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我嫁给了泥腿子——匹萨娘子
时间:2021-06-13 08:54:39

  “那就最好,你要是欺负她,我可不答应。”周嫂笑道。
  九娘搂住沈珠曦,一股酒香从她身上传来。
  “奴家才没有,妹妹,你说是不是?”
  沈珠曦笑着说:“周嫂子放心吧,九娘待我很好。”
  周嫂这才放心。
  不一会,竹席上就多了许多吃食:色泽红艳,香气扑鼻的烧鸡,解腻的糖渍番茄和凉拌黄瓜,还有人带了几个鸡蛋,如今也做成了鸡蛋羹,每人分到小小一碟。
  鸡蛋羹上洒着七八朵晒干的桂花,热气一蒸,整个小院里都飘荡起桂花的清香来。
  九娘揭开了她的万年春,给每个喝酒的妇人都倒上了一碗,沈珠曦想尝个鲜,也要了个半碗。
  “半什么半,女人不会喝酒,出了门是要被欺负的!”九娘不由分说就给她倒了满满一碗。“喝,放开了喝,喝醉了姐姐送你回屋。”
  妇人中,不知是谁调笑了一句:
  “你是想趁着人家喝醉了,填漏补缺吧?”
  九娘柳眉倒竖,勃然大怒道:“放屁!奴家虽是个寡妇,但也不会去动有主的男人!”
  那失言的妇人就是先前被九娘赢了好几把的妇人,见九娘发怒,讪讪地不说话了。周嫂忙让大家喝酒吃菜,再次打了圆场。
  大家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唠嗑家长里短,沈珠曦听得痴迷,没想到小小的鱼头县也这么藏龙卧虎,有如此多的奇人异事。
  一碗万年春,她一边听一边喝,不知不觉就喝得只剩个底。沈珠曦在宫中偶尔喝酒,喝得也是贵女之间时兴的仕女酒,这种酒香而不醉,为男人不屑一顾。万年春和她此前喝的酒完全不一样,一碗下去,沈珠曦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可渐渐的,这眼前的景物就开始摇晃起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是烫得吓人。
  反观九娘,她喝了一碗接一碗,脸上却不见一丝醉色,就连随蕊都把酒当水喝。沈珠曦太佩服了,看她们的目光就像偷看话本时敬佩里面的女中豪杰一样。
  沈珠曦喝上了头,渐渐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了太阳正在不断下山。
  另一边,李鹜推拒了镇上富商的留饭邀请,和李鹍李鹊两兄弟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老板家里,好吃。”李鹍嘀咕道:“肉管饱,为什么不吃?”
  李鹊上下抛着一锭刚到手的大元宝,说:“大哥记挂着嫂子呢。”
  “猪猪,猪猪又不是不会自己吃饭……”
  “珠珠也是你叫的?”李鹜回头看了他一眼。
  “……哼。”李鹍把头扭到一边。
  李鹜说:“你嫂子在家自己待一天了,你还要她一个人吃饭,你有没有良心,她还给你吃芋子饼——”
  “……哼。”李鹍的声音弱了下来,他低下头,一脚踢飞前面的石子,小声说:“知道了,雕儿错了……”
  李鹊把银元宝塞进衣服里,加快脚步走到李鹜身边,说:“张老板还算厚道,我们帮他追回四百两的欠账,他给了我们五十两。要是所有老板都像张老板一样大方,那我们每次结账,就用不着废口水扯皮了。上次那个陈老板,我没见过他这么抠的,腐乳坊欠他的钱,我们帮他把腐乳坊都搬空了,他竟然只拿一车腐乳来感谢我们——”
  “给就行了,腐乳坊让他吃了大亏,拿不出钱就算了。”李鹜说:“肥羊是要用养的。”
  “还是大哥有远见。”李鹊笑眯眯地说:“对了,嫂子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没有?”
  “……不知道。”李鹜说。
  李鹊吃了一惊,说:“大哥还没告诉她?”
  “她只知道我在做生意。”
  “为什么要瞒着她?”李鹊不解道。
  李鹜说:“替人追账,收钱消灾,这些都是下九流的行当。让她知道了,她或许又要叽叽呱呱——叽叽呱呱倒是好事,就怕她心里藏着想法,嘴上却不说。然后转过头,又给老子跑了。”
  “——那大哥就真的血亏了。”李鹊笑道。
  “先瞒着吧。”李鹜说:“反正也做不久了,总会换个营生。”
  “我相信大哥一定能出人头地。”李鹊说。
  李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是我们三个一定能出人头地。”
  回到家后,李鹜开门走入,屋子里空无一人。桂花树下又有一行字。
  他走到树下辨认,李鹍一如往常地先冲去厨房找吃的,李鹊走到他身边:“嫂子出去了?”
  “周嫂请她去隔壁了。”李鹜说:“我去接她回来。”
  李鹊自觉道:“我去择菜洗菜。”
  李鹜点了点头,走出院子。
  走在夕阳下山的路上,李鹜想起沈珠曦,不免有些愧疚。他这几日都在外边奔波,留她一人在家。家中没有可打发时间的事情,她一人呆着也没个说话的人,也不知道她这一天究竟怎么过下来的?
  她是否孤独?会不会想起家人,躲起来偷偷哭上一场?
  他要不要去牙婆那里买个婢女回来服侍她,正好也可陪她打发时间?
  李鹜逐渐加快了脚步,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周家院子外。
  一个妇人刚好从里边出来,看见李鹜,朝他笑了笑,把门留给他,自己走了。
  站在门口的周嫂看见了李鹜,不知为何,脸上表情有些微妙,想笑又笑不出来。
  李鹜心中奇怪,走到她面前,目光往她身后投去。
  “沈珠曦呢?”
  他话音未落,一阵风就把虚掩的篱笆门轻轻吹开了。
  与此同时,一声气势十足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尊九索,半文钱!我赢了!”
  沈珠曦一把扔下手中马吊,满脸通红,从竹席上弹了起来。
  周遭妇人纷纷祝贺。
  李鹜的视线和沈珠曦兴奋的目光忽然撞上,原本又叫又跳的沈珠曦像被人点了穴一样,忽然僵立不动了,李鹜看着她,也一动不动。
  孤独?
  呵呵,是他想多了。
 
37、第 37 章
  李鹜向沈珠曦走去的时候, 她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活像个犯了错被逮到现场的小孩子。
  “你、你怎么来了?”她结结巴巴地说,身上带着一股酒气。
  李鹜看着这满地的酒碗,气不打一处来。
  “哎呀……李兄弟来了, 这天色也晚了, 我该走了……”
  输给九娘又输给沈珠曦的中年女子看他脸色不对, 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拍拍屁股准备走了。
  “你——”沈珠曦忍不住追出一步, 想起李鹜还在身旁, 她又停了下来。目光触及旁边一言不发的李鹜,声音越来越小:“你输了还没给钱呢……”
  李鹜转过头, 沉声道:“朱大娘, 输了就想跑?”
  那姓朱的妇人刹住脚步,讪讪笑着转过身:“哪能呢?这不是一不注意就忘了么……”
  她掏出一串铜板,走了过来, 皮笑肉不笑地交到沈珠曦手里。
  “李娘子手气好啊,还说没打过马吊,我看你才是个中高手……”
  朱氏阴阳怪气地夸了沈珠曦一通,再看了眼旁边的李鹜,到底不敢说些什么。朱氏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荷包, 一脸懊恼地走了。
  院子里其他妇人也相继出言告别,九娘像没见到李鹜一样, 施施然地站了起来,勾着旁边随蕊的手臂, 亲热地说:“走,去奴家店里继续,再炒几个小菜, 你和奴家说说你家那烧鸡怎么做的……”
  随蕊一边挣脱她的手,一边没好气地说:“我看你是醉得不轻,几个小菜就想骗我家的秘方……”
  “哎呀,用不着秘方,你就跟奴家透露一点**的诀窍,我告诉你文秀才爱吃什么……”
  随蕊似有意动,挣扎的动作小了下来。九娘轻而易举地拉着她走了。
  一眨眼,这院子里就剩下几个妇人,她们因为李鹜的存在,拘谨地用眼神交流,不见丝毫先前的热闹。
  “我带她回去了。”李鹜对周嫂说。
  “她喝了一碗万年春,有些醉了。你回去喂她一碗醒酒的豆芽汤——你有豆芽吗?”见李鹜摇头后,周嫂去厨房拿了一把豆芽出来,又用之前包过烧鸡的荷叶包好了,这才递给李鹜。
  “喝了醒酒汤,让她早点睡就没事了。”周嫂道:“她喝得不多,你别骂她。”
  “我骂她做什么?”李鹜皱起眉头。
  周嫂没说话,视线落到沈珠曦身上。李鹜跟着看去,她低眉敛目的模样,不就是一副害怕被骂的样子吗?
  李鹜叹了口气,重新说道:“……我不会骂她。”
  “那我就放心了,不然嫂子也不敢再叫她一起聚会了。”周嫂松了口气。
  李鹜拉着沈珠曦的手臂,带着她离开了周家。
  沈珠曦双颊绯红,眼神迷离,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看得人总想扶上一把。李鹜好几次都差点伸出手了,她自己摇摇脑袋,又好好地站稳了。
  “这是,地震了吗?”她低头盯着地面,自语似的嘀嘀咕咕:“怎么……地是晃的?“
  “你喝醉了,你是晃的。”李鹜冷声说。
  “我没醉……我好着呢。”沈珠曦傻笑着摩挲手中的铜板,好像正拿着天大的宝贝。李鹜正想讥她几句,她却忽然拿着铜板献到他眼前:“你看!我挣的钱!”
  她孩子气地笑了起来,鼻子上挤出几条笑纹,两只弯弯的眼睛里闪着无邪的光芒。
  她一派天真,毫不设防。
  也让他防不胜防。
  李鹜沉默好一会,开口道:
  “……嗯,看到了。”
  “我挣的!”她宝贝地把铜板放到胸口,又一次重复道。
  “嗯。”李鹜说:“你真厉害。”
  沈珠曦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她往前跳了两步,一脚踩在他的影子脑袋上。
  “我踩了你的头,我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
  “不止呢!我告诉你,我通读四书五经,常见的杂书我也都看过,我会写隶书,瘦金体,簪花小楷,我还会琴棋书画,我会的可多了……”
  沈珠曦昂起头,一脸得意。
  “我厉不厉害?”
  沈珠曦喝醉了以后,言行都倒退成了三岁小孩,李鹜不回答,她就追他的影子,噘着嘴去踩他的影子脑袋。
  “你说,我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行了吧?”懒得听她再叽叽呱呱,李鹜敷衍道。
  谁知她忽然停下脚步,嘴角一撇,眼泪珠子迅速在眼眶里汇聚起来。
  “你说谎!”
  “我没说谎——”李鹜拧起眉头:“沈珠曦,你喝醉了还会耍酒疯的?”
  “你就是觉得我没用!”
  “我没有……”
  “你有你有!”
  李鹜本不想搭理她,可身边忽然少了个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她停在原地不走了,正和自己的影子生着闷气。
  他不耐烦道:“你还走不走了?你这么个速度,天黑都走不到家。”
  话一出口,他就察觉不好。
  沈珠曦不生闷气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到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你就是嫌弃我,觉得我没用,觉得我是个累赘,你早就想把我扔掉了……”
  李鹜头都大了,生怕她的哭声引来左邻右舍看热闹的人,一个箭步蹿到她面前,抓着她的手臂试图把她拉起来。
  “沈珠曦!这是外面,你发什么疯!”
  “你骂我!你骂我!你还骂我!”
  沈珠曦哭得更厉害了,这哪里是女儿家的哭法,如果说旁的女人是梨花带雨,那沈珠曦就是汪汪嚎叫,她永远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出人意料。
  李鹜额头的青筋都起来了,他一把捂住她的嘴,咬牙切齿道:
  “你哭什么!沈珠曦你怎么说哭就哭,你这人一点儿不讲道理,你是想气死老子……”
  沈珠曦哭得一脸狼狈,还不忘对他又踢又打,李鹜被她折腾出了几分火气,反剪了她的手臂,也没怎么用力,可沈珠曦就是忽然安静了下来。
  “……沈珠曦?”
  她坐在地上,背对着他不说话。
  “呆瓜?”
  “疯……”
  李鹜话没说完,忽然看见一滴接一滴的眼泪从半空中滑落。李鹜猛地松了手,那滋味,就像屁股蛋子刚从烙铁上坐了一回。
  他转到沈珠曦面前蹲下,整理了好一会腹稿,最后全部打翻,焦头烂额道:“……你怎么才能不哭了?”
  她不说话,默默掉泪。
  李鹜先前还恨不得把她的嘴给堵上,现在她真的安静了,他的心里却又不安静了。
  李鹜只能继续先前的话题,干巴巴地说道:“你真的很厉害,你又会打马吊,又会读书写字,还通读什么五书四经,你比镇上的老朱头还厉害,他只会写字,不会弹琴,至于那臭棋技,连我都打不赢……你这么厉害,我怎么会觉得你没用呢?你看,我连字都不会写,你比我厉害多了……”
  沈珠曦终于抬头看他,抿着嘴,直勾勾地看他,泪珠子从水光潋滟的杏眼里接二连三落下。她什么都没说,但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足够让他生出一种自己是千秋恶人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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