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贾雕……”李鹍提醒道,“贾雕也干了活……”
李鹜拍了拍两个弟弟的肩膀:“他们不会忘的,到时候,通缉令上一起见吧。”韩逢年是武英节度使面前的大红人,李鹜虽然没有什么准备就杀了他的弟弟,心里却没有太多慌张。
仔细想想,其实他们留下的破绽并不多。
韩逢月的人虽然见过他们的脸,但对他们的真实身份却一概不知。要想找他们,也是大海捞针,唯一能利用的就是通缉令。
但在大多数时候,通缉令也只是一种威慑手段。
韩逢月一行人途径襄州,定然也见到了襄州发布的他们三人的通缉令,他不也什么都没认出吗?
通缉令这个东西,画成什么样子,全凭运气。
给衙门画通缉令的画师不会是什么炉火纯青的大家,画出来的人像能有本人四分像就已是祖坟冒青烟的稀罕事,要想画出一副神似的肖像,不仅要求画师的画技高超,还要求目击者的头脑冷静,记忆清晰,口才清楚——与其期待靠通缉令抓到犯人,不如期待犯人自投罗网。
再加上,天大地大,光大燕的节度使就有十六个,要实在混不下去,大不了,他带着沈呆瓜和两个弟弟去海外寻找新天地。
不管怎么样,他也不会将沈呆瓜交给这些心眼漆黑的东西。
沈珠曦在马车里等得都不耐烦了,马车门终于被人从外打开。李鹜一弯腰,不待她看清外边的现状就钻了进来。
“外边怎么样了?”沈珠曦担心道。
“安全了,就是他们逃跑时屁滚『尿』流,弄得地上不太好看。出去时你要闭一闭眼睛。”
“我要出去吗?”沈珠曦惊讶道。
“之后的路马车不好走,我们带上细软,骑马赶路会方便得多。”李鹜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收拾车上的细软。
眼见他的手『摸』向自己存放凤牌的妆奁,沈珠曦吓了一跳,飞快抱起妆奁:“我自己收拾自己的!”
“我还懒得帮你收拾。”李鹜没好气道,“抓紧时间,你的屁股纸不要带了,我们进城再买。”
“知道了!”沈珠曦心虚地提高声音。
沈珠曦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细软,刚要弯腰出马车,忽然被等在门口的李鹜一把抱了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叫,李鹜就把一只手蒙在了她的眼睛上。
“别『乱』叫啊,吓着我,老子可就松手了。”
沈珠曦吓得憋回到了喉咙口的惊呼。
李鹜单手抱着她,轻巧移上了站在车头的大黄马。
“驾!”李鹜一夹马肚,大黄马扬蹄跑了起来。
风沙一扬,无拘无束。
马蹄高高举起,越过一具具尸身。
李鹜豪气万丈,扬声便『吟』:
“十步杀一人,老子不修坟。”
“修坟价另算,吃亏我不干。”
“大富靠老天,小富靠我捡。”
“拾荒谁最强,鸭某王中王!”
“此诗,便名《鸭客行》!呆瓜,你觉得如何?”
沈珠曦:“……”
是她对不起李白,她不该给他讲《侠客行》的故事。
她是让李白蒙羞的千古罪人。
李鹜浑然不察她而羞愧,豪气神上地驾马飞奔。
没了沉重的马车在身后束缚,大黄马就像回到了草原一样,撒欢似地一路疾驰。李鹍和李鹊二人所乘的马则是由轻转重,脚步不似先前矫捷。
沈珠曦原本坐在马车里的时候,就觉得这马拉车不行,现在她觉得,这马驼人也不行。她在马上颠了个七荤八素,全靠李鹜单手把她紧紧按在怀里,她才没有失足从马上跌落。
为了躲避后边可能的追兵,四人两马没有继续赶往许州,而是再次改道,奔上了前往唐州的路。
98、第98章 第98章“你——臭流氓!”……
沈珠曦希望自己这辈子需要『露』的宿, 在这几天里已经全部用完。
为了甩掉韩逢月穷追不舍的追兵,在短短六日里,沈珠曦接连穿梭了唐州、隋州、汝州和许州边界, 沿途歇过各种破庙和山洞, 听过各种虎啸和狼鸣。
原本沈珠曦看见就会一蹦三尺高的老鼠, 她现在也麻木了——如果住过山洞,就知道老鼠不是最可怕的地方。
蝙蝠和蜈蚣才是。
他们整日和山林洞『穴』打交道,出于方便的理由,李鹜又换下了他的锦衣皂靴, 穿上了能够让他肆意『摸』爬滚打的粗布衣裳,沈珠曦也特意拿出最便宜的一套衣裳穿在身上, 打算磨得够破后就直接扔掉。
好不容易,他们才在隋州边境甩开了追兵, 经过一番重新规划路径后, 李鹜决定从申州一路东去,直入湖广地区的湖州。
当天晚上,他们途径一个小村庄,李鹊和村口一户人家交涉后, 对方同意借一间屋子让他们住上一晚, 代价是十两银子。
泥糊的土屋里只有一面长长的土炕,四人都能睡下。李鹊原本提议他和李鹍睡地上, 沈珠曦看着冷冰冰的坚硬地面过意不去, 主动让他们睡到床上来。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李鹜会不会介意有旁的男人和他名义上的妻子躺一张床, 可李鹜沉默不语,反而朝她投来赞许的视线。
沈珠曦受到他的肯定,心头发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傍晚时分, 李鹍从他背上八九个沉甸甸鼓囊囊的包裹里解下其中一个,里面存放着他们赶路吃的干粮。李鹍虽然馋,但交给他保管的吃的永远不会莫名其妙减少。
李鹜点数过包裹里的食物后,『露』出满意的微笑:“不错,雕儿干得好。奖励你吃个大馒头。”
他在干粮里挑来挑去,比来比去,选出一个最大的杂粮馒头递给一脸高兴的李鹍。
接着,李鹜又按馒头由大到小的顺序,依次拿出馒头份给李鹊和沈珠曦,最后才轮到自己。他手里那个馒头,比沈珠曦的还小。
李鹊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馒头,刚要说话,沈珠曦就把手里的馒头塞给李鹜,强行换走了他的小馒头。
“我要这个好看的。”
“馒头哪有什么好不好看?”李鹜皱起眉,伸手要把馒头换回来。
沈珠曦把小馒头抱在怀里,别过身不让他抢。
“小而巧你不知道吗?我就喜欢这个。”
“吃小不吃大,你真是个呆瓜!”李鹜抢不回来沈珠曦严防死守的小馒头,气得他骂骂咧咧地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
“你才是呆瓜!”沈珠曦反唇相讥,“你是个屁呆瓜!”
李鹊低下头去,憋住差点溢出喉咙的笑声。有了这两人的打岔说闹,连手里干涩掉渣的馒头都变得美味起来。他笑眯眯地掰下小半边馒头,递给一旁狼吞虎咽的李鹍:
“二哥,吃慢点,多喝点水肚子就饱了。”
李鹍愣了愣,呆呆接过:“谢谢……三弟……”
李鹊道:“我才该谢谢你呢,一路都是二哥在背我们的行李。多谢你了。”
李鹍脸红了,羞涩地『摸』了『摸』后脑勺。
当天晚上,四个人躺在同一面土炕上。沈珠曦睡在最左侧,由旁边的李鹜隔开两个弟弟。
经历过连日风尘仆仆的赶路,现在能舒舒服服洗个热水,在屋顶下安心地睡觉,沈珠曦感动得都快包不住眼泪。
她和李鹍都是同样的想法,李鹍的脑袋刚沾着枕头一会,喉咙里就发出了打雷一般的轰轰声。
李鹜和李鹊却似乎反了过来。他们的呼吸清浅而均匀,几乎听不见响动。这两人虽然都躺着,但显然精神仍清醒。
沈珠曦撑不住了,有心问问李鹜怎么睡不着,多日赶路的疲倦却拉着她迅速坠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仿佛听见了说话的声音,接着是短暂的一阵乒乒乓乓声。第二天早上,沈珠曦醒来后却又一切如常,除了收留他们的村民夫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外,昨夜的异样声音好像只是她在做梦。
简单吃过朝食后,他们又要上马赶路了。
沈珠曦一看见那匹大黄马就想皱眉。这几日赶路下来,她的大腿根都在马背颠簸中磨破了,可这伤的地方尴尬,她又不想拖累李鹜的脚程,所以这几日一直强忍着不说,以至于腿根的伤势越来越严重。
走动时的难受就不说了,受伤的大腿再回到颠簸的马背上反复摩擦——那火辣辣的滋味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沈珠曦的眼泪在马背上情不自禁地流了又流,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马上的风够大,总是能够在她被李鹜发现前,先一步风干眼泪。
“怎么了?”李鹜看着站在马身前,许久都没动脚踩上马镫的沈珠曦。
“哦……这就……”
沈珠曦不情不愿地抬起腿,腿根立即传来一阵刺痛。
她稍微一顿,接着咬紧牙关,强忍着伤口撕裂的痛苦,在李鹜的搀扶下状若寻常地爬上了大黄马。
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沈珠曦上马了,李鹜却没动。他看了眼沈珠曦,说:“你等一会。”
他重新进了村民的屋子,也不知说了什么,没一会又走了出来。这次很利索地翻身上马,牵着缰绳轻轻夹了夹马肚,大黄马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李鹜道:“今天不用这么赶了,我们走慢点。”
沈珠曦默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他们终于出了申州地界,太阳落到地平线上的时候,他们遇见了一间荒废的破庙。李鹜担心继续赶路会连破庙都遇不着,沈珠曦也不愿再睡山洞,四人一拍即合,当即把马栓在庙外一棵歪脖子树上,谨慎地进了破庙。
蛛网密布,尘埃铺成地毯的破庙里没有人迹,倒是尘埃地毯上留有不少野猪野兔的脚印。
李鹍二人放下行李,草草收拾出睡觉的地方后,就带着各自的武器出门寻找猎物了。
这些天,他们偶尔能打到出来觅食的鸟雀野兔,每当这时,就是一顿大餐,逃亡路上也不忘带着调味料的李屁人亲自掌勺,靠着一堆简陋的篝火和叫不出名字的野菜野果,就能烹饪出一顿不输御膳房大厨的美味烤货。
沈珠曦坐到垫着稻草的被单上就不想挪动了,她的腿根疼得厉害,她很想脱下亵裤看看伤口,却又碍于李鹜在场不能得逞。
她刚想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李鹜却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卷起来我看看。”李鹜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卷什么?”沈珠曦一时没回过神了。
“卷亵裤。”他说。
“你——臭流氓!”沈珠曦的脸腾地热了起来。
“臭流氓想看的是白花花的腿,不是你磨得稀巴烂的腿。”李鹜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罐头,扭开盖子,『露』出里面绿油油的膏状物,“这是我找那户村民要来的跌打『药』膏,对你这种外伤也是一样用的。”
沈珠曦红着脸抢过『药』膏:“我自己来!”
“你行吗?”李鹜狐疑地拧起眉头。
“我行!”
“那你上『药』吧,需要什么叫我。”李鹜背过身去。
“你不出去?”沈珠曦吃惊地睁大眼。
“别矫情了!赶紧涂『药』,再不动手,我就拿后脑勺偷看你了。”李鹜没好气道。
他还生气呢!哪有人这么霸道的!
沈珠曦再三确认他的角度看不到自己后,不情不愿地褪下下裳,小心翼翼地把亵裤卷到腿根处。
她的大腿根经过几日马上赶路,已经从一开始的红肿变成皮肉伤了,鲜血紧紧粘粘着她的亵裤,她卷起亵裤的时候,好像亲手把一层皮肤从腿上撕落。
李鹜在场,沈珠曦不想表现得没用,可她紧咬的牙关里还是不由发出了颤抖的抽泣声。
里裤卷到腿根,她的浑身力气好像也跟着离开了。沈珠曦的嗓子眼里溢出倒抽冷气的丝丝声,灼烧般的漫长的钝痛让她连手指都麻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珠子违背意志,从视野模糊的眼眶里接二连三掉下。
“……你真行。”一只手接过了她抢走的『药』罐。李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似乎叹息了一声。“你真行啊,沈珠曦。老子还真没说错,你这腿根子,都快稀巴烂了。”
又羞又不安的情绪涌上沈珠曦心头,她伏在膝盖上,把不争气的眼泪笼在双手里,双腿在李鹜的视线下害怕地并拢,努力往身后缩去。
李鹜按住她不安的腿,没好气道:“你的马桶都是老子倒的,你还有什么地方见不得老子?”
他本意是想安慰安慰这呆瓜,没想到她听了这话,肩膀抖得更厉害了——活像他羞辱了她一样。
“你哭个屁!你又不是什么饮『露』餐风的九天仙女,老子没对你抱过不切实际的幻想。”李鹜蛮横地掰开她的双腿,一股凉悠悠的东西落在了她火辣辣的伤口上。
“你……你不觉得难看,不觉得恶心吗?”沈珠曦不好意思看他,闭着眼抽噎道。
李鹜用指腹轻轻把『药』膏抹开,说:“老子屁股上长冻疮的时候,比你这难看多了。”
“……有多难看?”
“比你稀巴烂。又红又紫,猴子屁股都比我好看。”
“你们也骑马,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我们皮糙肉厚,四处折腾,和你能比吗?”李鹜挖了一坨『药』膏抹在她另一只腿上,用和散漫语气截然不同的小心动作轻而缓地抹开『药』膏。“沈珠曦——”
“……嗯?”沈珠曦止了哭泣,用鼻音回答。
“你很坚强。”李鹜用另一只干爽的手,在她头上用力『揉』了『揉』。“但我希望你能明白,寻求他人帮助,不是软弱的象征。”
99、第99章 第99章“湖州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