李鹜瞬间从八跳到了三。
他不耐烦的声音在墓室里回『荡』,像是阎王爷在耳边传来的催命符。
“三、二——”
二虎面『色』惨白,大叫起来:
“我给!我给!”
“给吧。”李鹜摊开手。
“我身上没有一万两银子!你放我出去,我——”
“你当老子傻的?你要是现在拿不出一万两,我立马送你上路。”
李鹜抽出腰间匕首,二虎当即放弃所有小伎俩,战战兢兢道:“我折扇——折扇上的玉佩!拿它去万福银号能兑到三十两金子!”
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二虎忍不住哭了出来:
“那是我攒了一辈子的家当……”
李鹜扯断玉佩上的红绳,转手将玉佩揣进兜里。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还能再挣嘛!”
他站了起来,理直气壮,义正词严道:
“做人就要像我鸭某一样,视金钱如粪土,将眼光放在更崇高的地方,不要老是被一些蝇头小利打动。”
在土匪窝打劫土匪,简直太欺负人了!
二虎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气得只能伤心抽泣。
天上的祖宗啊,能不能来道雷把这强盗劈死?
159、第159章 第159章“如何?要不要做我鸭……
平山寨建立一百五十余年, 首次一败涂地到被人端了老窝。
数不清的山匪迎着朝阳,跪在前山宽阔的空地上,不情不愿地让人把绳子缠上双手。
四百精兵在空地上巡逻, 时不时将搞小动作的山匪一脚踹倒。
牛旺洗掉了戒疤, 换上了寻常布衣, 顶着一个引人注目的光头走在俘虏之间,中气十足地恐吓道:“哪个敢『乱』动,我就把哪个的脑壳揪下来当球踢!”
聚贤厅鸦雀无声。
大虎坐在一把扶手椅上,左右站着一个彪形大汉, 两把亮锃锃的大刀横在他脖子上。
他一动不动,和门口的青铜鼎一个脸『色』。
就在他七八步外的地方, 敲他骨吸他髓还不满足,甚至要端掉山寨『摸』走最后一枚铜板的罪魁祸首正在大快朵颐, 喝酒吃肉。
吃的还是本来准备给他的朝食!
大虎气得一阵阵犯恶心, 表情比汤盆里的鸡头还难看——
他混了这么多年江湖,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
大虎都想跪到县衙里去求知县老爷做主了!
他在这头气得内伤,不断反胃,李鹜在那头和和气气地分尸小母鸡。
李鹜用木箸熟练地拆解了鸡身, 将两个鸡翅膀放进沈珠曦碗里, 两个鸡腿和鸡身上的肉分别均分给了两个弟弟。
最后剩下一段鸡脖,他夹进自己碗里。
“你也吃一个翅膀。”沈珠曦说, 夹着一只鸡翅膀放到李鹜的碗里。
“你自己吃——”
李鹜要把鸡翅膀夹回来, 沈珠曦连忙盖住碗面。
“我吃不下!”
一个鸡翅膀哪里会吃不下?分明是想让他也吃块好肉罢了!
大虎被人端了大本营, 不但要看着强盗们吃他的用他的,他一个鳏夫,还要被迫观看两强盗夫妻秀恩爱。
这厮太歹毒。
简直是强盗中的强盗,流氓中的流氓。
这样的折磨, 比严刑拷问更让他难以忍受。
大虎心如死灰,只想跪到县老爷面前去洗心革面,重头做人。
半个时辰后,一桌的佳肴被扫『荡』一空。
李鹜打了个饱嗝,终于放下木箸。
“大局已定,你怎么打算的?”他看向大虎。
“……要杀要剐,随便你!”大虎硬着脖子道,“我是不会向你求饶的!”
“你比你二弟有骨气多了。”李鹜说。
“别拿我和那个软脚虾比——”
“你骂谁软脚虾?!”
二虎和小猢被李鹜的人推搡着进了聚贤厅,本就满腹怨气的二虎当场发作,咬牙切齿地朝大虎扑去。
竹竿似的二虎哪里是大虎的对手?
大虎抓住二虎的手腕一扭,二虎就哀嚎着叫了起来。
“杀人啦!杀人啦!”
大虎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疾声厉『色』道:“别叫了!外敌当前,你还在窝里斗!”
“谁窝里斗?不是你先窝里斗的吗?”二虎瘫坐在地上,『揉』着青痛的手腕,一脸悲愤,“等爹醒了,我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的!你见死不救,残害手足,爹一定饶不了你!”
“我不拦你——”大虎冷笑道,“我也想看看,等爹知道你引狼入室,断送了山寨几百人『性』命的时候是个什么反应!”
“你——”
敌人的大刀还在眼前,这两兄弟竟然又吵了起来。
唯有小猢慢慢悠悠,不慌不忙地走到饭桌前坐了下来。
“你们是饿死鬼投胎吗?怎么把盘子吃得这么干净?”
小猢皱着眉头,汤勺在仅剩的半盆光汤里舀来舀去。
舀了几下都是光汤后,她不情不愿地拿起勺子,直接端起大盆,一口气喝光了里面的鸡汤。
沈珠曦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到底谁是饿死鬼投胎?”李鹊冷笑。
“老子被你们捆了一夜,你总不能让我饿着肚子上路。”小猢一脸不在意。
“他们要杀了我们?”二虎的脸当即白了,他看向李鹜,惊恐道,“我已经按你的要求做了,你不能不讲信用!”
“你放心,鸭某是世上最讲信用的人。”李鹜说,“我把你们叫来,只是想让你们合家团聚。”
大虎咔嚓一声,捏碎了握着的椅子扶手。
他怒瞪着李鹜,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世上最讲信用的人?
分明是世上最无耻的人!
说了给钱就帮忙撕票,吸干他的库房后马上变脸,现在竟然说要让他们合家团聚?
青天大老爷啊!这难道世上就没有王法了吗?!
李鹜二郎腿一翘,说,“行了,这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带上自己的爹娘,赶紧走吧。”
三虎齐齐愣住。拿着木箸正在香辣田鸡里翻找的沈珠曦也不禁停下动作,抬头诧异地看着李鹜。
他这是转『性』了?
“你是想放了我们,再在外边杀人灭口?”
不像爬起来就要跑路的二虎,即便脖子上横的两把大刀不见了,大虎依然稳稳坐在扶手椅上,脸上『露』着警惕而狐疑的表情。
本已跑到门口的二虎闻言,一个猛刹停住了脚步。
“老子想杀你现在就杀了,有什么必要等你们出去了再杀?”李鹜反问。
大虎沉默无言。
他的确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你就这么放了我们?”大虎开口道,“你难道不怕我们之后再来寻仇?”
“你们三个和你们的亲爹亲娘亲牌位可以走。”李鹜说,“寨子里的花花草草鸡鸡狗狗甚至一枚铜板都得留下——包括前山里正跪着的那些人。平山寨今后不叫平山寨了,就叫——”
李鹜略一沉『吟』,拍桌道:“就叫有珠寨!”
“不行!”沈珠曦吓了一跳,想也不想拒绝了。
她一点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得到冠名!
“那叫黄鸭寨。”
“不行!”沈珠曦表情惊恐,声音都要破音了。
“湖广最着名的土匪窝就叫青龙寨,他们能叫青龙寨为什么我不能叫黄鸭寨?”李鹜沉下脸,不高兴了,“你是看不起鸭子?”
沈珠曦不敢说看不起鸭子。
因为李鹜会从看不起鸭子直接过渡到看不起他,然后再进展到是青龙重要还是他重要。
她不想听他屁言屁语。
沈珠曦小心翼翼道:“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用一个更能代表自己的形象来作为山寨乃至军队日后的象征。鸭子虽好,但始终寻常了些。”
李鹜想了想,放下翘着的腿。
“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是什么东西才能更代表老子呢?”他『露』出苦思的神情,眼神一转,瞥到旁边的三虎——
“你们怎么还不走?”他皱眉道。
大虎难以想象,他们还在这里杵着呢,他竟然就开始商量要给山寨改头换面了——真当他们都是死人吗?
“赶紧的,带上你们爹娘走。黄鸭寨不管晚饭。”李鹜不耐烦挥手道。
大虎和二虎面面相觑,不敢相信李鹜这么简单就放他们离开。
开什么玩笑!
这是把平山寨吃干抹净,敲骨吸髓的男人!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放他们走?!
这一定是阴谋!
大虎和二虎脸上风云变化,脑子里打着不同主意,同样的是,两人的脚都稳稳站着,不肯冒然移动一步。
小猢眼观鼻鼻观心,作壁上观看着事态发展。
“让你们走还不走,想留下来吃白饭?”李鹜没好气道。
“你让我们去哪里?”二虎试探着开口了,“平山寨——”
李鹜眼睛一瞪:“哪儿还有平山寨?”
“我们世代都在黄鸭寨生存……”二虎不情不愿地改了称呼,“你不让我们带钱,也不让我们带人,我们这些年来得罪的人一百个指头都数不清,你让我们走,不是让我们出去送死吗?”
“那和我没关系了。”李鹜说,“你不能要求人人都像我一样正直善良,剿了土匪窝也给人留条生路。”
李鹜的无耻程度再次突破了二虎的想象,他现在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徐州知府也恨上了——
要不是这个倒霉催的惹上阎王,他们平山寨用得着跟着人财两空吗?
如今看来,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定海寨如果知道平山寨已经变成黄鸭寨,非得笑掉大牙,连开一月酒宴庆祝才是!
二虎忍气吞声道:“李兄,既然你这么正直善良,不妨再给我们兄弟指条明路吧。”
李鹜装模作样地沉『吟』起来。
沈珠曦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三虎要遭殃。
只是,她实在想不出来,三虎已经被扒得一穷二白,连山寨都给丢了,李鹜还想从他们身上敲出什么?
遇上李屁人,这三只虎只能自求多福了。
香辣田鸡里落下的肉瓣已经填满了碗底,沈珠曦挑了几下都没挑出新的漏网之蛙。
她抬起头,正好撞上小猢的视线。
沈珠曦笑了起来。
她把小碗推到小猢面前,悄悄说:“吃吧。”
小猢怎么也没想到,她在那里挑挑拣拣半天,竟然是在给她找吃的。
她怔在原地,好一会没有说话。
“快吃吧。”沈珠曦小声催促,“让他看见就……”
“你不给老子夹,怎么还给外人夹上了?”
沈珠曦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李鹜不快地皱起眉,说:
“是这花木虎重要还是老子重要?”
顶着无数双目光的洗礼,沈珠曦在心中默默流泪,不得不屈服于李屁人的『淫』威。
“……你重要。”
她红着脸,低若蚊『吟』道,耳垂温度代替一个不知害臊为何物的人火速上升。
大虎二虎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言不合又秀起恩爱的强盗夫妻:怎么指着指着明路,就指到了鹊桥上边?
“李兄,这明路……”二虎忍不住出言提醒。
“急什么急,这不是在想吗?”李鹜被人打断,很是不高兴。
“是、是……我急躁了。”二虎赔笑道,“不知李兄想出来没有……”
“你说得也有道理,”李鹜说,“你们三个这些年一定干了不少人嫌狗厌的事情,把你们放出山寨,也只有死路一条。”
“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二虎期待地搓了搓手掌,说,“李兄你看,能不能给我一点路上的盘——”
“你们想要加入我黄鸭寨,也不是不可以。”
李鹜打断了二虎的话。
他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呆住的大虎二虎面前,意味深长道:
“如今这年头,不管你想要加入什么组织都要投诚,我这黄鸭寨也不例外。”
大虎和二虎已经联想到了什么,二虎的身子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你放心,我也不会要你去取谁的人头来投诚,想要加入我黄鸭寨,很简单——”李鹜说,“一人三千两银子入伙费,交了你就是我鸭某的兄弟。”
李鹜拍了拍大虎的肩,又朝二虎咧嘴一笑:
“如何?要不要做我鸭某的兄弟?”
噌噌噌——
李鹊掏出靴子里的匕首,光明正大地在饭桌上磨了起来。
不要问沈珠曦为什么李鹊要在木头上磨匕首——她也很茫然,她也很惊讶。
李鹍看了李鹊一眼,像是接到什么信号,起身走到墙边,气沉丹田一声大吼:“哈!”
筋骨暴突的拳头猛击在墙壁上,砖泥碎块纷纷落下。
李鹍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撤走拳头,徒留下一个五六寸宽,两三寸深的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