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降落——李暮夕
时间:2021-06-16 08:35:19

  她这分明是没有想起他这号人,许述安有些尴尬,轻嗽一声道:“是这样的,我上次跟您说过的那个H5数控二代的项目,您还记得吗?”
  他一指旁边的温淩,“这是温淩,项目负责人,她一直都很仰慕简总,希望可以有合作的机会。淩淩,这是东利的简总。”
  温淩恍然。除了紫光科技,业内这一块也就那么一两个大头,东利就是其中之一。
  据说东利创始人是个女人,想不到这么年轻。
  “简总好。”眼见简宁舒下完棋换了人,她忙过去打招呼。
  简宁舒手里拿着盏茶,边听她说边低头撇着茶叶沫,直到她说完才抬头笑了笑:“挺有想法的。”
  温淩心头一喜,还要说。
  “坐。”简宁舒指了指对面空位。
  温淩这才坐下。
  “几岁了?”简宁舒问她。
  “24了。”
  “年轻有为。”
  “淩淩大学学的就是这个,虽然现在做项目,对技术方面却也是非常了解的。对了,她上学时参加过HCI那个国家级的创新计划比赛,还得了第一名呢。”许述安适时道。
  简宁舒停顿了一下,不过——只是一秒,快得微不可察。抬头时,她态度和蔼:“那咱们还是同行呢……”
  许述安明显是怕冷场,和简宁舒你一言我一语地攀谈起来,似乎相谈甚欢。
  他们聊的很多事情,有些是上层才明白的一些事情,是温淩根本听不懂的,她只能全程当听众,偶尔附和地笑笑。
  笑容尴尬而茫然。
  目光向上一抬,棋局已经重新开始。
  这次下的却不是刚刚那位男士。虽然模样亦是出众,可跟刚刚那位比起来,却是差远了。
  温淩这才想起来,刚刚那人的侧脸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
  她无意侧眸,正好瞥见端靠在角落里翻书的男人,低眉敛目,神色淡漠,一双漂亮而指骨修长的手。
  虽然坐在角落,温淩却隐有直觉。
  此人才是局中焦点。
  只因那两人每每下到关键时刻,总要回头跟他搭两句,或询问,或是说笑。大多时候,他微笑以对。
  不过,温淩却有种感觉,他似乎是懒得搭理。那微笑,更像是尽在不言中的搪塞。
  温淩终于想起来了,这人……
  耳边简宁舒的话却拉回了她的思绪:“其实我也挺感兴趣的。”
  温淩忙定睛。
  简宁舒笑道,语气却有些遗憾:“虽然我是公司的管理层,不过,这种事情还是要走流程,我也不好擅自插手下面人的这种工作。这样吧,你可以先向莫经理投一下策划。”
  温淩一怔:“好的。”
  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也在情理中。
  仔细一想确实是这样,人家虽然是老总,也不是只手遮天的,不好破坏规矩。
  到了外面走廊,温淩迟疑问他:“师兄,今天谢谢你,我回头重新做一下项目书,回头再投给东利的那个……”
  许述安却道:“不要再跟东利的人接触了。”
  温淩一怔,回头。
  许述安皱着眉,表情凝重:“那都是托词。哪有老总不能做主的?她那是敷衍你的场面话。”
  不过,人家话都到那份上了,说穿也没意思,更没必要上赶着讨没趣。
  温淩此刻也回味过来。
  人家从头到尾都没瞧得上她过。而她,还在那边一个劲儿地鼓吹自己的项目,落人家眼里,可能就是个跳梁小丑,不定多不识趣多搞笑呢。
  后知后觉的,她脸上火辣辣,更有一种被愚弄的屈辱。
  ……
  “走吧。”简宁舒送走人,捞起外套折返。
  傅南期站起来,信手把书递给了过来添茶的服务员:“谢谢。”
  小姑娘红着脸道谢,不敢看他。
  简宁舒笑道:“别到处放电,你对谁都这么温柔,人小姑娘会误会的。”
  “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苏闻舟下到一半,微微探身过来,“长得越好看的男人,就越会骗人,满肚子阴谋诡计,把你往死里整。”
  傅南期神色不变,手里微微使力,把他推开。
  旁边几人哄堂大笑。
  走到外面,天色已经很暗了。见他穿得单薄,简宁舒把围巾摘下来,要替他系上:“我送你吧,刚看你坐别人的车过来的。”
  “不了,苏闻舟送我。”他隔开了她的手,看了下腕表。
  简宁舒心里一突,直觉他最近对她的态度冷淡异常。这人虽然性情如此,但她总觉得,自从回国后,他对她就不如从前信任了。
  “……你不会是为了任淼的事情生气吧?……林靳堂跟你说了?这大嘴巴,多大点儿事?”
  她试探性地看向他,“那小姑娘就我一远房亲戚,刚毕业没去处,给她介绍个工作。沣扬资本这不也没去成吗?我给她安排到兴荣那儿了。”
  他整了下袖口,没什么表情:“我倒是不知道,我们这些资本平台,现在都成老弱病残收容所了。”
  这人早年在国外创的业,作风比较洋派,只信奉弱肉强食那套丛林法则,向来讨厌这些裙带关系。
  沣扬资本又是他入驻投资圈创办的第一家公司,虽然后来分裂出去,他不再干涉具体事务,仍持有干股,多少是有点感情在的。
  这话倒不是针对谁,听得出来,纯属看不惯这些你来我往的腻歪应酬。
  “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了,你就不要生气了。”
  话音未落,苏闻舟的声音已经在身后响起:“我这电灯泡,来的是不是太不是时候?”
  简宁舒忙收拢表情,笑着觑他一眼:“您说呢?”
  苏闻舟苦笑:“那我改天跟简小姐赔罪吧,今天确实是有要紧事。”
  简宁舒回头。
  傅南期确认般点头:“老爷子找我,一会儿要回趟瀛台,你自己回去吧。”
  “好。”她向来知情识趣,虽有千言万语还是压了下去,“路上小心。”
  待她离开,苏闻舟才意味深长地笑道:“柔情似水啊,你这未婚妻可以啊,老爷子好眼光。”语气倒不像是夸奖。
  傅南期淡淡投来一眼:“你喜欢啊,让给你好了。”
  苏闻舟抬起的手忙往下压:“别,别,这一款我可吃不消,我还是喜欢天真可爱一点的姑娘。”
  两人抬步往外走,苏闻舟无意道:“女人的嫉妒心真可怕,那小姑娘也是挺可怜的,找谁不好,找她?难道她不知道,简宁舒以前也参加过HCI吗?连着三年她都是第一,只有最后那次被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夺去了名次,听说还是小她好几届的。她这么要面子的人,呵……”
  “闲事少管,小心阴沟里翻船。”傅南期抬眸看了看这暗沉沉的天色,不置可否。
  “我也就是随口一句。”苏闻舟笑道。
  ……
  回到紫光资本,已是深夜。
  楼内灯火阑珊。
  傅南期乘坐专属电梯上楼,刚进办公室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秘书看一眼,回头询问:“傅董,是薛总打来的。”
  他伸手,秘书忙把电话递到他手上。
  接通——
  薛洋的声音在那头极为响亮:“傅董事长,别来无恙啊。我这把老骨头深夜叨扰,没打扰到您休息吧?”
  “怎么会?”傅南期笑了笑,非常客气,“我还在公司呢。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我听说您有意投资兴荣的产业园,不过,似乎对产业结构的规划不是很满意。”薛洋道,“我有个徒弟,是做H5数控二代的,之前是跟我交接……”
  傅南期边批改文件边听他说着,原本并无什么兴趣,直到他说到某个点时,手里的钢笔搁下来。
  等他说完,嘴里原本婉拒的话不动声色改了:“那回头联系。”
  挂了电话,他微不可察地嗤了声,头转向窗外——这边是全市的制高点,北京的夜景很漂亮,浮光掠影,如海市蜃楼。
  “他这是想利用您对付四少呢。”傅平道。
  “我知道,不过,这是小事。”他摆摆手打断他,瞥一眼脚下来去匆匆的人流,“我确实对这个项目感兴趣。那帮老东西,对他们太客气了,就把这种客气当福气。”
  傅平了然。傅宴何尝不是利用这点,正中董事会那帮老臣的下怀,并趁机拉拢人心。
  有什么落到了脸上,冰冰凉凉的。
  温淩抬头,伸出手去——竟然是一片消融的雪花。
  她呵了口气,抬头望去。
  高达数百米的大厦如一座屹立在她面前的钢铁巨兽,让人望而却步。而她,是底下渺小的一只。
  “姑娘,你的红薯好了。”摊主唤醒她。
  “谢谢谢谢。”温淩忙不迭去掏钱。
  结果袋子破了个洞,怎么都翻不到一早准备的零钱。旁边蹿出一个男子,直接扔了钱抢走了那最后一个红薯。
  温淩楞了一下,气急败坏:“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一天下来,积攒的惶恐、怒气、怨气此刻都纷纷冲到了脑门上,她扑上去就拽住了对方的手。
  “我靠你有病吧,一个红薯至于吗?!”
  “一个红薯,你还跟我抢——一个红薯——”温淩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许是想抢回自己的红薯,也许是想抢回一点别的东西……
  两人扭打起来,老板在旁边看得大急:“你们别吵啊,一个红薯而已,哎——”
  温淩到底还是抢回了她的红薯,可人也被推了一下,差点摔倒。
  “神经病!晦气!”那男的破口大骂,“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温淩什么也没说,只是怔怔地望着手里抢回来的红薯,抹了一下眼睛。有些酸,好似有什么要掉下来。
  那男的一愣,刚才没看清,如今定睛一瞅才发现,面前这个有些安静的姑娘竟是个难得的美人。
  他有些讪,努努嘴,悻悻走了。
  ……
  之后几天,温淩都在极力寻找新的机会,也奔走了不少地方。只是,大多是表面客气,却无意出实力。
  就在她快要绝望时,事情发生了转机。
  那个礼拜六,她接到了薛洋的电话,邀她过去吃晚饭。
  温淩收拾了一下,买了点礼物就上门了。
  “来就来了,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一见面,师母就拉着她到客厅坐下。
  温淩捧起茶,温婉笑笑:“工作太忙了,一直没抽出空闲来看老师,是我的不是。一方面,也是担心老师心里还是有疙瘩,我怕刺激到他……”
  “我懂,我都懂。”师母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老师要面子,你不来也好,你要是来了,他面子上更加过不去。”
  毕竟薛洋之前一直是紫光科技的CFO,更是她的甲方,对她非常照顾,也夸下海口一定保证H5项目的顺利运行,让她放宽心去运营。
  谁知道现在他站错队下了台,项目也因此搁置,他多少有些愧疚,没脸见这个徒弟。
  “好啊,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是这么说我的啊?”薛洋板着脸从书房出来。
  温淩抬头,见他满面红光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真生气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料想他放下了,心里也舒了口气。
  见他们有正事要谈,师母端了空托盘离开。
  客厅里只剩下两人后,薛洋正色道:“我虽然退了,这些年风风雨雨过来,也不是一无是处。我既然之前承诺你一定完成这个项目,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请您给我指一条明路。”温淩心中一喜,迫切道。
  薛洋笑了笑,给了她一张纸:“你去找这个人吧,就说是我的意思,他应该对这个项目挺感兴趣。”
  温淩好奇地看了看,纸上只有一个电话和名字:傅南期。
  她猜测应是紫光的高层,且是颇有话语权的人物。
  否则,被傅宴否定的项目,谁敢接手?
  后来又聊了几句,温淩难掩心中愧疚:“对不起老师,傅宴他……”
  薛洋摆手打断了她:“你的私生活我不想过问,但是,作为你曾经的老师,有些话不中听,但我还是要说。他那样的人,心性冷漠又凉薄,他如果在乎你,又怎么会这样对你,这样对付我?你还是多为自己考虑吧,别太相信他。”
  温淩一怔,心里像是被钟鼓狠狠敲了几下,嗡嗡震疼。
  见她失魂落魄地离开,师母才过来收拾茶具,眉头皱得很深:“好歹也是一路看着过来的孩子,你至于吗?这么利用她?”
  “我利用她?”薛洋冷笑,“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我这是在帮她。她一个外地女孩,凭什么在这儿立足?无论如何,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他不可否认他有私心。傅宴那个臭小子这么赶尽杀绝,还真以为他是只软柿子?真当紫光集团没有人能治他了?
  傅鹏礼还在的时候,这两兄弟尚且能一致对外,现在傅鹏礼走了,他们还能和平共处?
  这两人,都不是甘于屈居人下的。
  不过,他心里也明白,傅宴不投H5转而支持任淼,倒不是打温淩的脸,只是表明自己的立场而已。
  他这么挑拨误导温淩,确实有点不大光彩。
  但他有一点没说错,在傅宴这种人心里,温淩不过是一个可供取乐的对象,哪有什么地位可言?
  一旦涉及到他的利益,就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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