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我嫁给了泥腿子——匹萨娘子
时间:2021-06-13 08:54:39

  “呆瓜,等等我——你不要你的贱人茶具了?”
  “是建窑茶具!”
  她转过头来,气急败坏地说。
  “知道了,建窑,建窑……”李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继续和她并肩而行。“我倒要看看,你拿这建窑茶具,到底能泡出什么虾滑茶来……”
  “是雨花茶!”
  “行,行,雨花茶就雨花茶……”
  回到家后,沈珠曦迫不及待地清洗了茶具,她怕别人做不好,或者弄碎了她的建窑茶具,甚至没有假手于人,而是亲自把这套茶具洗得干干净净,又细心地擦干了上面的每一颗水珠。
  在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她拜托细心的李鹊用茶碾将一枚雨花团茶碾碎成末。
  “……如果是陈茶,那么还要经过一道烘茶炉炙烤的过程,但这是今年的新茶,无须去除陈味,所以炙烤这一步就可免了。”沈珠曦兴致勃勃地说道。
  院子里三人,李鹊低头碾茶,李鹜像个大老爷似地瘫在椅子里,李鹍乐此不疲地玩弄着桂花树上的一只蜗牛——不断用树枝触碰它探出的触须。
  沈珠曦说了半天点茶的关键,除了李鹊偶尔礼貌『性』地附和两声外,另外两个人毫无关心。就连李鹊,看得出来也对点茶并无兴趣。沈珠曦说了半天说个寂寞,只好闭上了嘴。
  李鹊把茶末准备好后,沈珠曦洗净双手,点起香炉,端坐在方桌前,表情变得浑然不同。
  三兄弟被她不同寻常的架势唬到,许久都没人开口打破缄默,就连李鹍也一反常态,安静非常。
  半晌后,李鹊压低声音道:
  “嫂子这样,像个公主……”
  李鹍嘿嘿笑道:“不像,还像猪猪……”
  李鹜不以为意道:“公主哪儿会泡茶,都是别人给她泡茶……公主就是天天躺在床上等着别人来伺候的主儿,就像——”
  “就像猪。”李鹍说。
  “不错,雕儿现在还会发散联想了。”李鹜欣慰地拍了怕他的背,李鹍傻笑起来。
  旁边人在说什么,沈珠曦一概左耳进右耳出。
  有好茶的机会不多,她怎么会因为几个屁就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呢?
  她拿起茶罗,专注而仔细地将茶末筛了数次,等茶末筛细致了,旁边的茶盏也温好了,茶炉上的水也开了。
  沈珠曦将筛好的茶末轻轻筛进温热的黑釉茶盏,注入刚好二沸的热水,手执一把茶筅,不断击拂茶汤,打起细密的沫饽。
  她低垂头颅,后颈洁白如玉,密如鸦羽的睫『毛』半遮清波『荡』漾的杏眼,投下一片浅浅的三角阴影。手上的动作沉稳安定,不见丝毫颤抖。
  前院的夕阳爬过堂屋的门槛,浓墨重彩地披上少女双肩,她『毛』茸茸的发丝,她柔软的长睫,她带着茶香的指尖,她的所有,都在这柔美瑰丽的夕阳里发着光。
  李鹜坐在椅上,姿态散漫,眼神却锐利清楚,始终紧锁在沈珠曦身上。
  雪花一般『乳』白『色』的泡沫逐渐在茶面上形成,非同一般的茶香溢满陋居,闻之沁人心脾,身心皆愉。
  沈珠曦将三碗茶盏推出,李鹜三人各自接过,李鹍拿起来就往嘴里倒去,下一刻,他跳了起来:
  “烫烫烫烫死我了!”
  沈珠曦忍不住笑道:“你慢些喝。”
  她这一笑,身上因高贵带来的疏离气质烟消云散。
  李鹜和李鹊相继端起茶盏,沈珠曦也拿起了面前的茶盏。
  她缓缓品了一口,久未的好茶下喉,舒服得她每个『毛』孔都张开了,恨不得长长地呻/『吟』一声。
  此情此景,唯有好诗才堪相配。
  沈珠曦情之所至,张口『吟』道:
  “犀日何缘似个长,睡乡未苦怯茶枪。
  春风解恼诗人鼻,非叶非花只是香。”
  “非叶非花只是香——真是好诗。”李鹊开口道:“这是何人所作?”
  “是诚斋先生所作。”沈珠曦道。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可是他写的?”
  “正是!”沈珠曦惊喜道。
  李鹊笑道:“我娘以前教过我这一首。”
  李鹜看着两人有说有笑,一来一往,眉头慢慢压了下去。
  他砸了咂嘴,没尝出手里这杯虾滑茶喝到嘴里有什么不同。这味儿,不和镇门茶肆上三文钱一碗的茶叶差不太多吗?
  “咳——”他清了清嗓子。
  桌上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李鹜沉『吟』片刻,双目看向盏中茶汤。
  “你这茶,白花花。就像一个小烧饼。”
  沈珠曦变了脸『色』:“李鹜,你冷静一下……”
  李鹜充耳不闻,接着『吟』道:
  “说好喝,放狗屁。一碗烫嘴的垃圾。”
  沈珠曦:“……”
  李鹜旁若无人,深情『吟』诵:
  “老子翻山又越岭,带回这个蠢东西。”
  “这茶要我三百两,不如来个酒三斤。”
  一首茶诗作完,李鹜沉默半晌,堂屋里也跟着他沉默了半晌。
  终于,他抬头看向面容僵硬的沈珠曦:
  “你刚刚叫我冷静什么?”
  “没、没什么……”
  “我得找张纸记下来。”李鹜说着离开了方桌,不一会,拿着她的纸笔走了回来,他刚一提笔,想起什么,把笔墨纸砚都推给了沈珠曦,“你的字好看,你来写——”
  “……写什么?”沈珠曦惶恐道。
  她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被李鹜残忍打破。
  李鹜想也不想地说:“就写我刚刚念的那首诗啊!你忘了?我再——”
  “忘不了,忘不了……”沈珠曦忙说。
  “那你写吧。”李鹜点点头,道,“我这首诗,就叫《李鹜品虾滑茶》——你说如何?”
  “呵呵……”
  “你傻笑什么?好还是不好?”李鹜皱眉。
  沈珠曦干笑:“挺好……”
  她怀着一丝怜悯,提笔写下《李鹜品雨花茶》几个字。
  “你还记得我的《伤猪蹄》吗?一并写下……”李鹜兴致勃勃道,“我看那些诗人都出了自己的诗集,以后我多写几首,也出它一本诗集——”
  “大哥才华横溢,惊为天人,只出一本诗集岂不是天下所有文人的损失?”李鹊拍桌叫好,“大哥有这等实力,就该出他个十本八本的,要青史留名才好!”
  “别把话说得这么满,让人听见了,我不是成了笑话吗?”李鹜说。
  “大哥的意思是……”
  “离青史留名,还是有点差距,等我再精进一些——”
  “那时必定青史留名!”李鹊用力鼓起掌来。
  李鹜满意地哼了一声。
 
68、第68章 第68章“慢慢想,我有很多时间……
  李鹜的大作刚誊写到纸上, 篱笆外就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声。
  “李鹜,县太爷让你速去衙门一趟!”
  李鹜起身走到前院,朝着篱笆外喊道:“说了什么事没?”
  门外的人回道:“没, 是师爷传的话, 快走吧, 让县太爷等急了没好果子吃!”
  李鹜回头朝屋子里看来,李鹊立即起身道:“大哥,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你们留在家里。”李鹜目光移向沈珠曦, “把我的两首诗抄下来,你要是忘了, 我现在再念……”
  “说了忘不了就是忘不了!”沈珠曦忙道。
  她倒是想忘呢!可无论是《伤猪蹄》还是《李鹜品雨花茶》——谁听了能忘得了?
  李鹜跟着门外的那人走了,沈珠曦松了口气, 望着桌上两幅辣眼睛的大作, 不知道该拿这东西怎么办。
  收到李鹜的房里?可他的房就是她的房,收他的房里,不是辣她的眼睛吗?
  沈珠曦左思右想,把这两张诗作藏进了厨房装银子的坛子里。
  阿堵物就应该呆在一起。
  李鹜傍晚时分才走, 直到夜幕深深, 才踏着星光回到屋里。
  还在堂屋里坐等的李鹊立时起身相应,李鹍一无所察, 还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鼾声震天。
  “大哥, 你回来了!”李鹊道。
  呆在里屋看书的沈珠曦听到声音,也撩开竹帘走了出来。
  “李鹜回来了?”
  李鹜一屁股坐到堂屋的方桌前,把一包油纸包着的东西放到了桌上。
  “这是县太爷家厨娘最拿手的麻油酥,我带了一些回来, 还是热的,你们尝尝。”
  “麻油酥!”李鹍怪叫一声,立即伸手抓来。
  李鹜啪一声打在他手背上,李鹍委屈巴巴地收回手。
  “我去洗手!”沈珠曦说。
  李鹍看着她的背影,嘀咕道:“……讲究猪猪。”
  李鹜再次朝他横眉看去:“说了多少次了,珠珠也是你叫的?”
  没一会,沈珠曦洗完手回来了,李鹜解开纸包,示意沈珠曦拿这第一块。
  六块巴掌大小的麻油酥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焦黄的酥皮上点缀了星星点点的黑芝麻,麦香和芝麻香混合在一起,刺激着沈珠曦腹中馋虫的苏醒。
  她轻轻拿了最上面那一块麻油酥,金灿灿的酥皮随着她的动作掉落在油纸上,夹杂着零星几粒芝麻,像在下一阵有香气的金『色』小雨。
  沈珠曦拿过之后,李鹍迫不及待拿了第二块,李鹊稳着不动,直到李鹜眼神示意,才拿起了第三块。
  李鹜最后拿起了第四块油酥饼。
  沈珠曦小心翼翼地用手掌隔空接着酥饼,轻轻在饼边咬了一口。
  牙齿刚碰到油酥饼,酥皮就沙沙掉落在她手掌上。猪油的焦香和麦香,还有芝麻浓烈的香气一齐冲入口腔,恰到好处的咸香中和了油酥饼的腻,沈珠曦吃完一口又是一口,不知不觉,半个油酥饼就消失在了她的嘴边。
  沈珠曦因为这咸香宜人,酥脆掉渣的油酥饼欲罢不能,对面的李鹍更是停不下来。他吃着手里的,望着油纸里的,一副恨不得一口吃光所有油酥饼的样子。
  “大哥,县太爷这么晚了找你去做什么?”李鹊问。
  “让我明日陪他去西城县一趟。”李鹜说完,又补充道,“师爷和其他人也去,你们就留在镇上。”
  “去西城县做什么?”李鹊追问。
  “最近这段日子,金州知府门上出入过几个不同节度使的人。”李鹜说。
  他说的隐晦,桌上的沈珠曦和李鹊却马上懂了。
  金州知府想背弃大燕政权和伪帝的大辽,投靠有粮有兵,掌控一方的某个节度使。召集管辖范围内的知县,或许就是为了商议此事。
  沈珠曦听懂了,却装作没听懂,作为一个宫女,她不该懂得太多。
  她掩饰住复杂的情绪,低头将剩下的半个油酥饼慢慢送进嘴里。
  李鹊道:“这么说来,几个节度使也开始收买人心了。”
  李鹜再次打掉李鹍伸向最后一个油酥饼的手,他拿起油纸里的酥饼,转手递给刚刚吃完手里酥饼的沈珠曦。
  “武英节度使、琅温节度使……他们都坐不住了。”李鹜说。
  沈珠曦看了看李鹍可怜兮兮的表情,摇头道:“我吃不下了,你给李鹍吧。”
  “他平日在县老爷府上吃得够多了,你别管他。”李鹜不由分说把最后一个油酥饼放进她手里。
  沈珠曦想了想,将酥饼掰成两半,其中大的那一半,递给了李鹍。
  李鹍双眼发亮地接过,刚要塞进嘴里,忽然想起什么,停了下来,看着沈珠曦,扭扭捏捏地道:
  “……谢谢猪猪。”
  沈珠曦不禁『露』出笑颜。
  李鹊看了看李鹍,又看了看沈珠曦,说:“嫂子教人真有一套,嫁过来才四个月,就教会了二哥我们四年都没教会的事。”
  “李鹍很聪明,”沈珠曦看着李鹍笑道,“只要耐心和他讲道理,他会明白的。”
  “我聪明着呢……”李鹍骄傲道。
  “你去了西城县,要多久才能回来?”沈珠曦转头问坐在一旁的李鹜。
  “快则两日,慢则十天半月。”李鹜说,“县太爷决定的事,我也给不了准话。”
  “西城县离青牛县远吗?”
  沈珠曦的问题甫一出口,李鹜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来回一日就行。等西城县的事情办完,我就去一趟青牛县,看看周嫂的近况。”
  沈珠曦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一脸惊喜,高兴得恨不得现在就给他捶捶背『揉』『揉』肩。
  “李鹜,多……”
  多谢二字还没完全出口,沈珠曦想起上次他对她说的话。
  他不喜欢她对他说谢谢。
  “多什么?”李鹜说。
  “你多吃一点!”沈珠曦笑逐颜开,把手里的半块油酥饼递到李鹜面前。
  李鹜看着她鼻子上皱起的笑纹和杏眼里波光粼粼的笑意,心想要是另一块油酥饼不在一个比猪能吃的糙汉子手里就完美了。
  分饼而食,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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