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后生犯了什么罪了吗?”
“听说是鞑子那边派来的细作。”
“啊......长得人模人样的, 怎么尽干这种勾当?”
“谁说不是啊, 官老爷还说了,若是谁瞧见了, 去衙门里举报, 消息属实的话,便可得一千两银子呢!”
“乖乖!一千两!那岂不是下辈子不用愁了?”
“是啊是啊, 所以咱们都要把眼睛放亮点,没准还真就藏在咱们身边呢?”
站在外围,带着斗笠的普通男子, 听着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 没忍住嗤笑一声。
想抓他,哪有那么容易?说不定胤礽死了, 都没人能找到他。
“小主子, 咱们快回去吧。”
边上和他个子差不多高的男子,扯了扯余寅的衣袖道。
他是主子新指派过来的护卫, 叫杨勇,专门负责盯梢和守护余寅。
余寅懒洋洋的应了声, 他随意地伸了个懒腰, 从人群里迈出来, 片刻后走入了一条小巷......
斗笠底下也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可和皇榜上的画像,却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他走着路, 姿态随意而轻松,偶然碰见了陌生的老人和孩子看着他,余寅还会笑着点头、打招呼。
“额娘可起了?早膳用的多不多?”
杨勇:“主子早就起了,只是不曾用早膳,说是等着小主子您一起。”
余寅脚步一顿,转头斥道。
“你们一个个的,就不知道劝着些?随我一同回来的那两个护卫呢?”
杨勇老老实实道:“还在看管中,主子说了一百鞭子,鞭鞭见骨,自然无人敢敷衍。”
余寅一听这话,默默抖了抖身子。
额娘太狠了些,一百鞭子,还要鞭鞭都用尽全力,恐怕还没打完,人已经没了。
话虽如此,要他去求情也不可能啊,他想来额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杨勇小心地看他一眼。
若是他没有看紧小主子,那两个护卫,就是他往后的下场。
有了这两个血淋淋的例子在前,杨勇说什么也不敢让余寅离开他的视线。
等他们奇怪八拐,回了一处幽静的小院,余寅把自己收拾好,才去见他额娘。
女子容貌极美,沉静内敛,一举一动都彰显皇家仪态。
“额娘。”
余寅洗干净脸,露出一张俊美的娃娃脸来,同女子长得有六七分相像。
关氏笑着冲他招手,“怎么又跑出去了?不是叫你多歇息几日?”
“儿子见外面张了皇榜,觉得好玩。”
余寅不甚在意的拿过碗筷,端了一碗放在关氏跟前。
“儿子不在,额娘也要记得用膳。”
“好好好,我儿是个孝顺的,你快吃,今儿早上准备的全是你爱吃的。”
他们这儿母慈子孝,仿佛完全忘了,在同一院子里,还在受刑的人。
*
御书房里,康熙正在大发雷霆。
御案上的茶盏,都碎了好几盏。
盖因底下人接连来报,称并未找到那个叫余寅的,连长得相似的人也没发现。
时间每过去一日,康熙便多担心胤礽一日。
虽然每隔几个时辰,太医把了脉来,都说尚未看见恶化的迹象。
但一日找不到余寅等人,他就一日觉得头顶悬着一把剑,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落下。
康熙习惯性掌控全局,很不喜欢眼下这种感觉。
于此同时,朝中听见动静的大臣们,私底下都在商量,是不是要劝陛下重立太子。
毕竟太子关系到国祚,真要有个万一,恐会引起动乱。
这等消息传到康熙耳中,使他愈发怒不可遏。
保成他一手养大的儿子,有勇有谋,又才为大清立下战功。
他赏赐尚且来不及,怎么会想着换太子?
怕就怕不是朝臣们有这个想法,而是他其余的儿子们,因着太子中毒,而生出什么不好的念想来。
胤褆不知康熙的顾虑,劝道。
“皇阿玛,您别生气,儿子再去找。”
他还不信了,他们这么多人手,还偏偏找不出个余寅来?
康熙透过御案往下看,底下站了一溜儿子们。
从前孩子们还小时,他不是不自得,整个大清,恐怕找不出儿子比他还多的人。
先前擒鳌拜,他就只恨自己没个帮手。
后来有这么多儿子,他就想,不论胤礽遇上了什么事,总不会和他过去一般,连个帮衬的人也无。
如今孩子们一个个长大了,他才觉得儿子多,也未必是件好事。
胤褆站在最前面,他本就长得魁梧,一眼望过去,就属他变化最大。
和太子别苗头别的最多的人是他,迫不及待为太子寻人的也是他。
这底下的儿子们,论衷心,如今反倒胤褆属第一。
救命之恩非同寻常,更遑论他这个儿子,旁的没有,一身血性、且重情重义。
康熙问:“天地广阔,你来说说去哪里找,太子可有时间一直等着你找?”
胤褆挠挠头,问他怎么杀人,他知道。去哪儿找余寅,他还真不知道。
康熙看着是问胤褆,其实同时也在试探其余的儿子们。
胤禛见无人说话,上前一步道。
“回皇阿玛,不如咱们双管齐下,一面去找人,另一面也可探访民间名医,说不准就有高手在其中。”
这也是为了太子考量,太子时间宝贵,不如兵分二路,说不定哪边就有希望。
胤禛打心底不希望太子有万一,一则容易引发朝堂动荡;二则,太子妃对太子用情极深。
他垂着眼睛,努力忽略自己心中那一丝丝异样。
底下的阿哥们,你看我、我看你,想不出旁的方法来,也跟着附议。
康熙道,“既如此,胤褆领兵,主要负责搜罗余寅;胤禛心细,探访名医这事就交给你了。”
胤褆、胤禛对视一眼。
“是、儿臣领命。”
胤禩默默扫了他们一眼,随后又别开目光。
太子死了,对他们来说才是件好事,他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这么积极。
最后归结为,在皇阿玛跟前惺惺作态,挣表现。
胤稷心底冷笑,等太子一死说不定斗的最厉害的,也是这两人。
*
时间紧迫的胤礽,一觉睡到了自然醒,睁开眼已经天光大亮。
日光照射在屋内,有种别样的悠闲。
他很自然的翻了个身,随后慢慢坐了起来。
本以为会有些困难的,竟然意外的顺利。
容容不知给他吃了什么东西,他果然一日好过一日。
那找“名医”的事,也该尽早提上日程。
胤礽招了暗卫,快速吩咐了一番。
待听见门“吱呀”的声音,他又重新半躺回了床榻上。
宁容一见他便笑,“醒了怎么不叫我?今儿感觉怎么样?”
她对玉露自然有信心,怕只怕胤礽好的太快,露了马脚。
丹桂端了早膳过来,除了粥以外,还有两三只拇指大小的小笼包。
宁容也不知他这个伤势该怎么调养,总归有玉露养着,然后每次多吃一点,大约和养胃也没什么区别。
她熟练的拿勺喂胤礽,见他吃了才道,“等会儿,有太医来诊脉。”
这才是她忧心的。
太子养在畅春园,旁人并不能窥见里面情形,只除了皇阿玛派来诊脉的太医。
胤礽慢慢咽下去,才道。
“无事,几位太医都与孤相熟,打点一番便是。不过假的就是假的,知道的人越多,暴露的风险也就越大。”
“可总不能因为太医问诊,便一直让殿下您‘中着毒’吧?”
“容容,孤问你,你是不是有把握能治好孤?”
胤礽微微抬眸看她,清亮的眼睛里,倒映出女子的身影。
宁容犹豫一瞬,还是缓缓点头。
她不能说是怎么做到的,但是确实有把握治好胤礽。
胤礽点点头,也不问缘由,只道,“不管你有什么办法,先别用,让我暂时维持这种状态,等找到了‘神医’,再治好我不迟。”
这也是为了保住太子妃的秘密。
可如此的话,太子不是要维持好几日软趴趴的状态?
她很喜欢没错,但也看得出来,太子好面子,不喜欢软绵绵的自己。
胤礽睨眼看她,“除非,你嫌我累赘的,不想喂我?”
“才不是,所有的事都由丫头们做了,我不过喂个粥,能有多累?”
“如果殿下愿意,我不仅可以喂粥,还可以日日给你洗澡呢!”
宁容连忙表决心。
正儿八经的说着话,又扯到了洗澡上头。
胤礽一下子想起昨晚上的窘迫来,他俊脸微红,“不用了,伺候的人那么多,不用你。再说洗漱的地方水多,你若是摔一跤,可就划不来了。”
他越想越觉得后怕,昨日若是容容为了帮他洗澡有个万一,他大概要后悔死。
太子立马肃着脸,叮嘱。
“往后都不用你帮我洗漱,便是你自己要洗,也得丫头扶着,比往常更小心些才是。”
见他要碎碎念,宁容小鸡啄米式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殿下,你再不喝粥,粥都要冷了。”
胤礽瞪她一眼,张开嘴巴等投喂。
当个不能自理的人,挺难受的。
躺在塌上,每天都是在捱日子。
不过已然知道自己能恢复,胤礽便放平了心态。
偶尔见太子妃跟个小蜜蜂似的,为他忙来忙去,他还觉得怪好玩的。
他从前有大部分时间,忙于课业。
成年以后,想的更多的是不能叫皇阿玛失望,因此也昼夜不歇。
得了上辈子的记忆以后,一心想着大位,休息就更别谈了。
他一下子从忙忙碌碌,彻底放松下来。
这段不能乱动的时光,与其说是对他的惩罚,也可说成是另一种恩赐。
他从没有和容容在一起呆这么久过。
便是成婚以后,白日里他都有处理不完的政务。
如今倒是找到几分新婚燕尔的感觉。
见容容给他们的孩子缝衣服,胤礽也跟着期盼。
也不知是男是女,看着情形大约也是个调皮的。
第82章 惠妃:以前也没觉得儿子蠢啊……
胤礽特意叮嘱过以后, 宁容自然照着他的话办。
在找到“名医”之前,太子的状态一直谈不上好,最多只是没有恶化罢了。
康熙多次亲自探望胤礽, 见他丝毫没有起色。
失望难过之余, 还要额外分心劝慰太子。
也是真到了这个时刻, 胤礽才发现,原来皇阿玛对他的感情都是真的。
盼着他登上皇位, 也是真的。
可为什么上辈子, 皇阿玛年岁越大,越是防备他, 当有人提出要废了太子时,他没有过多思考便允了呢?
“殿下、殿下,你在想什么?”
宁容怀疑太子已经提前进入了老年生活, 虽然他整日里软趴趴的不能动,也不至于随意盯着一个地方发呆吧?
她叫他好几回了, 都没什么反应。
这日樱桃说要做梅花酒,宁容也起了兴致, 让人把太子放在廊下躺椅上, 身上给他盖得严严实实的。
自己陪着丫头们,一块儿折腾。
“孤在想, 你做这酒到底能不能喝。”
梅花酒,按照宫中的法子, 其实就是在酒中, 放晾洗干净的梅花, 以一定的比例调和。
畅春园这儿也有个书房,若是皇阿玛住在这儿,时时办公的话, 是不允许进去的。
这会儿皇阿玛不在,倒是没什么忌讳。
宁容拉着太子偶然去过一回,从里头翻到一本书,专门写了以雪水酿酒。
她瞧了一回,回来就惦记上了。
这不,今儿一下雪,便忙忙拉着丫头们张罗开。
胤礽坐在廊下,手上捏着一本书,身上还盖着厚厚的毯子,倒是一点都不冷。
雪花一层层,鹅毛一般铺洒下来,容容就站在院子里,打着伞,身上裹着一件大红色滚狐狸毛的披风。
笑靥如花的看过来,雪肤花颜,明艳照人,漂亮的足以入画。
他一时有些技痒,指尖微微动了动,还是忍耐住了。
上辈子他一直处于上风,不管是面对胤褆还是其它的任何一位兄弟,他总是咄咄逼人的一个。
如今处于弱势,说不得正好能看看人心。
胤礽垂眸想,待回了毓庆宫,即便是好全了,他大概也要再“病”一阵。
宁容瞥他一眼,见他毯子什么的都盖的好好的,便放了心,又转过头去,自顾自开始酿酒。
细白的指节,捻着洗干净的梅花仔仔细细的放入瓮中,再在上头洒一层雪,再铺一层梅花......
一整坛子便这样,一层梅花、一层雪,最后以烈酒封坛即可。
梅花洗晒的很干净,摸了几回,指尖都隐约带了暗香。
不过这雪是真的冷,捧了两回,她指尖都冻麻了。
至于一段时日以后,酒好不好喝,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只要这会儿玩高兴了就行。
待一整坛子收拾好,封上盖子。
宁容亲自提笔写下年月,贴在瓷白的坛子外头。
她一转头,太子躺在躺椅上,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手上捏着书直往下掉。
宁容恶从胆边生,凑过去、俯下身,将冷冰冰的手探入他的衣襟里,在他腰侧来回摸索。
胤礽冻得一个激灵,迷迷糊糊睁眼看她,却没半丝招架之力。
他睡眼迷蒙的时候,晕乎乎的,像只迷路的奶猫,奶萌奶萌的。
她不禁想,肚里这个不管男女,若是一双眼睛像了太子,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