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鼻尖一下子酸涩起来，这才放了心。
若不是还顾忌太子的体面，说不得就要红一回眼眶。
“殿下......孩子可好......是男是女？”
宁容声音还有些虚弱，精神头却听着还好。
她躺在塌上不能动，只知道有什么从身体里出来了，想看清楚，却使不上力。
胤礽这才有功夫，去看杜嬷嬷手里的小襁褓。
杜嬷嬷凑过来，小心地把孩子递给胤礽。
“殿下，这是个小阿哥呢！”
胤礽慌手忙脚地接过，入手便觉软绵绵一团。
丁点大的孩子，还未足月，这会儿正闭着眼睛睡着了，他抱在手里只觉轻飘飘的，浑身仿佛没骨头似的。
太子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目光落在孩子丁点大的脸上，眼神柔和地不可思议。
他轻声开口，生怕惊扰了孩子。
“是个阿哥，眉眼像你，小小巧巧的，这会儿闭着眼睛睡得香呢。”
许是孩子爹怀里过于舒坦，小家伙在太子的衣襟上蹭了蹭，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寻了个更舒坦的姿势，继续睡。
他细小的指节还捏着太子的领口，攥的紧紧的，天生带着骨子依恋。
胤礽一下子软了心肠，整个人像是泡在了温泉水里，晕陶陶的，南北不知。
他喃喃道，“容容，谢谢你。”
杜嬷嬷感慨地揉揉眼角，把酸涩都咽了回去。
娘娘入宫到现在，所做了一切都值了。
里头没传来回应声，杜嬷嬷探了头进去看，轻声道，“殿下，娘娘睡着了。”
胤礽也压低了声音，“好，你把孩子抱进去吧，容容醒了定会想见孩子。”
他转身阔步而出。
至于他自己，必须在母子俩歇息的这段时间里，给容容和孩子一个交代。
一出门，胤褆还站在原地等他。
冷风嗖嗖的，他竟然不躲也不避，就这么等了大半夜。
胤礽看向他，眼神复杂。
见他出来，胤褆迎上去。
“二弟，怎么样？我刚听见孩子的哭声了？是不是太子妃一切顺利？我早说了没事的，你就是太紧张......”
“谢谢大哥......”
胤礽又恢复成了软趴趴的模样，若不是胤褆眼疾手快，差点就要栽下去。
“还以为你好全了呢，刚刚踢门的时候不是气势很足？”
胤褆暗想，老二果然还是没恢复，刚刚不过是一时情急，激发了潜能罢了。
“走吧，我扶你去见皇阿玛，前面殿内也不知审问的如何了。你说......太子妃这事是谁干的？老二，不是哥哥说你，有时候人太出众了也不行，无形中会得罪很多人的......”
借着胤褆的力道往前走，胤礽许久都没开口。
他心里憋着一股劲，待审问明白以后，定要亲手送这些人归西。
两个接生嬷嬷自然也被人押解着，紧紧跟在两人身后。
先前给宁容正胎位那个，不是没想过要逃，看管太严，就是动一动都要引来一通呵斥。
她索性也不想着逃了，大不了一死。
*
康熙还在前殿中候着，宫里出了这样的事，他回去了，也无法安寝。
索性，连夜把事情问清楚。
太后年岁已高，有些撑不住，康熙让她回宁寿宫去，偏她心里挂碍宁容，说什么也不肯回。
最后，就近歇息在了偏殿里。
大福晋和四福晋两个有身孕，太后走时也把这两人带了去。
大殿里，寂寂无声。
这会儿众人都不敢冒头，生怕招了陛下的眼。
四妃已经挨个交代了一遍，把个人的分工说了一遍。
今儿管着菜品的是德妃，管采买是宜妃，器具摆设是惠妃，人手调配是荣妃。
一道汤出来问题，若是只是德妃的问题，也不对。
说不准端菜的丫头、或是器具有问题，又或者采买来的东西本身就不对。
看似是闹清楚了，其实又转入一个死胡同里。
四妃看着每个人都可能与这件事有关系，反倒可能真与她们无关。
不是她们又是谁呢？
假如是四妃以外的人，那道羹汤从上上来开始，就须得同时经过四人之手。
对方如何能保证，羹汤能越过重重阻碍，顺利的放到太子妃跟前？
要么，幕后之人就坐在殿中。
要么，四妃之一和对方有勾缠。
太子说是在战场上，被一个叫余寅的细作伤的。
这么个人，背后就没有主子的吗？
换个角度说，太子中毒、太子妃失了孩子，对谁最有利？
饶是不敢相信，康熙也不得不把目光投注到，他引以为豪的儿子们身上。
若不是太子碍了他们的路，何至于处处被针对？
康熙不自觉皱紧眉头，锐利的眼神从儿子们头顶略过。
先时抓下去严审的宫女哪儿还没消息传来，不用问他也知道，这宫女必然当了替死鬼了。
这些都是宫中的老把戏了，妃嫔们出了问题，拿来顶罪的定然只是个宫女。
处死一个替死鬼，对对方没有任何损伤。
胤禛还坐在原位上，四福晋被太后带走了，他身边就空出来一个位置。
从他的角度，能瞧见坐在上首的德妃。
刚刚皇阿玛问到，谁管菜品时，德妃站了出来，着实吓了他一跳。
虽然皇阿玛又否决了这种可能性，不知怎的，胤禛就是会把事情往她头上想。
天都亮了，太子妃那儿还没消息传来，也不知她如何了......
八福晋紧挨着胤禩坐着，她心里挂念宁容，偏生不能去看，自然坐卧不宁。
胤禩察觉她的不安，不耐地皱眉。
“别动，没见皇阿玛正盯着咱们这里吗？”
宫中失了孩子事不少，本以为这次也会毫无波澜的过去，哪知道皇阿玛会如此兴师动众？
他这会儿坐在下头，心里不是不心虚，却仍旧盼望着事情能顺利进行。
正在这时，殿门口传来动静，胤褆扶着太子进来。
所有人抬起头，下意识地投去目光。
康熙：“保成，太子妃如何了？”
胤禩捏紧手指，目光灼灼地看过去。
突然感觉到边上人，浑身紧绷，八福晋诧异地看他一眼。
胤礽咳了一声，慢慢道，“太子妃......”
他故意顿了顿，眼神轻飘地在众人脸上扫过。
一路上胤礽都在想，除了他和太后以外，最关心宁容是否顺利生产的，应该就是始作俑者。
太后如今不在，扫过来的眼神中，最迫切，最焦灼的......
有了！竟然是他？
第87章 幸好咱们都好好的（二更……
胤禛很紧张, 他想知道宁容如何了，生产是否顺利。
他也即将成为阿玛，因着四福晋自然也去了解过。
女子生产, 尤入鬼门关。
但他的这种紧张是可以克制的, 当着众人的面, 还不至于显露出来。
胤禩就不一样了。
他迫切的想知道，太子的孩子是不是活着, 太子妃如何了？
看着太子惨白着脸, 弱不禁风的模样，他心里的快意, 就不住地往心口涌。
从刚才起，八福晋的目光就不曾从胤禩身上离开，自太子出现, 他表现出来的情绪实在太诡异了些。
尚未想清楚，便听太子道, “太子妃已经顺利生产......母子平安......恭喜皇阿玛又要当玛法了！”
八福晋心神微松，却见胤禩的眉头越皱越紧, 脸上的表情似气愤、似不甘。
虽然不过片刻就归于平静, 却还是让她心里一个咯噔。
她忽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想。
太子妃突然生产这件事......会不会和爷有关？
乍闻喜讯，殿内气氛一扫先前的低迷。
康熙抚掌大笑, “好！太子妃是个有福的，这孩子也是个有福的。既然他生在正月初一, 又是太阳初升之际, 不如起名弘昭？昭, 明也，光也。”
康熙喜爱之意，溢于言表。
胤礽忙谢恩：“儿臣......谢皇阿玛恩典......”
“保成, 你不必多礼，今日之事是宫中疏漏，朕定会查清楚，给你们夫妻一个交代。”
“你回去以后，好好宽慰太子妃一番，不出三日，朕亲自把人交到你手里。”
康熙亲自下去，把胤礽扶起来，看着太子的神色中，带着惋惜与歉疚。
想到他一手养大的儿子，如今也有儿子了，不禁有些喜不自禁。
若不是有这桩事在前头，恨不得大宴三天，昭告天下才好。
胤禩抿紧了唇，不悦之色一闪而过。
皇阿玛这也太过偏爱了些，一个黄毛小儿，将将诞生便赐名？
他对太子，言辞之温和，是他们这些儿子，从没有享受过的。
本以为这次会万无一失，不想又出了纰漏。
杨氏每回都把她背后的之人，吹的神之又神，结果多次办事，没有一次是成功！
他垂着眸，有心想回去问责一番，顺便问问杨氏，尾巴扫干净了没有。
看皇阿玛看重太子的模样，不像会善罢甘休。
回头别惹得他一身骚才好。
他这边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却不知，胤礽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
宁容再醒来时，人已经回了毓庆宫。
她身上似被什么碾压似的，疼的厉害，嗓音干哑。
刚要唤人进来，一偏头，边上躺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小娃娃脸颊都不及巴掌大，闭着眼睛睡得正香，一头胎发乌黑浓密，衬得小脸雪白。
绯红的小嘴巴微微张开，不知梦见了什么，他无声地咧了咧嘴。
这就是，她和太子的孩子？
宁容第一次和这么小的孩子亲密接触，旁人的孩子怎么样她不知道，眼前这一个，哪哪儿都可爱。
眯着眼睛，安静睡觉的模样，真的跟个小天使似的。
她小心地侧了身看他，连呼吸都跟着放轻了。
“你醒了？饿不饿？”
胤礽地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宁容微微抬头，便见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床头，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和孩子。
“殿下......”
经过一场劫难般的生产，宁容有些委屈，也有很多话想说。
但看着男人清澈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她和孩子时，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了，因为他都懂。
太子俯了身，细长的指节帮她整理额角的碎发，目光温柔缱绻。
“容容，你受苦了。”
他说着，虔诚地在她额角印下一吻。
明明不带丝毫□□，却让宁容的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她哑了嗓音，似哭非哭，“殿下......幸好咱们都好好的。”
太子的脸紧贴着宁容的发顶，下巴就搁在孩子的小脑袋上头，一家三口围在一处。
鼻息间是容容身上特有的香味，混合着孩子身上的奶香味，他心里满足的叹息。
“容容，孤向你保证，再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了。”
这个教训，够他吃一辈子的了。
“好，我信你。”
宁容安抚地蹭蹭他，她知道这回他一定也吓坏了。
夫妻两正温存，新鲜出炉的小包子，许是饿了，突然扯着嗓子哭嚎起来。
他小眉头皱的紧紧的，也不睁开眼，因为不高兴，胡乱挥舞着小拳头。
两个新手爸妈一下子犯了难。
想抱吧，根本不知该如何下手，不抱把，小家伙越发哭的厉害。
好在杜嬷嬷原本就在外间候着呢，听见动静麻溜地进来，查看小主子的状态。
她摸摸尿芥子，还干爽着呢，便唤了奶嬷嬷进来，抱了小主子去喂奶。
因为生产那一出，孩子的奶嬷嬷恨不得把祖宗八代都问清楚。
如今还留下来的两个，背景、身世、人品俱都没有问题。
不仅如此，还找了保人作保，一旦出事，就连坐，谅那保人也不敢胡乱担保。
奶嬷嬷容貌并不出众，胜在干净整洁，笑起来很有亲和力。
杜嬷嬷也被吓怕了，奶嬷嬷要抱了孩子出去，她都亲自盯着，屋子里头，喊了丹桂来伺候。
宁容产后的第一顿，吃的很是清淡，有荤有素，但就是没什么味道。
胤礽的晚膳和他的摆在一起，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殿下，要不您出去吃？”
胤礽乜她一眼，“不行，孤得看着你。”
要不然他可不会放心的。
“殿下，要不给我尝尝你的，看着就好好吃的模样，我的就不行了，是不是丫头们故意偷懒？”
太子语气淡淡的，丝毫不为所动。
“不行，你现在不能乱吃。太医说怎么吃就怎么吃，养好了身子是正经。”
宁容皱了眉，可怜巴巴。
“可是我这个一点也不好吃，一点味道也没有。而且，你的好香，我闻着根本就吃不下去。”
小女人脸色还有些虚弱，捏着筷子的指尖微微抖动，看着就没什么力道。
眼巴巴地看着他的模样，和刚出生的小家伙仿佛。
胤礽真的很难对她硬着心肠。
“孤喂你。”太子不容拒绝道。
他以往一顿膳吃的不紧不慢，少说也得小半个时辰。
如今三两口解决完自己的，接过宁容的碗筷，果真捏了勺子要喂她。
宁容怀疑太子故意模糊了重点，她说的明明是想吃他的......
罢了，他想喂就喂吧，如今也轮到她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吃饭机器。
夫妻俩个腻腻歪歪的用了一顿膳，小团子已经被洗漱干净，裹在新的襁褓里抱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