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月——海芋粥
时间:2021-06-18 09:43:02

  姜煦禾看着她,细细打量她神情。
  姜宁灵不退不避,直直回望于他。
  姜煦禾自小便最疼妹妹,自己也是个性情中人,虽说并不赞成姜宁灵的念头,却也不忍见她在深宫中郁郁一生。
  “你倒好,出宫便罢了,还要将我拉下水。”
  姜煦禾凝视良久,忽地松了神色,似笑非笑地来了这么一句。
  姜宁灵一怔,后便明白,姜煦禾这是答应帮她了,心中不由得一松,唇边显出点点笑意。
  马车很快便到了宫门口,姜煦禾不能再往前了,便下了马车。
  下马车前,他原已迈出去的步子又折回来,对姜宁灵郑重道:“疏月,切记莫冒进。”
  说完后,仿佛还有许多话要叮嘱,最后却只微叹了一口气:“你自小便有主意,想来也不用我多说什么,一切小心。”
  姜宁灵点了点头,与他挥手做别。
  姜煦禾往外有了几步,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马车缓缓驶过那朱红色的宫墙,又被厚重的大门隔挡住,看不见了。
  荣王府内。
  锦嫣见穆淮不由分说地护着自个儿,心中暗喜,跟着荣王府的嬷嬷进了一处里间,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又让玲儿帮忙理了理有些乱了的鬓发,这才出了去。
  穆淮就在不远处等着,锦嫣暗自吸了一口气,走到穆淮跟前,小声道:“陛下,方才之事错在锦嫣,没能管束好身边下人,皇后娘娘发怒也情有可原,还请陛下莫要怪罪。”
  这话听着像在为姜宁灵开脱,可里里外外都先将自个儿摘了个干净,将错处全推去玲儿身上了,在加上那委委屈屈的声调,若是不知情的,当真会浮起几分心疼来。
  穆淮却只简短地“嗯”了一声,后道:“那丫鬟的确没教好,送去让人教两日规矩,省得日后再毛毛躁躁的给你惹麻烦。”
  “这……”
  穆淮的答复显然出乎锦嫣的意料,一时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按着她的预想,她这话多多少少能勾起穆淮几分疼惜,也旁敲侧击地提醒他那姜宁灵太过跋扈,玲儿不过护主心切罢了,谁知穆淮竟然顺着她的意将话说了下来。
  如今她身边只有一个玲儿堪堪可用,穆淮比举,倒像是在偏帮姜宁灵了。
  锦嫣皱了皱眉,却又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得诺诺应是。
  玲儿有些不可置信,不住地给锦嫣递眼色,希望她能再劝一劝穆淮,却见锦嫣将目光移去了别处,任由几个嬷嬷将她带了下去。
  锦嫣心中盘算得清楚,来日方长,一个玲儿已,不值得她去惹得穆淮不快。
  “好了,今日接二连三的事,想必你也乏了,早些回去罢。”
  锦嫣原想着再煽风点火一番,谁知得了穆淮这么一句话,便忍下了后边儿那些似是非的话,向穆淮告退。
  临走之前,还是有些不甘心,便转回身去,故作犹豫道:“陛下,今日之事,错在锦嫣,望您回宫后,莫要迁怒皇后娘娘,锦嫣承受不起。”
  一副大方得体的忍让模样。
  穆淮原不打算追究下去,听得此话,冷笑一声道:“你方才是因何跌倒的?”
  “是锦嫣自个儿不小心,踏错一步,这才摔倒的。”
  锦嫣说的的确是实话,可加上方才那一言道不明的场景,与她此时咬着下唇的委屈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另有隐情。
  穆淮却依旧冷着声调:“既然是你自个儿没走稳,朕为何要责罚皇后?”
  锦嫣一时语塞,支吾了两句才道:“陛下说的是,是锦嫣又小心眼儿了。”
  说罢,便匆匆告退。
  锦嫣走出两步,却又停下脚步,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回望过去。
  若是穆淮看到她此时的模样,定会觉得她委屈至极,又对他依恋至极。
  最是能激起一个男人的保护谷欠。
  谁知等她回过头时,只见到穆淮远去的背影。
  锦嫣登时咬碎一口银牙,恨恨地走远了。
  看来这个姜宁灵,没她想的那般好对付。
  穆淮往宴席方向回去,九山跟了一会儿,拿不准该不该说,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道:“陛下,皇后娘娘方才已经回宫了。”
  穆淮顿时停了脚步,换了个方向。
  “回宫。”
  穆淮追着姜宁灵的脚步去,席间众人却并不知晓,听得陛下回宫,只当是去哄锦嫣公主了,并不觉意外。
  先前耽搁了一会儿,待穆淮回到宫中时,天色已不早了。
  穆淮径直去了偏殿,却见偏殿中已熄了灯,再一问候在外边的吟南,才知姜宁灵竟是已经睡下了。
  小姑娘定是在跟他闹气。
  穆淮来到门前,刚要抬手叩门,就见门从里面打开,若竹轻手轻脚地正要出来。
  若竹显然也没想到穆淮会这么快便回来,微微有些讶异,回头往里看了一眼,轻声道:“陛下,娘娘已经睡下了。”
  穆淮略一点头,却是径直往里走去。
  床榻上的人背对着房门,身形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
  穆淮却是不信,哪儿有睡得这般快的?
  他在榻前站了一会儿,见姜宁灵仍是没什么动作,便笑道:“月儿是在同朕置气?”
  姜宁灵没有应声,仿若真的睡着了一般。
  她若是一直装睡,穆淮便会离开了吧?
  姜宁灵刚冒出这个念头,却听得身后一阵衣料的摩擦声,后锦被被人掀开,随后那再熟悉不过的龙涎香包裹上来,穆淮将她揽在了怀中。
  姜宁灵没料到他有这般举动,身子不由得一颤,后便听得穆淮低低的笑声:“月儿可醒了?”
  姜宁灵知晓穆淮定是看穿了她在装睡,却又不想同他周旋,索性装到底,一动不动,仿佛睡得沉沉。
  穆淮也不急着“唤醒”她,极有耐心地每隔一小会儿便问一句“月儿现在可醒了?”,姜宁灵被磨得没了脾气,只得睁开眼,在他怀中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他。
  那双眼清凌凌的,未有半分刚睡醒的朦胧之感。
  穆淮抬手在她面上轻轻掐了一掐,故意吓唬她:“装睡骗朕?往大了说,这可是欺君之罪。”
  姜宁灵没什么心思同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只得无奈应道:“那要如何,陛下才肯小事化了?”
  见姜宁灵神色恹恹,穆淮也没了逗弄的心思,将人往怀中拥得更紧了些,开门见山道:“生气了?”
  事情已告一段落,姜宁灵本不想再翻出来说,听得穆淮问起,沉默一瞬后,还是直白道:“臣妾没做过的事情,是容不下让人乱扣帽子的。”
  穆淮半垂眼眸看着她:“就为这跟朕置气?”
  姜宁灵不知穆淮到底想问什么,索性便直白问道:“陛下可信我?”
  “自然是信的。”
  姜宁灵心中一动,然还未等情绪翻涌起来,便听得穆淮继续道:“你若不喜锦嫣,有的是法子让她吃苦头,何必挑在宝明的生辰宴上,还落得一个善妒的名头。”
  姜宁灵心中复又冷静下来。是啊,穆淮便是这般,将利弊看得清清楚楚,从去推断她到底会不会这样做。
  不是选择相信她,相信她这个人。
  不过,在穆淮心中,她是这样一个工于心计的人吗?
  姜宁灵垂下眼眸,避开他的目光,低低附和了句:“陛下英明。”
  穆淮“嗯”了一声,并未再多说此事,后拉过姜宁灵右手,摊开手掌细细看了一遍。
  女子素手纤细,掌心透着微微的粉,穆淮拇指指腹在其上轻轻打了几个圈,又按压几下。
  姜宁灵有些怕痒,不自觉往后缩了缩,却被穆淮一把捏紧。
  姜宁灵下意识地抬眼看他,见他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便解释了一句:“有些痒。”
  穆淮这才松开些,正当姜宁灵奇怪他怎的对她的手掌心这般感兴趣时,就听得他问道:“方才用了力气,现下可觉得疼?”
 
 
第51章 生辰礼
  姜宁灵听得此话, 一时分不清是关心还是嘲讽,有些不确定地去看他神色。
  穆淮也不知自个儿怎的了,方才见锦嫣被扇巴掌时, 他下意识便想到, 她用这么大力气, 手该震麻了。
  见穆淮神色中的确带着关心,姜宁灵抿了抿唇, 也不去多费力气将手抽出来, 只淡淡道:“臣妾那两巴掌扇在锦嫣公主面颊上,陛下应当去关心锦嫣公主才对。”
  听着有些吃味。
  穆淮轻笑一声:“一个锦嫣罢了, 何必放在心上?”
  穆淮说这话时并未多想,待说出口后才听见自己说了什么,忽觉这话中带着些隐隐约约的承诺意味, 未免有些太纵着她了。
  不过话已出口,也没有了收回的道理, 但姜宁灵瞧着仍是方才那副神情,并未有何转变, 穆淮有些无奈, 耐着性子再哄了一句:“当真为这等小事同朕置气?”
  小事。
  姜宁灵忽地明白了,穆淮身为皇帝, 三宫六院再寻常不过,而她身为他的皇后, 他的正妻,必须得有这容人的气量。
  即便现在没有锦嫣,日后也还会出现更鲜活更灵动的女子。
  姜宁灵也不知自个儿是怎的了, 明明从前宫中有陆婕妤唐才人时,她尚能心平气和地与她们相处, 如今来了一个锦嫣,倒叫她患得患失起来。
  姜宁灵觉得这有些不大像自己。
  但那又何妨呢,不日,她便要离开了。
  只是……在离开之前,她决定再给自己一个回心转意的机会。
  “陛下当真要纳锦嫣公主入宫?”
  “那是自然。”
  姜宁灵张了张口,却又将话尽数吞回腹中。
  穆淮以这般回护的姿态将锦嫣纳入宫中,封妃甚至是封皇贵妃,那她姜宁灵当真便是一个笑话。
  姜宁灵不知晓的是,穆淮也自有许多思量,只是不曾一一说与她听。
  二人各怀心事,相拥而眠。
  千秋节很快便到来,晋国那些使臣也正如穆淮所料,以赵恒弥为首的几人打着锦嫣和亲的名号,向燕国讨要了不少好处。
  穆淮自然不可能全盘应下,但也做出了不少让步,使得赵恒弥尝到不少甜头,而后行事便愈发不顾忌起来。
  穆淮见姜宁灵这几日一直有些恹恹地,仿佛精神头不大好的样子,便特地命林青黛日日入宫陪她,一是确认姜宁灵身体无恙,二是能她二人自幼便相熟,也能聊天解闷。
  林青黛日日都来,有时只坐一炷香的功夫,有时能说一两个时辰,但有她陪着,姜宁灵觉得自个儿心中的确舒缓不少。
  至于出宫一事,姜宁灵原不想牵扯进太多人来,但思来想去,觉得林青黛既是可靠之人,又能帮上不少,便模棱两可地说了两句,看看林青黛态度。
  若林青黛不想淌这趟浑水,只需做个没听懂的便可。
  让姜宁灵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是,林青黛不过讶异一瞬,便直言会站在她这一侧。
  姜宁灵感动之余,心中又翻涌起一阵酸涩来,林青黛明知帮她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在了她身后。
  而穆淮,明知她的喜好与厌恶,却只将她的意愿推得往后、再往后。
  姜宁灵知晓自个儿生出这样的念头有些任性和自私,但又无可抑制地想从穆淮身边离开。
  她怕再这样下去,她会变得更任性、更自私,变成一个贪婪而善妒的人。
  千秋节如期而至,晋国、陈国与西北之地的游牧部落皆送来了贺礼。
  陈国与游牧部落献上的贺礼与往年大同小异,无非是一些名贵珍宝,又编了些寓意两国安好的故事在里边儿。
  晋国却有所不同,从一开始,赵恒弥便高调地称,他准备了一件稀世珍宝,价值连城,世间仅此唯一,可待旁人再往下细问时,他又神神秘秘地不肯多说了。
  姜宁灵也听了一耳朵,在赵恒弥说“世间仅此唯一”“陛下定会欢喜”云云时,心中大概有了猜测。
  若不出所料,赵恒弥口中的稀世珍宝,应当并非是件“宝物”,而是——一个人。
  待赵恒弥献礼时,他环视一周,见殿内众人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顿觉自个儿仿佛是这天下的中心,便故弄玄虚地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掌拍了拍。
  一时间,众人纷纷又往门口看去。
  殿外缓步走来一名女子。
  一身火红的衣裙衬得肌肤如雪,眉间一点朱砂更添妩媚,轻纱遮盖住面颊,不仅无损于美貌,反倒叫人更想一探究竟。
  赵恒弥见众人或惊奇或讶异,顿觉自个儿这先声夺人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不禁沾沾自喜,而后对立在殿中的女子使了个眼色。
  女子会意,向穆淮行礼道:“望陛下允锦嫣为您献舞。”
  姜宁灵侧身向穆淮看去,只见他眸中虽无甚波澜,目光却一直落在锦嫣身上,未移开分毫,便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瞧他。
  锦嫣翩翩起舞,舞姿与燕国寻常的动作不大一样,想来是晋国独有的风情。
  那衣裳显然也是被精心打理过的,不仅能很好地勾勒出锦嫣柔软的舞姿,衣袂翻飞间,一双手臂若隐若现,红衣雪肤,引人无限遐想。
  这支舞一看便是下了一番狠功夫,一颦一笑间皆是风情,只不过令姜宁灵想不明白的是,锦嫣怎的会在大殿之上当着各国使臣的面献舞。
  这样能让穆淮眼前一亮是没错,可此举倒也同乐坊里的那些舞姬无异了。
  大殿之中,有姜宁灵这样疑虑的,不止一人。
  但赵恒弥却丝毫不觉不妥,楚妃护他护得紧,他年幼时装病装痛便能不去读书,享乐十天半月,渐渐的,教习他的夫子便不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任由他偷懒,赵恒弥又资质平平,以至于诗书礼易都只学了个浅显的皮毛,能糊弄过楚妃便可。且楚妃又惯宠着他,教了他不少明争暗斗的妇人手段,赵恒弥又是个男子,只顾着考虑锦嫣勾不勾得住穆淮,一时间倒把面子不面子的早抛去脑后了。
  一曲舞毕,赵恒弥很是满意地勾唇笑问穆淮:“锦嫣公主这支舞,不知陛下可满意?”
  穆淮见他神色掩不住的得意,似笑非笑到:“不知晋国献的礼,究竟是舞,还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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