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人还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
她在心中默念李鹜的话。
太子阿兄,会是给世间百姓带来黎明的那个人吗?
105、第105章 第105章“大哥!嫂子!我们回……
猪肉白菜饺子、大蒜炖鸡爪、焖牛肉、地锅鸡……
两个月的时间里, 李鹜变着花样做了许多让沈珠曦舌头惊叹的家常美食。
身体上的满足却不能带来精神的愉悦,虽然饭桌上每日都精彩纷迭,但李鹜的话越来越少, 沈珠曦望着门口发呆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他们在乌程县停留了两个月时间, 李鹍二人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不知不觉, 湖州已经入春了。每日等在城门外,削尖了脑袋想要入城的流民一日比一日少,最终在三月初三上巳节这一天,完全断绝了。
上巳节是祓除畔浴活动里最重要的一天, 沈珠曦还在宫中的时候,这一日会有盛大的宫宴。白日欢庆过后, 六宫还要进行从上到下的大清洗,嫔妃公主有大浴池, 宫女太监也会分到额外的清水和澡豆以供沐浴。
民间的百姓在这一天同样不会闲着, 他们成群结队到河边『露』天沐浴,称为“祓禊”,意图洗濯去垢,消除不祥。
郊游踏春同样是这一天的重点活动, 未出阁的少女会特意避开有溪水河流的地方, 以防撞上正在祓禊的男子,闹出个大红脸。
沈珠曦初来乌程县的时候, 人生地不熟, 两个月过去, 她已经完全融入了街坊邻居,无论是果蔬铺的陈嫂还是卖点心的王氏,都喜欢在偶遇时叫住她,热络交谈后塞给她几样小东西。
她们得知她已经成婚后, 还很是失望了几天。
虽然如此,沈珠曦拜托她们留意身高九尺和脸上有红坑的男子时,她们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为了答谢这些热情的女人,沈珠曦画了几个宫中时兴的绣样送给她们,让她们高兴得又是果蔬点心一阵猛送。
沈珠曦希望李鹜也多出门走走,可他大多时候都把自己关在院子里,沈珠曦和他说话,他一如既往屁言屁语,可当她走出屋子,再悄悄走回去看,李鹜沉默的身影却透出一抹消沉。
从半旬前,李鹜就没有提过李鹍李鹊二人的名字了。一个可怕的猜想时不时出现在沈珠曦的脑海里:难道,李鹍李鹊不会再出现了吗?
如果没有意外,他们早就应该赶到乌程县了才对。
是什么样的意外才能同时拖住这两人的步伐?沈珠曦不敢深想。
上巳节这天,沈珠曦说动李鹜陪她出门走走,李鹜虽然答应,路上却始终兴致不高。当天半夜,沈珠曦『迷』『迷』糊糊醒了,习惯『性』地去『摸』鸡『毛』掸子挪位没有,却发现身边空『荡』『荡』的。
睡意猛地褪尽,她惊醒过来。
“……李鹜?”她轻轻叫了一声,屋子内外都没有回应传来。
她起身下床,披上外衣走出主屋。
前院没人,廊下没人,后院没人。
“李鹜?”
沈珠曦站在忽然空旷起来的院子里,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哭腔。
“呆瓜,抬头看看。”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沈珠曦抬头一看,天空上只有月亮——说不定还有嫦娥和兔子,但她确定没有鸭子。
“你在哪儿呢?”沈珠曦慌张道。
“往前走十步,再转身,抬头看看。”李鹜道。
沈珠曦照办,往前走了十步,转身,再抬头。
“沈呆瓜,谁让你往天上看,老子还没死呢!”李鹜骂骂咧咧道。
沈珠曦终于捕捉到声音来源,她顺着李屁人的声音一看,这厮竟然爬上了屋顶,身旁有酒有菜,潇洒至极。
“你怎么上去的?”沈珠曦四处寻找梯\子的身影,终于在偏墙边找到了搭向屋顶的木\梯。她只顾着寻找李鹜,连这么明显的梯\子都没发现。
“你在屋顶上做什么?多危险啊!”沈珠曦不安道,“你快下来!”
李鹜睨着她,“你上来。”
“我没上过屋顶!”
“你现在可以上了。”李鹜说,“梯\子就在那儿,你爱上不上,不上就回去睡觉。”
沈珠曦看着他支着条大长腿,吊儿郎当地单手举起一旁的酒坛仰头痛饮,生怕他喝醉后一骨碌从屋顶上滚下来。她咬了咬牙,站到了木梯前。
爬梯\子这种事,她以前想都不敢想,若是让父皇知道,她得在宫里闭门思过一月不止。
可是现在,父皇母妃都不在了,离经叛道的事情她也干了不少——再爬个梯\子,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踩上第一阶木梯,脚掌大部分悬空的滋味十分新奇。
沈珠曦双手握住木梯两边,一阶一阶地踩了上去。比起害怕,她心中更多的是兴奋,就像笼中鸟到了室外,终于能展开翅膀一样。她背叛了礼教,不再是皇宫中受人跪拜瞻仰的活泥塑。
她越爬越快,怀着挣脱束缚的快乐,自在又无畏地一个劲往上爬。当她爬到木梯上部,才发现李鹜一直扶着木梯顶端,帮助梯\子保持平衡。
沈珠曦踩完为数不多的阶梯,拉住李鹜冲她伸出的另一只手。他猛一用力,把她拉上屋顶。
沈珠曦没收住力,撞向李鹜的怀抱,和他一起倒在了屋顶上。
四目相对,风清月明。
李鹜定定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披散的长发如瀑布浇下,将他严密紧锁在香气弥漫的牢笼里。
李鹜的喉咙动了动。
沈珠曦怔怔看着。
“沈珠曦……老子经不起勾引。”李鹜的手『摸』上她的后脑勺,“你确定还不起来吗?”
沈珠曦猛然回神,慌里慌张,脸颊滚烫地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李鹜坐了起来,神『色』散漫,半真半假道:
“下次我不会提醒你了。”
“不会有下次了!”沈珠曦红着脸反驳。
李鹜扬了扬嘴角:“难说。”
那抹笑意来得快,转瞬也就消失无踪了。李鹜神『色』平静,脸上没有过多表情,那双一向神采飞扬的眼睛沉得像是一潭深渊。
沈珠曦吸了一口气,手指理着裙摆,状若无意道:“你在担心李鹍他们吗?”
“……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李鹜扣住酒坛,仰头长饮一口。
“我很担心他们。”沈珠曦说。
李鹜没说话。他放下酒坛,默默看着墨『色』的苍穹。
“我和他们一起生活了一年时间,现在他们失去消息,我心里担心,吃饭时会想李鹍今日吃了什么,睡觉时会想李鹊今日做了什么。连我都尚且如此,你担心两个弟弟,又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沈珠曦侧头看着沉默不语的李鹜,说,“寻求他人帮助,不是软弱的象征——这句话,难道你忘了是谁告诉我的?”
“我力气不大……也不像李鹊那样能言善道。但我嘴很严,你的秘密,我一个都没有对外说过。”沈珠曦真挚而诚恳地说道,“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却可以听你说话,你说出来,总比一个人闷在心里好受。”
“我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每日见的那些宫女和太监,都不愿意和我说话。愿意和我说话的人……其实也并不关心我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沈珠曦声音渐低,整理裙摆的手变成了折腾裙摆。
“我知道身边明明有人,却好像永远都独自一人的滋味……”她顿了顿,抬起头来,直视着李鹜道,“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但你要记得,我一直都在这里。”
沈珠曦说了很长一段话,因为难为情,说得断断续续,可是李鹜一直没有打断她。
她努力编织着语言,试图把自己的内心最真实地表现出来。
她落入自厌的时候,是李鹜一次一次把她拉了出来,所以李鹜消沉的时候,她也想竭尽全力拉他一把。
沈珠曦一字一顿道:“……李鹜,你不是一个人。”
李鹜握紧酒坛边缘,好一会没说话。
皎洁的月光给屋顶上的瓦片镶上一层流动的银光,夜风吹来的空气带着『露』水的甘美。
沈珠曦的手忽然被李鹜握住了。
“……不像李鹊那样能言善道?”李鹜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眸光中的那一抹神气正在复苏。“我怎么觉得,你比他会说多了?”
“你过誉了……”
沈珠曦脸红了,被捉住的手悄悄使力,尝试从他手中抽离。
李鹜道,“只有你说话的时候,老子才会心跳这么快。”
沈珠曦不禁怔住。
他这话的意思……难道是……
瓦片上的两个影子越靠越近,月光下的李鹜比平常多了抹轻佻风流,夜风拂过他的眼眸,像泛起涟漪的镜湖。
“你、你要干什么?”沈珠曦结结巴巴道。
李鹜伸手按住她的后脑,挡住了她的退路。
“老子经不起勾引。”他低声道,“沈呆瓜,要不要真的做我的妻子?”
他垂下眸光,视线落在她的嘴唇上。
时间仿佛停止了,天地辽阔,沈珠曦眼中却只有低头靠近的李鹜。
她胸腔里的心脏,以脱缰之势狂跳起来。
他温热的吐息,已经落在她的嘴唇上。
她的心跳在耳膜里震天响地,飘散在空气里的夜『露』气息飘上鼻尖,沈珠曦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
落锁的院门忽然砰砰响了起来。
“大哥!嫂子!我们回来了!”
106、第106章 第106章“沈呆瓜,要不要真的……
沈珠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李鹜身边弹开了。
由于她动作太大, 一脚踩滑了瓦片,险些跟着那片落到地上的瓦片一起粉身碎骨。是李鹜猛地拉住了她。
李鹜脸『色』难看,说:“我先下。”
沈珠曦经过先前那一幕, 没法直视他的双眼, 眼神飘忽着胡『乱』点了点头。
院子外的敲门声还在响, 李鹊似乎以为他们睡了,敲门声比平常大得多,生怕他们不知道是谁来了,一边敲还一边喊道:“大哥, 嫂子,是——”
“老子知道你是谁!这就来抽你们了!”李鹜怒气冲冲道。
门外的声音咻地没了。
大包小包背在身上的李鹍李鹊对视了一眼, 李鹊面『色』凝重:“糟了……咱们一定坏了大哥的好事。”
“好事?大哥在吃下水吗?”李鹍吸溜一口。
“吃下水不一定,可能在吃豆腐。”李鹊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李鹍, 说, “这样,你继续等着,我去客栈住一晚,明天再——”
话没说完, 院门就从里猛地打开了。
李鹍和李鹊被一左一右揪着耳朵, 同时拧进了院门。
“老子还以为你们曝尸荒野了!”李鹜骂骂咧咧道,“该来的时候不来, 不该来的时候来得比谁都快, 什么意思, 跟老子过不去是吧?”
“大哥!大哥!”雕儿哭丧着脸,“为什么打我?”
李鹊同样龇牙咧嘴,但他精灵,没向李鹜求饶, 而是向沈珠曦伸出了求救的手:“嫂子,救我!”
沈珠曦看不过去,开口道:“你放了他们,让他们好好说话吧!”
李鹜甩开两人红通通的耳朵,气冲冲道:“说!你们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老子今晚打折这两双蜗牛一样的腿!”
“大哥——我们来晚了,那是有原因的。”李鹊『揉』着耳朵道,“我和二哥都许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不如大哥给碗稀饭,让我们边吃边说?”
“是啊,先让他们吃点东西吧。”沈珠曦也说,“我瞧他们都瘦了。”
李鹊本来就不胖,现在更是瘦削,脸上的红坑在突显出来的骨骼上更加明显。李鹍就更不用说了,以前有两人厚的肩膀如今薄了大半,下巴上那层讨喜的双下巴也没有了,没有开口说话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李鹜重重哼了一声,大步往厨房走去。李鹍看他走向厨房就知道他要做什么,手里的大包小包随手往地上一扔,心急火燎地跟了上去。
李鹊朝沈珠曦挤了挤眼睛,『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
沈珠曦咬唇忍住眼泪,也笑了。
两个弟弟总算归队,李鹜是不可能用一碗稀饭打发他们的。
烛光通明的堂屋里,小小一张方桌几乎摆满了佳肴美食。最中央也是最醒目的,是李鹍最爱的猪下水。
李鹍就不说了,就连李鹊也一碗接一碗地吃了起来,狼吞虎咽的样子看起来已许久没吃过饱饭。
沈珠曦看得心酸,陪着动了动箸子,但一口也吃不下去。
等桌上只剩残羹剩饭,李鹍开始把各个剩汤倒在一起蘸馒头扫尾后,李鹊放下了箸子。
沈珠曦和李鹜都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我们和大哥嫂子分开后,”李鹊开口,“选了另一条路前往寿州。”
李鹜打断他:“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我留了信在火堆边,大哥没看见吗?”李鹊一愣。
“那是给火堆说的,我问你为什么要对我不告而别?”李鹜道。
李鹊沉默片刻,说,“我知道粮食不够了。与其死在一起,不如分开行动,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谁说的在一起就是死在一起?”李鹜眉头一拧,“十兄弟折甘蔗的故事你没听过吗?”
沈珠曦和李鹊都是一脸茫然。
“无知!”李鹜说,“以前有一个老地主,临终之前把十个儿子叫到跟前来说,这里有十根甘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