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我嫁给了泥腿子——匹萨娘子
时间:2021-06-13 08:54:39

  “我怎么没看出来?”
  “因为我相信——”沈珠曦迎向他的眼眸, 杏眼清澈, 目光真诚。“你不会滥杀无辜。如果你杀了人,那也一定有对你而言,非杀不可的理由。”
  “……”
  李鹊喉结滚了一下,等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张开嘴唇的时候, 已经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他抿紧嘴唇,忽而转身,大步往前走去。
  “你等等我!”沈珠曦提着襦裙追了上去。
  “嫂子,”李鹊突然说,“你一点都不呆。”
  沈珠曦嘀咕道:“我本来就不呆。”
  都是那李屁人,在两个弟弟面前老是败坏她的名声!
  “你看见我脸上这疤了吗?”李鹊没有提东西的左手轻轻抚上了他那缺掉整个脸颊的侧脸。“你觉得这是怎么来的?”
  沈珠曦看着他脸颊上的红坑,迟疑片刻,道:“……被人剜掉的?”
  “是被剪掉的。”李鹊说,“是人用铁剪刀,生生剪掉的。”
  他直视前方,脸上毫无波动,只是一双清秀的眸子冷得似冰。
  “……被我杀掉的那个□□。”
  李鹊脸上的缺陷在沈珠曦眼里变了味,这块在她眼里,曾经可怖,后来变得寻常,甚至偶尔也觉得可爱起来的胎记一般的东西,仿佛变成了血淋淋的样子,就像刚刚才被剪刀凌虐过的一样。
  “我出生在勾栏之地,我娘是沦落风尘的罪臣之女,在我娘死后,老鸨将我赶出了青楼。我四处流浪,在十岁那年的时候,来到了鱼头县。”李鹊缓缓说道,语调平静而冷漠。“我无处可去,又入了青楼。崔娘安排我做龟公,做的都是我从前熟悉的事——无非就是给劳累了一天的□□端茶送水,送送洗澡水罢了。青楼里的女子『性』格各不相同,但大多数时候,日子还是过得去。直到……”
  “直到我渐渐长大,容貌长开,开始被出入青楼的客人注意。”李鹊停了片刻,复又开口,“楼里有个当红的□□叫莺莺,她撞见她相好的公子在酒后对我动手动脚。待那人走后,她把我叫到屋子里,羞辱我,打我,拿针刺我……”
  沈珠曦听得整个心都提了起来,她不由自主地蹙着眉头,一脸焦急担忧,而李鹊作为当事人的表情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怎么求她,她都不肯放过我。最后……我倒在地上,她拿起绣架上的剪刀……”
  沈珠曦不忍再听下去,李鹊仍然说完了最后的话语,声调没有丝毫变化。
  “剪掉了我的肉。”他说,“那时,我十二岁。”
  “她这么对你,难道没人阻止吗?!”沈珠曦气得声音颤抖。
  “嫂子,不是每个地方,都有公道,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愿意站出去主持公道。”李鹊说,“她是楼里赚钱的招牌,她折磨我的时候,我的惨叫声整个春风苑都能听到……可是没有人站出来过。”
  “一年后,她死在了床上,身上中了整整一百刀,鲜血浸透床单。”他说,“是我杀的。”
  “……”
  “她剪掉我一块肉,我还她一百刀,百倍奉还,就此两清。”
  “后来呢?”沈珠曦忍不住追问。
  “崔娘要捉我报官,是大哥把我救了下来。他给了崔娘三百两银子,买下了我的命。我问他为什么要救我,他说——”李鹊望着前方,『迷』离的眼神似是投向了遥远的过去。“他说,我眼里有不要命的狠劲,像他以前的样子。他对我说——既然不要命,就把这条命卖给他吧。”
  沈珠曦看着比她大不了几岁的李鹊,想安慰几句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相比起李鹊沉重的过去,她轻飘飘的几句安慰,实在微不足道。
  李鹊扭过头,看见她沉重的表情,哑然失笑道:“嫂子,我都没难过,你怎么眼圈都红了?”
  沈珠曦连忙侧过头去:“我没……我是被风『迷』住了眼睛!”
  “嫂子……”李鹊放缓了声音,“多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做了大哥的妻子。谢我的嫂子是你,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李鹊直白的话语让沈珠曦红了脸庞,羞愧从她心里涌出,李鹊要是知道她和李鹜是假成亲,心里该怎么想?
  “走吧,嫂子。”李鹊一扫先前的阴霾,『露』出和此前无二的笑容,“说不定我们赶回家的时候,大哥也回来了呢。”
  沈珠曦配合他转移话题的话语,正想顺势说些其他不相关的话,一辆牛车恰好从一旁驶过。
  牛车上身穿旧布衣的老汉轻轻拉了拉缰绳,神『色』拘谨地向李鹊打听一处宅院。
  沈珠曦刚来此地不久,本也只是旁听一下,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老汉说了半天,打听的竟然是周家的小院。
  “老人家,你到那里去做什么?你是来投奔亲人的吗?”沈珠曦忍不住问道。
  老汉嘿嘿笑道,一脸满足:“我买下了那里的院子,今日起要搬进去啦。”
  “你买下了那里?”沈珠曦惊道,“可是……”
  周家院子卖了,是谁卖的?周嫂知情吗?周壮的父亲也同意吗?
  “可是什么?”老汉『露』出疑『色』。
  “可是太巧了。”沈珠曦还未开口,李鹊带笑的声音先响了起来。他朝老汉拱了拱手,笑道,“这位是我嫂子,她和我大哥就住在老丈隔壁的院子呢。大家邻里邻外的,以后要互相帮助才好。”
  “这确实太巧了!”老汉惊喜道,“我和老婆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还要多仰仗你们。等我安顿下来后,就带着家里人来拜访你们,希望你们不要见外呐!”
  他身后坐在牛车里的『妇』孺闻言,纷纷朝着车下的沈珠曦和李鹊投来好奇或怯生的目光。
  “老丈客气了,乡亲乡亲,自然该亲。”李鹊笑道,“你们买那套院子是买对了,它原来的主人一直爱惜它,家具一应齐全,到处都干干净净的,你们买下它,花了不少钱吧?”
  “不多,不多!”老丈连连摆手,粗糙皲裂的脸庞上『露』着朴实的笑容,“这家人急着出手,价格不高,还带了十八头猪仔,算上猪仔,这价格就很便宜了!”
  李鹊笑道:“如此说来,老丈你还是撞了大运了,一般人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是啊,劳苦了一辈子,总算有自己的地儿了。”老汉唏嘘道。
  李鹊又寒暄了几句,牛车才重新出发了。
  “换个邻居也好,省得嫂子一人在家时,大哥总不放心。”李鹊说。
  沈珠曦忧心忡忡:“可是……如果周嫂子回来了……”
  “周嫂子有丈夫有儿子——还是两个,嫂子不必替她『操』心,人的日子,始终是要自己过的。”李鹊说,“更何况,这都这么久了,周嫂子还没回来。说不定是想开了,决定留在娘家不回来了呢。”
  “……希望如此吧。”
  两人回到李家院子,沈珠曦刚推开院子,李鹜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从里屋里响了起来。
  “你走开!沈珠曦回来了,沈珠曦!沈珠曦——你赶紧过来!”
  沈珠曦心里的惊喜油然而生,她忘了抱怨李鹜不客气的召唤,快步走入了里屋。
  “李鹜……”
  话音未落,她就被趴在床上的李鹜吓了一跳。
  李鹜赤『裸』着上身,右侧肩胛骨的位置有着一条四五寸长的刀伤,李鹍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条白『色』纱布,脚边还有一条刚换下来的旧纱布,上面除了膏『药』染『色』,还有斑驳的红『色』血迹。
  “沈珠曦,他笨手笨脚的,你来给我换『药』!”李鹜没好气地说。
  “你这是怎么了?!”
  沈珠曦回过神来,强行指挥着发软的双腿靠近李鹜。她走到李鹜身旁,看着他背后可怖的伤痕,连声音也颤抖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
  “你别哭,别哭,老子叫你别哭——”李鹜一副头大的样子,咬牙切齿道,“你再哭,老子立马就死了!”
  沈珠曦用力抽了抽鼻子,咬着嘴唇『逼』回了眼眶里的泪水。
  “你把『药』和纱布给她,让她来,你出去吧。”李鹜命令道。
  李鹍听话地把纱布交到沈珠曦手里,又把放在床头的一个打开的罐头指给她看:“『药』……擦……”
  李鹍离开后,沈珠曦支撑不住发软的双腿,在床边坐了下来。
  她看着李鹜受伤的肩胛骨,努力把不受控制涌出的泪珠憋在眼眶里。
  “你这是怎么搞得?”她问。
  “办事的时候疏忽了一下,没事儿,小伤罢了。”李鹜趴着说,“我给你带了虾滑茶……就是你说你在宫里常喝的那种,我放在堂屋的桌上了,你看见没有?”
  他不说还好,这话一出,沈珠曦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你怎么这么傻!”
  她忍不住在他腰上轻轻打了一下。她心里生气,可是用上的力气连平日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沈珠曦用力擦了擦眼眶里涌出的泪,含着哭腔道:“我又没让你去买雨花茶,你跑那么远去做什么!还害得自己受了伤,为了一包茶叶,值得么?”
  “谁说我是去商州专门买茶叶的,沈珠曦,你自不自恋啊?”李鹜扬声道,“我那是去商州办事,路过茶坊,顺便给你带了一包!你也不看看你说起虾滑茶时那红光满面的脸,你用得着说吗?”
  “可我……我也不是非喝不可!”
  “老子大老远给你买来,你敢不喝?”李鹜转过头来,凶神恶煞地看着她,“你必须把每根茶叶都嚼干净了才行!”
  他态度十分不好,恶声恶气的样子像个无恶不作的恶霸。
  可是沈珠曦一点都害怕不起来。
  他对李鹍很好,对李鹊很好,和她假成亲后,对她也很好。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好到她不知道该怎样报答,好到她开始不知所措。
  “沈珠曦!你别哭了!你的眼泪掉到老子的伤口上去了——你想疼死老子改嫁啊!”
  李鹜的嘎嘎『乱』叫打断了沈珠曦的多愁善感。
  “知道了!你再折腾,伤口都要裂开了!”沈珠曦在他背上装作生气地拍了一下。
  她吸了吸鼻子,认认真真地给他涂起『药』来。
  不知为何,李鹊的话重新在她耳畔响了起来。
  “李鹜……”沈珠曦忍不住道,“多谢你。”
  “谢我什么?”李鹜扭过头,挑着眉,一副玩世不恭的欠揍表情。
  “多谢……”沈珠曦说,“救我出书橱的人,是你。”
 
66、第66章 第66章“恭喜大哥,守得云开见……
  第二天一早, 沈珠曦强行拉着骂骂咧咧的李鹜来到素心堂看伤。
  “我都说了不用,不用……真的过几天就好了,看什么大夫, 凭什么把家里的银子吹给这糟老头子!”
  到了素心堂门口, 李鹜还在垂死挣扎, 被沈珠曦硬是拉进了大堂。
  “臭小子,老夫可是坐着堂都听见你在骂我!”唐大夫吹胡子瞪眼道。
  沈珠曦把不情不愿的李鹜按在看诊的桌前,对唐大夫歉意道:“大夫,你别听他瞎说, 劳你看看他背上的伤吧。”
  大堂里除了沈珠曦两人,只有唐大夫和一个拣『药』的小学徒。用一根麻绳悬在半空的『药』包在门外微风的吹拂下缓缓转动。
  唐大夫起身走到李鹜身后, 没好气道:“还不脱,等着老夫给你脱呢!”
  “我说了真的不用……”李鹜眉心皱得老高。
  沈珠曦扁起嘴, 泫然欲泣。
  “……行行行, 老子脱,脱行了吧?!”
  李鹜火烧屁股似地飞快脱了上衣。
  唐大夫凑近,眯眼打量着他后背的伤口,手指轻轻按了按周围:“疼吗?”
  “你按老子伤口, 你说疼不疼!”李鹜龇牙咧嘴。
  “还这么有活力, 死不了。”唐大夫转身回了看诊桌前坐下。
  “不诊脉吗?”沈珠曦担心道。
  “你看他这生龙活虎的样子,用得着诊脉吗?”唐大夫说, “你家相公, 是要活千年的面相。”
  李鹜黑着脸:“老匹夫, 你骂我是祸害?”
  “不得了,你还知道是骂你了。”唐大夫惊讶道,“我听说你最近开始读书习字了,看来还真学了点东西!”
  “你他娘——”
  李鹜刚一起身, 就被沈珠曦按住肩膀,重新摁回座位。
  “大夫——”沈珠曦担忧道,“他这伤多久才能好?”
  “短则几日,长则半旬一旬。”唐大夫从桌上一沓裁好的芭蕉叶,沉『吟』片刻后落笔写出『药』方。他一边写,一边抚须说道,“李鹜啊,你年纪也大了,怎么还像年轻时那样,整日和人干架呢?”
  李鹜飞快瞥了一旁的沈珠曦一眼,语带威胁道:“老子什么时候整日干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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