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您......”
“急什么?先用完早膳再说。”
让她能有一点点时间,想想等会儿对着太子妃怎么开口才好。
刘荣刚要劝,对上福晋冷淡的眉眼,后半截话,一下咽了回去。
用早膳就用早膳吧,他还怕自己逼急了,福晋撂挑子不干,那他可啥办法也没了。
*
毓庆宫里,弘昭和弘晖两个头挨着头,写大字。
不过两个小家伙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要么连写几笔都是错的,要么笔抬在半空中,墨点子把宣纸晕染开了,才反应过来。
这不对劲儿啊。
蔫哒哒的,完全不像两个孩子平日该有的模样。
宁容给樱桃递了个眼色。
樱桃摇摇头,表示她也不明白。
宁容坐过去,看两个小家伙运笔。
只一眼,就皱了眉。
这哪儿是在写大字啊,根本就是在纸上乱涂乱画呢!
“行了,既然不想写就先不写。弘昭,你记不得记得阿玛说过,拿笔的时候要心无旁骛?还有弘晖也是。既然你们两个心思都不在这里,还写什么写?”
她从来都是脸上带笑的,突然冷了脸,两个小家伙又些讪讪。
规规矩矩地搁了笔,并不敢造次。
蔫头耷脑地像两只小鹌鹑。
宁容险些被他们气笑。
“好了,同我说说,今日为何总是心不在焉?可是有什么事要办?”
弘晖看了弘昭一眼,见大哥没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跟我还藏着呢?你们既然不说就算了,等想说的时候,我可不听了。”
听了这话弘昭还持得住,弘晖一下子急了。
“二伯母,不要。”
宁容顿了顿,没接话。
等了一小会儿,弘晖才期期艾艾的开口。
“我们在等二哥......”
弘昭哼哼两声,表示认同。
昨儿他们三个一块儿玩的,说好今天再一块儿写大字。
可惜他们两个等啊等,都望眼欲穿的了,毓庆宫这儿还是没有弘昱的身影。
以前看彼此不顺眼的时候,他们才不拿弘昱当回事,可有了一块儿出去玩的经历。
好好的三个人,重新又变回两个,他们能习惯才怪。
至于弘昱为什么不来。
宁容猜想,这正是大福晋的手笔。
旁的倒是没什么,这几个小家伙有些可怜了。
弘昭问,“额娘,弘昱不能过来找咱们,咱们能去找弘昱吗?”
宁容一时有些犯难,不知该怎么和弘昭、弘晖解释其中的缘由。
正犹豫,就听丹桂道,“娘娘,八福晋来找您了。”
她只得先安抚道。
“那这样,你们两个先好好写字,等阿玛晚上回来,让他和直郡王说一声,叫他明儿把弘昱送来一块儿玩儿,好不好?”
两个小家伙眼睛亮了亮,这才点头应了下来。
安抚好两人,宁容抬步去往花厅。
在里头见到了,坐立难安的八福晋。
胤禩的事情,她也已经听说了。
想着八福晋今日来,大概是为了让她去太后跟前求求情。
不想帮胤禩,但八福晋却不能不见。
原以为丈夫突缝事变,八福晋该很憔悴才是,不想她头发梳地整整齐齐,穿着百花对襟薄纱裙,神情安宁,气色上好。
宁容一挑眉,压下心底的惊讶。
“我还道你不知什么时候才肯上我的门,不想这么快就来了。”
八福晋起身见了礼,并未把她这声打趣当回事。
只笑笑道,“若不是我们爷出了这桩事,我大概还要躲你许久。”
“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在躲我了?”
见太子妃粉面微皱,八福晋一时有些讪讪。
“也、也不是故意躲你的,实在是......实在是没脸见你。”
宁容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
难道八福晋来寻她,并不是给胤禩求情来的?
八福晋抬头瞧她一眼,见她眼中带着深思,干脆一咬牙,和盘托出。
“我们爷做的事,我也是才知道不久。正是因为知道了,才觉得没颜面见您。”
她还以为枕边人是位翩翩君子呢,不想原是个毒辣小人。
还屡次陷害太子、太子妃,就连弘昭、弘晖几个小的也不放过。
胤禩干坏事,却叫八福晋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揭露他吧,她自己跟着落难倒是没什么,就怕娘家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受了牵连。
他们可没帮着胤禩办事,无端端连坐,必然会心生怨怼。
可若是不说,什么都闷在肚子里。
八福晋觉得自己也成了胤禩的帮凶似的,没回见到太子妃就心虚的厉害。
生弘昭那回,胤禩可是差点要了太子妃的命。
八福晋勉强笑笑。
“我们爷被关进去之前,叫我去娘家递消息。可我觉得他既然办了这等事,不论皇阿玛怎么处理,都得守着。我来其实也是借着此事,和你分说清楚。”
“没帮上你的忙,是我不对,可我当时真的不知情。若是一早知道,拼着到皇阿玛跟前揭发了他,也绝对不会再叫他害人。”
八福晋牙齿咬得紧紧的,俏脸通红。
头低着,让人看不清眉眼,说起老八做下的错事,羞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进去。
宁容眼神落在她身上,总觉得她浑身都绷着,若是她再不说些什么,八福晋下一瞬,就要哭出来似的。
“我不能说原谅,老八做的这些事,确实不论皇阿玛如何处置都是应该。”
八福晋闷闷地应一声,带着些微的鼻音。
她想太子妃肯定恨极了胤禩,甚至连她都怨上了。
在皇家待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遇上个真心实意的人。
一想到,往后再不来往,她心里还怪难受的。
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可这是全是他老八干的,和你有什么干系?”
宁容的声音很平和,带着安抚的意味。
八福晋“刷”地抬头,对上宁容认真的眉眼,心口突然一酸。
只因她听见太子妃说。
“走我带你去见太后,由我作保替你求求情,说不定能网开一面。你还年轻,难道就这么陪着胤禩一起耗下去不成。”
八福晋想说,在皇家,从来只有亡故的福晋,没有和离的福晋。
但看着宁容坚定地拉着她往外的模样,什么话都咽了下去,脚步也不自觉地跟着她向外走去。
哪怕明知道前路荆棘,但有个人陪着她忽然就不怕了。
第144章 往后再翻不起浪来(一更)……
一转眼, 胤禩已经在宗人府里关了三天了。
期间无人敢提审他,但也无人给他优待,每日粗茶淡饭, 好像真把他当做犯事的宗室子弟一般。
天气热, 胳膊的伤口虽然及时换药, 但长久捂着,还是痒得难受。
再加上好久没洗澡了, 胤禩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馊了。
他和狱卒提出要泡澡, 不想对方想也不想给驳回了。
狱卒讽刺道,“八爷, 您还当您是从前的八爷呐?一声令下,我们就得屁颠屁颠给您准备好洗澡水?您要知道,咱们这儿是宗人府, 可不是什么客栈。”
他说着看都没看胤禩一眼,继续去站他的岗了。
胤禩长这么大, 还没被人这么撅过面子。
从前就算在宫里是个小透明,可好歹是皇子, 太监、宫女们, 当着他的面至少都客客气气的。
这么被人下脸面,还真是头一次。
他冷笑两声, “好,那我要见太子, 总成了吧?”
狱卒叹口气, 冲着他摇摇头, 像是在嘲笑他的执迷不悟。
“八爷,太子殿下可没您这么空闲,咱们是哪个牌面上的, 便是去求见太子,也不是随随便便能见到的。”
胤禩如困兽似的在原地转了两圈。
皇阿玛为什么把他突然关了起来?
为什么外面始终连半点消息都没有?
福晋难道没去求见安亲王吗?
福晋进来瞧他,不过塞点银子的事,为何她从没来见过自己?
想到他前些日子对福晋的冷待,心中不由有些后悔,只是如今后悔也无用了。
他忽然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低头瞧了瞧包扎完好的手臂,突然有了主意。
*
入了夜,乾清宫里,烛火未熄。
康熙也在犹豫,到底该拿胤禩怎么办?
正在这时,梁九功的声音在外面匆匆而来。
“陛下,八阿哥的胳膊......伤势又重了......狱卒递了消息过来,让传御医......”
他立在寝殿门口,抬手不停地擦汗。
话音落,里面静悄悄的,愈发屏住呼吸,俯首等待消息。
八阿哥的事,其实梁九功是最不想掺和的,可底下人递了消息过来,不能不闻不问,干脆直接把消息递到陛下跟前。
康熙闻言坐起身来,过了一会儿,还是狠狠心躺了回去。
“伤势重,就请御医。朕不懂医术,告诉朕也没用!”
梁九功期期艾艾地,“......是”
他转身要走,想到狱卒禀报的内容,想了想,还是多了一句嘴。
“陛下,八阿哥吵着要见您,这回伤重,大概也是没旁的法子了。您若是不见他一面,这回治好了,恐怕会有下回......”
康熙闻言,猛地坐了起来,他赤脚踩在地毯上,额角突突跳个不停。
虽然早有猜测,但被底下人大喇喇地揭露出来,康熙还是觉得丢脸。
一次次地踩他的底线不算,如今还敢通过自伤的方式,逼着他见面?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胤禩这般作为,根本没把他这个阿玛放在眼里。
“让太子去见他吧,朕就不去了。命太子传话给他,再敢闹一回,削爵除宗!”
梁九功一怔,飞快地应了下来。
往外走的时候,他还在想,八阿哥这回恐怕又走了一步臭棋。
那伤势本来就让陛下如鲠在喉,八阿哥旧事从提,让人心里膈应,以此要挟陛下更是不该。
本来或许还有起复的希望,如此一来,恐怕连最后的退路也没了。
毓庆宫里,胤礽已经睡了,听闻梁九功来了,一个激灵,瞌睡都跑了。
德住站在门口压低声音。
“殿下,您快去瞧瞧吧,说是八阿哥那儿,又出了什么事。”
胤礽应了一声,却下意识看向边上躺着的宁容。
小女人侧躺着,肚子大的像个西瓜,梁九功的声音并未唤醒她,仍旧呼吸平稳,睡得正香。
胤礽微微松了口气。
容容这胎怀像很好,不吐也不难受,胃口尚可。
但就是很容易睡不好,肚子大了以后,常常要在塌上翻来覆去半天,才能入睡。
御医说或许是因为,怀的是双胎的关系。
一个弘昭已经把胤礽吓个半死,如今肚里有两个,可不得更加小心翼翼。
真不知道容容的肚子那样小,是如何装得下两个小家伙的。
胤礽轻手轻脚的起身,也不用人帮忙,利索地把衣裳穿好。
边系扣子边向外走,问德住。
“胤禩那儿到底怎么回事?”
原以为收押宗人府,由着人定罪便尘埃落定了。
可惜皇阿玛可能并不忍心,让儿子当庭受审,因此迟迟没有下决断。
本来这时候越低调越好,沉默、隐忍反倒能取得皇阿玛的怜悯。
德住道:“奴才也奇怪呢,底下人的意思,八阿哥恐怕到今儿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愣是把自己当做陛下的救命恩人看待。伤了手什么的,恐怕是想拿功要挟......”
胤礽都要被这个弟弟给蠢哭了。
老八到底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既然他不知道,那就把那些证据都拿上,整日关在里面确实无聊,叫他看看,多反思反思。”
德住看了太子一眼,觉得殿下实在是高明。
把八阿哥的罪状都罗列出来,叫他一次看个清楚,下回再装可怜,施苦肉计,自己也要掂量几分。
*
宗人府,地牢。
时隔几日,胤禩终于见到了人,可他却笑不出来。
太子衣着光鲜地站在牢房外,纤尘不染,活脱脱一个翩翩贵公子。
可他如今呢?
手臂上的伤口才包扎了,还疼的厉害。
蓬头垢面的,不知道多久没好好洗漱过了,不用低头,就能闻见身上传来的酸臭味。
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宫中默默无闻的时候。
那时太子是天上的明月,高洁清润,让人仰望,而他是地上的泥,谁都可以来踩一脚。
兜兜转转许多年,以为能离太子之位越来越近,不想又重新回到了原地。
小狱卒有意巴结太子,根本不把胤禩看在眼里,见他呆愣地站着,想也不想地斥责道。
“你!见了太子还不快行礼!”
胤禩咬咬牙,“臣弟拜见太子。”
胤礽唔一声,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
“八弟,听说你吵着闹着要见孤?”
他没喊起,胤禩就这么直挺挺地跪着,他觉得自己卑微地像蝼蚁。
“是”
“找孤何事?”
胤禩连忙问,“二哥,咱们好歹也兄弟一场,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走后贝勒府如何了?为何九弟、十弟都无消息传来?”
胤礽睨他一眼,一下戳穿了他。
“你是想问,为什么没人来救你?你可知自己犯了何罪?可知皇阿玛已经下令,谁也不许过来探望?就在刚刚,皇阿玛曾言,若有第二次,要削你的爵位,除你出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