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我嫁给了泥腿子——匹萨娘子
时间:2021-06-13 08:54:39

  死当不能赎回,价格更高,活当能赎回,价格很低。
  沈珠曦已经来过当铺几次,对其中规则熟记于心。
  她看着绸布里的首饰心有不舍,但一想到自己早已下定决心远离宫廷,还有那事关千万百姓的堰堤重修之事,她咬了咬牙,说:
  “死当。”
  “行!”独眼龙立即接上她的话,“看在我们过往的交情上,我给你这个数——”
  沈珠曦看着他比出的两只手,说:“十万黄金?”
  “黄金?”独眼龙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谁一开口就是黄金,你当金子是从天上掉的吗?”
  ……看来她确实狮子大开口了,吓得独眼龙连夫人都不叫了。
  唉,钱果然不好赚。
  早知道如此,当初卖傅玄邈就该多喊点价了。
  沈珠曦一边懊悔,一边失望地问:“难道是十万银子吗?”
  “什么十万?一万两银子!”独眼龙吹着他不存在的胡子说道。
  “一万两?”沈珠曦震惊了,“你……我告诉李鹜去!”
  沈珠曦卷起自己的绸布就要走,刚刚还说着看在过去交情上不坑她的独眼龙就急忙按住了包袱,再次叫价道:“两万!两万!”
  “六万!”
  “两万五!”
  “六万!”
  “两万八!”
  沈珠曦执着道:“六万!”
  “李夫人!咱这儿是当铺,不是做慈善的!你不能买成多少就卖我多少啊!”独眼龙叫苦道,“四万!不能再多了!”
  沈珠曦看他欲哭无泪的表情,觉得确实到顶了,遗憾地答应了独眼龙出的价格。区区四万两,对修堤而言只是杯水车薪。
  还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快速搞来银钱呢?
  沈珠曦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法子,不由自主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戴着皮手套细细端详玉簪的独眼龙抬起眼来,随口问了一句:“夫人在愁什么?”
  “我在想,钱太难挣了。”
  “四万两还不够?”独眼龙吃惊道。
  沈珠曦把凑钱修商江堰的事说了出来,一脸期待地看着独眼龙:“你见多识广,知道什么来钱快的法子吗?”
  “来钱快的法子,自然是让有钱的人把钱给你。”独眼龙说。
  沈珠曦一脸为难:“可是……襄州的富商都不愿出钱修缮堤堰。”
  “这事儿不是我擅长的。”独眼龙说,“但我知道一个人,她最擅长的就是让人心甘情愿送钱给她花。”
  “谁?”沈珠曦立即追问。
  独眼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知道李青曼和她弟弟的生活来源是什么吗?”
  沈珠曦一愣。
  李家曾是襄州小有名气的官宦之家,李青曼之父曾官至六品,后来父亲病逝,母亲悲痛离世,祖母祖父也在之后三年内相继去世,李家彻底中落,曾有的底蕴也在数年的求医问『药』中用尽,等到一家人只剩李青曼姐弟二人时,李家只剩下一屁股的烂账。
  李青曼的弟弟是鱼头县有名的无业游民,整日游手好闲,吃喝嫖赌,一看就不是个能挣钱养家的主。李青曼看上去只和阳春白雪沾边,也没听说她做过什么工,每次相见,却丝毫不见拮据之『色』。
  那次鱼头县大迁徙,李青曼姐弟也跟了过来。
  沈珠曦从前没有在意,现在忽然吃惊起来:这两人是靠什么养家糊口的?
  “我不知道,你能告诉我吗?”沈珠曦虚心请教道。
  “还是让本人亲口告诉你吧。”独眼龙说,“说不定你能在她那里受到什么启发也不一定。”
  沈珠曦拿着四张银票走出当铺,媞娘扶着她上了马车,问:“夫人接下来是回府还是去哪儿?”
  “……去李青曼家。”沈珠曦下定决心,说。
  “夫人真要去找李青曼?”媞娘惊讶道。
  “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看看再说吧。”
  “可是……”媞娘犹豫道,“李青曼是勾人的狐狸精,夫人去找她,会不会被人说闲话……”
  “胡说八道!”沈珠曦严肃道,“是谁说的这种话?”
  “是我听外边的嫂子们说的……”媞娘怯怯道,“前几日有个教书的先生喝醉了说娶妻当娶李青曼,被他妻子听见了……他妻子第二日闹到人尽皆知,哭着喊着说李青曼是专勾男人的狐狸精呢!”
  “这是何道理?”沈珠曦忍不住道,“明明是那男子酒后失言,见异思迁,为什么遭谴责的却反而是女子?”
  媞娘认真想了想,重重点了点头:“夫人说得对!我听说追求李青曼的都是些富家公子,一个教书先生——李青曼恐怕还看不上眼呢!明明是那教书先生单方面见异思迁,街坊们谴责的却只有女子,真是好没道理!”
  马车在媞娘忿忿不平的声音中抵达了目的地。
  沈珠曦走下马车,惊讶而欣赏地看着眼前简朴素雅的小院。
  青『色』的爬藤植物从院墙一路蜿蜒至院门,齐整的屋檐下垂挂着水紫『色』的小花,若有若无的幽香飘散在风中,风一吹,檐下的小花就像风铃似地摇曳起来。
  沈珠曦按捺下惊讶之情,授意媞娘上前敲响门扉。
  媞娘敲了之后,许久都没人应门,沈珠曦刚以为自己要无功而返了,木门忽然从里拉开。
  “你这老女人有完没——”
  李鸿狐疑地看着门外意料之外的人:
  “……你谁?”
  沈珠曦揭起帷帽的白纱,对他客气地笑了笑,视线往门里瞟去:“李青曼姑娘在吗?”
  “你找我姐?”李鸿换了表情,一脸讨好道:“在呢,在呢,快进来坐!”
  李鸿让开通道,转身往里大喊了一嗓子:“姐!知府夫人来了!”
  他转过身,又对沈珠曦赔笑道:“夫人见谅——这几日总是有个疯女人过来『骚』扰我们,我姐被她吵得头疼,几夜没睡好了,这会儿也正躺着呢——”
  “要是不方便的话,我们晚一点再来……”沈珠曦说。
  “方便方便!”李鸿马上说,“你先进来坐,我给你倒茶去!”
  沈珠曦被李鸿安排在了正屋,他手忙脚『乱』地沏了一壶茶来,虽然水温不合格,泡得也难以叫人满意,但里面的茶,是真正的极品碧螺春。
  沈珠曦悄悄打量屋内书画摆饰,俱是名家名品,而且绝非仿制。
  李鸿本人穿的衣服,也都是崭新的锦衣,身上的配饰有金也有玉,看上去和京城常见的纨绔子弟无甚区别。
  李青曼姐弟并无正经差事,是怎么维持如此生活的?
  沈珠曦没等多久,一个水青蓝『色』的清丽身影从门外转了进来。
  于女子而言,名声有多重要已不需沈珠曦多言。上一个被名声压垮的王诗咏已经从枝头落进泥泞。沈珠曦见到李青曼之前,还有些担心,然而李青曼出现后,她就知道,李青曼是不需要这些担心的女子。
  她的妆容自然却又不失精致,着装低调得体却又处处都透漏着小小的心机,就连她的脚步,也依然是翩翩然的。从她眼中,沈珠曦看不出任何因外界风波的憔悴。
  “民女给李夫人请安——”
  李青曼走到沈珠曦面前,提起长裙就要跪拜。
  沈珠曦忙上前一步,将人扶了起来。
  行此大礼,不必要,但却能充足地展现态度。
  李青曼在她面前恭顺地垂着头颅,柔声道:“不知夫人莅临,青曼有失远迎,还请夫人勿怪。”
  沈珠曦和她说了几句客套话后,被她再次请到茶几边坐下。
  “听说你这几日休息得不好,要是打扰了你,我可以晚些时候再来。”沈珠曦贴心道。
  “不打扰。”李青曼抿唇笑了笑,如一树清婉美丽的雨后梨花,“夫人是这几日唯一登门拜访的客人,青曼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打扰呢?”
  沈珠曦和李青曼的上一次来往还停留在香体秘方上。说实话,她和李青曼不熟。如果对方是九娘或随蕊,她就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了,可对象是李青曼——沈珠曦只能干坐在座位上,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李青曼似乎看出了她的为难,主动道:
  “我听说,夫人昨天拜访了陈家?”
  “你怎么知道?”沈珠曦惊道。
  “夫人还没走出陈家,此事就被陈夫人派出的下人传达给了县上的各个富户。”李青曼笑道,“在抵御官府号召的捐款上,富户们都是一个鼻孔出气。”
  “重建商江堰分明是对他们也有利的事情,他们为什么就是不愿出力呢?”沈珠曦无奈道。
  “天塌了有高个的顶着。”李青曼不以为意道,“这就是他们的想法。如果夫人只是晓以利害,他们是不会掏出一个铜板的。”
  “那要如何才能让他们捐款?”沈珠曦追问道。
  李青曼却只是含笑看着她。
  想要马儿跑,还得先把马儿喂饱。
  沈珠曦回过神来,说:“此事利国利民,如果能顺利筹集到修堰的资金,我定会禀告知府,给你重赏。”
  “青曼不需要重赏。”
  “那你想要什么?”
  李青曼说:“青曼想要投入襄州夫人门下。”
 
190、第190章 第190章双膝跪地不敢仰视,高……
  “投入襄州夫人门下?”
  沈珠曦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才意识到李青曼口中的“襄州夫人”正是她本人。
  她惊讶道:“你确定是投入襄州夫人门下,而不是襄州知府门下?”
  “青曼虽然才识浅薄,但还不会弄错自己想要投效的人。”李青曼笑道。
  “可是……为什么?”
  “良禽择木而栖, 青曼希望投入夫人门下, 自然是因为夫人值得。”李青曼说, “夫人恐怕还不知道,当今手中握着实权的女子,唯有夫人一人而已。”
  沈珠曦不禁怔住。
  “三年前的皇天之下,手中权力最大的女人应为德高望重的薄太后, 薄太后之下,为母仪天下的慕容皇后。慕容皇后之下, 为侯服玉食的越国公主,再之下, 为权臣之妻。”
  “三年后, 皇天倾覆。薄太后、慕容皇后、越国公主皆在宫难中遇害,十六节度使中,无人与妻分享权力。再之下,天下数千州官夫人, 唯有一个襄州夫人能够辅政。”李青曼顿了顿, 唇边『露』出一抹失望而讽刺的笑,“即便是□□若神的天下第一公子, 也只容得下聪明女子为伎。”
  “青曼虽为女子, 却不甘困于后宅一生。世人轻我、贱我、谤我, 只因他们怕我,只因他们弱于我。”
  李青曼起身,走到沈珠曦面前,毫不犹豫地提裙跪下。
  “我的志向, 随蕊不懂,陈九娘不懂,天下千千万的女子不懂,但我相信,襄州夫人一定能懂。”
  “若我比所有男儿都要优秀,为什么我要在家中绣花,将自己的命运交到那群无能之人手中?”
  李青曼的话像一击轻柔的重锤,在沈珠曦心里引发强烈的震动。
  她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看着跪在身前的李青曼。
  若她比男儿优秀,为什么她要在家中绣花,那些远不如自己的兄弟却能在御书房受大儒教导?
  究竟是为什么?
  以前,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所有人都说,这是天理,这是命运,这是从古至今的道理,没有为什么,女人生来就弱于男人,女人生来就该洗手做羹汤,女人生来就该在方方正正的天空里生活。
  像待宰的猪猡一样。
  像折翼的鸟雀一样。
  像待哺的婴孩一样。
  他们都说,没有男人,女人无法生存。男人给女人吃,给女人穿,负担她生活所需的一切,既然如此,女人像奴仆一样围着男人打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如果跪下时不够虔诚,那就是忘恩负义,不知好歹。
  可是,分明是他们将女人圈养,是他们将女人折翼,是他们让女人退化成待哺的婴孩。
  女子不可科举,女子不可经商,女子不可抛头『露』面,女子必须温顺、谦卑、大度、柔弱,尤其不可显『露』出胜过男子的聪明才智——
  一旦违背了男子定下的法则,就会成为这个社会中的异类,遭到同类的驱逐。
  她曾努力迎合,可她从未甘心。
  她心中始终有挥之不去的疑问,让她感受到蜷缩在透明牢笼中的痛苦。
  她分明可以,为什么世人却说不可以?
  李青曼说得对,她的志向,她懂。
  她们追求的是同一种东西,是手脚能够自由伸展的自由。
  只不过她在懵懵懂懂时遇到了李鹜,被他鼓励着触碰世界,而李青曼独自『摸』索着,在世人异样的目光中寻找着掌握命运的可能。
  “我……”
  沈珠曦张开口,在李青曼期待的目光下,神『色』越来越坚定自若。
  “我懂。”
  李青曼神『色』倏然一轻,眼中明亮不可方物。
  沈珠曦从椅子上起身,亲自扶起面前的女子,像一个无可置喙的成熟领袖那样。
  “虽然女官制度已废弃百年,我不能为你求来正式的官身,但我会在能力范围之内,提供你和男子一般的待遇。我之夙愿,便是有朝一日,能看到河清海晏。”沈珠曦真诚地看着她的双眸,“青曼,你愿助我一臂之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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