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珠曦被他逗笑,李鹜却反而板起脸,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我没跟你开玩笑!孩子这事儿马虎不得。我不放心别人给你接生,我得想个办法,去找个产婆偷师学艺……”李鹜一脸严肃。
沈珠曦被他异想天开的话语吓得花容失『色』:“你千万别冲动!”
“最重要的是……”李鹜把手放在她还平坦的小腹上,带着几分祈求神『色』地看着她,“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一定要最快告诉我——不管多小的不舒服都不准隐瞒。我不嫌烦,我也不觉得累,你一定不要自己撑着……”
沈珠曦正在惊讶他一反常态的畏手畏脚,李鹜忽然埋下头,额头抵在她的肩窝里,停顿片刻才哑声道:
“我只想要你平平安安的活着,在我身边活着……在这个基础上,我才欢迎其他人的到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一下就明白了。
原来,怕她去了鬼门关一去不回的人不止她一人。有一个人,和她一样,为她的『性』命担忧害怕。
神奇的是,她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在她心里盘踞多日的恐惧烟消云散。
“……没事的。”她将手放上李鹜的后脑,轻轻抚『摸』着他柔顺的乌发,柔声安慰道,“我身体一向很好,打小就不曾生几次病,连宫里的太医也没见两回……这次也一定能够平平安安度过的。”
李鹜什么也没说,埋在她的颈窝里深呼吸了一口,沈珠曦能够感觉到,他深埋在心里,不愿出口的忧虑。
她刚想再安慰什么,李鹜蹭地坐了起来,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打在那个每夜犯事的部位上,神『色』愤愤。
“瞧你干的什么好事!”
他那巴掌可没留力,沈珠曦吓得连忙抓住他的手,声音都变了:“你做什么!”
“早知道老就不碰你了!”李鹜一脸懊悔,“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活?!”
“别说那些不吉利的!”李鹜越是慌张,沈珠曦反而越是镇定,她按着他的手,像哄孩子那样安慰道,“你不是说要去产婆那里学习技艺吗?我觉得……你去了解一点,到时候心里有点谱也是好的——这样也免得你到时候在产房外胡思『乱』想。”
沈珠曦也没想到,自己肚还没大,就已经和李鹜想象起了产那日的景,甚至顺着产,联想到了孩子出生以后——
“等孩子出生,我要教他习武,雀儿的箭法好,可以他的弓箭师傅,雕儿力大,可以他的练习沙包,我骂人骂得好,可以监督他每日勤学苦练……”
“你怎么就知是个男孩儿?”沈珠曦好奇。
“女孩儿更要习武!”李鹜马上,“你看那提着砍刀追杀我三条街的随大娘,还有砍人跟砍瓜一样的小猢……养这样的女儿才能放心!”
“女孩儿习武不一定要让她上战场,但一定要能够保护自己,这样要是哪一天,有个人模人样的伪君趁老不在,说什么你之娘我养之,她也可以替老一刀送他上西天!”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沈珠曦又气又好笑,“习武强身健体可以,但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就不要教给她了。我还想教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有歌舞呢!对了……”
沈珠曦期待地看着他:
“我不擅女红,刺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李鹜一脸嫌恶道:“请女红师傅,老不教。”
“外边的女红师傅哪有你教的好!”沈珠曦挽着他的胳膊撒娇,“你就想让你的女红技艺失传?”
“失传就失传!”李鹜恶声恶气,“你要是敢和别人说老会绣花,你就完了——”
他忽然捏住沈珠曦的腰,挠她的痒来。沈珠曦忍不住尖叫一声,在床上左右挣扎,扭成一只下锅的小小虾米。
“你捏着孩子了!”她说。
李鹜像是被火烫着一样,飞快收回手来。
沈珠曦躺在床上,发髻蹭得凌『乱』,一缕落下的青丝沾在唇角。她看着狼狈的李鹜,双眼弯弯,一脸得意,脸上的笑容比春光灿烂夺目。
灼烫了他的心。
李鹜伸手将她唇角的那缕青丝别到她的耳后,轻声说:“我们回襄州吧,明日就去向白家辞行。”
若是肚大了,就不能再长途跋涉了。继续呆在扬州,不定会发什么,襄州有地有兵,怎么说也比扬州呆得安心。
沈珠曦明白他的顾虑,点了点头:“……好。”
李鹜又把手放上她的小腹,看着她的眼睛:“请大夫来看了吗?”见沈珠曦摇了摇头,他朝窗外扬声:“媞娘!”
“哎!”
一个冒冒失失的脑袋立即探进了窗户,正是为了避免撞上不方便而竖着耳朵偷听不方便的媞娘。
“要请大夫吗?好咧,我这就去!”
不等李鹜开口,她就风风火火地往外跑了。
半个时辰不到,媞娘带着一个须发皆白的大夫回来了,她一脸得意地介绍,这是扬州最有名的大夫,是她去医馆里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抢出来的。
“是这位夫人要诊平安脉吗?”老大夫挎着『药』箱,向坐在桌前的沈珠曦和李鹜行了一礼。
沈珠曦刚要说话,这座宅的主人沈夫人,其爽朗的笑声就从院子来传了进来。依稀还能辨认出另外两个声音,沈珠曦的疑『惑』只持续了短暂的几个眨眼。
脚步声停在了院落外。
沈夫人用带笑的声音扬声:“媞娘?去给主子通报一声,白老爷和夫人来访了!”
231、第231章 第231章“我娶沈珠曦的时候,……
沈珠曦此前并未得到白家要来拜访的消息。
更不知道, 白家二老会带着十几个容貌俊俏,年轻高挑的族中子弟拜访。
别院小小的花厅一下子就不够坐,沈夫人在院子特别安排两桌, 就为安置白家那十几个风格各异的美男子。
白安季和李鹜相对而坐, 前带着古井波的微笑对李鹜说:“这些人都是我白家的青年才俊, 从传言中仰慕大人已久,今日带来此处,是想请年轻有为的镇川节度使送一两句箴言,为他们日后的人生指一个方向。”
李鹜皮笑肉不笑, 牙齿磨得咯咯响:仰慕老子?想挖老子墙角才是真的吧!
这贼心不死的白家,是看从他这儿无懈可击, 转头想要从他女人那儿下手吧!
白安季对他讨伐般的目光视而不见,淡定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一墙之隔, 白家二老和沈珠曦坐在内室的罗汉床。
隔着一张榻桌, 三杯冒着热气的热茶,沈珠曦疑『惑』道:
“我听说,白家代代单传,那些族中子弟是……”
“都是收养的。”白游庚抚着白须, 一脸自得道, “如果光靠白家一脉单传,这富贵又能维持几代?要是遇一块扶不墙的烂泥——我挣再多的钱, 不也会被他败光?你舅舅出生后, 我就开始琢磨这事儿。江南的义庄, 几乎都是我白家开的,为的就是挖掘可塑之才。事实证明,我并非杞人忧天——虽然你舅舅不是烂泥,但你表哥……”
白游庚叹了口气:
“你表哥没什么大『毛』病, 但是小『毛』病一堆,嘴上讨人嫌,心却又善良。不给他留几个帮手,我怕等你舅舅一走,他立即就会被人吃干抹净。这些人虽然不是我白家真正的子弟,但是家世清白,从小就和白家亲血脉一起养育,和真正的白家子弟也没什么区别。今天我把他们带来,就是为让你和他们走动走动,解了解。”
“那个子最高的,『性』情最为温和内敛,平日里喜欢抚琴作画,你们应该最有共同话题。”白游庚的视线看向窗外饮茶聊天的两桌美男子,为沈珠曦一一介绍起来,“旁边那个穿蓝衣的,心眼多些,但是人不坏,当年为医治病重的幼弟,险些把一只手臂当给我。还有那个正在喝茶的看到没有?像个风流公子对吧?实际连女子的手都没拉——你去跟他说两句话,保准他还会结巴!还有那个——”
“外祖父!”沈珠曦忍不住打断了白游庚的话。
醉翁之意不在酒,白游庚的来意沈珠曦明白了,那些风格各异的美男子的存在意义,她也明白了。
“我劝你外祖父了,”白老夫人一脸愧疚道,“可他这人,年轻时候就固执,老之后更加固执,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见去。”
“有的事情,不能由着孩子来!”白游庚板起脸,生气道,“如果是旁的事,我也就不说什么。可这是我唯一的孙女的终生大事,我哪能看着她被人骗!”
“我没有被人骗……”沈珠曦说。
“你还没有被人骗?”白游庚瞪大眼说,“你敢发誓,你一开始和那姓李的成亲,不是受了他的蛊『惑』?”
沈珠曦一时语塞。
“我还不知道那姓李的有几个坏心眼?他撅撅屁股我都知道他要拉什么屎——我看他就跟照镜子一样——”白游庚吹胡子瞪眼道,“你一个涉世不深的公主,好不容易从那些凶残的叛军手死里逃生,别人对你好一点你就觉得对方是个好人——那姓李的,是不是说外边『乱』世,你一个女子孤身流浪不安全,你们先假成亲掩人耳目,他再帮你寻找亲人?”
沈珠曦:“……”
“然后这亲人找着找着没找到,他反倒把自己变成你的亲人?”
沈珠曦无言以对。
“你这是被他温水煮青蛙啊,傻孩子!”白游庚痛心疾首道。
沈珠曦弱弱地反驳:“即便一开始只是权宜之计,但我现在是真心留在他身边的,他也是真心对我的……”
“他一个出身不明的泥腿子,能娶到你这样尊贵的金枝玉叶,他能不真心对你吗?他不感恩戴德,把你给供起来好好对待,那都算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白游庚气得胡子不断抖动。
沈珠曦生怕他就这么仰头撅去了,连忙安抚道:“祖父别气,李鹜真的对我很好……”
“他现在对你好有什么用?”白游庚说,“你爹当年,对你娘也好!那是要星星,绝不给月亮!最后又如何?”
须发皆白的老人声音逐渐颤抖,浑浊的双眼也蒙一层泪光,他眨了眨眼,『逼』回眼泪,用强硬的态度道:
“我失去你娘,绝不能再失去你!男人爱你时候说的承诺都是虚的,当不得真!”
不等沈珠曦说话,白游庚又说:
“你要是真心想和李鹜在一起,也不是不行——你让他辞官家,做我们白家的门女婿,我们绝不亏待他,绫罗绸缎随他擦脚,金杯银盏一日一换,想要什么有什么,只要他让我们白家牢牢握在手就行!”
“外祖父!我相信李鹜!”沈珠曦急道。
“你相信,我不相信!”白游庚怒声道,“难道他对你就从来没有食言?”
哗啦一声,外间的椅子在地板上擦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李鹜撩开门帘走了来,不待白游庚问,扑通一声跪到了罗汉床面前。
“李……”
追进内室的白安季见状咽下后边的话,脚步也停在了门帘后。
“我食言。”李鹜说。
李鹜的话让慌张从罗汉床起身去扶他的沈珠曦顿顿。
“我娶沈珠曦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我答应她,要在重新大婚后再碰她。”李鹜说,“我食言。”
“你——”白游庚血气倒涌,一张脸涨得通红,下意识拿起桌的茶盏就想朝他扔去。
沈珠曦急忙按住他的手,祈求道:“外祖父!”
白老夫人知道相公脾气,急忙按住他想要下床的身子,大声道:“你忘出门前答应我什么?!”
“不生气!不火!”白游庚坐在罗汉床,一张脸涨成猪肝红,瞪着李鹜的眼睛像要吃人,嘴里却咬牙说着:“我不生气!我一点都没生气——更没火!”
“我知道你不信我——”李鹜笔直地跪在地上,目不斜视地迎着白游庚愤怒的视线,“但我愿意接受你的考验。”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白游庚,一字一顿缓缓道:
“……为沈珠曦,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好!”
白游庚从怀中掏出一把宝光璀璨的匕首扔到地上,掷地有声道:
“俗话说得好,『色』字头上一把刀。先帝就是喜新厌旧才让我白家的掌明珠落个香消玉殒的结局!你若是现在把自己阉,我也就信你这辈子不会负我明珠!”
这话不单让沈珠曦面『色』大变,就连一旁的白老夫人,也吓得脸都变了:“不可!你千万别听他的胡话——”
李鹜视若未闻,捡起地上的匕首,想也不想朝双腿之间捅去。
沈珠曦的心都要从嗓子跳出来了,她吓得身体麻,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银『色』的刀光完全没入了李鹜双腿之间,沈珠曦浑身失力,跌坐在罗汉床呆呆地看着,却始终没有看到鲜血流出。
李鹜慢慢拿起匕首,刀尖重新『露』出。
这竟是一把可以收缩的机关刀。
白老夫人松懈下来,像沈珠曦一样跌坐在罗汉床。
“现在可以信我吗?”他看着白游庚。
白游庚神来:“……你早就看出了这把刀不能伤人!”
“你凭什么说我早看出了?”李鹜沉下脸,“你想出尔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