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时一点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正对着纪初。
“这个……确实不知道。我很忙的。”
纪初严肃道:“既然带着孩子,就要负责任。”
纪初瞅了瞅他不端正的坐姿,又看了看唐尧:“在孩子面前,请做好榜样。”
唐时勾起唇角,见纪初蹙起了眉,缓缓坐直了身子:“行。”
纪初眉头舒展开,恳切道:“唐尧的事……”
她的双眸映着灯光,亮亮的,唐时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
满满当当的都是自己。唐时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你不用担心,这小屁孩我会抽时间管着,不让他给你添麻烦。”
他怎么忽然这么好说话了?
纪初有点不习惯。
舅舅怎么不站他这边?
唐尧忽然就急了:“舅舅,我不想写作业,你怎么这样,你以前也不写的,你还说写作业没卵用!”
纪初狐疑地看着唐时,原来是你总是给孩子灌输作业无用论。
唐时干咳一声:“你怎么净记着这些胡话。还有,你舅我以前可是写过作业的!”
唐尧:“我不信。”
唐时挑眉:“不信,你问问你纪老师。”
唐时以前也是混世魔王一枚,逃课打架泡吧样样拿手,作业本和试卷都不知道丢到哪个犄角旮旯去。
可是,后来遇到了纪初,在纪初的管束下,他也是装模作样做过一段时间的乖学生的……
那段时间,他的作业不仅交得准时,而且准确率还很高。
想到过去,纪初默不作声。
唐尧见状:“看,舅舅,你果然没写。你不写我也不写。反正长大了也可以跟你一样赚大钱。”
唐时不承认也不反驳,似笑非笑地看着纪初。
他就是算准了她会出声。
纪初:“他写了。”
“哎?”唐尧惊讶。
纪初拿起唐尧刚才的作业本看了看:“他确实写了,就是字不好看。唐尧,你认真写,我看你的字写得比他好看。”
唐尧一听,乐了:“舅舅,原来你的字那么丑啊。”
唐时一点都不觉得被外甥嘲笑丢脸,反而问纪初:“我字丑吗?别的不说,我写情书的时候字还算端正吧?”
说的是作业,他非要提到情书。
纪初清楚地看到他嘴角那抹笑意,仿佛在逗弄他。
纪初不甘示弱:“字体东倒西歪,错别字不少于十个,诗句引用错误,成语引用也不恰当,我认为这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你骄傲的。”
虽然是被毫不留情地怼了,但唐时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心情愉快:“你记得很清楚啊。”
这人厚颜无耻,就让能从如此清奇的角度切入!
纪初一时语塞,转身整理作业本,厚厚一摞敲在桌上,动静不小。
唐时目光落在她粉红的耳垂上,笑意更甚。
不能再逗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于是唐时威胁唐尧:“听老师的话,以后要按时写作业,不然舅舅饶不了你。”
唐尧苦着脸。
“表现好奖励糖葫芦。”唐时又给了个甜枣。
唐尧立刻喜笑颜开:“好!”
唐时站起身,从裤兜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纪初。
纪初扫了一眼便移开目光。
见纪初不接,唐时说:“留个号码,以后有事可以联系。”
“不必了。唐尧的事我会联系他爸妈,万不得已的话会让他打给你。”
唐时挑眉:“除了唐尧,也许你还有其他用得着的地方?”
纪初心里还憋着气:“谢谢,用不着。”
她不想再和他有什么联系了。
“那随你吧。”
唐时顿了几秒,指尖一弹,名片飞到了废纸篓里。
纪初目不转睛,仿佛一点也不在意。
直到他们两人离开,纪初才转头看向废纸篓,那张名片斜斜摆在纸团顶上,上头义溪集团的logo非常显眼,中间烫金字体写着“总裁 唐时”。
第12章 他以前用这个追女孩子……
挂钟的秒针发出滴滴哒哒的声音。
纪初的目光停在名片上,久久没有移开。
她没有猜错,唐时果然开始接手义溪集团了。
十几秒后,纪初深深吸气,告诉自己,不用担心,义溪集团的业务遍布全球,他不会只囿于这一隅之地的。
惹不起躲得起,她尽量避开跟义溪有关的事就是了。
纪初拎起废纸篓里的垃圾袋,出门,将废纸连同名片干脆利落地丢进校道上的大垃圾桶,眼不见为净。
走到停车场,纪初发现自己的车前横亘着一辆车,车线条流畅大气,车尾镀铬着一串英文lamborghini.
兰博基尼URUS,纪初一眼看出这车价值不菲。
她扫了一眼四周,明明这个时间点停车场的车位充足,这车放着其它车位不停,非要挡在她的车前。
简直是横行霸道。
好在兰博基尼的中控台上放了号码牌。
纪初掏出手机,随着一个又一个数字按下去,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刚拨过去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通了。
纪初柔声道:“你好。请问磨砂灰兰博基尼车牌号五个九是你的车吗?”
电话那头,唐时熟悉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是我。”
纪初怔了一秒,那股莫名熟悉感产生的原因她明白了,修复文化墙那天晚上这辆车就停在她车子隔壁,唐时当时还提了一嘴……
“看,我就说你会有用到我号码的时候。”
唐时轻笑的气声通过手机传到纪初耳朵里。
纪初扫了一眼空旷的停车场:“你是故意的?”
似乎觉得纪初这个说法很好笑,唐时笑了一声,才反问:“我有那么幼稚吗?”
“那要问你自己了。”
“来的时候赶上你们放学,停车场停满了,我没地方放车,也不好堵着别人,选来选去,只能堵你的车了。”
这解释还算靠谱。
纪初勉强接受了。
“你什么时候能来挪车?”
唐时懒懒道:“那可能得麻烦你多等一会了,本想着在附近随便转转,一不留神就走远了。”
“大概要多久呢?”
唐时:“半个多小时吧。”
半个小时有点久了。
纪初想让他快点,又觉得催他也无济于事。
一瞬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唐时那边人声鼎沸,依稀听到他跟谁说了谢谢。
纪初凝神听了几秒,电话那头摊贩用大喇叭放大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那把声音是学校附近小吃街上固定的商贩。
纪初直截了当地指出:“从小吃街步行到停车场至多只要十分钟。”
“呵,被发现了。”
唐时一点没有扯谎被拆穿的窘迫。
随后又听到他说:“等着,很快回来,不用十分钟,五分钟吧,大概一首歌的时间。”
附近的小吃街到停车场的距离,以正常速度步行大概需要七八分钟,脚程稍快些的成年人,五分钟走到也不是不可能。
挂了电话之后,纪初顺势瞥了一眼手机屏幕的时间,随即熄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纪初百无聊赖,每过一会就看一下时间。
等待总是漫长的。
纪初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好不容易五分钟时间到了,唐时还没出现。
他迟到了。
纪初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就把他的话当真了?
这个时间,大概也是他随口说出来糊弄她的。
唐时从来不是善类,对于得罪他的人,他从不心慈手软。这点从纹身男和荣诗的下场可见一斑。
而自己和他重逢以来,寥寥几次见面都闹得不太愉快,估计早就把他得罪了个遍。说不定他就是故意把自己晾在这里的。
想到这,纪初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空旷的停车场突然传来歌声,是小男孩稚嫩的童音唱的歌曲。
听到熟悉而又陌生的曲调,纪初愣住,这首歌是……
稳健的脚步声回荡在停车场,伴随着另一细碎的脚步声。
纪初循声望去,唐时带着唐尧信步而来,唐尧两手各拿着一串糖葫芦。
曲子就是唐尧唱的。但他可能对歌曲还不太熟悉,词唱得断断续续的。
纪初听到唐尧问唐时:“下一句是什么?”
唐时把歌词念给他,他高兴地接了下去。
走到纪初面前,唐尧刚好唱完,兴冲冲问她:“纪老师,我唱得好吗?”
纪初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勉强笑了笑:“不错。”
“这是我舅舅写的。”唐尧自豪地说,“我舅舅不仅会写歌,还会弹吉他。”
她知道。
因为,唐时第一次唱这首歌,就是在她面前。
她至今都记得那个画面,在夏日的夜晚,他在柔软的草坪上席地而坐,抱着吉他边弹边唱,手指扫过琴弦,在她心里带起一阵风。
唐尧见纪初没表现出惊讶的样子,凑到她身边,小声道:“他以前用这个追女孩子。他说,这招追女孩子很管用。我要学起来。”
纪初一怔,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刚才心里燃起的火焰被浇灭。
这只是把她追到手的手段而已,目的是为了能在朋友面前赢下赌约。
可笑的是她当时还把他写的歌当成最珍贵的心意。
而时隔多年后再次听到这首歌,她竟然还有点怀念。
真是愚蠢!
纪初眼神渐冷。
唐时不知道唐尧跟纪初说了什么。
他敏锐地察觉到纪初情绪不对,问:“怎么?”
纪初深深地闭上眼,掩饰眼底的波动,语调尽量控制得平和:“你迟到了。”
这只是她掩饰的借口。
但唐时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他看了一眼时间,迟到了两分钟。
唐时不在意地轻笑:“是迟到了一会。”
迟到对学生时代的唐时来说,是如家常便饭一样习惯的存在。
“等我一下就这么没耐心吗?高考结束那天我可是在校门口等了你一天。而且后来我……”
等了你七年。
唐时突兀地止住,把话咽了回去。
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说出口。
纪初嘴唇拉成一条直线,缄默不言。
唐时意识到纪初是真的在生气。
他收起吊儿郎当地态度,解释道:“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因为路过糖葫芦小摊的时候,尧尧说想吃糖葫芦。在那耽搁了一点时间。”
唐尧附和:“对对,是我想吃糖葫芦。”
纪初并不是真的想跟他计较迟到的事情。
小孩在旁边仰着头看她,她不想板着脸。
纪初勉强扯出笑,安抚唐尧:“没事,老师不介意这个。”
“时间不早了,挪车吧。”
纪初站直身子,想等唐时挪车。
唐时观察纪初的神情,见她会笑了,这才放心地走到车旁。
开车门之际,他看了唐尧一眼,意味深长。
唐尧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略带不舍。
想到买糖葫芦时答应舅舅的条件,不得不忍痛割爱地伸手。
纪初正看着唐时倒车,冷不防手被人碰了一下。
低头一看,唐尧一根糖葫芦举到自己跟前。
“纪老师,请你吃糖葫芦呀,甜甜的。”
小孩稚嫩的声音释放出善意,纪初闻到来自糖葫芦特有的甜腻味道,心情感受到治愈,不自觉笑得很温柔。
但她也看得出唐尧眼里的不舍:“你吃吧,谢谢你。”
唐尧眼睛一亮,冒着独占糖葫芦的惊喜。
转眼就见自家舅舅挪完车下来,朝自己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明晃晃地带着威胁。
买的时候,舅舅跟他说,买两支糖葫芦,但他只能吃一支,另一支要给纪老师。如果他全吃了,以后就不给他买了。
是一次性吃掉两支,以后没得吃,还是要目光放长远点,以后吃个够呢?
唐尧还在纠结,纪初已经坐上自己的车,唐时走过去似乎想说什么,但车门在他面前“砰”的一声关上了。
唐时悻悻然,耸肩。
纪初插入钥匙,点火,没有听到发动机启动的声音。
嗯?似乎有点不妙。
她又试了两次,还是打不着火。
纪初看着毫无动静的汽车,一筹莫展。
车窗被人敲了敲。
纪初透过黑色玻璃看到唐时的脸,近在咫尺,他的嘴角还噙着笑,桃花眼眼尾上勾,像狐妖,勾人心魄。
纪初强压下视觉冲击带来的波澜,移开视线,发现自己无法解决目前的状况后,给自己做了几秒思想工作,打开车门下车。
唐时早在外面看完了全过程:“车坏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纪初觉得,他这嬉皮笑脸的样子颇像在幸灾乐祸。
唐时:“住哪?我送你一程。”
纪初不想接他话茬,径自拿出手机拨24小时救援电话。
号码还未摁完,手机被唐时从手中抽出。
唐时只瞅了一眼,不假思索地摁灭屏幕。
纪初:“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