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你表妹,为什么要给不相干的人下『药』?”沈珠曦问。
“有人跟我说,我表妹和襄州知府有关系,我就想借着他意『乱』情『迷』的时候,让□□『逼』问出我表妹的事情。”
“这绝对是误会。”沈珠曦断然道,“我夫君身边除了红莲这样的女将士以外,根本没有别的女人。”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没有男人不花心——啊!!”
白戎灵惨叫起来。
红莲的大手揪起他后背上的软肉,顺时针拧了一圈。
沈珠曦对白戎灵的话深有同感,但她当着外人,还是毫不犹豫地维护起李鹜来。
“我夫君不一样。”
“男人都一个样——啊!!”
白戎灵像『毛』『毛』虫那样扭了起来——还是那个位置,这次逆时针拧了一圈。
沈珠曦狐疑地看着龇牙咧嘴的他:“……你这是怎么了?”
“夫人,他有疯病,你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红莲诚恳道。
“我——你——”
白戎灵蹭地跳了起来,朝身后魁梧的红莲举起了拳头,但是在对方威胁挑衅的目光下,停在半空的那只手最终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白戎灵扶了扶头上的发冠,气急败坏道:“那姓李的有什么好,让你处处都维护他?”
“我夫君待我样样都好,我维护他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沈珠曦说,“反倒是你,自称田家公子上门投诚,借筵席之名对我夫君下『药』,现在又说是为寻表妹而来,言谈中却又并不在乎表妹行踪,反而借机想要离间我们。”
她皱眉看着对方,说:“怪不得你至今还被关着,原来是你仍在打坏心思。”
“天地良心,我——唉,我真是比窦娥还冤!”
白戎灵有口难言,他有心将自己的身份坦白,却又害怕一旁的红莲之后报复,真把他按在地上给办了。
左右为难之下,他恼怒不已,大叫道:“那姓李的呢?!给本公子滚出来说清楚!他天天关着本公子到底想做什么?!”
“鼠弟在嚷嚷什么?”李鹜轻扬的声音从院外响起,“我在后院门口就听见你的声音了,是不是肚子饿了?来人,上烧肉——”
“我不吃!”白戎灵打了个颤。
吃一顿烧肉不错,吃两顿烧肉还行,从离开州狱后一日不断地只给烧肉,这是严刑。
不吃吧,饿;吃吧,肠胃不适,上吐下泻,最后又累又饿。
白戎灵如今只要一听到烧肉两字,他的胃就在翻腾,他的腿就在打颤。
他现在做梦都在想着,面前能有一盘青菜,一碗米饭。
刚从治所回来的李鹜跨进厢房,把从桌前起身的沈珠曦按了回去,自己在旁边坐了下来:“你们聊了什么?”
白戎灵警惕地看着他:“……能聊什么?什么都没聊!”
“什么都没聊还这么开心?鼠弟果然和我李家投缘!”
“我——”白戎灵气得七窍生烟,想在他无耻的脸上狠狠呸上一口,但他嘴刚一张口,一只铁钳似的大手就贴上他的后背。
“你什么?”李鹜一脸关切。
“你说的没错,我们确是投缘——”
白戎灵皮笑肉不笑,把投缘二字咬牙切齿地说了出来。
“依我看,鼠弟不如留下来,我们做真正的一家人怎么样?”李鹜道。
“我呸,你想得——啊!!”
不光白戎灵反应激烈,沈珠曦也差点惊掉了下巴。
他这话什么意思?不会是真看上了田公子的美貌吧?
“既然鼠弟无意,我也不能勉强。”李鹜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不知不觉,鼠弟也在我这儿住了许久了,今日我回来的时候,看见街边都贴起了大大小小的年画,鼠弟如果想赶回家团年,近日就该出发了。”
白戎灵扭动着挣脱掉身后的铁钳,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道:
“你要放我走?!”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准你走了?”李鹜说,“我只是说,你走可以,我这里的哪怕一针一线都不能带走。”
白戎灵神『色』纠结,目光从李鹜脸上落到沈珠曦身上。
沈珠曦不解地看着他。
“你就不怕我回去叫上家中长辈再来?”白戎灵重新看向李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李鹜大大咧咧坐在圆凳上,咧嘴一笑。
“我连伪帝的头都敢砍,”他说,“你猜我怕不怕砍其他人的脑袋?”
白戎灵被他的反问噎住。
罢了罢了,先出去了再说,再不出去,他怕自己哪一夜不小心睡着,就被旁边这个半老徐娘给糟蹋了。
白戎灵咬牙道:“行,我什么也不带走。你放我走吧。”
熟悉的场面,熟悉的节奏。
沈珠曦虽然还不清楚这两人之间打着什么机锋,但她十分清楚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可以,”李鹜说,“你把账结了。”
白戎灵瞪大眼:“什么账?”
“当然是你借助在这里的账。”李鹜理直气壮道:“我这人的原则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虽然咱们不是亲的胜似亲的,但这个原则还是不能坏。鼠弟,你在我这儿借助了这么久,又有武艺高强的军士保护,又有胆大心细的婢女伺候,每天不但红烧肉管够,还有一州知府亲自陪聊——我收你一点食宿费,不过分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白戎灵咽下怒火,一脸扭曲的笑容:“……你说的一点食宿费是多少?”
“不多,不多。”李鹜说,“二十万斛原粮足以。”
“二十万斛?!”白戎灵的怒火瞬间冲破天灵盖,他暴跳如雷,一双眼睛瞪得像牛眼,怒视着李鹜道,“你怎么不去抢?!”
就连沈珠曦也被他的狮子大开口给震惊了。
和二十万斛原粮比起来,之前的一万两黄金和五万两黄金都像是在小打小闹。
一斛就是十斗,一斗就是十八斤,李鹜一开口就是二十万斛原粮,这足以在短时间内养活一支庞大的军队。
“鼠弟不给也没事,不过就是在我家多住一段时日而已。虽然府库捉襟见肘,但我就是自己挨饿,也一定会让鼠弟吃上又肥又香的红烧肉——”
白戎灵脸『色』大变,响亮地干呕了一声。
他饥肠辘辘的胃里只有胃酸,还有油腻的红烧肉残留下的味道。数日饮食上的折磨,和夜里不敢深眠的顾忌,让白戎灵忍无可忍,再也待不下去了。
这烂摊子,还是请家中长辈来收拾吧!他老老实实回去挨板子算了!
“二十万斛原粮——”他转过头,咬牙切齿地瞪着李鹜,“这不是个小数目,我不可能做到家中长辈毫无知觉。”
“我都不怕,你还怕什么?”李鹜反问。
“行——”白戎灵豁出去了,既然他要粮不要命,他又何苦拦着?“你想要二十万斛原粮,可以!但你保证要在之后放了我!”
“当然,你还不相信我的人品?”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白戎灵如今是相信猪能说人话都不相信他能说人话。
他寸步不让,坚决道:“我要你的保证!”
“行。”
李鹜点了点头,说:
“夫人——”
忽然被点名的沈珠曦一脸茫然。
李鹜一把揽过沈珠曦的肩膀,当着怒瞪双眼的白戎灵说:
“来,我们一起给钱多心善的表舅哥拜个早年。”
205、第205章 第205章“从穿什么衣裳到嫁什……
“表舅哥?”沈珠曦震惊道。
“我是你表哥, 是他表……我呸!”白戎灵响亮啐了一口,一脸怒容,“我和他什么也不是!”
“木已成舟, 表舅哥还是早点接受这个现实吧。”李鹜说。
沈珠曦的大脑被突然爆炸的情报给冲晕, 她愣愣地看着这位忽然成为她表哥的公子, 说:“你是我的哪位表哥?”
“还能是哪位表哥?白家只有我一个孙子,你当然也只有一位表哥了!”白戎灵正了正神『色』,突然起身撩开袍子,朝沈珠曦跪了下来, “草民白戎灵,见过越国公主。援救来迟, 罪该万死。宫变之后,祖父和家父一直在用全国银号的消息网搜寻公主, 奈何始终没有消息, 直到数月前,草民从一队即将出关的商队手中买下公主下降时所佩首饰,才顺藤『摸』瓜找到此处。”
白戎灵抬起头来,一脸郑重诚恳道:
“祖父和家父一直在家中忧心公主安危, 还请殿下随我返家, 白氏一定举全族之力,助殿下重返宫廷!”
沈珠曦激『荡』的心情因白戎灵的最后一句话烟消云散。
她脸『色』一白, 下意识摇头:“我不回去。”
“为什么?”白戎灵难以置信道, 随即, 他愤怒的目光扫向一旁的李鹜,“是不是殿下受了什么威胁?”
“没有人威胁我。”
沈珠曦定了定神,将还跪在地上的白戎灵扶了起来。
“是我自己不想回去。”
“殿下为何不想回去?”白戎灵满脸狐疑和震惊,仿佛听见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话语。
的确不可思议。
在世人看来, 列鼎而食的越国公主嫁给一个泥腿子,屈居连诰命都没有的州官之妻位置,是牢狱,是折磨,殊不知,于她而言,那个红墙绿瓦,珠宫贝阙的地方,反而是天底下最痛苦的牢笼。
“停停停,二十万斛原粮是让你自白身份,不是让你当着老子的面拐老子女人离家!”李鹜紧皱眉头,不满道,“二十万斛原粮就想拐老子的女人跟你走,你是不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
“你要多少才肯让我表妹离开?”白戎灵愤愤地盯着李鹜,活似他是诱拐无知少女的无耻流氓。
“多少都不行!”李鹜毫不犹豫。
他盯着白戎灵,右手覆上左拳,捏出清脆的骨响,锐利的眼神像一把刀抵在白戎灵的喉咙上。
“老子从不吃亏,但我敬你是表舅哥,从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李鹜说,“以后你要是犯下什么事,咱们慢慢算——知道什么意思吗?”
白戎灵敢怒不敢言地看着他。
“外祖父近年身体好吗?”沈珠曦犹豫半晌后,终于问道。
母妃失势以前,白家时常从扬州千里迢迢送东西过来,母妃常常拿着家书读给她听,讲她从前闺阁时期的生活。
白氏单传多辈,唯有这一辈生了两个,母妃作为白氏百年内唯一的女儿,从小就受尽娇宠。
同虚有其名的沈珠曦不同,母妃才是真正在钟鼓馔玉,众星捧月中长大的人。
即便是从家书中,沈珠曦也能感觉到白氏众人对母妃的疼爱。
父皇五十大寿那次,特许白氏入宫参加宫宴,沈珠曦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外祖父。整场宫宴上,只有他一个以经商为生,没有官身。众人三三两两,杯觥交错,唯有他的桌前门庭冷落。
沈珠曦那时还小,趁人不注意,端起盛着果『奶』的杯子走到他的面前。
她还记得他惊喜的表情,还记得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中忽然闪烁的泪光,还记得那只想要落在她头上,最后却默默收回的右手。
宫变之后,她也曾想过去扬州投奔外祖父,可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孤身一人穿过半个大燕去到扬州?母妃被软禁冷宫后,她再也没有收到外祖父的消息,时过境迁,她无法保证白家还会欢迎她。
更何况,她的兄长仍在,她不去投奔兄长反去投奔外家,只会给皇室和白氏招来闲话。
种种顾虑,让她和外家的联系仍停留在多年前的那次万寿节上。
“祖父身子康健,他老人家平日生活里就多有节制,大夫说他保养得好,活个一百岁都很有可能。”白戎灵嘀咕道,“……我倒希望他能稍微衰弱一点,至少拿家法打我板子的时候能衰弱一点。”
“那就好。”沈珠曦松了口气。
“只不过……”白戎灵欲言又止,“贵妃在宫变中出事后,祖父和祖母都大病了一场,有近半年的时间都缠绵病榻。虽然后来好了起来,但到底比不得从前。尤其是祖母,许是之前悲伤过度,眼睛和耳朵已不太好使了。”
沈珠曦的眼前逐渐模糊了。
她和外祖父只有一面之缘,更是从未见过外祖母,但他们因为一个白贵妃联系到一起,沈珠曦感觉到了共同体一般的悲伤。
李鹜沉默不言,扳过她的身体,用指腹轻轻擦去她流下的眼泪。
白戎灵还是怒瞪着他,仿佛亲眼看到牛粪在折辱鲜花,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困『惑』和意外。
“不用难过。”李鹜说,“以后有机会了,我亲自带你回家。”
“真的吗?”沈珠曦不禁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李鹜轻轻一指弹在她额头,像承诺的印章。
沈珠曦破涕为笑,重重点头:“好,我不难过。”
白戎灵:“……”
他拖长声音咳了一声,从被动隐身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你收拾收拾东西,今日就出发带她回家?”
“现在不行。”李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