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降落——李暮夕
时间:2021-06-16 08:35:19

  身边一个中年男人道:“我这边,先期可以给到这个数,你考虑一下吧。不行的话,我找别人合作也是一样的。这个项目怎么样你清楚,我不愁伙伴。”
  傅宴瞥他一眼,语气半点不软:“这个数?你确定?这个数我都能盘下一座山了。自己干?不知道你那一级两级的资格证能不能顺利开通。别万事俱备又卡在那,拖个一年两年的。再好的项目,也要能开才有用啊。”
  对方哑然,铁青着一张脸走了。
  沈遇过去,纳罕:“就这么把人赶跑了?这个项目是挺可以的,稍微让利也不是不能接受。”
  “甭管他,还会回来的。”
  等人陆续散开,温淩才走过去。她性格安静,哪怕再不对付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下表现出来。
  傅宴看她一眼,整了整袖口:“你要跟我闹到什么时候?”
  温淩闻言抬头:“闹?”
  她咀嚼着这个字眼,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玩味,似乎是很意外他竟然会这么认为一样。
  眼中,甚至有傅宴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的情绪——讽刺。
  但是,这种云淡风轻的讽刺,好似只是看到一件离谱的事情而感到荒诞,并不是因为愤怒,也没有丝毫想要报复他的意味……不,那更像是一种自嘲。
  以及——失望。
  傅宴心里微震,难以描述这种感觉。
  生平头一次,感觉把握不住一个女人的心。
  从小到大,他都是在一片掌声和拥簇中长大的。只有她,是他这二十多年以来的一个变数。
  初见时,他只是觉得这个姑娘有点可爱,跟其他人不大一样,想逗弄逗弄她。后来出钱给温柏杨治病,也没有多上心,那点钱对他来说只是玩玩而已,她却紧张得跟什么似的,觉得欠了他,他干脆把她弄到手。
  一开始也没想过要在一起多久,只是,她跟他以前那些女人不一样,会做饭、会打扫卫生,性格也好,越相处越让人感觉熨帖,不知不觉就过去四年了。
  ……
  车在公路上疾驰。
  车内寂静无声,一开始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话。
  后来,还是傅宴开的口:“搬去哪儿了?”
  “我一个朋友。”
  “安全吗?”
  “认识很久了,她人也很好。”
  “好。”他点一下头。
  到一个红绿灯口时,傅宴接了个电话。
  似乎是他妈妈打来的,他脸上很快有了笑容,声音温柔:“哪能啊?工作忙,我明天就回去看您。”
  “您开什么玩笑?我还早着呢。”
  “您最近没跟张阿姨他们出去玩啊?倒有闲心操心起我的私事来了。”
  车内太安静了,电话那边,汪筠的声音也就显得极为清晰:“少岔开话题!你都快三十了,我不提你是不是打算拖到三十以后?”
  “大哥都三十二了,不也没对象?”
  “你少拿你大哥当挡箭牌!他的事儿自有他妈操心,我只管我自己的儿子!再说了,老爷子不是和简家有约定,要把简宁舒指给他?我跟你讲,你外面怎么玩儿我不管,这两年你必须给我确定下来。我跟你任叔叔都商量过了,你跟淼丫头不是也处的挺好的,行你就跟她谈。再顾左右而言他,你看着办吧!”
  “我的天,这都什么年代了啊。”他苦笑,“您平时挺讲道理的,怎么搁这事儿上就这么蛮不讲理呢。”
  温淩安静地贴着椅背,浑身没有一丁点力气。余光里,她看到他单手握着方向盘,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这事儿,好像只是玩笑似的。
  也许,他从来没有想过那方面的事情——带她去见他的妈妈。
  哪怕曾经想过,也不会如此游戏态度。
  过去的记忆忽然在她脑海里一帧一帧清晰起来:他们认识不到一个礼拜时,他就约她出去玩了。
  他带她去跳伞,带她去赛车,带她坐游艇、乘直升机……那是她过去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刺激和新奇,她就这样傻傻地堕入他的情网。
  以前觉得他出身显赫,自信大方,所以这样无所畏惧,现在却想明白了,无非是不在意,所以漫不经心。
  她的小心翼翼、忐忑讨好,于他而言,恐怕只是笑话吧。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她走下去。
  她只是他的一个玩具。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傅宴挂了电话,回头望她。
  温淩垂着头:“没什么。”好半晌,她忽然道,“四哥,我真的很爱你。”
  所以,无法忍受你跟别人在一起,无法忍受你对别人好超过我,无法忍受你终有一天会离我而去……
  他微微愣怔,连日来的不愉快烟消云散,失笑道:“那你还老是不听话,还跟我闹别扭?”他捏她鼻子,“我每天工作那么忙,还要花时间哄你。”
  “可是我也爱我的工作呀。”
  “做什么工作不都一样?你想要的话,我给你换个公司,换个岗位,何必死磕在兴荣呢?”
  温淩默了会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欠你的钱我会还你的。”
  他没挂心上,继续开车:“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还了?”
  温淩笑笑,没有再说话。
  ……
  第二天去上班,温淩整个人的状态都不是很好。午饭时,张月还担忧地问她是不是病了。
  温淩从恍惚中回神,对她笑了笑说:“我没事。”
  打饭的时候,旁边忽然冲出一人,不小心撞翻了她的饭盒。
  “哐当”一声,她排了半个多小时打的酱排骨掉到了地上。因为她盛了一份汤,汤汁全洒身上了。
  温淩低头一看,青菜叶子和蛋汤还挂在她衣服上,胸前的丝巾都被油污弄脏了。
  这条丝巾是傅宴送给她的,作为生日礼物。
  四年来,她一直很珍视。
  “啊,对不起,淩淩,我不是故意的。”任淼惊慌地看向她,满脸歉意,“我赔你钱吧,多少啊。”
  温淩深吸一口气,看向她:“这是我男朋友送给我的礼物,你赔得了吗?”
  任淼一滞,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不客气。
  印象里,温淩一直是很沉默的性子,看上去也温温柔柔的,从不跟人红脸。
  虽然现在餐厅的人已经不是很多了,不少位置上还坐着人,听到动静都朝这边望来。
  任淼的脸色有片刻的僵硬,但很快就镇定下来,还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不过,她出口的话身段却放得很低:“对不起,淩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都已经弄脏了……这样吧,我赔你一条一模一样的……”
  “不用了。”温淩低头瞥一眼,一把扯下丝巾,扔进了一旁的剩菜桶里,“已经脏了的东西,我是不会要的。”
  任淼没料到她会这样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温淩道:“不过,这件事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任淼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一对上对面那双清清冷冷的眸子,心里无来由地警铃大作。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温淩端起桌上另一碗汤就泼了上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发生得太过匪夷所思,所有人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尤其是任淼,肩膀上还挂了几根青菜,模样狼狈又滑稽。
  以温淩的性格,基本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所以,她太震惊了,震惊到根本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只是愣愣望着温淩。
  温淩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垃圾一样:“你这么喜欢我男朋友,那就去表白啊,能不能不要这么又当又立的。还有,我们不是朋友,以后见面请叫我温小姐。”
  ……
  不到一天,这件事在公司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甚至还有人在内部论坛发了贴。
  温淩从张月手机上看到这个帖子的时候,都愣了愣,没想到大家这么八卦。
  帖子下面的匿名回复已经快过千了:
  回复1:温淩也太过了吧,任淼不是故意的,也说要赔她钱了,怎么能直接泼人家呢?
  回复2:楼上圣母附体吧,还是喜欢白莲婊的男人?谁说道歉就一定要原谅了,换我大庭广众被人泼一身汤出丑,我也不要赔偿!我就要泼回去!
  回复3: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想不到温淩平时不声不响的,原来这么猛啊。任淼这个靠走后门上位的白莲婊也有这么一天啊哈哈哈哈,笑死,喜大普奔。
  回复4:她俩这是彻底撕破脸了吧?以后有的斗了。哎,温淩也太冲动了,任淼后台很厉害的。
  回复5:这有什么,大不了辞职。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温淩学历和能力都还可以,还怕找不到工作?
  回复6:话说,温淩平时挺能忍的,怎么这次这么沉不住气啊?
  回复7:我们办公室有同事在现场,好像是任淼插足温淩的感情,勾引她男朋友。这换谁谁受得了啊?
  回复8:大家小心,看好自己的男朋友啊。
  ……
  “贱就一个字。”张月啧啧两声,“不过你这样一来,以后可要小心了,这女人婊得很,就怕她跟你来阴的。而且,她虽然人品不怎么样,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全是靠走后门。”
  温淩对她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说什么呢,我们是好朋友啊。”
  这日回到家,天色已经暗下来。温淩没有胃口,只把昨天留下的菠萝榨汁喝了。
  原本想洗了澡就睡觉的,肚子忽然痛起来。
  她冒着冷汗蜷缩到沙发里,忽然想起来,大姨妈就在这两天了。
  她虽然身体弱,倒不怎么痛经,除非是来大姨妈的时候不小心吃了生冷的东西。
  感受着肚子一阵阵绞痛,温淩暗骂自己不注意。想起身去厨房泡杯热水,却发现疼得只能蜷缩着。
  后来,她干脆水也不喝了,抱了个靠垫就窝在沙发里睡起来。
  流年不利,真特么流年不利。
 
 
第14章 分手(上)
  礼拜六休息,傅南期抽空回了趟大院。老爷子在干休所,傅成宪也不在,他去偏厅和汪筠打了声招呼。
  汪筠在打麻将,头都没抬,状似无意问了句:“你晚上留宿吗?你爸去钓鱼台了,最近都不回来。下次你该早点告诉我,你们这一个个的,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我都没个准备,李嫂回老家了,你那房间很久没打扫了。”
  傅南期岿然不动,目光在打理得锃亮光洁的台几上缓缓扫过,直起身,笑道:“不了,公司还有事情,您忙。”
  回去时,他坐在宾利车后座,十指交叠支着下颌,一语不发。
  经过一处广场时,他抬头无意往外望了眼,看到了一家三口,父亲揽着妻子,手里牵着个小男孩,说说笑笑很是和乐,隔着玻璃仿佛都能听到欢声笑语。
  他忽然想起离开时,宴会厅里那幅醒目的全家福,一家三口也是这么幸福地笑着,他似乎是多余的。
  “傅总……”司机忐忑开口。
  傅南期回神,发现住处到了,和蔼道:“就停门口吧,我自己进去。”
  “好。”
  ……
  这天早上,温淩正好出去散散心。最近的事情太多,成堆积压在心头,她感觉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她喜静,常来的这处地方在景山后头,树木葱茏,正午也非常阴凉,是午后休闲看书的好去处。
  她挑了一块大石头,把一早准备好的资料翻出来。
  翻着翻着,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不久前刚和紫光集团那边接洽时的事。因为H5项目的停滞,她很焦虑,不停地去拉项目,又怕自己能力不足,有一次,都要进门了还是拿出资料来临时抱佛脚,正好被傅南期看到了。
  “这是谈项目,不是求着他们买我们的东西。他们出钱,我们提供商品,等价交换而已,又不比他们低一等。你要记得,买卖不成仁义在,客气周到是礼貌,但也用不着这么紧张。”看到她笨拙的样子,他没有笑话她,而是这么跟她说。
  他跟她见过的其他领导不一样,很少板着脸,却很有威严,说话做事都让人信服,言谈举止间都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
  那种从容,跟她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像一面镜子,照出她的不足。
  想着想着,温淩忍不住笑出来,心情好了点,把资料收了起来。
  她起身要往山下走了,迎面却碰到了一个熟人:“傅总?”
  对方跑到大石边时,也停了下来,捞起肩上的毛巾擦去脸上的汗:“你怎么在这儿啊?”
  温淩下意识把资料往身后卷了卷,面上不大自然:“难得休息,出来散散心嘛。”
  他点一下头,没深究。
  温淩这才知道他每天早上都有跑步健身的习惯,穿运动衣的他比平时看上去还要随和些,很容易让人卸下心房。
  路上聊了聊工作的事情,温淩说,对项目的审批很有信心。
  他没揭破,朝她手里的资料望去一眼,拧开水瓶仰头灌了口。
  温淩脸上烧,把资料又往身后卷了卷。
  山下有个图书馆,下山后,他们去那里坐了坐。温淩在书架间徘徊时,不忘透过书架空隙去看他。
  傅南期似乎有心事,手边的书始终摊在那一页,没有翻动过。她注意到他食指上戴了枚戒指,更显瘦长。
  男人的长相总是很有欺骗性,加上他气质飒朗,从外表上看,一点也看不出他比傅宴还大几岁。
  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让人移不开眼。
  她很喜欢他身上那种沉静从容的气质,让人很安心,同样是能力出众的人,他就不像傅宴那么咄咄逼人的。
  刚认识的时候觉得他有些看不透,很深沉,好像很难打交道,熟悉一点就发现,他没那么难以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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