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期还要留下说会儿话,嘱托傅平把她送回。
温淩这就告辞了。
傅南期一直送她到门口,这才折返回大厅。
傅成宪还在喝茶,滚烫的水下去,茶叶已经在玻璃杯里尽数泡开。他慢慢抿一口,才道:“认真的?”
傅南期淡笑着坐下:“我可没有结几次婚的打算。”
傅成宪倒没生气,呵呵一笑:“人的一生很长,不同阶段会有不同的感悟和变数。你就能保证以后不会再离婚?”
傅南期小时候很讨厌他看似淡然实则高高在上、一切都在掌控中的态度,长大以后发现,人在那个位置,往往身不由己。
比如他现在,耳濡墨染加上自己的能力,至少也不会在他面前落下风。
“人倒是长得挺漂亮的,虽然家世普通,气质礼貌还可以。”傅成宪道。
能得他这样的评价,已经极为难得。
傅南期:“那我就放心了。”
傅成宪看他一眼:“你爷爷那儿呢?跟简家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傅南期毫不在意:“那不是问题。”
傅成宪看他会儿,还是告诫:“简家丫头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别太过了,给人家留几分颜面。”
“我知道了。”
他起身跟他告辞,都要走了,傅成宪不轻不重道:“听说这丫头以前是你弟弟的女朋友。”
傅南期脚步停住,回头:“您听谁说的?”
这兄弟俩一样,被人质问,永远不会理亏,而是反客为主质问别人——傅成宪道:“这不重要。我只是要你知道,你弟弟再怎么样也是弟弟,感情的事情,别跟这些恩恩怨怨的混在一起,免得到时候后悔。”
他说得隐晦,其中的含义却已经非常明显。
傅南期漠然,半晌才道:“我跟她是我跟她的事情,跟阿宴没有关系……”
傅成宪摆手打断他,端着茶杯朝楼上去了:“有这句话就够了。其余的事情,你自己处理。”
……
傅南期晚上10点多才回来,还给她带了一盒草莓。
温淩洗干净后,仔细去叶,抓了两颗到嘴里:“甜——”
“甜和酸,有时候只是人的主观感觉。”他也捻了一颗来吃,吃完后,皱皱眉,抽回了手。
“你们男人的抗酸和抗疼痛能力都很弱。”她语气嫌弃。
傅南期看她一眼,失笑,拿纸巾擦拭上面沾到的水渍:“今天见过我爸了,什么感觉?”
温淩还真被他问到了,犹豫会儿,道:“……头发很黑,很精神……”
傅南期顿了下,旋即笑出来,一点不客气:“他那是染的。”
温淩:“……”
新的一周,天气继续降温,温淩把能翻出来的衣服都搬到了傅南期这边。
早上整理的时候,主卧房间的六个衣柜基本被她塞满了。她占五个半,他半个,堪称不可思议。
温淩便用除螨仪整理床褥边假惺惺地说:“我也不知道我的衣服怎么会这么多啊,感觉没多少啊,以前想换两件都找不到能换的呢。”
傅南期端着清咖在旁边道:“每种款式都要来一件,每种颜色也要占全,按照你这个标准,确实是不够啊,应该把整个商场都买下来,或者自己开一家。”
温淩掸大衣的手停住:“……”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当然,她嘴里是不会承认的。
到了公司,温淩召开了一个全体会议,终于把产品的推广和销售方案和制定了。首先是分批次,联络之前就准备合作的公司,剩下的渠道,则由紫光这个合作方来敲定——这也是一早就谈好的。
本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但是,不知为何,这日下午内部紧急召开了一个会议,这事儿就搁置了。
会议结束后,温淩追了上去:“师兄,这怎么回事啊?上面有什么新的指示吗?”
许述安似有难言之隐,颇为闪烁其词:“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是上面下达的指令,我们照办就是了。”
温淩却隐隐察觉出了不安的苗头。
在A轮融资的时候,陈家恕和傅南期已经谈妥,关于股份占比和销售渠道等方面的相关事宜。
不过H5的大获成功远远超出预期,反而打乱了计划。加上后期融资新加入的几方,这个权衡就更加失衡。利益往往驱使人铤而走险,瓜分不均,更容易出问题。陈家恕又是个老油条,在利益面前,和稀泥也是极为常见的事情。
只是,这么直接地打傅南期的脸,恐怕局面……温淩忧心忡忡地回到座位上,进门时却遇到了任淼。
她刚从洗手间出来,正对着镜子补口红。
温淩神思不属,也没怎么看路,差点跟她撞上。
任淼堪堪刹住时,脸色难看,不过,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倏忽又笑起来。
温淩面无表情,眼里的厌烦不加掩饰:“好狗不挡道。”
任淼面色一厉,连连冷笑:“你也嚣张不了多久了,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形势?我要是你,就快点引咎辞职或者跳槽,免得到时候里外不是人。”
擦肩而过的时候,任淼狠狠撞了她一下。
温淩按住左肩,回头时,她已经没影了。肩膀上传来的阵阵酸痛不断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第55章 节日
温淩一整天都魂不守舍, 下班时,程易言过来找她。温淩一出门就被她扑个满怀:“啦啦啦,惊喜不?”
温淩拍着胸脯无语道:“惊喜?是惊吓姐姐!”
程易言嘿嘿干笑, 挽着她拖出了办公楼。她今天穿的也真是怪, 衣服五颜六色的还带荧光,温淩不由多看几眼, 被她顶了下屁股:“你什么眼神?今天是万圣节呀!是不是工作干傻了?”
温淩这才想起来,却也是好笑:“自家的节日认不全, 这种乱七八糟的你倒是清楚得很。”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四海之内皆兄弟, 艺术都没有国界, 何况是节日!”
温淩被她一路叨嗑, 烦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好不容易接到个电话,她拿出来一看, 是傅南期的,忙作了个“嘘”的手势,程易言才止住话头, 一面又八卦地看着她接通电话。
“下班了?”傅南期在那头道。
温淩听到了文件翻页的声音,点一下头:“跟程易言出去了。”
跟他说话时, 她的声音总是不自觉放得低柔, 温婉的声线透过电话线, 不自觉多一分沙哑的质感。
傅南期把手机别到另一侧颈窝里, 慢条斯理翻页:“就两个人?对了, 今天好像是万圣节。”
温淩纳罕:“您也知道这种节日?”
傅南期语气悠闲:“我半只脚还没进棺材呢。又把我划入‘老年人’行列?”
温淩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哪有?”
他没去戳穿她, 笑着叮嘱了几句, 把这个电话挂了。
程易言在旁边啧啧打趣:“好温柔啊。他一天给你打几个电话啊宝贝?”
温淩把她凑近搞怪的脸推开,没好气:“瞎说什么?他就是随口问两句,他那么忙, 哪有那个美国时间?”
“那么忙还有时间抽空给你打这种没营养的电话,还这么耐心,不简单哦,传授我两招呗。”
“你差不多得咧,再取笑我不跟你去了。”
程易言嘻嘻道歉,两人携手奔到了闹市区。这是年轻人的节日,广场上到处都是戴着卡通或者恶搞头套的人,向过往的孩子发放气球和糖果,商店里亦是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可惜你的傅哥哥不来陪你。”程易言领了气球回来,揣着就往她脸上拍。
气球当然不痛,但是痒,温淩忙往旁边躲:“你坏死了!”
“谁让你不帮我追许述安!”
“许师兄很纯情的,他见了你就怕,怎么追啊?我要是帮忙,反而弄巧成拙。”这倒是真心话。
“真的假的啊?他都快三十了,难道还是只万年单身狗?”
“你瞧他那样,像是谈过恋爱的样子吗?”
程易言默了会儿,竟觉得非常有道理。
她到底是好奇,又问了些关于他家里的事情。这倒是无伤大雅,温淩把并不忌讳的都跟她说了。
“……许师兄家里条件是一般啦,不过,爸妈人都挺好的,上学那会儿,还给他带咸菜呢,他还分我……还有他们那边的大饼,跟我们这边不一样,很好吃……还有啊,他们那边的羊肉很便宜,论斤卖的,不像我们那边,那么贵,就那么一小碟……”
程易言有些向往:“有时间我也要去吃。”
温淩拿食指戳她:“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这时有个戴南瓜头套的人小跑到她面前,不由分说,递给她一张纸条。
温淩展开一看,表情微讶。程易言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我过去一下。”温淩已经收起了纸条,所以程易言没看到,一路狐疑地跟着她进了商场。
也不知道她在找什么,在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厅找了很久都像是一无所获的样子,表情有些懊恼。
程易言要去喊她问个究竟,肩膀就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程易言烦躁回头,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这一回,表情就愣住了,下意识要脱口而出——对方把竖起的手指点在唇上,示意她噤声。
程易言下意识闭上了嘴巴,睁大了眼睛,仍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又回头点一点还在找什么的温淩。
傅南期对她笑了笑,把一个盒子递给了她,又指了指温淩。
程易言好奇地接过来,是个手掌大小的盒子,没有系丝带或者别的带扣,盒盖是有些弹性压力的。
再抬头,傅南期已经不见了。
程易言只好过去找温淩:“喏。”
温淩奇怪地接过来:“……这什么?”
程易言眼珠子一转,道:“刚才抽奖抽到的。”
温淩接过来打开就不信了,里面是两枚六角星耳钉,闪闪发光。程易言睁大了眼睛,拿手指戳一下:“这是钻石吗?”
“抽奖抽到的,怎么可能?大概率塑料吧,你要?给你好了。”
程易言连忙改口,不闹了:“不是抽奖抽到的,是……”
“节日快乐。”身后有人道。
温淩和程易言一道回头,看到了站在她们身后的傅南期。他里面还穿着笔挺整洁的西装,只在外面披了件稍微深色些的大衣,看得出来,出来得挺匆忙的。
程易言不想留在这儿当电灯泡,找了个借口就往二楼去了。
温淩抬头,她已经跑到很上面了,朝她挤眉弄眼,颇有种“春宵一刻值千金,不要浪费了啊”的意思。
温淩被她弄得很无语,回头走到傅南期面前:“你不是在开会吗?”
“开完了。”他翻过手腕看了看表,“比预计早了半个小时。”
“那还挺快的。”
“你呢,吃饭了吗?”
“还没,本来是要跟程易言一起吃的。”
“一起?”
他都这样说了,她哪里还能拒绝?
正巧这会儿都有些饿了,他们直接去了商场顶楼,随意找了家地方坐下。
餐厅不大,是老式的绿皮车厢设计,室内光线昏暗,只在每个小隔间的头顶悬一盏煤油灯,装修和陈列还挺别致的。
温淩四处看了看,拉着他在最后一个隔间坐下。
没有菜单,扫码就能点,温淩扫了下,开始看起来。
傅南期看她一眼,她倒是挺自在的。
他也看了看菜单,价格过于实惠,是他平时不怎么会去的那种地方。不过,她和朋友以前应该常来。
所以,点起菜来也没什么负担。
“你怎么不点啊?”温淩抿了口侍者拿过来的柠檬水,看他。
“你点就好了。”
“你嫌地方不好啊?”
“怎么会?”
“那可说不准,你平时去的应该都是很高档很贵的地方吧。”像他请她那几次,那次不是一顿就大几千上万的。
她倒不是花不起,不过,核算一下工资和平时的消费水平,只有偶尔宴请重要宾客才会去。
傅南期说:“我发现你总是喜欢给我套上各种条条框框的,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个正常人。”
水蒸蛋上来,他推到她面前,下给她舀了一勺。
动作斯文而绅士。
温淩不客气地尝了尝,道:“虽然便宜,味道还是不错的。贵虽然有贵的道理,但有一些店真的名不副实,也就贵在装修上了。”
傅南期笑:“那你多吃点。”
温淩:“你也吃,你比我吃的还少。”
吃完后,他们去外面逛。这个点,广场上已经聚了不少人,不少都穿着奇装异服,温淩还看到提着南瓜灯在讨糖果的小孩。她觉得好玩:“早知道我也化个妆了。”
“你现在回去画也来得及。”傅南期道。
温淩总感觉他这话是在打趣她,回头,他果然含着笑。
“你干嘛总是笑我?”
“有吗?”他的表情自然而坦荡,分明是不自知。
温淩却觉得他是故意的,这人定力非同凡响,好像永远没有理亏的时候,实在是匪夷所思。
不像她,瞻前顾后,什么事情都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