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欢——二恰
时间:2021-06-17 09:45:44

  至于他的心思,与这些比起来,并不重要。
  他这两年虽皆在边关,却时刻关注着她的生活,待到战事停下,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江南,想要带她回去。
  眼前人明明是在笑,有礼有节乖巧听话,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可沈鹤之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笑意,他宁可秦欢装作不认识他,或是撒娇耍脾气的闹上一番,这都说明她还很在乎。
  但这会她疏离的笑着喊他舅舅,却正是说明她是真的放下,不在乎了,真的只把他当舅舅。
  这明明是沈鹤之想要看到的,她对他不再有执念,不再有男女之情,像是所有的长辈和晚辈那样相处,他却又有些不习惯了。
  秦欢恭敬的行了个大礼,还笑盈盈的邀他去做客:“舅舅公务繁忙许是不得空,若是有闲暇了,可以来桃花坞赏花品茶。那秦欢就不打搅舅舅,先回去了。”
  玉香才懵懵懂懂的明白过来,这不是什么登徒子,缩着脑袋规矩的喊了声舅老爷,而后扶着秦欢朝前离开。
  沈鹤之伸出的手掌僵在了空中,最后慢慢地收紧垂落,抿着唇没开口。却又跟了上去,不管如何,她还愿意喊他一声舅舅,他便有责任照顾她。
  正当他在想,该如何哄好闹别扭的小孩,就见街口传来了马蹄声,下一刻,一匹枣红色的烈驹横在了两人的中间。
  来者是个身穿蓝色锦服的少年,他端坐马上,扯着嘴角笑得很是温和,“阿欢,我来了。”
  秦欢仰着头朝那少年看去,眼里满是惊喜,“知衍哥哥,你怎么提早来了,上次来信不是说要过了端午才得空吗?”
  李知衍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遇上秦欢,“正好这几日无事,想起你上回信中说的桃花酥,便嘴馋了,你怎么在这?是要回去吗?”
  秦欢一看到李知衍,就显得格外自然又放松,听到桃花酥更是笑弯了眼,脸颊两侧的酒窝又浅又甜。
  “正打算回客栈收拾东西。”
  “让玉香去吧,我带你先回桃花坞。”
  秦欢想了想也觉得这个主意可以,便点了点头,就见马上的少年朝着她伸出了手。
  是要带她骑马!秦欢的眼睛立即就亮了,但转念又有些犹豫,到底是男女有别,他们也不是亲兄妹,平日她都会注意着分寸和距离。
  而沈鹤之从李知衍出现起,眉头就紧紧地皱起,见他伸手要与秦欢同骑,更是升起了一股的无名的怒火。
  当年那种陌生却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他不喜欢李知衍,更不喜欢他靠近秦欢。
  下意识的想要阻止:“阿妧。”
  但没想到就是他的这两个字,让秦欢的犹豫瞬间变成了决断,在李知衍要收回手掌之前,她的手掌落在了他掌中,不同肤色的肌肤相叠,格外的刺眼醒目。
  李知衍伸手之后,便有些后悔,他好似有些过急了,他怕吓着秦欢。
  可他不愿输,从听说沈鹤之护送荣安县主回苏城,便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没赶上。
  秦欢还是见到了沈鹤之。
  他才会一反常态的说出了如此失礼的话,只是让他更没想到的是,秦欢的反应。
  李知衍没有丝毫犹豫,手上一用劲,秦欢就稳稳的上了马背,等她真的坐在他身前,他才有一种真实感。
  “我们回去。”
  “秦欢!”两个声音同时在耳边炸开。
  沈鹤之忍了再忍,还是没能忍住,他自己都没发现,那本就阴郁的眼中藏着滔天的怒意,额头的青筋直冒就连眼尾都红了,藏在袖中的指节蜷紧泛着青白。
  简单的两个字里,满是隐忍和他自己都不懂的酸涩。
  李知衍像是听到这两个字,才猛然发现沈鹤之的存在,“晚辈怎么才看到,原来太子殿下也在,殿下一路奔波,想来无暇顾及我们,还是好生歇息。秦欢就放心交予晚辈照看,晚辈定会将人好好送回去的。”
  秦欢还偏头朝他挥了挥手,算是道别。
  而后不等沈鹤之再开口,李知衍就一拉缰绳,夹着马腹飞快的朝着城门的方向跑去。
  留下沈鹤之站在原地,有火也无处可施展。
  他看着马上少年双臂圈紧着秦欢的背影,那一瞬间,一把名为嫉妒的火,将他所有的理智都给烧毁了。
  他不仅嫉妒,还嫉妒的发狂。
  他一直以为自己担心秦欢,只是出于责任和习惯,以及多年来养出的亲情。
  等到现在,他才不得不承认,比起所谓的礼教世俗,他更没办法接受的是,她的眼睛不再看着他,她所有的喜怒哀乐也将与他无关。
  她不再红着眼眶的扯着他的衣摆,不再熬着夜等他回府,不再捧着做好的功课问他有没有精进,甚至她往后的余生,都不再有他的只言片语。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对她的照顾关切,变成了那不能对人言说,肮脏又可耻的心思。
  或许是在明白她的心意开始,或许是当她全心全意的依赖他开始,或许是在她孤注一掷的表露心迹开始,又或许是在这更早之前。
  他将他所有不能见人的心思都掐灭,装作无事发生的继续以长辈的身份,插手她的生活,殊不知他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怎么可以呢?
  他至今都无法忘记,她那夜是如何眼眸含情的看着他,喊他舅舅,这么快她便喜欢上了别人?
  不许,他不允许。
  二十余载不懂情爱的沈鹤之尚不明白,这心思代表了什么,他只知道,若秦欢真的跟着李知衍走了,他此生都将活在痛苦和后悔之中。
  她的眼她的心,只能有他。
  “殿下,这好像是小主子方才落下的。”同福怀里捧着个布包小跑着出来,里面陈旧的卷宗漏出了一角。
  沈鹤之捡过牢牢的攥在手心,眼里终于有了两分的温度,看着卷宗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下,咱们要给小主子送去吗?”
  同福可以说是看着秦欢长大的,殿下可能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自从秦欢被接进府后,他虽是面上总不堪其扰的样子。实际笑的次数变多了,不管在外如何铁面无私,回到府上面对着她时,都会拿出更多的耐心。
  好似有着秦欢的小院,便是他隐世避难的桃花源。
  等到秦欢离开后,他又变回了以往高高在上,冷情冷面的太子,她对他而言,就是不同的。
  即便远在边关,也时刻都关注着她的消息,只有拿到她的画时,殿下才会放下心防露出些许的暖意。
  同福的私心,自然是希望小主子能回去的,能有机会上门,可不得好好的利用利用。
  但没想到的是,沈鹤之一口的拒绝了:“不急,我等她来找我。”
  养了这么久的小孩,她的那点小心思他还是清楚的,秦欢现在定是对他避之若浼,他再如此步步紧逼,定会让她愈发生厌,还不如诱之。
  等她自己上门。
  -
  秦欢还是不会骑马,上回沈鹤之带着她骑的那次,虽然觉得有趣,但之后都未尝试过。
  方才是有心想躲避,这才脑子一糊涂坐上了马,这会整个人趴在马背上,身后就是李知衍,她不敢往后靠,浑身僵硬,连睁眼都不敢了。
  还是李知衍看出她不适应,等出了城门就放慢了速度,“阿欢,别怕,有我护着你,不会掉下去的,睁开眼看看。”
  秦欢小心翼翼的睁开了半条缝,看着身边往后退的树木,又猛地将眼睛闭上,牙齿飞快地打着哆嗦道,“知衍哥哥,我还是下去走路吧。”
  看着秦欢下意识拉开的距离,李知衍眼里的光亮有些许黯淡,“阿欢,或许你可以试着信任我。”
  他的声音不响,外加马儿的呼啸声,秦欢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能迷迷糊糊的听见他好似有在说话:“知衍哥哥你说什么?”
  李知衍静默了片刻,很快又变回了往日温和的模样,抓紧缰绳慢慢地让马儿停了下来,翻身下马笑着打趣她:“我说你怎么比静宜胆子还小,她骑马可比你厉害。”
  秦欢羞赧的吐了吐舌头,自己也觉得有些丢人了,也跟着要下马,就被李知衍给拦了下。
  “你这细胳膊细腿的,等走到天都要黑了,就坐在上头,不用怕,我牵着,慢慢让它往前走。”
  这是他的马儿,怎么能因为她的缘故,而放着马不骑牵着走,这像什么话,秦欢自然是不肯的。
  李知衍架不住她,只能扶着她下马,两人真就一路慢悠悠地走回去。
  春光正好,路边的野花都开了,秦欢一向喜欢花,看见了好的忍不住摘两支,才走了没多远,手里已经抱了满怀,回头冲着他笑时,竟比春花还要灿烂。
  李知衍的呼吸都有两分停滞,待到她捧着问好不好看时,下意识低喃了两声,“好看。”
  许是花好看,又或是人更好看。
  “知衍哥哥近来部中无事吗?”李知衍去年进了兵部历练,等闲不得空,只有休沐在家才能外出。
  “便是有事,又怎么会轮到我这小小主事来管呢?放心吧,我定是得空才会出京的。”
  秦欢知道在他仕途的这件事上,与家中人常有分歧,李家世代驻守边疆,三个儿子只活下了一个,包括李知衍的父亲也没能活着回来。
  老将军自然是希望孙儿不走他的老路,能老老实实的在朝中为官,只要他这门的荣辱尚在,李知衍将来仕途定是顺畅,可他却不喜欢朝中波诡。
  他熟读兵书,从小学习武艺,可不是为了窝囊的缩在这小小的衙门里指点江山的。
  但他祖父的脾气倔,做的决定没人能忤逆,他将来要当什么样的官,要娶什么样的人,都一步步的为他谋划好,容不得他说半个不字。
  第一眼看到秦欢的时候,他觉得两人很像,都像被关在笼中的鸟,永远飞不出他人的掌控。
  故而,他想帮她,好似看着她过上想要的日子,他那喘不过气的牢笼,也得到了光。
  可惜两人同也不同,他是别人为他加的锁,秦欢却是自己给自己上了锁,关闭了心门。
  “给你。”秦欢把手里的花拢成了花束,一把塞进了李知衍的怀中,“花开得如此好,怎么能愁眉苦脸的,前几日我跟着张妈妈学着做了酥酪。还没亲手坐过,一会回去你可得赏个脸尝尝。”
  李知衍突然怀里多了束花,先是一愣,而后才忍不住地笑了,点头说好。
  有些事他确实改变不了,但有的事,他却得去争取一番。
  正想着,就听秦欢状若无意的道:“知衍哥哥,你知道舅舅为何会突然来苏城吗?”
  “殿下应是陪荣安县主来的。”
  “这个荣安县主,我之前好似没听说过。”
  “她是平阳王家的庶女,前几个月突然被封的县主,待她明年开年及笄后,便要去南越国和亲。”
  秦欢边走边摆弄着手里的花,闻言蓦地抬头,“和亲?她才这么小,为什么要她去和亲?”
  原本听到平阳王她还在心中腹议,她与他那个兄长倒是如出一辙,结果就听到了后面和亲,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这两年陛下龙体欠安,西北又战事不断,若是此刻不与南越打好关系,两处同时战乱,我大朝便要孤立无援了。”
  秦欢之前在京中时,还会偶尔听到些关于这些事的消息,等回了桃花坞,便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哪里知道战事已如此吃紧。
  难怪方才看沈鹤之风尘仆仆的,面带倦色,出了这样大的事,他定是没半刻歇息的。
  秦欢想问的话,在口中滚了滚,最后也没能问出口,她刚给沈鹤之甩了脸色,现在关心他,好似没什么立场。
  见她整个人恹恹的,还以为是在为那小姑娘担心,就忍不住的安慰了她两句:“荣安县主本就是庶女,原在家中就不得宠,正是和亲她才会被封县主,想来也是自愿的。”
  不仅能换取荣华富贵,还能在京中当上一年的正经县主,就连她那不得宠早逝的生母,也跟着鸡犬升天被追封了侧妃,属实算不得可怜人。
  “怎知她是自愿,而不是家中所迫呢?”
  “她在京中的名声不算好,尤其是被封县主之后,飞扬跋扈目中无人,这样的人如何会是被迫的。”
  秦欢突得停下了脚步,她疑惑不解的看着李知衍,“那知衍哥哥见过她吗?”
  “不曾,只听人说起过。”
  秦欢好似有些明白了,难怪初见荣安就觉得她有些奇怪,为何她如此好面子,又如此怕沈鹤之,原来她的争强好胜都是装出来的,实则色厉内荏。
  也就难怪世人常说,三人成虎流言杀人,就连聪慧如李知衍,也会有人云亦云的时候。
  当然,真相如何,她也不得而知。
  只是知晓她要去和亲,有了两分的同情。早知道,那个金环就不骗她了。
  看出秦欢的情绪不怎么高涨,李知衍也意识到,他刚刚的话让她不喜欢了,但也不明白她是为何不喜,只能岔开了这个话题。
  “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他们应是路过,将荣安县主生母的尸骨带回京中,过几日便会走了。”
  虽然不知道沈鹤之为何这么闲,陪一个关系不好的堂妹,来移她母亲的尸骨。
  但只要不是为了她而来,便也与她无关了,等过几日他们回京,苏城便能恢复往日的平静了。
  秦欢却忘了,沈鹤之见到她时,没有半分的诧异。
  既都说到这了,李知衍就状若无意的试探道:“方才我看殿下很是关心你,之前就算有再大的气,这两年来也该消了,阿欢,你真的不跟殿下回去吗?他到底是你的舅舅。”
  “不回,我在桃花坞潇洒自在,他在京城同样无忧无愁的,我回去才是给他添堵。还不如等他将来老了,缺人侍奉了,我再去为他侍疾,不是更好?”
  他养了她八年,这恩情不是假的,若是将来他老了。未当上皇帝,还愿意见她,她便去伺候他为他侍疾养着他。
  秦欢之前还从未想过,沈鹤之老了会是什么样的,现在想来,估计会是皱着眉凶巴巴的怪老头,看到时候他还敢不敢这么凶她。
  越想越觉得好玩,竟是生生将自己给逗乐了,连带之前的坏心情也都一扫而空。
  李知衍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变得高兴了,但听说她不想回去,也忍不住的跟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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