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个的一愣,心里大骇,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会被人一语击穿,更骇然的是产业园的事情还没有公布,这人竟然知道公司这种机密。
他一张脸涨得通红,惊怒交加:“胡说八道!”
高个青年笑意不改,还有些兴味盎然,身后那位穿毛衣的男士却道:“好了傅平,我们只是过来看看,不要闹事。”
“是。”那叫傅平的青年微一颔首,敛了神色,竟不再言语。
瘦高个子副厂长也没脸待着了,甩袖离去。其余工人更是面面相觑,明白原委后,人群陆续悻悻离开。
周厂长擦着冷汗小跑过来,不住致歉:“不好意思傅先生,让您遇到了这种事情……”
“安抚员工是你的工作,怎么会让他们闹起来?”那人皱眉,似乎有些不悦,但语气还算客气,“有时候,一味退让只能适得其反,也要多加管束才是。”
周厂长脸色尴尬,连连称是。
一场闹剧,就此平息。
擦肩而过的时候,温淩多看了他一眼。
这才发现,这人生得非常俊美,轮廓深邃,鼻梁高而挺拔,匆匆一瞥,足以叫人印象深刻。
好似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侧头望来。
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如静水无澜,好似能看透人心底深处的秘密。
第3章 再见
不知为何,温淩有些忐忑,忙递出一个友善的笑容:“谢谢您。”
出于礼貌,他也对她笑了笑。
只是,笑意浮于表面,并未抵达眼底,像是一种简单的客套。
温淩目送两人离开,就听得张月在旁边道:“妈耶,太正了!两个都是极品,尤其是年纪大的那个,可惜已经是叔叔了。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温淩奇怪地看她一眼:“这两人还不到三十吧?”
张月看白痴似的斜她一眼:“那个穿西装的估计就二十七八,不过,那个穿毛衣的肯定不止了。”
温淩耸耸肩,表示不懂。
心里却对这两人的身份非常好奇。
没想到,很快答案就揭晓了。原因是——回头带头闹事的那个副厂长就被开了,厂里还特地出了公告,说他怂恿工人闹事,不但扣完了抚恤,还将追究责任。
“这招够毒的啊。”吃晚饭的时候,张月和其他几个同事嘀咕,“这样,谁还敢闹啊?只是,总部第一次这么雷厉风行啊?昨天来的那两人来头不小吧?”
“不清楚,听说是来考察的,准备投资产业园。”
“投资爸爸啊,怪不得。只是,这么一闹,公司能不能拿到投资还是个未知数呢,一首凉凉。”
“那是上面该担心的事,左右我们不会失业,安啦安啦。”
温淩静静听着,不置可否,嘴里的饭忽然也没那么香了。
回头一看,一张张麻木而自得其乐的脸。她研究生毕业,工作一年多,虽然现在升职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小白领,每月拿一两万的死工资,勉强温饱。
她从来没感觉自己的前路如此渺茫。而任淼的出现,更像是一块拦路石,阻住了她通往山巅的道路。
远的不说,H5项目受挫,任淼负责的T2却似乎受到业内不少投资人的青睐。
她清楚H5周期长,前期需要投入巨大,且研究的是从未涉及过的领域,不像T2那样能短期迅速收回成本,自然劝退了很多投资人。
之前有薛洋欣赏她,愿意力排众议帮助她,如今却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别说投资继续研究改进了,之前和紫光科技敲定的初期项目合作都有问题,要是那批货紫光科技那边不要,又销不出去,砸在手里,她的责任就大了。
而且,H5如今只是初期研究成功,此类产品之前没有在市场上广泛流通过,没了紫光科技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短时间内可能再找不到如此魄力的买家。
温淩再也吃不下了,走到了外面。
张月喝了点酒,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从后面搭住她肩膀:“干嘛呢?一副伤春悲秋的模样?”
“就是忽然觉得,自己挺没用的,太咸鱼了。”
张月悲愤极了:“你是咸鱼,那我是啥啊?”
温淩回头,半开玩笑:“晒干的咸鱼?”
张月作势要打她,温淩一溜烟躲开了。夜空下传来两人的笑声,渐渐消散在夜风里。
……
回京都11月底了,天气越来越冷。温淩抽空把自己橱柜里的衣服全都换掉了,还把过季的全都打包去了干洗。
礼拜一回公司述职。
“又是社畜的艰难一天!我来人间就是来磨练的!”张月哀嚎,“还不如出差呢——”
“小声点,我刚刚看到徐姐在走廊外面。”叶柯林打趣。
张月忙回头,走廊外空空如也。
知道自己被耍了,她操起资料狠狠抽叶,对方故作痛苦表情,不停哀嚎告饶。
温淩也忍不住笑起来。
中午,她草草吃了点就携资料去了会议厅。这次的会议很重要,是关于CNC技术这方面的战略调整的。
之前董事会就决定了,要在丰台建立高新产业园,只是,具体的章程还需要进一步讨论确定。
技术方面倒不是难题,兴荣拥有自己的核心团队,她目前负责的H5项目就拥有独一无二的技术。
如何融资是个大问题。
温淩四下里看看,许述安和徐蓉都到了,还有几个技术部的同事和几个重要董事,她忙掏出笔记准备。
开场后,许述安率先上台,试了试话筒,准备开始。谁知,门外忽然进来个模样俊朗的男人。
他不年轻了,虽然脸上没什么皱纹,年逾四十,两鬓已微微发白,见所有人目光望来,微微一笑,迈步朝后排走去——竟是半年都没来公司的大老板陈家恕。
室内静寂无声,几乎落针可闻。
许述安朝陈家恕的方向望去,目露征询。得到许可后,忙不迭打开了PPT开始阐述自己的观点。
大老板到来,不少恹恹的人都打起了精神,以求在老板面前留下好印象。
不过,观点大同小异,除了一开始的许述安提出了一些建立高新科技产业园的方法和途径,其余人都是在照本宣科,没什么创意。
温淩小心朝最后一排望去。
陈家恕神色平和,不管台上人说的多冗长多无聊,甚至一些无厘头的观点,也始终微笑以对,不由佩服。老板就是老板,这份定力哪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这位神秘的大老板很少来公司,不过,温淩多少还是听过他的传奇事迹。
听说他也是世家出身,年少时跟家里人闹翻,自己出来创业,年纪轻轻就已经在财阀林立的金融圈名声鹊起,且交友广泛,人脉非常广。
像兴荣这样的小公司,他手里有很多,大多是持股,交给手底下的人去打理,管理得井井有条。
他好像是在等什么人,期间看了三次表。
不止她发现了这一点,一旁的周月搡她胳膊,压低了声音道:“陈总在等谁啊?还有哪位董事没来吗?”
“……应该都到了吧。”
话音未落,后门从外面推开,进来几位西装笔挺的男士,言笑晏晏,很快找了空位四散坐下。
唯有最后面进来的那位男士穿得非常休闲,只在衬衣外加了件烟灰色毛衣,身材高大,步伐稳健,他边走边翻着手里的一份资料,目光平静无波,越过众人后,径直在陈家恕身边落了座。
光线原因,倚在黑暗里的那张面孔看不真切,但是,端看下颌线清晰分明,肩膀宽阔而修挺,想必也是位俊美端方的男子。
待看清那张脸,温淩微怔。
耳边听到有人失态的低呼声:“公司还有这种帅哥?还以为董事会都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糟老头呢!”
第4章 暗涌
汇报几近尾声,陈家恕回头笑道:“怎么样?有什么看法?”
“说实话?”傅南期头也没抬,只慢条斯理翻着手里的资料。
听出他语气里的嘲弄,陈家恕苦笑:“真这么糟糕?给点面子吧,老朋友?”
“你找我过来,不是为了要面子吧?”傅南期轻笑,视线毫不动摇。
见他还是这么油盐不进,明显试探无效,陈家恕只好开门见山:“听说你想投资CNC这方面的项目,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我有技术,你有资金,强强联合,最好把这一块市场都吃下来。”
“紫光科技不是已经和兴荣在合作了吗?”
“那只是产品方面的合作。我有意向在丰台建一座产业园,主要研发数控二代的,不止是机床,零件更能广泛运用到很多方面。”
“听起来还不错。”话虽这么说,他神色始终平淡,看不出喜恶。
陈家恕也不生气,笑道:“兴荣确实技术不错,不过,销售这块只局限于内贸和互联网,短板很明显,外贸方面更是毫无建树,如果完全交给我手底下的人来独立运营,对产品的销量反而是个掣肘。”
说到点子上了,傅南期这才抬起头,饶有兴致:“你的意思是,我来负责销路?”
陈家恕笑道:“紫光集团成立这么多年了,别的不敢说,销售这块的渠道确实是业内首屈一指。”
傅南期没承这恭维,眸光微转,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那张俊美的面孔一扫之前高不可攀的冷漠疏离:“我负责销售大渠道和客户资源,顺便出资金,你只需要提供技术,却要占到65%的股份。算盘打得挺精的啊,真当我是冤大头啊?”
陈家恕一点都不尴尬,反而叹了口气:“你应该不缺这点小钱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斤斤计较了?”
傅南期笑而不语,并不接这茬。
陈家恕面上还含着笑,心里却是急转。
自上个世纪发展到现在,紫光集团已经成为集金融、医疗、科技、房地产等多个领域齐头并进的商业帝国,傅成衍隐退后,一直由傅家直系子弟分管。
紫光科技从成立到现在,一直是紫光集团的核心企业,之前主要是他堂哥傅鹏礼在管。被傅宴夺走后,不但几乎重整,还没反应过来的几个高层全被他逼得纷纷出走。
傅鹏礼手底下的那些人,要么被架空,或者更干脆一点,直接辞退。
这样的雷霆手段,傅宴很快坐稳了紫光科技一把手的位置,让一帮看戏的股东大跌眼镜,纷纷重新站队。
权力如此失衡,傅南期怎么可能坐得住?这次回国,十有八九就是为了这事儿。
但凡涉及利益,就没有轻易退让的,亲兄弟都悬,别说这两人还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产业园的事情,他也跟傅宴谈过,这厮太狡猾,给的价格太低,且态度强硬,把他气得够呛。一个黄毛小子,竟然这般蹬鼻子上脸?!傅南期这次回国,正中他下怀。就让这两人斗去吧,有竞争才有升值空间。
这两人争得越厉害,这产业园拿到的条件越优厚。毕竟,谁都不想这块肥肉落对方手里。
可是,谁都不是傻子,都不想当这探路石。这时候,就看谁能绷到最后了。
“怎么样?”打定主意,陈家恕笑问傅南期。
“其实我确实有点兴趣。”他平静地笑了笑,没等陈家恕露出喜色,“啪”一声合上了手里文件,递还给他:“不过,就我今天听到的这些Idea和你提出的条件,恐怕这合作是达不成的。”
陈家恕面色一僵,随即苦笑:“不考虑一下?”
心里却是暗骂,这两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
“项目照旧,不过,不是之前那一套章程,具体我会让傅平拟定,再跟你手底下的人沟通。那个T2,说实话,我兴趣不大。至于产业园——”傅南期说到这里停下,略一沉吟道,“给我个满意的方案吧。”
陈家恕:“老朋友的面子也不给?”
苏闻舟从前排回过头来笑道:“你第一天认识他?交情是交情,利益是利益,想在他这儿占到便宜?”
陈家恕:“傅公子,我服了,真服了。”
苏闻舟朗声笑道:“要不要他赔你这趟接送的车费?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派车送他都是浪费钱。”
其余同行的几人听了这笑侃,纷纷笑起来,只有傅南期始终神色冷漠,携着文件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陈家恕和苏闻舟对了个眼神,眼中都有诧异。
这人平时虽然话也不多,他们都是多年老朋友了,在他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很少这么不给面子。
“心情不好吧。”苏闻舟道,“早上发来的传真,在澳那边的一个大数据错了,整个项目都要重做,他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呢,傅平都被他骂得狗血喷头。”
……
下班后,温淩照例坐地铁回去。
原本都快到家了,公司忽然来了电话。原来是张月负责的数据出了错,包括温淩在内的小组所有人只得回来陪她加班。
直到半夜1点,才差不多完成。她打了个哈欠,拿了手机下楼买咖啡。
一楼的咖啡机已经售罄,她只好强撑着眼皮穿过马路,去往对面的写字楼。
这一边还在热闹,街角巷尾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对面已经灯火阑珊。一街之隔,却是天堑。
电梯升到27楼停下,温淩出去,在机器前磕磕绊绊操作了一番。
上面显示咖啡正在制作中,等待中,她百无聊赖地四处看了看,正好窥见电梯墙上的标牌——27-42L:紫光创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
紫光资本是独立于紫光集团旗下的第一大金融机构,专注于高新技术初创和科技化产品领域的投资,在硅谷、慕尼黑等国内外金融中心都设有办事处。
这是全北京租金最高昂的商务写字楼,能在这里拥有这么大的办公地点,可见资金雄厚。
她感慨了下,回头歆羡地望去。
大堂是挑空双层的,很亮堂,清一色的白色幕墙和玻璃门,大多是自动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