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穆淮常来永安宫,比起刚入宫时,姜宁灵已同他熟稔了不少,有时也敢拿他打趣儿了,就如眼下这般。
穆淮掀袍在桌边坐下,看着姜宁灵将娇艳的花儿一枝一枝放入瓶中,姿态随意道:“朕哪回从那儿回来是好好用过饭的?”
语气间带着再自然不过的亲昵。
姜宁灵将最后一枝花儿放入瓶中,站起身来朝穆淮嫣然一笑:“小厨房早已备好了陛下喜欢的吃食,臣妾现在就让她们端上来。”
方才穆淮进来时,一旁的若竹与吟南已经极有眼力见儿地带着屋内的宫人退了出去,姜宁灵提着裙摆,就要往屋外走去,去唤人将早已为穆淮备好的饭菜送进来。
却不想在走过穆淮身前时,被他展臂扣住了月要,直接拉入了怀里。
姜宁灵没料到他这一动作,脚下不稳,直直往前一扑,扑在了穆淮胸膛之上。
这架势,与其说是穆淮揽她入怀,但不如说更像是姜宁灵回身一扑,将穆淮扑倒倚在了桌上。
姜宁灵面色不由得一红,撑着手想要起身来,穆淮却揽着她的月要肢,力道不轻不重地按了按。
虽未让她觉得被桎梏着难受,却也不能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姜宁灵早已将穆淮的性子摸了个七七八八,知晓这会儿定是起不来的,索性不白费力气,乖乖往穆淮怀里一趴,不动了。
穆淮扣着她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身,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喜欢弄这些花花草草?”
这话问得有些突然,姜宁灵顿了一顿才明白过来他是瞧见她方才摆弄内务府送来的那些花才这般问,便道:“倒也说不上喜欢,臣妾正巧今日得闲,见内务府送来这些,便带着若竹吟南她们一道打发时间。”
穆淮淡淡“嗯”了一声,没再接话。
一时间,两人都未再说话。
姜宁灵伏在穆淮怀里,瞧不见他神情,不过此刻耳边清晰地传来他沉稳有力地心跳,教她无端凝了心神,不想打破这份安静。
而穆淮拥着怀中娇娇软软的一团,只觉方才多有烦躁的心此刻也渐渐平复下来。
方才他在唐才人那里时,屋里那股香气熏得他脑仁儿疼不说,唐才人还要装腔作势地显摆她的才气,教人好不耐烦。
那唐才人眼中明明带着贪婪的谷欠望,却还要端着神色,做出一副不将他那些赏赐放在心上、不被金银浊物所牵绊的高清模样,端着架子为他抚琴。
他差点儿没被恶心得直接拂袖而去了。
好容易听完那勉强还能入耳的乐曲,又要同唐才人一道用膳,只是屋中有那股子香气在,他哪有什么胃口?
同那唐才人惺惺作态了一个时辰,倒让穆淮觉得这比批一下午的折子还要累人。
于是在离开毓秀宫时,他的面色算不得好看。
穆淮也没刻意去掩神色,果然就听得有宫人背过去偷偷嚼舌根,说他是不得不离开唐才人去皇后处,才心生不快。
这无疑是在推波助澜,穆淮自然不会去管。
方才那一个时辰下来,他有好几次都想直接起身离开,又想起所查的事情将将有了眉目,生生给忍了下来。
只是越在哪儿坐着,便越瞧唐才人不顺眼。
直至踏进永安宫里,才渐渐舒坦了些。
穆淮垂眼看着怀中乖巧得像只奶猫儿的人儿,心中似乎被慢慢拨动了一下。
的确是个可心的。
耳边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接着一下,姜宁灵认真听着,不知不觉间竟有了睡意。
半梦半醒间,听得头顶一道声音问道:“你宫中的人,怎的换了这么多?”
姜宁灵瞌睡一下散了许多,却又拿不准这到底是他自个儿看出来的,还是有人告诉他的,便直言道:“的确换了许多,应当是想寻个好去处,臣妾便没拦着。”
“好去处?”穆淮冷笑一声,显然不认同,而后又道:“你若觉得恼,让吟南去处理便是。”
这些人明晃晃地往永安宫外跑,姜宁灵若是恼了他们也实属正常。但姜宁灵心中更在意穆淮的后半句话:“人都不在我宫里了,还如何让吟南去?”
吟南是永安宫的掌事宫女,那些人去了别的宫里,吟南自是不方便在去插手了。
不过姜宁灵总觉吟南能力不止于此,果然,听得穆淮又道:“宫里这些事情,你放心交给吟南去做便是。”
姜宁灵心中了然,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道:“臣妾知晓了。”
穆淮这话,几乎便是在告诉姜宁灵,吟南是他特意放入永安宫来的人了。
并且还告诉她,她对宫中不熟悉也无妨,放心交与吟南便好,吟南自会处理妥当。
但姜宁灵也清楚,如今穆淮要让她一同捧杀唐才人,有吟南一同帮忙自然会方便许多,才不在意让吟南为她所用。
她与穆淮之间,吟南自然更偏向穆淮。
总的来说,吟南在她身边便是一把双刃剑,如今来看,暂是利大于弊的。
第20章 纵容
姜宁灵在脑中细细想着吟南的关系,一时间有些出神,连穆淮问她话都没听见,直到穆淮扣在她腰间的手又按了按,姜宁灵才回过神来,听得穆淮道:“这么多宫人想往毓秀宫里去,你觉得该如何?”
姜宁灵敛了心思,垂眸想了想,对穆淮道:“依臣妾所见,那些人想去唐才人身边,那便让他们去。”
见穆淮挑了眉,不知是赞成还是觉不妥,姜宁灵索性将话说得更直白几分:“陛下连越制的凤纹步摇都给了,还怕越制给她添几个人?”
穆淮闻言淡淡一笑,心念一动,低头在她光洁的额间落下一个吻:“与朕所想的一样。”
这个吻来得太过突然,虽然只是轻轻浅浅一触即离,可姜宁灵却被其间隐隐带着的亲昵羞红了耳根。
不过一个浅浅的触碰而已,比这更亲昵的事情都做过许多遍了,若她显得太过羞赧,好似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姜宁灵心中这般想着,在穆淮怀里偏了偏身子,想借着角度遮住后耳根处那一片已然漫上的粉色。
她越不想让穆淮瞧见,穆淮偏生就注意到了,还问道:“皇后怎的了,脖颈处怎的这般烫,可有哪儿不舒服?”
这话落在姜宁灵耳中,怎么听都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味。
只不过他这样刻意地问了出来,倒让姜宁灵心中自然了几分,正要说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轻轻揭过去,就听得外边儿传来若竹的声音道:“娘娘,小厨房里都准备好了,可要现在端进来?”
这话刚好给了姜宁灵一个借口,省得她费心思再去想,便顺着若竹的话应了声,叫宫人把先前为穆淮备下的吃食全都端进来。
姜宁灵吩咐完这些,便撑着手要从穆淮怀中起身。
她原以为穆淮还要再磨她两句,不会这么轻易便松手,谁知这一推便顺顺当当地将穆淮推了开去。
已做好了继续被他扣住的准备,没成想这般轻松地起了身来,姜宁灵动作一顿,而后才像无事般继续往后退了开。
早便备好的饭菜一样一样送了进来,除了吟南与若竹外,还有一些平日里甚少进主屋的宫人也进了来,立在两旁侯着。
有小宫女殷勤地上前来,想要为穆淮布菜,穆淮抬手制止了那宫女的动作,而后朝着坐在桌案对面的姜宁灵略略扬了下巴,缓声道:“皇后来为朕布菜。”
穆淮此话一出,房中立着的那些小宫女儿一时间都有些诧异。
布菜是她们这些宫人来做的事情,若帝后情深,皇后主动帮陛下夹上一两筷子菜,那是人家如胶似漆,可眼下陛下语气冷冷淡淡的,可不就是在折辱皇后吗?
不过姜宁灵倒没这般想,瞧见穆淮神色,她便知他这是又要做什么戏了,便依言起身,来到他身侧,低声问道:“陛下喜欢哪一样?”
穆淮目光在桌上大略扫了一眼,见上边儿的菜品几乎都是按他口味来,心中熨帖,更觉姜宁灵可心,口中却只随意点了两样。
还隐隐约约带着不耐。
姜宁灵垂着眼眸,教人看不清神色,手中却是按着穆淮的话将那两样菜色夹入他面前的碗碟里。
她面上几乎不带什么情绪,可让人瞧着,便觉她心中定是屈辱的。
一时间,两边立着的宫人都心思各异。
姜宁灵大约猜到了穆淮要做什么。
今儿是十五,穆淮“许久不来”永安宫,阵仗难免大些,他应是想起会有许多人进来伺候着用膳,便故意“发难”,落在有心人眼里,便会传出她这个皇后有多不得圣心云云的传言。
而穆淮又是从毓秀宫过来的,心思多的人稍加联想,便会觉得穆淮这是不得不从唐才人那儿过来而心中不快,故意折辱姜宁灵来撒气了。
若这样想,那方才穆淮为何轻轻松松便让她挣脱了去也好说了。
如今要以宫中其余妃嫔的无宠来衬托唐才人的特殊之处,穆淮与她在人前自然不会表现得太过亲近。
既然穆淮刻意让她如此,姜宁灵自然乐得陪她做戏。
姜宁灵安安静静地替穆淮布菜,又安安静静地候在一旁,等着穆淮下一个吩咐。
穆淮随意用了两口,而后又唤姜宁灵换一个菜色。
姜宁灵依言做了。
谁知穆淮却像是不满她动作般,抬手召来了九山。
姜宁灵一双素白纤细的手顿在空中,举也不是放也不是,待九山已忙活了好一阵,才慢慢将手垂回了身侧。
姜宁灵站得离穆淮极近,二人的衣料几乎相贴在一起,可穆淮半分目光都未落在她身上,姜宁灵堂堂皇后,得到的关注还不如另一侧小心翼翼布菜的九山多。
屋内的小宫女们拿眼偷瞧着这一幕,只觉得宫中传言里陛下不喜皇后的传言一定是真的。
可惜了皇后那样娇艳的一张脸。
几个宫女心思各异,有叹惜皇后的,也有暗暗为日后寻去处而盘算的,可无一人发现,皇后那双柔荑刚一垂落在身侧,便被陛下握在了掌中。
只不过被宽大的袖摆掩住,无人能发现罢了。
姜宁灵陪着穆淮演了一出戏,刚刚将手收回来,便被穆淮握在了掌心。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又生生忍住了这番动作。
而后便觉穆淮的指腹寻到了她手背,在其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带着显而易见的安抚意味。
姜宁灵心中一动,不自觉升起些许暖意。
一顿晚膳下来,永安宫殿内气氛都压抑了许多。
姜宁灵一直立在穆淮身侧,穆淮未开口让她坐下,她便一动也不动。
起先还有宫女大着胆子偷眼看,可渐渐地连九山这个知晓内情的人都不自觉起了一层冷汗,更别提后边儿立着的那些宫人了。
她们无一例外都只有一个念头:陛下神色冷淡得吓人,可快些用完膳让她们退下松一口气吧。
却无人能看见,在宽大的凤袍之下,帝后二人一直交.握的手。
好容易用完一顿饭,穆淮神色极其不耐地挥退了房中的宫人,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待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房内的人鱼贯而出,只有九山与若竹还留在里面。
小宫女们快步走出了内殿,待转过一个弯后,才有人忍不住低声交头接耳:“方才陛下那神色,可吓死我了。”
“可不是嘛,皇后娘娘非要等陛下来了再用膳,可陛下早就在唐才人那用过了呀,你说说,咱们皇后多没眼力见儿。”
“这是在拿皇后撒气呢吧,不然怎的会让皇后来布菜?”
“让皇后来布菜也罢了,后头还让九山公公过去了,这不是明摆着在说皇后伺.候得不好吗?”
“原以为咱们永安宫有初一十五,日子再怎么也不会太难过,可眼下看来,只要有唐才人在,皇后是别想入陛下的眼了。”
“皇后真是白瞎长得这么漂亮,结果还是拴不住陛下。我从前还听说皇后同陛下心里那位有几分像,这才费了一番功夫从毓秀宫出来,进了永安宫里。谁成想人算不如天算,半路来了个唐才人,你说说,我亏不亏。”
几个宫女一边摇着头,一边走远了。
见屋内宫人都退了出去,九山与若竹对视一眼,也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顺带掩上了房门。
房门将将掩上,姜宁灵便觉面前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已被穆淮稳稳当当地拥坐在了腿上。
姜宁灵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得穆淮开口,声音低沉,绕在她耳边:“皇后方才还未回答朕,脖颈红得这般厉害,可是有哪儿不舒服?”
姜宁灵没想到他还能继续揪着这件事不放,一时间有些好笑,又忍了笑意,一本正经道:“臣妾的脖颈不红呀,陛下当是看错了吧。”
穆淮“哦?”了一句,向她俯下身去,距离她纤细的脖颈不过毫厘,而后轻声道:“当真?”
姜宁灵浑身一颤,只觉得他丝丝缕缕的温热气息尽数扑在了她脖颈处衣果露在外的肌肤上,带起细细密密的痒。
而后便听得穆淮低声笑了一下:“红还是不红,皇后不如拿面铜镜来瞧瞧?”
姜宁灵知晓穆淮这是故意,颇有些气恼地抬手捂住脖颈,却又没那个胆儿同他拌嘴,只得小心地瞪了他一眼。
还不敢瞪得太凶狠。
却透出一股可怜见儿的意味来。
穆淮心中更生爱怜,抬手捉住姜宁灵纤柔的手腕,拉过来,在其上浅浅地啄吻,而后道:“唐才人这几日心思愈发飘了,若她来你面前示威,你且敷衍过去,再来朕面前告状便是。”
姜宁灵听着有些好笑:“你纵容她作威作福,我向你去告状,你还能罚她不成?”
“朕不能罚她,却能罚你。”
见姜宁灵明显顿住的神色,穆淮不自觉有些好笑,将人揽在怀中,直接抱着站起身来,往后殿的汤池走去。
一面走还一面道:“罚了你,将你禁足在永安宫,你便能安安心心地歇着,不必再多理会她,岂不是妙?”
姜宁灵觉得穆淮话中有话,尚未能捋明白他后几日的动向,却清晰地觉查到了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只得微叹一口气,抬手攀住他肩膀。
罢了,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