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走罢。”九娘拢了拢胸前的短衣,率先迈出了步伐。
随蕊盯着她妩媚的背影,目光重点落在她一摇一摆的腰肢上,满脸困『惑』道:“这地方鸟不拉屎,除了我们就是和尚——她摇给谁看?”
沈珠曦拉起还在嘀咕的随蕊,两步并作一步地往率先登阶的九娘追去。
前几次来安喜寺,是为了商量救济灾民的问题,方丈给她开了后门准许她走后山上山,如今她作为一个普通香客,只能和其他人一样,走前山入寺庙大门。
第一次爬安喜寺的前山,沈珠曦刚开始还觉得轻松,后来爬到一半,她变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随蕊依旧精力十足,一开始走得最快的九娘和沈珠曦一样,也是精力逐渐告罄,走得越来越慢。
四个女人里面,游刃有余的反而是年纪最大的红莲,她不紧不慢地跟在沈珠曦三人之后,如履平地,神『色』自若。
当安喜寺悠然的钟声响彻在群山叠翠中,沈珠曦终于登上了最后一阶石阶。
朴素沉稳的古寺出现在她眼前,一个小沙弥背着装满草『药』的竹篓背对她们,一蹦一跳地走入寺院偏门。空气里浓郁的檀香,奇妙地抚平了她胸口里急促的心跳。
“这是谁想的主意?那么高的石阶有几个人能爬上来,修这寺庙的人就不怕没人上香,和尚和佛祖一起饿死?”随蕊随口道。
“你这张嘴——别处都可以胡说,到了这里还敢胡说?安喜寺是九州闻名的大寺,寺里哪里会愁香火钱?”九娘气还没喘匀就急忙道,“佛祖别见怪,别见怪,就当她嘴里放了个屁,原谅她一回吧……”
随蕊撇了撇嘴,谨慎地用眼光打量面前的佛寺。
“你是第一次来寺庙吗?”沈珠曦好奇道。
“店里那么忙,我爹又舍不得多请两个人,我整日忙着烧鸡,哪有时间来寺庙上香。”随蕊说。
“以后你想出来,就给我递信。”沈珠曦拉住她的手,说,“我去你家接你,你爹一定不会多说什么。”
随蕊马上道:“他当然不会多说了!知府夫人愿意和我们做鸡的来往,他谢天谢地还来不及。”
几人步入安喜寺肃穆的大门后,立即就有十一二岁的小和尚现身,双手合十向他们行了一礼,道:“施主远道而来,辛苦了。是否需要小僧找个安静的厢房稍作休息?”
沈珠曦和九娘立即点头,本来想直接进庙上香的随蕊见状也点了点头。
小和尚领着沈珠曦几人往厢房走去。
到了厢房门口,小和尚推开门扉,请沈珠曦几人走入干净简朴的厢房。
“几位施主上香之后,是否要留下用一顿斋饭?”
随蕊立即道:“要要要!”
九娘则看向沈珠曦。
沈珠曦道:“安喜寺的斋饭远近闻名,那就麻烦小师傅了。”
小和尚念了声佛号,低头走出了厢房。
“我听说这里的斋饭可好吃了,我一定要尝尝,说不定能改良后用在我的烧鸡上呢!”随蕊激动道。
两个女友讨论起安喜寺的斋饭,沈珠曦也在想斋饭,想的却是下山回家时,找小师傅买几份斋饭带走。
听说李鹜日日都拿红烧肉招待白戎灵,报那日的下『药』之仇。沈珠曦于心不忍叫停以后,白戎灵仍拉了几天肚子,这清淡鲜美的斋饭拿回去,一方面叫他尝尝鲜,一方面也能养养他饱受油腻折磨的肠胃。
只是不能叫李鹜知道。
不然她还得面对“表哥重要还是老子重要”的难题。
钟声又一次响起了。
沈珠曦推开木窗,眺望着远处的寺庙深檐,在心中描绘出一幅僧人撞钟的画面。空旷而整洁的寺庙让人心旷神怡,身后两个女友的交谈声让人安心。她撑腮靠在窗框边,看着一只棕『色』的麻雀在院中光秃秃的枝桠上跳跃。
忽然,麻雀振翅而飞,在清澈的空中盘旋两转,掠过深檐消失不见。
“你在看什么呢?”随蕊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快过来,我们正商量斋菜吃什么呢!”
沈珠曦应了一声,离开窗边走向随蕊和九娘。
棕『色』的麻雀扑扇着翅膀,飞过香炉里飘出的袅袅香烟,掠过一望无际的蓝天,穿过连绵不断的石阶,一头扎进了茂密的山林。
山脚下,一队低调又暗藏不凡的高大马车停了下来,衣着精致的婢女鱼贯而出,熟练地侍立在中间的那辆马车两旁。
“公子,到了。”燕回跳下驾车的位置,打开了车厢的左右两门。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中间的马车上。
片刻沉寂后,一个淡青『色』的身影缓缓走下马车,寒风轻轻吹拂着他如云的袖角。
来人身姿笔挺,大袖低垂,黑黝黝的眸子沉静无波,仿佛寂静的深谷寒潭。他身上没有佩戴任何玉石,其本人就已经是最耀目的昆山片玉。
他伸手扶下车中的白氏,白氏下车的动作一滞,面『露』隐忍之『色』。
“母亲,安喜寺到了。”傅玄邈开口道,沉静的声音像一条冰冷的地下河流,“母亲眼睛不便,这一千零一十五个阶梯,就让儿子背你上去罢。”
“不必,凝雨扶我上去。”方氏冷淡道。
方氏话音落下,周围鸦雀无声。
十几个仆从,无一人动弹。
“凝雨?”方氏染上怒意的声音微微颤抖,“凝雨?!”
“母亲,”傅玄邈轻声道,“儿子背你上去罢。”
方氏目不转睛地看着傅玄邈的方向,身体在锋利的冬风中微微颤抖。
枝头上跳跃的麻雀又一次飞走了,只留一根孤寂的枝头沉默守望。
空『荡』『荡』的石阶上多了两个重叠的身影。
傅玄邈背着方氏,一步一步向着山顶的安喜寺进发。
“你一身罪孽,还敢踏入佛门净地?”方氏说。
她黯淡的双眸中隐有水光,嘴角『露』着一丝厌恶和嘲讽的苦笑。
“母亲说笑了。”傅玄邈道。
“说笑?难道在你眼中,出身低贱之人的『性』命便只是草芥吗?”
傅玄邈扬起唇角,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方氏的表情因克制怒意而些微扭曲。
一步一步。
傅玄邈背着方氏,脚步沉稳地走向传出寒山钟声的地方。
高耸的寺庙已经能够看见轮廓,深深屋檐勾向清澈如洗的寒空。远远的,飘来无法捉『摸』的檀香。
“儿子说母亲说笑,是因为——”
傅玄邈含着缥缈无踪的笑意,轻声道:
“世上根本没有神佛。”
207、第207章 第207章她被悬挂在无依无靠的……
“迎霜麻辣兔, 切丝鸡汤煨,加黄酒,酱油, 葱姜汁……”李鹜皱着眉把沈珠曦写下的食谱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 “没兔子为什么要叫麻辣兔?害得老子一大早去买了只肥兔回来!”
李鹍蹲在厨房角落, 一把又一把地『摸』着肥兔光滑的『毛』皮,嘴里响亮地滋溜了一声:“吃兔兔……吃兔兔……”
正在水盆里洗菜的李鹊闻言,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道:“要不我现在去买只鸡回来?”
“算了, 别折腾了。你去收拾兔子。”
“行。”
李鹜和李鹊重新分工,李鹊提起活蹦『乱』跳的肥兔走向案板, 李鹜拿起洗净控干的萝卜,动作连贯而利索地切了下去。眨眼功夫, 萝卜就在哒哒哒的声音中变成仅有根部相连的薄片。
李鹜切完整根萝卜, 稍微分段,将其放入腌渍的陶罐里。
经过一日浸泡的糖醋萝卜用来下饭,正好可以中和大鱼大肉带来的油腻。
“兔子皮留起来,收集几张后可以给沈珠曦做个围脖。”李鹜抽空朝李鹊那里看了一眼。
李鹊应了一声, 一边干着手里的活儿, 一边颇为感慨地说:“这样的日子好像很久都没有过了。”
离开鱼头县后,李鹜青云直上, 家里从来不缺下人, 三兄弟像从前那样亲自动手烹饪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
家里的大厨虽然手艺也不错, 但比起李鹜,似乎总是缺少一些家的温馨味道。
“之前是忙着应对水患,现在商江堰修好了,过冬的粮食也筹到了, 这样的机会以后还多得是。”李鹜说。
“能每天吃下水了我们?”李鹍兴奋道。
“不能。”李鹜果断道。
“那能每天吃大哥下面吗?”李鹍期待道。
李鹜无视李鹍的话,说:“襄阳今年先是遇到洪灾,之后又是战『乱』,有不少人都在之中丧生。我和沈珠曦商量过了,如果二十万斛原粮能在腊八之前抵达一部分,我们打算拿出一部分来,请安喜寺的和尚在腊八那一日到山下来施粥。”
“还是大哥和嫂子想的周到,”李鹊赞同道,“安喜寺在襄州颇有声望,能把高僧请来,定然能起到稳固人心的作用。”
“我把这事儿交给方庭之了,到时候你也……”
李鹜话没说完,厨房外忽然响起匆匆的脚步声。
一个神『色』慌张的小厮急急忙忙跑来:“三位大人,东城门刚刚传来消息,朝廷的人拿着路引进城了!”
“朝廷的人?”李鹜皱了皱眉道,“来的是什么人,来襄阳干什么?”
“来的人不少,为首的是个太监,说是来给大人宣旨的!他们入城后直接往李府来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到门口了!”
“我还真以为朝廷的人死光了呢。”
李鹜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不慌不忙地洗干净了双手,一边甩着水滴往外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李鹊也洗了手,带着李鹍跟上他的步伐。
三兄弟到了李府大门,没过一会,路口就出现了一队车马。
李鹜看着车马缓缓驶来,最终停在了李府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之间。
一个面『色』苍白,下巴光溜溜的年轻男子弯腰走下马车,审视打量的目光落在李鹜脸上。
“襄州知府李主宗接旨——”
李鹜在他掏出怀中黑牛角轴的圣旨后,撩袍行了跪礼。
李鹍和李鹊在他身后接连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曰——”
内侍拖长声音道:
“襄州知府李主宗,勇猛果敢,其直如矢,在洪灾和襄阳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尔之功劳,朕实鉴之。今敕封尔为镇川节度使,掌辖内六州军政,授一等功,赐双旌双节,授良田,赐宝马及黄金万两。”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内侍抬起眼皮,不咸不淡道:
“节度使大人,接旨吧。”
“臣接旨,谢主隆恩——”
李鹜叩头拜谢,双手接过内侍递来的圣旨后,带着两个弟弟站了起来。
李鹊笑着走到内侍面前,悄悄将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塞进内侍袖里。
“这位公公远道而来一定乏了,不如进来歇一歇脚,喝上一杯热茶?”
内侍掂了掂手里的荷包,脸上神情总算冰消雪融。
“这就不必了。”内侍含笑道,“大家伙赶了几日的路,都想早些回驿站睡上一觉。几位大人的心意,我们就心领了。”
“不知公公何时回去复命?若是不赶时间,我们大人想在城内最大的酒楼为几位公公接风洗尘……”
内侍将荷包揣入袖内,意味深长道:“几位大人有心了,不过几位大人该接风洗尘的,却不是奴婢这样的小人物。”
“还有大人物来襄州了?”李鹜开口。
内侍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他笑着朝李鹜的方向拱了拱手,说:“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驿站了。等公子上香归来,奴婢还要向他回禀这趟差事呢。”
李鹜忽然变了脸『色』。
他一步跨到太监面前,挡住了后者的去路。
“你说的公子——是哪个公子?”
“……李大人这是何意?”太监的脸『色』不悦起来。
“公公见谅,我家大人只是想知道你口中的公子,是不是他一直敬仰的那位公子。”李鹊连忙上前,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塞了过去。
太监瞄了眼银票上的数目,紧皱的眉头总算松开了些。
“还能是哪个公子?”他不屑地扫了眼面前的二人,“这天底下能称为公子的贵人,只有一位而已。”
李鹜心里猛地一沉,旁边的李鹊也脸『色』大变。
傅玄邈来襄阳了!
来襄阳上香,除了安喜寺不可能有第二个选项!
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沈珠曦也在安喜寺的时候来,这两人要是碰到一起——
李鹜不敢继续往下想。
他克制着转身就走的冲动,硬是忍到朝廷的车队消失在路口,他才立即叫下人牵来快马。
“我也去!”李鹊说。
“你去兵营等着,若是有个万一——”李鹜顿了顿,“不能让傅玄邈活着离开襄阳。”
李鹊神『色』一凛,说:“……我知道了。”
“驾!”
李鹜用力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疾驰出去。
……
“你们许了什么愿?我和佛祖说,要是给我一个好看又听话的上……”
随蕊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九娘立即打断了。
“说出来就不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