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闹怔了许久，似乎在消化他的话，过了会儿，突然嗤笑出声，语气也极为不客气。
“顾梓言，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你是个这么自卑的人。”
“或许吧。”
他以前并不是一个自卑的人，他可以坦然接受自己此刻的贫穷，也并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但不知为何，面对景妤，他第一次开始有了这种感觉，他觉得不该用自己过早的成熟，去破坏她的天真，就像，不必非把橱窗里精致的洋娃娃拿出来去污水里泡一圈，而后告诉她“这就是必须的人生历程”。
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本不是必须的。
他也曾动摇过、侥幸过，但换来的是景家父母看似温和、实则不容拒绝的劝导。
而这种劝导，没必要让李闹再听一次。
因为他能听完之后依旧心绪平静，但按李闹的性子，却绝对不可能。
一旦闹起来，后果会如何，是谁都无法预料的。
“你！”李闹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最后只能气红了脸独自加快脚步往山顶走，但没走两步，却又忍不住回头。
怒气减退，但嗓音里还是带着无尽的倦意。
“你知道这段日子以来我和她一起补课，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
顾梓言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
“就是我发现，她原来并不是一个我以为的富家女，同学送的小礼物，很多都不超过一百块钱，但她都好好珍藏着。
补课的时候饿了去偷偷买东西吃，三块钱的袋装面包，她也能吃得很开心。
甚至，她连购物车里仅有的那几件贵一点的东西，也早就删了，因为她说，要是以后和你在一起了，你想帮她清空购物车，压力可以小一点……”
前面的话，顾梓言还都静静地听着，直到听到购物车这一件事，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
“但这恰恰就是我们不该觊觎她的理由，不是吗？”
“什么意思？”
“她本不用委屈自己。”
李闹再傻，说到这地步也明白了。
他只注意到，景妤并不介意委屈自己去迎合他们的生活水平，却没有顾梓言想得深。
本身，这种“不介意”就已经是一种委屈。
“那……”李闹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忍住问，“如果不顾虑这些有的没的，你回答我，你喜欢小妤吗？”
顾梓言目光平静，似乎听不出情绪。
他说：“不喜欢。”
第204章 好一杯清新无添加的绿茶
景妤在山顶挽着画漾的胳膊张望了许久，才看到顾梓言和李闹一前一后地走上来，表情都不是很好看。
景妤惊恐地看了两人几眼，担心问道：“你们怎么了？不会是打了一架吧？”
“想什么呢。”李闹拍了下景妤的脑袋，笑着解释，“路上看到有人身体不舒服，帮了下忙就耽搁了。”
“这样啊。”景妤松了口气，笑眯眯看向顾梓言，“没事就好。”
她的笑容太过明媚，顾梓言本能地移开了视线。
脑海中，却都是李闹刚才拍她头的亲昵动作。
画漾的视线在两人之间不动声色地游移，很明显察觉到了两人之间气氛的异常。
她无声叹了口气，拉着还满脸欢喜的景妤朝不远处的洗手间走去。
“小妤，陪我去一下洗手间吧。”
“好呀。”景妤没意识到画漾的心思，只当她是真的想去洗手间，因此在看到洗手间门口排了长队时，还担心地问了一句，“漾漾，你急吗？”
画漾：“……其实也还好。”
“那就好，那我们慢慢等吧。”
两人一边排队一边闲聊着，过了快十分钟才轮到。
画漾排在景妤后面，等景妤从隔间出来，她才进去，但不一会儿，正当她准备推门出来的时候，略显嘈杂的洗手池边，却清楚地传来了一声：“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是景妤的声音。
画漾眉头一皱，立刻推开门跑了出去。
洗手池边，景妤和李心恬正在对峙，周遭三三两两都是同校同学，但因为不熟，都是一种围观的态度，并没人上前劝阻。
画漾跑到景妤身边，淡声问：“怎么了？”
景妤气红了眼睛，控诉道：“她刚才故意踩我。”
画漾低头一看，山上的洗手间本来就没有那么干净，有水的地上人来人往之后，变成了一片泥泞，而此刻，景妤崭新的白色运动鞋上，出现了一个明显的黑色鞋印，因为带了水，连擦都擦不干净。
李心恬委屈地红着眼睛，语气哽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站在我后面。”
“你刚刚明明在镜子里看到我了，还故意往后退！”
“我刚才低着头，真的没看镜子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但到底是我踩了你，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好一杯清新无添加的绿茶，画漾看着她湿润的眼眶，真想替她的演技鼓掌。
周遭的同学见状，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劝说景妤。
“算了吧，人家都道歉了啊，干嘛得理不饶人。”
“是啊，这里本来就人多，不小心踩上也是可能的嘛。”
景妤气得呼吸急促，她拉着画漾的手，不服气地说：“漾漾，她真的是故意的！刚才她在镜子里明明看到我的！”
“我相信你。”画漾拍了拍她的手，轻笑道：“算了吧，别追究了，不过是一双鞋子，扔了明天换双新的不就行了，又不是和某些人似的买不起。”
说完，画漾的余光明显察觉到李心恬交握在身前的双手绞得更紧了。
第205章 去表演什么杀马特走秀吗
景妤听她这么说，刚想说“那算了”，不远处排队的人群中却突然传出了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啊！！！这什么呀！”
“蟑螂！有蟑螂！！！”
……
一瞬间，排队的人作鸟兽散，原本嘈杂的洗手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画漾的视线扫过地板，果不其然在刚才排队的地方看到了一只硕大的蟑螂。
“啊！！！”从小娇生惯养的景妤估计都没见过这种生物，吓得立刻抱住了画漾的手臂。
唯有画漾和李心恬表现得极为淡定。
这种山里的洗手间，有点蟑螂蜈蚣什么的生物，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画漾伸手从洗手台旁抽了几张纸巾，而后俯下身，将那不知道被谁踩过一脚、已经奄奄一息的蟑螂用纸巾裹住，“放生”到了外面的植被区。
她将纸巾扔进垃圾桶，这才不急不缓地走到洗手池边洗手。
“漾漾，你好厉害啊……”景妤满脸震惊地看着她。
画漾关上水龙头，慢条斯理地拿纸巾擦着手。
抬头的瞬间，却从镜子里发现李心恬也正静静地看着她，眼神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见她转身，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大概是因为蟑螂事件一传十十传百，洗手间迟迟没有人再进来，而隔间里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
景妤这才想起刚才的事情还没解决完，于是又面向李心恬说：“今天的事我懒得和你计较，但我奉劝你，别以为装无辜可以装一辈子。”
大概是因为没人，李心恬也懒得装了，微微勾唇，莫名其妙地问：“你喜欢顾梓言是吧？”
景妤白了她一眼，“关你什么事？”
“没什么呀，只是我刚才不小心听到了一些东西。”
李心恬拿出手机，按下播放键，洗手间里很快传出了两个男声：
“如果不顾虑这些有的没的，你回答我，你喜欢小妤吗？”
“不喜欢。”
这两个声音，景妤再熟悉不过，她轻颤了一下，本能地捂住了耳朵，但眼睛却又红了。
“男生不喜欢还非倒贴，也不想想给别人造成多大的困扰。”
景妤就是个纸老虎，平时看着脾气娇纵，但真到了这种时候，脑子却跟打结了似的。
画漾蹙了蹙眉，冷眼看向李心恬，嘴角微微带笑，但语气却冷到极致：“这话该问问你自己吧？可惜了，陆简今天不在，不然请他来聊聊？”
如果说顾梓言是景妤的死穴，那么陆简也是李心恬的死穴，听到画漾这么说，李心恬脸上的冷笑瞬间就僵硬了。
画漾见状，又轻飘飘提了一句：“对了，听说……你准备参加校园才艺大会？”
“和你有关吗？”
“当然没关系，但就是想和你说一声，我也会参加，毕竟听说奖金有一万呢。”
李心恬的表情只严肃了一瞬，又布满嘲笑，她冷呵一声，笑道：“你？去表演什么？杀马特走秀吗？”
画漾并没有被激怒，耸了耸肩，笑得云淡风轻：“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第206章 哭了
一直到走出洗手间，景妤还没从刚才的录音里回神，画漾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叹了口气安慰道：“录音这种东西，是很容易断章取义的。”
“对，我不相信她。”景妤吸了吸鼻子，眼睛一眨一眨地想把眼泪压下去，可惜没几秒后，就破功了，她转身抱住画漾，埋在她肩膀处哽咽着说，“可是我还是难过呜呜呜……”
画漾像安抚孩子般轻轻拍着她的背，不知过了多久，景妤的情绪才渐渐平复，她擦干眼泪，终于恢复了往日的乐观。
“好了，我难过完了！其实想想也没什么，他还不喜欢我，我早就知道啊，再努力就好了嘛！”
她笑了笑，挽着画漾的手一边往大部队的方向走，一边无语地嘟囔：“我就是觉得李心恬有病，我从来没有针对过她，她为什么处处针对我？！”
“她不是针对你，她是针对我。”
“啊？”景妤愣了愣，虽然她知道画漾和李心恬友情崩了，但从来没细问过崩的原因及程度，只以为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也不准确。”画漾耸了耸肩，“准确来讲，她为什么针对你，一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二是因为她仇富。”
景妤无语于这第二个原因的同时，也好奇第一个原因。
“你俩之前到底是为什么崩？”
“我俩从来就没好过，她本来接近我，就是有意图的，这个故事太复杂了，以后有空慢慢和你说。”
景妤点了点头，又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神经病！”
画漾忍不住笑，“你能不能骂得更有创意一点。”
景妤：“蛇精病！”
画漾：“……”
两人回到凉亭，原本还愤怒着的景妤在看到凉亭里的画面时，愤怒彻底被震惊压过。
沈冽和顾梓言居然坐在一起，而且还不知道说着什么，而李闹却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了对角处。
景妤疑惑的眼神在两个角落来来回回地逡巡，就在本能地朝顾梓言迈出步子的瞬间，脑海中那句“不喜欢”却又突然让她止住了脚步。
对上顾梓言不算严肃，却也不算亲近的眼神，她不得不承认，在听到他那句那么坚决而肯定的“不喜欢”之后，她有些怂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给他造成了困扰。
因此，景妤犹豫过后，低着头，慢慢朝李闹的方向挪了过去。
李闹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但很快就发现她不对劲。
“哭了？”
景妤坐到他身边的空座，语气恹恹的：“没有。”
“你眼睛都红了，还说没有。”
“刚才厕所有蟑螂，被吓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闹大笑了几声，调侃道：“胆小鬼啊你。”
“你好烦啊！”景妤伸手推了一下他。
画漾从他们的方向收回眼神，这才发现顾梓言看似目视着前方，但很明显余光一直在观察那个角落。
她无声叹了口气，走到顾梓言面前，低声说：“梓言，我有点话想和你说。”
第207章 酸的话中和一下
话音刚落，画漾就察觉到一旁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瞬间变冷。
顾梓言倒是不意外，配合地站起身，还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颗糖放进了沈冽手里，调侃道：“酸的话，中和一下。”
沈冽低头看了眼那橘子味硬糖，暗暗“艹”了一声。
画漾憋着笑意，伸手扯了扯沈冽的衣袖，是她惯常却不自知的撒娇动作。
沈冽移开视线，拆开糖果扔进嘴里，姿态散漫地靠在柱子上，闭着眼睛说：“早点回来。”
画漾失笑，带着顾梓言走到了不远处一个僻静的角落，而后才压低了声音问：“你和李闹怎么了？”
“没什么。”顾梓言一语带过。
“没什么你俩离这么远？”画漾无语，想起刚才李闹看到景妤朝他走去时的惊喜眼神，脑海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李闹他……喜欢小妤？”
顾梓言没问她怎么看出来的，毕竟李闹其实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也只有景妤这种小傻子才看不出来。
他点头不语。
“所以……那段录音是真的？你真的对李闹说了不喜欢小妤？”
“录音？”顾梓言皱起眉，“什么录音？”
“你和李闹的对话，被李心恬录下来了，刚才还故意在小妤面前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