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人员行色匆匆,交接有效而迅速——跟她工作的小公司截然不同。
这种格局似乎便于人员分流。看得出来,大老板应该是一个喜欢简洁有效的人,注重办事效率。
底下是中央公园,风景秀美,可纵览CBD商贸中心,颇有种站在紫禁之巅俯视芸芸众生的感觉。
“叮”一声,机器声响起,提醒她咖啡做好了。
温淩收回思绪,低头去取。
也不知道是流年不利还是怎么的,机器竟然坏了,取了咖啡却没有杯盖。
温淩抬手去按按钮,机器却没有任何反应。
身边落了道修长身影,约莫有其他人过来排队了,温淩回头致歉:“不好意思,我这边出了点……”
声音戛然而止,竟是傅南期。
跟白日有所不同,此刻他穿正装,修身的黑色西装里是一件雪白衬衣,似乎是刚刚结束了繁重的工作出来,眼底略有倦色。
只是,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已经恢复了常色。
虽然眼下有些青灰,整体精神很足,衣冠楚楚,跟她这副萎靡不振的邋遢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温淩知道,自己现在这副蓬头垢面的样子肯定很丢人,脸色微赧,本能地别开了视线。
说起来,他们算不上认识,不过,出于礼貌,她想了想后来还是转回来跟他打了声招呼:“您好。”
这一连串小动作被对方收入眼底,他牵了下唇角,似乎觉得有点好笑,尔后,目光在她身上稍稍停顿了一下,像是打量。似乎——记起她了。
“你好。”他也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近距离对视,温淩才发现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凤眼,乌黑狭长,眼尾上挑,凭生几许风流,似乎能望进人心底。可仔细看,他的眼珠漆黑而淡漠,并不带什么情绪。
她愣神时,他已弯腰越过她,利落地按了几下触屏键。温淩回头,“咔哒”一声,绿灯亮,杯盖已经出来了。
竟然——如此简单。
“……谢谢。”
“不客气。”
寥寥两句就难以为继了。
气氛委实尴尬。
那日她就知道他是公司的投资方了,只是不知具体身份。她在转身就走和套近乎之间犹豫,既怕转身离开有些不礼貌,也怕冒昧搭讪反而弄巧成拙,一时有些无措。
好在此刻,自动感应门开了,一前一后进来两个说笑的女职员。
路过时,其中一人一怔,表情意外又夹着几分惊喜,随即停下来朝他恭谨一颔首:“傅董。”
傅南期点了点头,态度客气:“你们好。”
二人没想到他竟然会跟她们说话,诚惶诚恐又有些受宠若惊,一人道:“这么晚了,您还没回呢?餐厅做了夜宵,您要去用一点吗……”
电梯此刻到了,温淩再不停留,快步走了进去。
电梯门关上,那张俊脸终于消失在面前,她才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次看到这人时都有些忐忑,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明明他生得这么好看,寥寥几面都是彬彬有礼的,似乎并不是一个疾言厉色的人。
第5章 矛盾
因为紫光科技高层大换血,之前薛洋批准已进行到中期的H5项目搁置,几乎陷入僵局,温淩压力很大。
好在还有许述安在,徐蓉只是找了几个由头把她叫去办公室训了几顿,却不敢真的把她怎么样。
她确实项目失利,这种程度,许述安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温淩心里却说不出的难过和难堪。她很清楚,如果她再找不到新的投资人,这个项目很可能会流产,前期努力付诸东流。
本来就是许述安跟陈家恕力荐,力排众议才批下来的,当初董事会不少人都反对。
如今正好给了他们由头发难。
温淩明白,她再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之后几天,温淩四处奔走,甚至找到了过去的师兄师姐,可是都无济于事。
而薛洋的事情,更让她耿耿于怀。
“淩淩,到你了。”左手边有人柔声唤她。
温淩回神,发现任淼出的是张东风。此刻,牌局形势已经定格,她看了看手中牌,出哪张都没用。
“出张牌要想几分钟?”右手边那人道,语气不满。
“凯馨!”任淼责怪地看她一眼,随即歉意看向温淩,露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不好意思淩淩,凯馨她就是这个性子,直来直往的,不是故意针对你。”
“没关系的。”温淩笑笑,随手丢了张牌出去。
中场休息——
洗手间里有人,温淩去到走廊尽头的另一间,还没走近就听到一个讥诮的女声:“四少怎么喜欢这样的?”
是邹凯馨的声音,在哗哗的水声中反而格外清晰。
“谁知道,玩儿玩儿新鲜呗。”另一人道,听声音,是刚才坐在她对面的另一个女生,叫什么林落。
“好了,你们别这样说,一会儿四哥过来听见了,会不高兴的。”这次说话的是任淼。
这话倒起了几分警醒作用,这两人到底是怵他,乖乖闭了嘴。只有邹凯馨色厉内荏地低咒了句:“听就听见,我怕他?”
任淼只是笑笑。
回到座位上,几人继续推牌局。温淩坐的还是刚才的位置,风水照样差,这一局打了没一会儿又输了。
邹凯馨嘀咕了一声“扫兴”。
在座几人都听得出来,她说的是温淩,不过,都装聋作哑。当然了,没人会为一个外来人出头。
倒是任淼似是而非地又说了她两句,打着圆场。
一个白脸一个唱/红/脸,倒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温淩心里却无波无澜。
虽然她根本无所谓,也觉得没意思得很。
“啪”一声,温淩丢了手里的牌。
包括邹凯馨在内的三人不由望向她。温淩歉意地跟她们笑笑:“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舒服,可能是不大适应这边的暖气吧。你们玩,我出去透透气。”
夜间的外廊有点冷,温淩抱住肩膀,在原地蹦跳了会儿,就差冻成一只寒号鸟了。
可就算如此,也比待里面跟这帮人虚与委蛇舒服多了。
回到室内,打牌的已经换了人。她和任淼的位置上都坐了两位男士,邹凯馨和林落很来劲,正跟他们酣战。
温淩看了看她俩的表情就知道了,肯定不知道又是哪家的两位公子哥儿,模样肯定也不差。
“胡了!”朝南那位男士猛地一推手里的牌,笑道,“今儿运气不错。”
“怎么又是你赢!”邹凯馨飞他一个眼刀子,半是嗔怪半是懊恼,“王尧,你是不是故意针对我呢!没钱了!再打我底裤都没了!”
王尧哈哈笑:“没钱跟你四哥借啊!地儿是他的,人是他请的,美女落难,怎么着傅四少也不能袖手旁观啊。”
“哼!说起来,这人怎么连个影子都不见?一点待客之道都没有!”邹凯馨气愤。
“抱歉抱歉,公司有事来晚了。”说曹操曹操就到,一道身影从她身后落下,闲闲撑在了她身侧。
邹凯馨猝不及防,回头就望见了一张含笑的面孔。
说来也怪,分明是秾丽至极的一张脸,偏偏丝毫不显女气,眉眼线条清晰而锐利,眯着眼睛打量一个人时,说不出的凛冽霸道。可笑起来,又是这样风姿翩翩,气宇倜傥,俨然浊世佳公子。
邹凯馨急急转开了目光,不敢跟他过久对视。
一张脸不受控制地红了一红。
“来得这么晚,一句抱歉就完事儿了?”王尧瞥他一眼,佯似不买账。
傅宴朗声笑起来,手支在椅背上:“今儿个几位输的钱,都算我头上。还请尽情地玩,千万不要拘束。”
“输多少都算你的?”邹凯馨忍不住又回头看他一眼,见他目光望过来,又忙转开。
傅宴笑道:“这点小钱,我还是掏得起的。”
两局下来,王尧连输,起身让座。傅宴接替他的位置,此后就像是风水都到了这个位置似的,他连连告捷。
温淩在沙发里默默玩手机,偶尔会抬一下头。
他们玩得正尽兴。不过,和之前还是有些不一样。傅宴一出现,这帮人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他又是个长袖善舞的,三言两语就将这厅里的气氛推上了顶端。
又一牌局结束,傅宴扔了牌站起来。
众人定睛一看,又是他赢,一阵嘘声不绝于耳。
“承让。”傅宴转身离开后,径直朝沙发这边走来。温淩本来在玩手机,听到动静抬了下头。
他已经走到近前,弯腰笑问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室内打着暖气,他只穿了件藏蓝色毛衣,略宽松的样式让他看起来非常高大,肩膀宽阔而有力量,给人的压迫感很强。
温淩抬头,毫不掩饰目光中的诧异打量。
有段日子没见了,他神色自若,好像他们之间的龃龉一点都不存在。
这份定力,她也是服气的。
“怎么,你要为一个薛洋,跟我生气到年后?”见她领口有些褶了,他信手替她抚平,“走吧,我带你出去走走,别老是呆这儿陪这帮二傻子。”
“好啊四哥,你背后这么编排人的?!”顾宇阳从后面跳出来,不依不饶拽着他说话。
傅宴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喝高了,也懒得计较,招呼不远处:“这是灌了几斤黄汤啊?还不快把他给我拉开。”
赵骞泽忙过来把人架走,嘴里安抚:“别闹,四哥忙着呢,走,我带你喝酒去。”
两人走远,傅宴才回头对她道:“走吧。”
外面雨停了,夜晚的街道仍是很冷,温淩打了个寒噤,站台阶上抱了抱肩膀。
沿街商铺灯火通明,玻璃橱柜里陈列着精美的衣服、首饰,供人挑选,来往的无不是衣着光鲜的人士。
不愧是商贸中心有名的高奢街。
正思索着,肩上微微一沉,一件带着体温的长外套披到了她肩上。
温淩侧头。
傅宴:“我不是跟你说过,出门要多穿一点吗?”
温淩:“你还会关心我吗?”
他顿了一下,语气放柔:“我怎么会不关心你呢?”
“那你为什么做得这么绝?”
“我已经说过了,这是立场问题。成王败寇,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要是今天他站在我这个位置,他也会这么做。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你还嫩着呢。”
“那暂且不说这个。”温淩抓了抓外套领子,道,“你为什么让执行部停掉H5的项目?你不知道这个项目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我……”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这几天,她在公司举步维艰,连一些新来的实习生背地里都在议论,说她不如任淼。然而事实上,如果不是他,H5已经进行到二期了。
她为了这个项目准备了一年多,就砸在那!
以前总觉得自己能力还可以,有远见,至少在同龄人里是佼佼者。如今一看,不过是上面人手里的棋子。他们一个决策定计,她便沦为斗争的牺牲品。
而她引以为傲的项目成果,根本入不了人家的眼,更别说左右他们的决定了。
哪怕这个人是她的男朋友。
她的项目,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两人站在街边相顾无言的僵持局面,吸引了不少过路人——俊男靓女,总是吸人眼球的。
温淩盯着自己的脚尖好一会儿,给自己叫了辆计程车。
她要走了,傅宴从后面拉住她:“我送你。”
邹凯馨从会所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傅宴,连忙小跑上来,甜甜地喊了他一声“四哥”。
傅宴忙换上笑脸,回头跟她客气道:“你好。”
邹凯馨直接忽视了旁边的温淩,痴痴地望着傅宴,笑容腼腆。温淩觉得刺眼得很,趁着两人说话的空当用力挣开他——上了车。
傅宴忙跟她微笑致歉:“不好意思邹小姐,失陪一下。”
邹凯馨想说点什么,可到底没开口,咬了咬唇,眼睁睁望着他离开。
第6章 痛苦
温淩最近疲于为项目奔波,跟傅宴的关系,也因为这件事陷入了僵局。
她没想到的是,这仅仅只是开始。
因为薛洋的下台和傅宴的上任,紫光集团很快进入新一轮的洗牌,内部争斗更是越演越烈,俨然有划分为多个阵营的趋势。
因为此前H5项目是由薛洋牵线,加上许述安和薛洋的关系,他们这一系俨然被划入了“薛洋阵营”。
这日,温淩一直忙到10点多才回去。可人都到家门口了,她望着黑暗里隐隐亮着灯火的豪华小区,在原地站了很久,又坐上了返程的车。
回去的路上,温淩错过了一班车,加上附近地铁停运,很久才回到公司。
她不想回国贸,可是,除了国贸那边也就公司能去了。来北京这么多年,能去的地方却寥寥无几。
穿过中央公园,她边走边数着脚下的石板路,心里一片寂静。
这时接到了来电。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是傅宴打来的。
她捏着手机看了会儿,心里一抽一抽的疼,深吸口气,径直摁断了。
那边静了会儿,隔一分钟又打来。
温淩这次没有犹豫,直接摁断,泄愤似的把手机揣回了怀里。
……
公司后街不远的一处咖啡厅里。
傅宴看着被挂断两次的电话,若有所思,没有再打过去。
对面,任淼见他神色微凝,似乎有心事,道:“公司的事情是不是很棘手?我看你最近心情不大好。”
她哥哥任东明是紫光科技的大股东,也是傅宴多年好友,公司高层的内部斗争,她多少也耳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