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去后,温淩想了很久。脑袋实在疼,她干脆不去想了。当务之急,还是工作要紧。
想到这,她爬起来,拿出了那张纸条。
电话接通后,温淩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斟酌着要怎么样开口。
对面人却比她先了一步:“你好。”这是一个低沉成熟的嗓音,非常磁性。可仔细听上去,年龄似乎不大。
温淩怔了一下,忙说明事情的原委。
对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但是,并没有让她等待多久:“我确实挺感兴趣的。这样吧温小姐,我们约个时间,面谈,我需要了解一下项目的具体内容。”
“……好。”温淩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不忘加了一句,“谢谢您了。请问,怎么称呼呢?”
她本想旁敲侧击地询问他的职位,谁知,对方并没有上钩,四两拨千斤:“我姓傅。”
“……哦,好的,傅先生。”她有点吃瘪。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对面人似乎轻笑了一下。有那么一刻,温淩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好似所有的小心思都被他看穿了似的,无来由有点紧张。
第8章 谈判
第二天去赴约,温淩再次核对了一下上面的地址。不是紫光科技,是位于中央公园附近的紫光资本。
她上次来过一次,一下车,远远就看到了鳞次栉比的一幢幢高楼。天气太冷了,这边又不能停车,她只能拢紧衣服飞快穿过去。
电梯停在了42楼,温淩跟前台交接了一下,去到左边的接待区等着。
约莫过了几分钟,身后有人唤她:“是温小姐吗?”
温淩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张俊朗精干的面孔。男人穿西装,身姿挺拔而修长,眉眼竟有些熟悉。
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这人是上次在厦门工厂见过的那个西装青年。
那她一会儿要见的,不会是……
温淩思考的功夫,他已在对面提醒。
她忙回神,道:“不好意思。”
傅平并不在意她的失礼,笑一笑:“没事,请跟我来。”
随即便去了前面领路。
只是,转身的那一刻,不动声色地多打量了她一眼,暗含探究。
在这个名利场上打混,他早就习惯了那种淡漠的人际往来,平时所接触的,也大多是长袖善舞的女子,从来没有温淩这样的。
美丽尚且是其次,气质温文,让人无来由心生亲近之感。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让人舒服已是极为难得。
不过,他清楚傅南期的性格。漂亮的女人千篇一律,如果没有特别价值,他是绝对不会多看一眼的。
“温小姐不是北京人吧?”去往会议室的路上,傅平状似无意地问起。
温淩也不奇怪他能一眼看穿,就像年少时初来此地,那些人也能一眼看出她不是这边人一样。
她笑了笑:“我是南方人,大学考到这边的。”
“原来如此。”傅平又跟她说了几句,大多点到即止。把她送到会议厅后,他就离开了。
温淩来时还有点忐忑,此刻到了门口,反而平和下来,不卑不亢地叩响了门。
“请进。”
得到允准,她推门进去。
偌大的会议厅安安静静,竟然没有一个旁人。
傅南期穿正装,端端坐在主位上,烟灰色的西装外,随意披着一件同色的长外套。他看东西很快,翻动书页时,钢笔自然夹在修长指尖,面容清冷而俊美。
温淩下意识四处看了看,发现这个会议厅不大,但是内部装潢很精美,一侧是一整面的采光玻璃,另一侧则是自动感应移门,正对不远处的公共区域,抬头就能看到过来交接的工作人员。
大公司的行之有效,可见一斑。
无形中就能让人感受到。
也不知道设计者是不是想到了这点,故意这么设计的。
“坐。”他从文件中抬头,随意指了指旁边的空位。
温淩道了声谢,抱着一摞资料坐下去。
虽然之前见过几次,但是,她此刻还是有点紧张,心里不免猜测他的身份。
傅南期见此,微微一笑道:“傅南期,现任紫光集团董事长,你喊我名字就可以了。”
温淩愣住,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心里仍是惊涛骇浪。她万万没想到,这人来头这么大,更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紫光集团董事长竟然这么年轻。
她心里不免多了几分忐忑。不过,两人之后聊了几句,他态度始终温文有礼,似乎是个随和的人,她一颗心才渐渐安定下来,拿出资料开始讲述自己的观点。
“……这是兴荣的王牌项目,从前年开始就着手准备了,在丰台有独立的产业园,最尖端的设备……”
汇报的时候,她不由抬头打量他。
这样近距离地瞧,他的眉眼并不十分冷硬,甚至精致高雅到令人忘俗,气质又如此出众,实在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
不过,温淩心里清楚,这样的人只是外表随和,能年纪轻轻就坐拥这么大一个商业帝国,肯定不是泛泛之辈,绝不好打交道。所以,她心里一直提着。
出乎意料的是,傅南期没有打断她,而是十分耐心地听她说着。不过,神色也看不出有多重视,只偶尔微微一点头,间或扫一眼窗外,眸色很淡。
有时候,温淩甚至觉得他是在走神。
她说完后,屏息望向他。
他这才抬眸笑了笑,对她道:“我们这行,最重要的还是技术,是能看到的行之有效的方案,其实,并不需要在细枝末节的修饰上花费太多功夫。”
温淩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脸有些烧。
哪怕他话语委婉,她也听出了弦外之音。意思是她没用的废话说了一堆,真正的方案却只是纸上谈兵。
她既觉得羞恼又有些不服气,道:“不知道傅总具体想看到什么样的方案?我们也好对症下药。”
意思是他们公司严苛得很,却又没有给出明确的章程,嘴里哗哗得厉害,实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跟市场上那些挑剔又一窍不通的甲方一模一样。
说完她又有些后悔,人家只是善意提了句,她就跟刺猬似的,实在不太礼貌,而且有失风度。
记得徐文佳说过,越是心里面没有底气,就越是容易跳脚。
她不想这样的,只是——这人给她的压迫感太强了,让人本能地心生危机感,忍不住要自我防卫。
好在他并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手里钢笔点在资料上,竟是划出了几个重要的地方:“产业园存在的问题,直接影响工期,贵公司将在下沙、厦门等几个工厂尽数关闭,加工基地直接缩减,除去运输时间,所剩下的时间寥寥无几,偏偏H5目前还处于开发阶段,我实在很怀疑贵公司所承诺的交货时间。”
温淩脸上阵青阵白,却无法反驳。
这是业内约定俗成的规矩,定制类产品工期没有完全按照规定时间交货的,中后期可能还会存在种种问题,甲方有时也会提出各种问题而延误工期,只要不是太严重都没什么。只是,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当面说破,竟像是对具体加工过程了若指掌似的。
别说他这样的管理层,一般来说,没有在基层工作指挥过,哪怕是他们自己公司的员工都不一定清楚。
这也是她有底气应对那些挑剔甲方的原因。
到了这人这里,他竟然比她还了解各中猫腻,以至于她压根没有办法耍花招。
温淩愣了会儿,勉力镇定下来,道:“这一点您不用担心,既然签订了合同,我们必然会按时交货。”
“万一延时呢?”
温淩一噎,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得理不饶人。
态度是客气的,可谈到真正问题的时候,竟然一点情面也不讲地尽数揭开。
过去也碰到过不少难缠的甲方,但大多只是在和稀泥,为了压价而无理取闹,她也能一一化解。
这人正好相反,态度始终温和,却对他们的方案和生产过程洞若观火,往往一针见血,让她无话可说。
她甚至怀疑,他之前去产业园考察就已经把这些事情了解得非常透彻了。谋而后动,心思缜密,确实是个厉害人物。
这一刻,她想到了傅宴。
虽然两人在外表、性格、谈吐上似乎差别很大,但是,行事方法上倒有相似之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他们这类人心中,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而她、薛洋这些人,不过是他们棋盘上的棋子。
被逼得这样黔驴技穷,她说不上是气愤还是羞恼,一时没有忍住:“你们公司都是这样做事的吗?”
“你指什么?”他眉眼平淡,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这副不愠不火的模样,实在是刺激人。
温淩本来不想说的,实在是忍不住了:“吃水不忘挖井人,当初公司还在天使轮起步阶段的时候,薛总就跟着干了,这些年风风雨雨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公司走到现在,少不了这些老员工的努力。你们现在卸磨杀驴,是不是太过分了?!”
一番话说下来,她嘴巴干,心更是狂跳不止。半晌不见他回答,警惕地抬了下眼皮。
傅南期没什么表示,就连脸上寡淡的表情都和她进门时如出一辙。
“温小姐这么极力地为薛总说话,不只是打抱不平吧?”
他笑起来太好看。分明是极风流的一张脸,轮廓分明,眉目英挺,五官线条如工笔勾勒,穿正装坐在那边,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雅正贵气。
温淩有片刻的恍神,就听他略带几分玩味地道:“据我所知,H5的项目被紫光科技暂停前,一直是由薛总接洽且大力支持的,而他更是温小姐曾经的导师。我是不是可以以为,薛总被迫下台,也意味着温小姐少了一块可以快速通过项目审批的跳板。因此格外忿忿不平?”
从未见过有人能将嘲讽的话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温淩的嘴巴张了又张,脸憋得通红,终于憋出一句:“我没有干涉贵公司事务的意思。我知道,像你们这样的公司结构调整、与时俱进是正常的,但是,法外也有人情,你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他不答反问:“你知道在北京,像紫光资本这样的公司有几家吗?”
温淩不明就里。
“金融机构代表处一百多家,在CBD附近,企业总部就有三十多家。我手里这支基金,从创办到现在,已经有十二年历史了,靠的是能力,不是做慈善。”
温淩一怔,面上不觉红了一道,火辣辣的疼。
像是被人当面甩了一耳光似的。
他的语气却是温和的,稍稍抬起那张微笑的面孔:“跟自己没关系的事情,最好少管,交情更不是用来挑战规则的,这是职场大忌。”
第9章 点拨
温淩灰头土脸地回到公司,看一眼表,已经是下午2点了,饭还没吃,肚子饿得咕咕响。
“怎么样啊?”刚一落座就看到张月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两杯关东煮,看到她,匀过来一杯。
温淩说“谢谢”,怏怏地接了过来。
张月见她表情不对,纳罕:“不是去见紫光那边的高层了吗?你怎么是这个表情啊?没成功?”
温淩摇摇头,咬了口甜不辣:“总之是说来话长。”旋即把紫光集团董事长就是之前他们在厦门工厂和不久前会议上见到的那位先生说了。
张月的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就在温淩以为她要共情一下她的境遇时,就听得她感慨:“我就说嘛,这大叔长得这么正,气质也这么好,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啊。”
温淩:“……”我跟你说工作你跟我聊男人?!
张月捧着脸,摇头晃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温淩:“……”还牡丹花,这是霸王花你知道吗?!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见她脸色不好,张月忙转换口风:“不过,他要是对这个项目没兴趣,干嘛要见你啊?耍着你玩?不会吧,那样的人物,哪有那个闲情逸致?应该没那么无聊。”
“谁知道,也许,就是还个人情吧。忘了跟你说了,我老师帮忙牵的线。”
“你老师?薛洋啊?拜托,他只是紫光集团下面的一个小领导,还是个被罢黜的,有那么大面子?我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你是不是在他面前说错话了?既然见你,说明对这个项目感兴趣啊,没道理临时又改变主意。”
温淩皱眉想了想,不确定:“……应该没有吧。”
她一直很礼貌,明明是他全程在打压她。
温淩摇摇头,决定不去想了,心情却还是往下down了好几个度。有了希望再失望,比从来没有希望还要恼人。
……
傅南期下午还有会议,温淩离开后,坐在位子上直接翻起了报表。
由于他是第一个来会议厅的,几个高层和董事说说笑笑着进来时,脸色都僵了一瞬,不约而同停在门口。
尤其是其中某个秃头董事和一个矮个子,大气不敢喘。
傅南期看完手里的财务报表才抬起头,对他们笑道:“都杵在门口干什么?坐啊。”
几人干笑,这才坐下去。只是,表情都有些不自在。
四下里看了眼,心里更是惶恐起来。今儿被叫来开会的这几个,以葛亮为首的,基本一大半都是傅南期离京这段时间跟傅宴搭线的。有的已经站队傅宴,有的则关系暧昧,仍处于观望中。
不过,出乎他们的意料,会议上,傅南期只跟他们讨论了一下本季度财务的问题,以及下个季度要达成的目标、投资和研发重点云云云云,态度平和,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说到一些问题时,也采纳了一下几人的观点,似乎挺好说话。
底下却没人松一口气,越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心里就越没底。而且,以这人往日狠辣决绝的作风,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吧。”傅南期起身告辞,跟他们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