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月——海芋粥
时间:2021-06-18 09:43:02

  九山松了一口气, 却又有些为皇后难过。皇后对陛下如何,他都看在眼里, 陛下也向来对皇后偏宠几分,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 陛下听起来也并无多担忧。
  九山正这般想着,就见穆淮起了身,大步向外走去。
  九山一时没反应过来穆淮这是要去做什么, 一路小跑跟上,却见穆淮步子越来越快, 几乎快追不上了。
  九山瞧着有些不对:“陛下,您若是要见哪位大人,奴才帮着传唤便是,夜深露重的,何苦亲自跑一趟?”
  穆淮好似这才想起身后还跟了个九山,脚步略微放慢了些:“朕同羽林卫一道去安国寺,你帮不上什么忙,不必去了。”
  九山脚步一顿,这话没毛病,他没有身手,体力也比不上侍卫,搜山寻人的确帮不上什么忙。
  九山慢了两步,又觉得不大对,心中升起惶恐,劝道:“陛下,羽林卫既然去了,您明日再去安国寺也不迟啊!若遇到歹人可如何是好,陛下还是以龙体为重!”
  “朕要亲自去接她。”
  穆淮脚步不停,很快便将九山甩在了身后。
  小姑娘这般怕黑,他若不快些找到她,不知要哭成什么样子。
  安国寺所在的隐雾山并不大,穆淮站在姜宁灵滚落下去的山坡前,听着一个又一个令他失望的消息。
  夜色深重如墨。
  那些山匪被活捉了好几个,口中却问不出什么,都说是有人话大价钱雇了他们,让他们乔装成山匪在此处等候,至于雇主是谁,有人指了一人,有人又指了另一人。
  被指认的那些人,也全都是这些假冒山匪里的一员,只是这些人见不能得手,又无法脱身,便在羽林卫问审前自尽了。
  这些人身上并未有明显的标识,出手又狠厉,显然是批死士。而其余被活捉的人,又像是被叫来凑数的,并不知晓许多讯息,羽林卫审了两轮,却并无什么进展。
  夜色渐渐淡去,天边破晓。
  有一小侍卫从远处跑来,口中到:“找到、找到——”
  话还未说完,就见那位如雕塑般在山坡前立了一整夜的年轻帝王猛地回过身,大步向他走来。
  “找到皇后了?”
  穆淮眼中带着一夜未睡而衍出的血丝,也许是吹了一夜山风的原故,嗓子也嘶哑,再加上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势,像是自明暗交错间生出的鬼神。
  那小侍卫没由来地觉得骇人,连疲累也忘了,赶忙把手中的东西递出去,一股脑儿说道:“属下在丛林间找到了这个荷包,问了安国寺的僧人,说是皇后娘娘特地求的。”
  穆淮伸手接过荷包,见那荷包上绣了一对鸳鸯,不自觉捻了捻,手指摩挲着锦布,只觉里边儿放了什么东西。
  应当是月儿为他求的平安符。
  穆淮轻轻拉开荷包的束口绳,两指一勾,便将里边儿的纸条抽了出来。
  有两张。
  一张的确如他所想,是平安符,只不过并非为他而求。
  是为锦嫣而求。
  另一张上题了一首小诗,写的是郎情妾意举案齐眉。
  这是在祝锦嫣同他恩爱两不疑。
  穆淮捏着小诗的手紧了紧,心中涌上一股难言滋味。
  他知晓姜宁灵为何而来安国寺,也知晓姜宁灵素来介意锦嫣,来这祈福不假,却也存了清闲两日的心思,省得日日对着锦嫣。
  却不曾想,姜宁灵竟还记挂着锦嫣,不仅为她求了护身的平安符,还祝愿他年少时那缕飘渺的爱恋能得圆满。
  清晨的日光落在山林间,镀上一层朦朦胧胧的清新之感。穆淮却无心欣赏这般美景,心中的焦灼感翻涌愈盛。
  日光大亮,搜寻起来比夜间快许多,可羽林卫将隐雾山翻了个底朝天,也未寻到半分姜宁灵的踪迹。
  安国寺香火盛,百姓络绎不绝,又地处京郊,来寺中的人里不乏达官显贵,山间能伤人的猛兽早被驱了个干净。
  既然不可能被猛兽掳去,那便……只会被人掳去。
  羽林卫审了一遍又一遍,那些假扮山匪的人只说得了吩咐要伤姜宁灵,并未说要取她性命,更别说要推她落山崖再安排人掳走她云云。
  说来奇怪,这帮人得了命令要对一国之后下手,却不取人性命,只伤人便可。
  不取性命,只伤人,划伤面容重重有赏。
  羽林卫统领觉得奇怪,又想着方才那些人指认时,指出了不同的好几个人,便想着也许另有一拨人,只是他们不知晓,于是在回禀穆淮时顺带说了猜想。
  这一点穆淮自然也能想到,早分出了一批羽林卫沿着路向周边搜寻。
  又是半日过去了,却仍然没有姜宁灵的消息。
  隐雾山被翻了个遍,就连山中十分隐蔽的山洞都被找了出来,却还是没有姜宁灵的下落。
  安国寺有好几位夫人小姐原定是在寺中歇上一夜,今日便回府,穆淮一封山,她们下不去,府中派来接的人也上不来。
  许多百姓谷欠上安国寺进香,也都被拦在了山脚下,看着面容肃杀的羽林卫,一个个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得原路返回。
  一时间,京中人人都知晓隐雾山被封山,却又都不知晓这究竟为何。
  有些人回城时也发觉,城门守卫对进出之人的盘问要细了许多。
  天光破晓,又至夜幕沉沉。
  直到月上梢头,星子发出黯淡的光,穆淮才回了宫。
  羽林卫的搜寻仍在继续,且范围不断向周边扩大。
  暗卫早得了命令,去查那一伙来路不明的死士。
  勤政殿前,九山抓耳挠腮地焦灼了一整日,直至夜幕降临时才见到穆淮回来,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见到他身边并无旁人时,方才松下的那口气,又心惊胆战地提了起来。
  九山不敢去关心是否寻到了皇后下落,免得戳到穆淮痛处,只得挑了个高兴的事儿小心翼翼道:“陛下可算回来了,锦嫣公主,不,如今是锦贵妃了,贵妃娘娘等了您一整日了。”
  言下之意,便是让穆淮去锦嫣处,让这朵解语花为他疏解忧烦。
  穆淮摆了摆手:“让人去告诉她,不必再等朕。”
  九山一怔,他不知姜宁灵究竟发生了何等事情,但听得穆淮此话,还是硬着头皮提醒道:“陛下,今日本该是锦贵妃的册封礼。”
  皇后不在,皇帝也不在,礼部的人等了整整一日,锦嫣看着贵妃的宝印宝册也看了一整日,偏偏拿不到手上。
  见穆淮并未回应,九山又硬着头皮道:“礼部的各位大人,还在等陛下。”
  穆淮皱着眉,随意挥了挥手:“你去一趟,叫他们都散了。”
  九山心中惊异,却又不敢多问,忙小跑着去了。
  锦嫣身着华服,等了一整日,却等来了这个消息,虽说九山奉上了贵妃的宝印宝册,她名义上已是这宫中的锦贵妃,可她与礼部之人互相干瞪眼的这一整日,让人只觉荒谬。
  锦嫣脸都要气绿了,却还是耐着性子柔声问道:“敢问九山公公,陛下那边究竟出了何事?”
  事关皇后,九山不敢乱说,只含糊了两句,又说了两句好听的,便要回勤政殿复命。
  锦嫣急忙道:“公公且慢,本宫同你一道过去,也好为陛下分忧。”
  九山一想,锦嫣同陛下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也许当真能宽慰两句,便应了一声,等了锦嫣一道过去。
  玲儿先前被送去让老嬷嬷教导宫中的规矩,还未送回来,此时跟在锦嫣身边伺候的,是新拨来的两名宫女,一个名云若,一个唤云睛。
  锦嫣还未探过这二人的底细,不知她二人忠心与否,自然不能像用玲儿那般放心用这二人,一路上原想使眼色让云若旁敲侧击地打听到底发生何事,又担心弄巧成拙,想了一想,索性自个儿向九山套话。
  九山跟在穆淮身边多年,人精得很,自是一眼看出锦嫣想做什么,自然不会乱说话,只隐约提点道陛下现下烦闷得很。
  锦嫣却觉这些话说了同没说似的,想再多问些什么,九山却一一还了回来,叫她半点讯息也未得到。
  锦嫣心中恼得很,却又顾忌着九山是穆淮跟前的人,不好训斥,便忍了忍,在心中给九山记了一笔账。
  待日后姜宁灵都要避让她三分时,她定要在陛下耳边吹吹枕边风,教这没眼力见儿的狗奴才好好吃些苦头。
  勤政殿内,穆淮正捏着那枚荷包,目光落在那彩线绣成的鸳鸯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地听见殿外通传声,说锦贵妃求见。
  “宣。”
  这荷包既然是姜宁灵特地为锦嫣求的,那他便好好将这荷包交到锦嫣手上。
  锦嫣今日描了浓丽的妆,将五官的特色放大到极致,连她自个儿对镜时都要赞叹一声,盛装华服,锦嫣自信能让穆淮一眼惊艳。
  于是在踏入殿中时,刻意放慢了步伐。
  今日是锦嫣的册封礼,自是不能再戴面纱,而这段时日下来,锦嫣也愈发笃定当年之事应当并无猫腻,否则以穆淮的性子,是不会应允她入宫的。
  锦嫣自认是被偏爱的那一个,便也无所谓面纱了。
  穆淮见一华服女子从殿外走来,鬓间的步摇在行走间叮当作响,很是悦耳,眉眼迤逦,眉心一朵桃花盛放,更衬得人灵动。
  只不过……
  穆淮目光微凝,沉声道:“抬起头来。”
  锦嫣羞涩一笑,抬头看向穆淮,眉目含情:“臣妾参见陛下。”
  穆淮捏着荷包的手骤然握紧。
  那副面容,与姜宁灵半分也不相似。
 
 
第54章 他的月亮
  饶是先前宝明生辰时便隐隐有了猜测, 此刻见到锦嫣面容,穆淮却仍是呼吸微滞。
  果然。
  与此同时,先前一直刻意忽视的一个猜测也愈发清晰起来。
  既然锦嫣非疏月, 姜宁灵又同疏月这般相似, 那么……
  穆淮心中一痛, 不忍再继续想下去。
  殿内,锦嫣还眉目含情地看着他。
  穆淮忽地想起先前羽林卫统领审完人回禀他时说的话。
  那帮贼人得到的命令是, 不取性命, 只伤人,划伤面容重重有赏。
  这指令着实奇怪, 起先穆淮猜测是哪一家暗地里寻仇,划伤女子面容令其倍感羞辱,可现下看着锦嫣俏生生地站在面前, 另一个猜想呼之欲出。
  用这些迂回又不入流的手段争宠,也不是说不通。
  穆淮轻轻捻了捻荷包, 而后将其放在桌案上,往前一推:“皇后特地为你求了平安符, 你便戴在身上罢。”
  锦嫣一怔, 有些不屑姜宁灵故作大度,却又有些得意, 在她眼中,姜宁灵这是在讨好穆淮, 生怕被她分去许多宠爱。
  这样便说明,她的的确确威胁到了姜宁灵。
  锦嫣抿嘴一笑,步子飞快地抢在九山之前拿起那荷包, 借此同穆淮更近几分,仅一桌之隔。
  “皇后姐姐这般贴心, 锦嫣感激不尽,不知皇后姐姐现在何处?锦嫣定要当面言谢才是。”
  穆淮细细端详锦嫣神色,见其带了许多小心思,说起姜宁灵虽有几分算计,时却还算坦荡,显然并不知晓姜宁灵失踪一事。
  “她既为你求了,也不多你这一句谢。”
  锦嫣心中一喜,面上羞答答地将那荷包别在了腰间。
  她方才说要去寻姜宁灵道谢时,便笃定穆淮不会放她去。良辰美景在前,心心念念的人儿终于入了房中,穆淮怎会让她走呢?
  她等了穆淮一整日,原以为是姜宁灵使了绊子刻意让她出丑,心中将姜宁灵骂了千八百遍,可眼下看来,姜宁灵可没这个本事,毕竟她好心要去道谢,穆淮都不允呢。
  锦嫣含羞带怯地抬起头来,见穆淮敛眸不知再想些什么,正欲唤一句“陛下”,就听得穆淮开了口。
  “封妃典礼繁琐,你今日当累坏了,早些回去歇息。”
  锦嫣一句话卡在口中,怔怔地望着穆淮,显然是不明白为何要赶她走。
  穆淮掀起眼皮同她对视,眼中平静无波,却生生让锦嫣觉得动作都僵硬起来。
  锦嫣匆匆收回目光,这才想起来在来时路上九山曾隐晦地提点过,此刻绕是心有不甘,也不敢逆穆淮的意,便退下了。
  九山得了穆淮示意,将人送至殿外,见锦嫣面色明显沉了下去,九山又说了两句好听的,将人给哄走了。
  锦嫣在勤政殿内还不敢如何,待出了来往前走了一段路,面色更沉,往云若与云晴二人身上瞧了一圈,似是欲拿她二人撒气,看着有些凶。
  云若心中一凛,忙说起好听的话来:“娘娘身子金贵,走慢些,仔细脚下。”
  见锦嫣虽“啧”了一声,面色却舒缓了些,云若看出这是个得捧着的主儿,便继续道:“娘娘,您如今住的毓秀宫可是陛下花了心力重新修葺了一遍的,什么名贵的宝贝都往里添,连皇后都没有这样的恩典呢,看来您在陛下心里,当真是极重要的。”
  许是话中“连皇后都没有这样的恩典”一句话取悦了锦嫣,她面色要好上不少,云若松了一口气,暗地里同云晴对视一眼,都明白这位锦贵妃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
  至于毓秀宫重新修过还是没修,云若哪儿只晓得那么清楚,只道新住了人定是会往里添些东西的,便故意夸大几分,好免去一顿迁怒。
  锦嫣这会儿计较着这些事情,全然不知在接下来的几日里,自个儿会面临什么样的事情。
  勤政殿内,暗卫将搜集到的蛛丝马迹都呈了上来,又得了穆淮吩咐,着重去查晋国太子赵恒弥这几日的行踪。
  这一查,当真查出了眉目。
  除此之外,赵恒弥还暗地里搭上了几个大燕的官员,又同陈国使臣来往密切,被暗卫截下来的书信里,写了不少狼子野心。
  穆淮前段时期极其纵容锦嫣与赵恒弥,等的就是让他几人露出马脚,此刻捏住了把柄,立刻给赵恒弥扣了个细作的帽子,道晋国图谋不轨,欲分裂燕国,当即下令镇远将军率兵压境。
  这消息来得突然,洛言得知后立刻递折子入宫,想劝上一二。
  “陛下,布局已久,收网不急于这一时啊!”
  穆淮端坐在主位上,听得洛言话语中显而易见的焦急,眼皮都未掀一下:“依你的意思,时候还未到?”
  洛言刚要点头,就听得穆淮继续道:“证据确凿,晋国意在我大燕江山,洛卿竟然咽的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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