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了两步,果然就见小姑娘面色沉沉黛眉微蹙,很是不悦地模样。
穆淮走上前去,抬手欲拉她一双柔荑:“怎的了?”
话语轻柔,她还未说什么,穆淮却已经提前开始哄她了。
只是他这态度落在姜宁灵眼中,便更像是心虚,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挥开他的手冷声道:“陛下这是要软禁臣妾不成?”
第63章 末等采女
姜宁灵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冷意, 让穆淮一双手不由得顿在的空中。
不过一瞬的停顿,穆淮便握住了姜宁灵双手,仿佛方才的凝滞只不过是幻觉。
而后姜宁灵便听得他温声道:“这话从何说起?”
姜宁灵心中气恼, 当即便挥开了穆淮的手, 也不同他绕弯子:“陛下在臣妾身边放了那么多人, 还想装糊涂不成?”
姜宁灵方才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若是穆淮顾左右而言他, 不肯承认他多派了人手来盯着她, 她定是要同他对峙的。
谁知穆淮只略略挑了挑眉,很是痛快地将这事儿认了下来。
“朕担心你安危, 故而多拨了些人去你身边,若你用得不顺手,再换一拨人便是。”
姜宁灵只觉满心怒气都落在了棉花上, 轻飘飘的,全被吸了进去, 却让她心中更是沉闷。
“再者,你身为皇后, 身边本该如此。”
姜宁灵怒极反笑:“臣妾不过去湖畔散步而已, 身后便坠着一大队人,既然如此, 陛下何不将勤政殿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让臣妾一步都出不得?”
姜宁灵说的是气话, 但她不知晓的是,穆淮的确曾想过这个法子,只是最后又不了了之。
穆淮眸色沉了下去:“月儿, 莫说气话。”
姜宁灵分毫不肯退让,继续冷笑道:“原来陛下还要用这等手段?臣妾原以为, 以陛下的神通,哪怕臣妾跑到天边去也能将臣妾给捉回来,毕竟臣妾的父母兄长仍在陛下眼皮底下,这样好的人质不用,非要用那乱七八糟的法子?”
姜宁灵一句话,将穆淮最上不得台面的阴暗心思戳穿了来。
以姜府众人为要挟,这法子定百试百灵,只是穆淮若当真这么做,便是亲手断了两人之间的情分。
他这些心思先前隐在暗中,即便二人都心知肚明,但只要未曾言明,便能当做无事发生,二人依旧能重修旧好。
可眼下被姜宁灵这般直白地挑了出来,让穆淮恼火的同时,又有些心慌。
穆淮微叹一口气,退让道:“朕不想你难过,自是不会用这样的法子来束缚你。朕知你心中尚有气,随朕回宫只怕也是无奈之举,这让朕怎能放下心来?”
过了半晌,穆淮又道:“从前之事,都既往不咎,可好?”
姜宁灵只觉自己满腔的愤懑都落在了虚处,心中不由得更是憋闷。
穆淮明明什么都知晓,明明在这样看似风平浪静的表象下掩藏了许多心思,却选择笼统地将事情轻轻揭过,仿佛只要不再提起,就能当做从未发生过一般。
正是他这般态度,让姜宁灵心中情绪越积越盛。
她迟迟未有回应,穆淮心中不安更甚,可他渐渐冷下来的神色,落在旁人眼中,更像是生气了一般。
见穆淮面色愈发阴沉,姜宁灵踏前一步,抬手抚上他衣襟,慢慢用力揪紧,仰起头对他笑道:“我既然愿意回来,便不会出尔反尔,陛下若是不信我,那这皇后之位,不要也罢!”
美人笑靥如花,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
穆淮只觉心中有什么快要绷断了,缓缓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境。
二人之间剑拔弩张,勤政殿内的宫人个个噤若寒蝉,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良久,姜宁灵被他扣住后腰,又觉揪住他衣襟的手正被他一点一点掰开,耳边听得他平静道:“月儿,莫要闹脾气。”
又是这样,又是轻轻揭过。
姜宁灵顿觉心中一阵无力,方才那些情绪仿佛都像是笑话。
“陛下只想要一个听话的皇后吗?”
姜宁灵的声音轻轻浅浅,仿若是在问他,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穆淮心中“咯噔”一声,这话乍一听像是妥协了,可听话中字句,又像是……放弃了。
还未等穆淮有何回应,姜宁灵用力挣开他的怀抱,抬手将鬓间的凤钗取下,用力往地上一掷。
“臣妾性子娇纵得很,断不是只会乖乖听话的人,陛下若只想要一个听话的皇后,臣妾恐不能担得大任,还请陛下另寻他人罢。”
金钗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穆淮只觉得心中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被她这支金钗给挑断了。
“另寻他人?”
穆淮慢慢重复了姜宁灵方才那句话,一字一句,仿若咬文嚼字般。
姜宁灵仰头直直同他对视,毫不示弱。
因得卸了一支金钗的原故,她鬓发有些散乱,一双眸子却晶亮,目光灼灼,带着决绝的气势与不肯退让的倔强。
“陛下听得一清二楚,何必再来反问臣妾?”
“好,如你所愿。”
穆淮说着,往前逼近了一步。
他气势凌人,在这一瞬间,穆淮仿佛将日日同她耳鬓厮磨的那一面抽离了去,此刻站在姜宁灵面前的,是朝堂之上那个杀伐果决的年轻帝王。
姜宁灵不由得退了一步。
她往后退一步,穆淮便逼近一步,直至退到门廊的圆柱前,她退无可退,才停了动作,抬手虚虚格在二人中间,将穆淮隔开些距离。
穆淮身形高大,此时二人离得近了,又垂首看着她,有意无意便显露出居高临下的意味来。
“你不愿做皇后,那便做最末等的采女如何?你既嫌勤政殿人多,那便去最西边的听雨阁住着,白日里同那些宫女们一起洗洗刷刷,夜里再被抬到朕榻上来,待尽了兴,你一刻也不必在勤政殿多留,立马便能回你的听雨阁去,可好?”
最后二字咬得极重,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听得穆淮这明显带了折辱的话语,姜宁灵心中一阵翻涌,眼尾通红,扬手就给了穆淮一巴掌:“你无耻!”
她这一巴掌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穆淮被打得偏过头去,面颊上立刻浮出清晰的指印。
一旁的九山与吟南看得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想劝又不敢开口。
“朕无耻?”
穆淮抬手用指腹在面颊上轻轻蹭过,回过头来紧盯着姜宁灵一双已然要气出眼泪的眸子,勾唇笑了笑:“朕还能更无耻。”
说罢,抬手掐了姜宁灵腰身,将她往上一提,轻轻松便扛在了肩上,大步往内室走去。
姜宁灵惊了一跳,随即那份惊讶又立刻被怒气取代,在他肩上挣扎着想要下来。
可不论她怎样拳打脚踢,穆淮都牢牢按着她,一路进了内室,而后将她往榻上一甩。
穆淮的动作丝毫未有先前的半分温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粗.暴,姜宁灵又怒又气,又知他在故意折辱,心中更是恼怒,连后背被撞出来的疼痛也顾不上了,只想从他怀中挣脱出去。
可她的力气哪里是穆淮的对手,穆淮只一只手便牢牢制住她双手,又高高拉过头顶,按压住教她动弹不得。
穆淮悬在她上方,那双墨黑的眸子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
姜宁灵知晓,眼下不止她有着怒气,穆淮一直刻意不去理会的那些情绪,也被她挑了出来,已然是失控了。
一想到要在穆淮暴怒的状态下承受他,姜宁灵便不由自主地有些怕,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往外淌。
穆淮显然已恼怒至极,姜宁灵身上的云锦长衫在他手中脆弱得如同蝉翼一般,几息之间便被除了去。
姜宁灵双手高高举过头顶,被迫挺着身子,看起来好似是在迎合一般。
细腻的肌肤上被染上嫣红的印迹。
姜宁灵咬着唇闭上双眼,想尽力去忽视这一场暴.虐。
可在她已然要将下唇咬出血迹时,穆淮却停了手。
她在发抖。
穆淮掌心游移过那些纤秾合度,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些颤栗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
再一抬眼,就见美人面色苍白如纸,一双星眸紧紧闭着,却仍有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停往外冒。
穆淮抬手去掰她已然要冒血珠的下唇,冷声道:“怕了?”
姜宁灵拗不过他的力道,松了口,却仍是紧紧闭着眼不肯睁开,将头往一边偏去,显然是不想同他说话的模样。
穆淮无奈,松了钳制她的力道,将人拥在怀中,细细安抚。
“月儿莫怕,朕不舍得伤你。”
一遍又一遍,姜宁灵紧绷着的身子,在他这呢喃似情话的低语中,渐渐放松下来。
不知是否是他的气息太过熟悉的原故,哪怕他方才那一身气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可眼下穆淮温和了声音将她揽在怀中细细安抚,又让姜宁灵慢慢安下心来。
仿佛只要他在身边,她便觉得安宁。
姜宁灵被自个儿这莫名的服软吓了一跳,睁开眼来就要去推开他。
唇上却得了一个轻柔的吻,带着最熟悉又最陌生的缱绻,强势又温柔。
姜宁灵推不开他。
亦或是,没有力气再推开他。
良久,姜宁灵终于忍不住低低呜咽出声。
九山与吟南候在门外,听见屋里的动静,有些讶异,又有些开心。
瞧着陛下与娘娘的模样,应当是和好了吧?
月上梢头。
姜宁灵累得眼皮都不想掀一下,却还是强撑着站起身来,将散落在四周那勉强还能穿的衣裳一件一件披上。
见她明明都没什么力气却仍坚持将衣裳上的搭扣一个一个全都系上,穆淮心中柔软几分,迈步过去接过了她手上动作。
“可是饿了?朕这便传膳。”
下一秒却见姜宁灵连退两步,那柔软的锦缎也从他手中抽离出去。
“奴婢不敢。”
穆淮眉头一皱,只觉这话有些不对劲。
“若陛下尽了兴,奴婢这便回听雨阁。”
见穆淮一言不发,姜宁灵抬眼对他笑道:“陛下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奴婢现下已是末等的采女,住在听雨阁了。”
穆淮没想到姜宁灵那这句话来堵他。
还来得这样快。
他甚至以为,姜宁灵能接受他,便是默认同他和好了。
听雨阁距勤政殿极远,若是他放姜宁灵过去,只怕她当真会安安分分守着采女的位份,无召便不见。
那可如何使得?
既然如此,他这脸皮不要也罢。
“朕何时说尽兴了?眼下戌时都未过,你且留在这儿。”
姜宁灵显然没想到他能这般没脸没皮,抬眸怒视他,却见穆淮面不改色地唤了九山传膳,又带着她做到了桌边,认认真真用晚膳了。
姜宁灵无法,只得留了下来,心中却想着,待到夜半,她定要去那劳什子听雨阁去。
穆淮显然猜出她心中所想,分毫机会也未给她,姜宁灵昏昏沉沉间,径直睡了过去。
待到第二日,穆淮下了朝,又留了鸿胪寺卿洛言议事。
洛言身为穆淮心腹,忽地被留下来,心中有些疑惑。
晋国之事刚告一段落,按说最近应当并无其他大事,究竟是何要事,要留他单独商议呢?
洛言心中有些忐忑,又有些摩拳擦掌,来到殿内,得了赐座,很是期待。
等了半晌却也未听得穆淮开口,正当他疑惑之际,却听得穆淮沉沉道:“听闻你与你夫人感情甚笃,恩爱两不疑,可有何秘诀在里边儿?”
第64章 绕指柔
洛言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姜宁灵出宫一事并无旁人知晓, 洛言自然并不知其中弯弯绕绕,但他脑子转得快,稍稍一猜便知应当是帝后之间出了什么别扭。
再一想到已然被废的锦贵妃与皇后半分也不相像, 这事儿便更好猜了。
只是……帝后间闹脾气, 他若贸贸然插几句嘴, 只怕有得受的。
洛言心中转了几圈,决定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正想着要如何能将这事儿笼统说过去又不至于显得太过敷衍时, 就听得穆淮在上首沉沉道:“你若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今日便莫出宫了。”
洛言听得穆淮这不问出点门道来不罢休的架势, 忽觉有些好笑。
只不过好笑归好笑,洛言却是不敢将这神情显露在面上,斟酌了一番话语, 问道:“陛下可是同皇后娘娘闹别扭了?”
他若要给些建议,也得先问明白究竟怎样一回事, 总不能乱出一通注意吧?
穆淮略一思索:“算是。”
洛言微微往前倾身,一副洗耳恭听地模样, 可等了半晌却不见下文, 再一看穆淮,只见对方也凝神看着他, 看似也是在等着他开口,便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坐直了身子,斟酌着要如何说。
穆淮显然不会再多说什么细节,洛言自然也无法“对症下药”, 思索一番,只能笼统地说一些最基本的话:“依臣所见, 若是陛下同皇后娘娘起了争执,那须得找出根源,将问题从源头解决才是。”
洛言追随穆淮多年,大略了解他的脾性,猜他大约是从来不懂如何去哄小姑娘,只怕赏些绫罗绸缎便觉得是哄好了,便想着提醒两句,莫要越闹越僵。
“若是陛下一时也想不起究竟为何有了争执,不若同娘娘好生说一说,免得娘娘憋在心中,愈发难过。”
穆淮又问了两句,洛言一一斟酌着答了,这才从勤政殿出来,往宫外去了。
今日天气晴好,洛言踏出朱红色的宫墙时,抬眼看了看这碧空万里,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他从前随穆淮夺位时,觉得这个年轻的皇子缜密、果决,一眼看不透,如同蛰伏在暗处的捕猎者一般,悄无声息地便能将猎物拿下,那时他便觉得,此人非池中之物。
果然,年轻的皇子长成了铁血的帝王,洛言却隐隐开始担心起来。穆淮好似心中生不出感情一般,做任何事情似乎都只考虑利益得失,不掺杂旁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