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笑起来,眉眼清澈,眼尾的痣微微上移,瞧着愈发骚气。
他在宁容耳边耳语一番,气得宁容直捶他。
“殿下再闹,我便不理你了。你尝尝这个......”
宁容略微睁开,伸筷子去夹运司糕,半道上正碰上胤礽的筷子,筷子对筷子,正夹着同一块糕,一齐放到胤礽碗里。
小夫妻俩,相视一笑。
胤礽敛了容色,起筷,放入口中,略一挑眉。
“是不是很好吃?樱桃说这道点心源自扬州运司,便起名叫运司糕了。”
小孩巴掌大的糕点,细白如雪,顶上一抹红,艳如桃花,放入口中原以为口感会很浓烈,却意外的清淡。
咬开一个小口,往里扫去,原是微糖做馅,清甜怡人。
“唔,尚可。”
胤礽不紧不慢地放入口中,淡声评价。
看他再出筷子的动作,却比先前稍快了几分。
头一次觉得夫君很闷骚。
喜欢便喜欢,好吃便是好吃,嘴上不咸不淡,动作不紧不慢。
最后还回来的,仅余一个空盘。
宁容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只乖巧地笑着。
片刻后,一碟子糕点,全被他一个人包圆了,饶是她也忍不住感叹,“殿下,您大概是妾身见过的,最喜甜食的男子。”
胤礽仍旧“唔”一声,不动声色地尝一口汤,耳朵尖却悄悄红起来。
见小女人捂着嘴笑他,便佯怒,狠狠瞪过去。
宁容可不怕他,笑意不改。
他起初还能绷着脸,到后面,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开。
胤礽并不是一开始便爱吃甜食的,他喜好和皇阿玛差不多,对什么都没特别的偏爱。
皇阿玛总说,身为太子,要端正自持,要恪守本分,不能有所好......
他总是听话又克制的,这种生活,日复一日,枯燥乏味。
直到有一次,负责伺候他的太监,拎错了食盒......
他这才知道,原来甜丝丝的味道,不仅让人心生愉悦,还会上瘾。
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碍于皇阿玛,却从来不敢表露人前。
小女人笑盈盈的,清澈的瞳仁里,映出他的影子。
“殿下,你以后可以拿妾身当挡箭牌,每日来妾身这里,必定给你备上一碟子。”
小女人豪情万丈,发下宏愿。
胤礽弯了弯眼睛,嘴角轻勾。
但愿往后的每一天,他们都能如今日一般,坐在一块,吃糕品茶,谈天说地。
他想得入神,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入内,连请安也顾不得了。
一矮身,便急急奏报。
“殿下,乾清宫的姑姑递了消息过来,说陛下染了风寒,如今高热不退好几个时辰了!”
第45章 你安心在毓庆宫等着,孤去去……
胤礽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乍一听说,脸色僵了一瞬。
他仔细思量,不记得上辈子皇阿玛在这时候得过风寒啊?
而且专门伺候皇阿玛的太医, 医术精湛, 一般的风热, 根本不看在眼里.
为何会好几个时辰还高热不降?
他猛然站起来,常服猛地抽离, 差点把小桌子一下掀翻了。
“容容, 你安心在毓庆宫等着,孤去去就来。”
说罢, 只来得及留给宁容一个安抚的眼神,便满面肃容,也不回地离去。
太子一身明黄色的常服, 很快没入黑暗里。
宁容快步走至殿门口,也只看见他疾步离开的修长身影。
“娘娘, 夜里有风,您还是进内殿等吧。”
见她还要往外, 丹桂一下拦住了她, 小声劝起来。
夜凉如水,树影婆娑,
暖黄色的宫灯都点了起来,把整个院子照的清晰可见, 可胤礽不在, 还是叫人觉得冷。
先时的欢悦, 被这则消息打了个稀碎,余下来的仅有不安。
“娘娘......”
夜间风凉,一阵阵, 直往人骨头缝里吹,廊下的宫灯,也被风吹得摇曳。
风雨欲来的架势,看得丹桂下意识皱了眉。
“罢了,我进去等便是。”
宁容进了内殿坐下,膳桌已被人撤了下去,殿内静悄悄的,只有照明的蜡烛独自燃着。
偌大的宫殿,如今再看,只觉得殿内空荡。
*
胤礽的步子迈的急,后面紧跟着的太监,几乎跟不上他的步伐。
不提一路上都有宫灯指路,这条路他走了成千上万遍,便是闭上眼,也断然不会走错。
夜风很急,一阵阵刮在人脸上,饶是他穿着披风都指尖泛冷。
乾清宫门口,灯火通明。
太监、御医们进进出出,手足无措。
有个小太监跑太急,一下便从台阶上咕噜噜滚下来,一直滚到太子跟前。
小太监心里一咯噔,估计一顿斥责少不了。
他跪伏在地上,身子不自觉抖动起来,外间寒冷,可身上不停冒出的冷汗,把里衣都打湿了。
胤礽拧着眉,清隽的脸上面无表情,语气还算温和。
“小心些,越是紧急,越是要沉稳。”
额头抵着汉白玉铺就的地面,小太监直磕头,心里却松一口气。
“是、是,奴才知罪。”
太子说罢便不再看他,抬步越过去。
小太监抬起身子,转头看去。
太子已经上了玉阶,他每一步都走得极稳当,身影高大,让人有种踏实之感。
管事太监见他还跪着,踢踢他的后臀,“你小子,还不快起来,万幸碰上的是太子。”
边上的小太监,也跟着抹了把冷汗,压低声音悄悄议论。
“可不是,大阿哥先前因着旁人冲撞,把那人的肋骨都踢断了两根......”
小太监浑身一抖,冷汗落地更快了,他软着身子站起来。
管事太监眼一瞪,尖着嗓子。
“殿下的事,也是你们可以议论的?都给杂家警醒着点,要是出了差池,殿下不收拾你们,杂家也要收拾!”
“是,公公!”
小太监们齐声应了下来。
胤礽抬步上阶,入宫门,进内室,直入寝殿。
进了殿内,便觉井井有条多了,虽还有些忙乱,但有梁九功在,还出不了岔子。
殿内专门伺候皇阿玛的黄太医,一直守在一旁,每隔半刻钟,便要给皇帝把脉。
听见动静,殿内伺候的人,都站起身,要给胤礽行礼。
胤礽摆摆手,“免礼,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虚礼?”
又问黄太医,“皇阿玛情况如何?多久能退热?”
黄太医一拱手,本就严肃的方长脸,越发板着。
“回殿下,陛下此次风寒本并不严重,奈何陛下连日来睡眠不足,内火旺盛,脾胃失调,这才引了邪火入体......若明日内能降下温度,便无大碍,若是不能......”
胤礽危险地眯起眼,“不能便如何?”
待要再问,龙床上传来一阵咳嗽声。
胤礽一个跨步跪伏龙床边的脚踏上,垂眼盯着床上之人,嗓音暗哑。
“皇阿玛、皇阿玛,您可还好?是保成来了......”
康熙迷迷糊糊睁眼,脑中混沌不清,待看清眼前的人,才觉思绪清明一瞬。
他虚弱一笑,安抚道,“是保成啊,皇阿玛没事......只近些日子太累了......”
胤礽拿手背贴到康熙额头上,一下便猛地收回手。
果然烫地吓人,但好在人还清明着。
康熙发热已久,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脸颊、下巴,耳朵全都烧红一片。
虽有人时时伺候,嘴角还是有些干裂起皮。
胤礽一叹,找太监端了温水来,亲自拿了瓷勺喂康熙喝水。
扶康熙半坐起身,又在他身后放了个靠枕,这才伸了勺过去。
“皇阿玛,您张开嘴,越是高热,越是要多喝温水,待夜间发了汗,便好了。”
康熙的眼皮黏在一起,睁不开,听见胤礽的声音,便下意识张开嘴。
片刻后,温水顺着喉管落入胃袋,整个人都舒坦不少。
黄太医扭身看过去,正巧看见这一幕。
便招了太监,把先时陛下不肯吃的药,重新端了一份过来。
陛下高热不退,有一个原因便是他不肯吃药,吃多少,吐多少。
人越发虚弱,但高热不曾退。
胤礽会意,接过药碗,试探着喂了一勺。
康熙一片迷糊之间,并未察觉,顺嘴喝了下去。
不知不觉,一碗药见底。
“保成......保成......”
替他擦过嘴,把康熙重新放回龙塌上,正抽了手要放碗,便听见皇阿玛喊他,半举起手,要寻他。
胤礽一把握住了康熙的手掌,语气柔和。
“儿臣在,儿臣哪儿也不去,就陪着皇阿玛。皇阿玛累了,快闭上眼歇一歇。”
康熙也不知听见他的话了,还是累极了,竟然真的闭上眼睡了过去。
梁九功见状上前接过御碗,搁置一旁,和黄太医对视一眼,两人终于放下心来。
还是殿下有法子,早知道早点把殿下唤来了。
*
乾清宫里的事一出,后宫里有些根底的娘娘们,都已得到了消息。
本就忧心忡忡,又听闻太子入了乾清宫,许久不出来。
有儿子的妃子,急的团团转。
惠妃急的一下打碎了,她最钟爱的一只珐琅彩瓷蜜粉盒。
梳妆台上顿时一片白蒙蒙。
“娘娘,您仔细手!”
大宫女吓一跳,一个健步过来,扶住她的手,把碎瓷片都捡起来,拿帕子包好,又把妆台收拾干净。
惠妃冷哼着把手抽回来,略有些老气的脸上带着怒容。
“手又有什么要紧!说不得连大位都要飞走了!”
“那位倒是惯会做人,收了消息便去做孝子贤孙了,敢情旁的人,都是捡来的!”
“大阿哥呢?”她狠狠推了一把宫女,“还不快去递消息给大阿哥!”
“不管他在何处,押也要给我押回来!”
“是、是,奴婢知道了。”
手里的帕子随手一放,大宫女小跑着出了殿门,恨不得肋下生出双翼,直飞到大皇子跟前才好。
惠妃尤自不解气,狠狠拍一把桌子。
“啪”地一声,好巧不巧正拍在包着碎瓷的帕子上,殷红的血从手掌里汩汩而出。
“来人!来人!!!”
惠妃惊惶失措,大声喊了起来。
四妃中如惠妃一般的妃子,还有宜妃、荣妃。
她们收到消息,第一反应便是去宫外通知儿子入宫。
太子已经占了先机,总不能让他把功劳全占去。
只永和宫德妃住处,还静悄悄的,仿若未觉。
“娘娘,咱们不需要提醒四阿哥一声吗?”
老嬷嬷略有些枯瘦的手,捏着梳篦,上下不停地给德妃通着发,目光落在镜子里的德妃身上,忍不住问道。
德妃穿着寝衣,一头乌发铺散肩头,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额娘了,却丝毫不显老。
她长得秀丽,人又平和,脸上带笑,看着很是亲切。
老嬷嬷却知道,主子执拗的很,宁可她负天下人,也不愿一人负她。
四阿哥便是吃了这上头的亏,这般大了,母子俩还形同陌路。
德妃眉眼不动,很是坐得住。
“提醒他做什么?太子是太子,他是他。做人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
她这话说得直白,又有些不屑,像是骨子里从没看上过这个儿子一般。
老嬷嬷观她面色,便知她心意已定,暗暗叹口气,到底没再劝。
待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德妃在妆镜前独坐。
她的梳妆台上,放了一个双开门红木妆匣,打开以后,门两边都可以放珠宝首饰。
中间两层,是一个一个的小格子。
最底下那一层,放着一个大红色的旧荷包,和德妃贵重的首饰们一比,格格不入。
许是年代有些久了,荷包边角泛白,却被人珍而重之的收藏好。
德妃翻捡出来,捏在手心里,垂着眸,目光落在荷包上头,一桩往昔旧事浮上心头。
刚生了老四时,她只是德嫔,在宫中并无抚育皇子的资格。
是以老四一生下来,便被抱走了。
固然气愤佟佳氏抢了她的儿子,可当娘的,又怎么会禁得住思念,不去看他?
她一次、二次避着人去找老四。
一开始他还有些陌生,久了许是母子连心,他在她跟前越发放得开。
母子俩很是珍惜这段避着人,偷享天伦的时光。
那时候的老四,很是活泼,性子也跳脱,和如今的十四一般无二。
可随着他年纪越来越长,人却彻底走了样。
德妃看在眼里,心里不是不狐疑。
直到她遇见了一个人,告诉了她一段佟贵妃宫中的秘闻......
第46章 往后别叫爷再听见你编排娘娘……
德妃眯着眼, 陷入回忆中,不可自拔。
那时候胤禛快半岁了,尚未断奶, 每次出来见她, 都还被奶嬷嬷抱在怀里。
德妃当时初初封嫔, 虽没有什么根底,除却装点门面用的首饰, 得来的银钱几乎全用来打点奶嬷嬷了。
也因着这个, 她才有机会避着人见见自己的亲生儿子。
时值秋末,虽不到冬天, 但是天气骤冷。
像胤禛这么大点的孩子,稍不注意便会着凉,便是夭折也极有可能。
只要亲眼见过, 佟贵妃和胤禛的相处模式,定会明白, 佟贵妃不过拿他当个工具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