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我嫁给了泥腿子——匹萨娘子
时间:2021-06-13 08:54:39

  方庭之说完,又一次砰砰磕了几下。
  眼见他的额头都开始渗血,沈珠曦连忙上前将人扶起。
  “方先生快快请起——”
  方庭之是襄州少有的有真才实学,并且愿意做实事的官吏,当初能帮着范为敛财就说明不是个死板较真,自视清高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踏踏实实地跟着下九流出身的李鹜做事。
  方庭之跟在范为身边的时候,是助纣为虐的帮凶,如果能为现在的襄州所用,说不定能成为一大助力——
  而且有了方庭之,州治所里那些领着皇粮却不做实事的官吏,也可以逐渐替换掉了。
  沈珠曦按下惊喜的心情,故作为难地纠结了片刻才松口,答应在李鹜考察通过后,重新接纳方庭之。
  方庭之大喜,又是一次长揖。
  安排好方庭之后,沈珠曦急匆匆地回家想告诉李鹜这个好消息,当然——她没有忘记在路上购买好酒好蹄。
  在九娘那里买了酒菜后,她秉着不能厚此薄彼的道理,又去随记鸡店买了两只烧鸡。
  随记鸡店永远都在排队。
  沈珠曦凭着和随蕊的交情,虽然可以不用排队,但她还是戴着帷帽,老实地排在了队伍里。
  等到轮到她时,她揭开帷帽一角,冲随蕊俏皮地笑了。
  她只想和随蕊打个招呼。
  没想到提着烧鸡回到马车后,媞娘惊呼道:“夫人,你怎么买了三只烧鸡!”
  被沈珠曦以为装了一只特别肥美的烧鸡的荷叶包里,竟然包着两只烧鸡,再加上另一个荷叶包里的烧鸡,变成了沈珠曦买二,随蕊送一。
  “小蕊真是的……”沈珠曦哭笑不得。
  这么多烧鸡,还有这么多卤猪蹄,先前想要多照顾九娘的生意,酒也买了不少……
  既然如此——
  “不如今晚请大家来府上吃顿便饭吧!”沈珠曦道。
  说做就做,她立马拟起名单:李鹜三兄弟必不可少,在这次救灾中出了大力气的三虎兄妹也该出席,在各方面上照顾她的樊三娘、胡一手、九娘、随蕊……还有许许多多划着木筏深入险地救人的普通将士,虽然李府没办法容纳他们所有人,但给他们今晚的晚餐加上一只鸡腿还是做得到的……
  沈珠曦细细盘算着,越想越开心,恨不得立马就飞到今晚的宴会上。
  马车停在李府门口后,沈珠曦正巧看见下人牵着李鹜三兄弟的马匹走向后院。
  沈珠曦心情雀跃,提着裙角一路快步走进大门。
  “李鹜!”
  院内,瘦弱的桂花树好似又长高了稍许,秋末的金桂零零星星地挂在枝头。
  一阵微风拂过,最后的碎金飘落。
  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消散在空中。
 
187、第187章 第187章傅玄邈跪在地上,雪白……
  “夫人, 『药』来了。”
  侍女端着『药』碗走近床边,面容苍白的方氏被贴身婢女凝雨扶着从床上坐起。
  她睁着空洞洞的双眼,『摸』索着接过婢女递到手中的『药』碗。
  黑『色』的水波在金碗中微微波动, 淡淡的花的芬芳从『药』汁中飘出, 雾气般扩散在素雅沉静的室内。
  方氏喝完一整碗『药』, 把空瓷碗还给侍女,说:“……怎么不是平常用的那个碗?”
  凝雨整理好床上的软枕,让方氏轻轻靠了上去,笑道:“这是公子旗开得胜后, 陛下赏赐的纯金凤碗。公子这次大破八十万叛军,朝内朝外无不震动, 原本攻讦老爷和公子最为厉害的御史台也不敢说话了,我们可是扬眉吐气了一番呢!”
  “……他回来了?”方式微微蹙眉。
  “公子前几日就回来了, 奴婢担心夫人不高兴, 夫人没问,奴婢也就没敢说……”凝雨看着方氏的脸『色』,试探地说道,“公子回来时就病着, 如今仍在榻上起不来, 因为怕过了病气,公子虽然没有来向夫人亲自请安, 但仍每日差人问过夫人状况。”
  凝雨慢慢说着, 见方氏没有出言打断, 继续道:
  “奴婢听说……是陛下忌惮公子,『逼』公子试『药』才会如此……”
  方氏靠在身后的软枕上,闭上双眼,许久没有说话。
  凝雨察言观『色』, 不再多言,轻轻给她掖好了被角,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扉。
  安神汤的作用发挥,方氏意识逐渐模糊,沉入日复一日的噩梦。
  梦中,瓢泼大雨,血的气味近在咫尺。
  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她已经无人记得的闺名。
  可是梦醒之后,只余眼角两行泪痕。即使睁开双眼,围绕自己的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窗外哗啦啦的雨声不断,连珠弹跳一般击打着屋檐。
  方氏从床上坐起,擦干眼角的泪珠,没有呼唤侍女,而是自己用脚踩到绣鞋,『摸』索着穿上后,一路扶着桌椅走出了门。
  空气冷冽而湿润,夹着冷雨的微风轻轻拂上面孔,鸟兽虫鸣都安静了,世界唯剩连绵不尽的雨声。
  方氏扶着墙壁,犹豫半晌,走向一院之隔的雨蝉院。
  她本以为迟早会有人出现拦住自己,然而直到她走进主院,也没有人出声叫住她。
  秋雨在檐上敲打,她在门槛前站了许久,终于抬脚跨进了内室。
  方氏『摸』索着来到床边,『摸』到隔着被子的温热后,试探着往上『摸』去。
  一个轮廓分明的面孔在她的触『摸』下,逐渐在心中成形。
  他在梦中,还是一个清俊的少年,几时变得这样瘦,这样陌生了?
  自那一夜过后,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晶莹的水光在无神的双眼中晃『荡』,沉甸甸的痛苦压在方氏心头,让她睫『毛』一颤,一滴滚烫的泪水滚出眼眶,滴落在傅玄邈睁开的眼角。
  他看着她,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母亲。”他轻声道。
  方氏如梦初醒,像是听见了什么可怕至极的声音,脸上血『色』陡然失去,猛地挣脱了傅玄邈的手。
  “母亲……”傅玄邈从床上坐了起来,右手成拳放到唇边轻咳了几声,“母亲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大病初愈后的疲弱,让方氏转身欲走的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儿子不孝,归来后未曾向母亲请安,母亲……”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下床的声音,间或夹着他压抑的轻咳。
  方氏转过身,用面无表情的脸对着床上的人:“……听说你病得厉害,我路过雨蝉院便来看看,既然看过了,我便走了,你不必起来。”
  方氏转身往外,没走上两步,身后双膝清脆撞地的声音让她倏然停下脚步。
  “母亲……母亲何时才肯原谅我?”傅玄邈哑声说。
  方氏不由攥紧了袖中的双手。
  “蝉雨罪孽深重,让母亲厌之入骨,自知应以死谢罪,然生身之恩不敢忘,蝉雨不敢本末倒置,因谢罪反让母亲站上风口浪尖。”
  傅玄邈跪在地上,雪白大袖如云铺展。
  他低垂双眼,沙哑克制的声音缓缓流淌在静谧的室内。
  “恰逢大燕罹难,哀鸿遍野,蝉雨自请入将,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回来。每次军中有人阵亡,我就悔恨为何死的不是自己。就连为陛下试『药』时,我也忍不住想,若这是一杯鸠酒就好了。”
  方氏的十指深陷掌心,身体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若闭上眼,强忍的泪水就会夺眶而出,但若睁开眼,看见的也只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如果蝉雨的死能够换来母亲一笑,蝉雨死不足惜……”
  方氏再也忍耐不住,转身一声怒喝:
  “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
  热泪夺眶而出,汹涌在那张苍白消瘦的面庞上。
  “母亲……儿子已知错了。”
  傅玄邈克制的声音中出现一丝颤抖。
  一只冰凉的大手,试探地伸向方氏的手。两者甫一相碰,方氏耳中的雨声就扩大了,忽然之间,她好似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个雨夜。
  鼻尖又充盈起了爱人的血味。
  “别碰我!”她尖叫着甩开了傅玄邈的手。
  大袖垂落,无所凭依的衣袖像天空中的最后一片雪花,孤零零地落回地面。
  “母亲……究竟如何才能原谅我?”傅玄邈轻声道,“若要儿子去死,儿子立时便能自裁在母亲面前。可这般一来,受伤最深的依然还是母亲。儿子究竟还要做什么,母亲才肯原谅我?难道十月茹苦怀胎,鬼门关一遭换来的亲骨肉,真的就比不上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吗?”
  傅玄邈的最后一句话刺激到了方氏隐秘的痛处,她刚刚因亲生儿子祈求而产生的动摇在这一刻被愤怒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并非陌生人——”方氏压抑着自己的怒气,本就苍白的脸因强压的愤怒,惨白中泛着一丝青『色』,“而是世上最爱我的人,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母亲,你错了。”傅玄邈抬起眼,平静道:“我才是世上最爱你的人。”
  “你若对我有一丝情义——你若当真感念我的十月怀胎——”方氏气得颤抖,就连嘴唇也失去了最后的血『色』,“你就不会亲手杀掉他!”
  磅礴的大雨。
  冷冽的秋风。
  乌黑的夜『色』。
  风中的腥气。
  一切的一切都在方氏眼前复苏了。
  九年,九年过去了……仍然历历在目。
  “蝉雨这么做,都是为了母亲。”
  傅玄邈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方氏瘦弱的双肩,她情绪终于崩溃,哭着瘫软在地。
  傅玄邈神『色』平静地对痛哭失声的方氏说:
  “若不是儿子,母亲的丑事就要被父亲知道了。”
  方氏说不出来话了,可她还知道不断摇头,用泪痕斑驳,充满厌恶的表情来回应耳边冠冕堂皇的话。
  “已经九年过去了。”傅玄邈说,“母亲,不要再为一个奴仆折损我们的母子情谊了。”
  他伸出手,欲搀扶方氏,被后者重重打开。
  傅玄邈不再动作,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直到她眼泪流干,力气用尽,徒劳地睁着空洞而黯淡的双眼倒在地上,怔怔地望着一无所有的地面。
  “来人。”
  傅玄邈一声轻呼,一个侍女赶忙趋步走入内室。
  “母亲累了,送她回房吧。”
  侍女连忙上前扶起方氏:“夫人,奴婢送你回去吧。”
  傅玄邈拒绝了侍女的搀扶,自己扶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
  方氏忽然用力抓住侍女的手,双脚牢牢钉在地上,憎恨的视线从那双失去光彩的眼中『射』出,准确地贯穿了傅玄邈的胸口。
  他面无表情地承受着她厌恨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知道了又如何?”方氏忽然说。
  她脸上的泪痕未干,却已『露』出了凄惨而自嘲的笑容。
  “他平日里对我不闻不问,一年唯独中秋才会来我院中吃一次饭。便是知道了又如何?”她流着泪笑道,“更何况,我本就打算自请下堂,我根本不怕被他知道……”
  措手不及听见这句话的侍女满脸惨白地跪了下来,恨不得当场割掉自己的耳朵。
  “是你……是你贪图傅家荣华富贵,贪图世人的赞颂和你那明月入怀的好名声,你怕被他知道,你就再也做不成这天下第一公子,所以你杀了他……杀了世上唯一真心待我之人……却还口口声声……为我好……”
  方氏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惨笑着对紧抿嘴唇的傅玄邈道: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恨你,也恨我自己……当初留下的,为什么是你……”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内室,留下颤如抖筛,不敢动弹的侍女。
  傅玄邈看着雨帘拦截了她踉跄的背影,再收回眼,冰冷而漠然的视线落在屋内的侍女身上。
  绝望漫上侍女的胸口,她拼命磕头求饶:“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奴婢什么也没听见……”
  雨越下越大了。
  零落在泥土里的桂花被大雨碾碎。
  空气里只剩下『潮』湿而略带腥气的气味。
  像那晚的空气。
  方氏没有回房,而是冒着雨幕,沿她早已烂熟于心的小路来到一间早已废弃的耳房。
  她推开年久失修的木门,不顾里面厚厚的尘埃和角落的蛛网,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四处『摸』索。
  凝雨赶到耳房的时候,屋内许多木制家具上都留下了方氏的血迹。
  她的手指被木头家具的倒刺割破了仍浑然不觉,着魔似的到处翻找着什么。
  凝雨按下心中的苦涩,连忙将主子从落满尘埃的木床上拉开。
  “你放开我,别拦我……”方氏挣扎着。
  “夫人,你找不到的!你放弃吧,多少年了,你是找不到的!”凝雨忍着哭腔道。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就在这什么地方……那是他送我的最后一个礼物,我一定要找到才行……”
  方氏怔怔道,不断推着凝雨。
  她纤弱的十指上都是鲜血,劣质的木头在腐朽后四处都是木刺铁钉,她的眼睛却不能在此时帮她分毫。
  “夫人……”凝雨忍不住抱着她哭了。
  方氏在她怀中挣扎不动,安静下来,只是呆呆地重复着:“一定就在这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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