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小心翼翼的低着头, 穿过许多小道巷子之后,沈画兰进了一个普通的小院中, 关上门她拿下围脖,进了堂屋,里头坐着的一个中年柔美妇人, 有些担忧的看着她:“没被什么人撞见吧?”
沈画兰摇摇头,将手伸到炭炉边烤火, 一边笑着说:“娘你放心吧, 我小心着的。不过你没去可惜了, 沈京兰这丧事的派头可不算小呢!”
柳姨娘闻言低下头:“你还有心思去看这个, 也不想想咱们什么时候出城, 住在这里日日提心吊胆的, 我真是担心被那大恶婆抓到。”
沈画兰不屑一笑:“娘你也太高看那个恶婆娘了, 咱们的事情她一不能报官,二不能大张旗鼓,就凭她手底下那些人, 能翻遍整个京城吗?更何况,如今她的娇娇女死了,她怕是正哭的起不来呢,哪有心思再来管我们。”
“真是解气啊,没想到就那么几个床上的玩意儿,竟然就能叫沈京兰死,呵呵……真是太畅快了!”
柳姨娘看着女儿,目光落在她还不显怀的肚子上,又是心烦意乱的叹气:“你高兴了好几天也该消停了,再不出城找个地方落脚,解决了你肚子里的孽障,就藏不住了!”
沈画兰厌恶的看着自己的肚子,眉眼已经冷了下来,“择日不如撞日,我觉得今天就是个合适的日子,我们收拾一下东西出城,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柳姨娘闻言一笑:“好!”
雪白的鹅毛大雪飘洒在天地之间,江宁扶着腰身在屋子里走动,偶尔看着院外的雪出神,青云和几个丫头正围在炉子边上做小衣裳。
走动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累了,就坐了下来,拿过一旁青云做好的小衣裳,看着那细密的针脚,她淡淡一笑,虽然都是女子,可她似乎天生的不擅长针线,自从来到京城这么久,不知练习过多少次,她那一手针线活仍然是拿不出手。
青云看着她笑笑:“小娘,你看看这小衣裳上,要不要绣什么花样?小孩子皮肤娇嫩花样不能绣多了,可也是能绣一些的。”
江宁摇摇头:“不必了,小孩子长得快,衣裳不需那么费心思的。”
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在外头玩雪的小冬跑了进来,小声说:“小娘,应小娘来了。”
她怎么来了?她都多久没出门了?就连沈京兰死,她也没有从文和苑踏出一步来,为何今日就肯出来?
江宁扶着肚子缓缓起身,目光看向院门口的位置,应素文身上纯白的披风,似乎要与这天地间融为一体,她长发随意的挽着,垂落在肩上的发丝被一路的风吹的很乱,待她到了门口,抬脚入了厅里,两人目光对撞时,她消瘦的面容上神情比天地间的风雪还冷。
青云摆手让丫头们都下去,她自己则留在了屋子里,亲自泡了茶,可应素文却是没有坐下来的打算,而是目光冰冷的看着江宁的肚子,脚步缓慢的绕着江宁转了一圈,然后才再次站定在江宁面前,看着她的脸,幽幽道了一句:“看来你最近过的不错,气色很好啊。”
她的眼神,不太正常,江宁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离她远了一些:“应小娘倒是瘦了许多。”
应素文冷冷一笑,转眸看着漫天的白雪,“不过是瘦了一些罢了,不会有事的,更不会像世子妃那样,福薄命短。”她说着,又转过眼来,“沈京兰死了,你应该很开心吧,毕竟她当初那么对你,你肯定是恨她的。”
江宁双手扶着肚子,闻言淡然一笑:“人都去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应素文看着她,呵呵笑起来:“真会装啊……就是因为你这么会装模作样,表哥才会被你骗着带你回京。”
江宁看了看凳子的方向,回头坐了下去:“随你怎么说了。”
应素文不知怎么了,突然不说话了,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江宁,那眼神,让一旁站着的青云都心慌,生怕她扑过来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良久后,应素文才再次开口,语气中满满的嘲讽:“知道吗,虽然沈京兰死了,但世子妃的位置,是不会一直空着的。将来,一定会有一个人坐上去的。”
江宁看着她,摇头一笑:“你想做世子妃吗?”
应素文吸一口气,撇嘴一笑:“也不是不可能啊,只要我想,姑姑一定会答应的。倒是你,别以为迷住了表哥,就能做他身边的唯一了,永远的一个人霸占他,世子妃之位,你更是不要可笑的妄想,你到死都不可能的,你永远都只会是一个妾!”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他身边的唯一,更没想过你口中所说的东西。”江宁说着起身,看着应素文:“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所以你真的不用专门来提醒我世子妃之位,如你所说,只要你想,那个位置你坐就是了,能坐上,我恭喜你。”
齐易南都想让她离开了,连夫人都几次劝说她,她却不肯走,或许是不甘心走,或许是真的爱惨了齐易南。
但不管是哪个原因,一个性格不稳定,随时有自伤或伤及别人可能的人,就算是夫人宠她,也并不一定会同意将她扶正。
她来此,也不过就是让她再一次认识到,她的卑微和低贱,让她明白就算是有孩子,她和她应素文相比,依旧是云泥之别。
看来她这几个月关在屋子里不出来,是越来越恨自己了……江宁想着,转身进了内室,留下了一句话:“青云,送应小娘。”
应素文呵呵笑起来,满口嘲讽:“江宁,你不会一直都这么得意的!”
江宁靠在软榻上,听见这句满含嫉妒的话,讽刺一笑,应素文你尽管嫉妒到发狂吧,反正她握在了手里的男人和东西,是一定不会再松开的!
丧事毕,那夜齐易南回来之后,并未见人,江宁也未去打扰。
待到三日后,他才来,一身黑衣俊朗,唇角淡然眸光柔软,似乎那一切都事情都已经在他心里消散了。
自此后他一半时间宿在岁宁院,一半宿在闲云院,同床时不在做任何亲密之事,最多亲亲她。月份越大,他留宿岁宁院的日子就越多,夜里她翻身总是困难,起夜也频繁,他都会扶着,耐心的照顾。
一转眼,时光悄悄走到了初夏四月间,江宁快要生产了。
初夏还不是很热,江宁在院子里扶着青云和小冬在缓慢的走动,从院外绕一圈,再回来,进屋后休息半个时辰,再出去走一圈。产婆早就预备好了,让他每日里出去转几圈也是产婆要求的,因为她肚子看起来挺大,怕孩子也大不好生。
进了屋里,江宁累的满身是汗,小冬急忙给她扇扇子,青云给她递帕子,歇了一会儿,里头汗湿的衣裳要换,解开衣裳时她看着自己高耸的肚子,已经看不见脚了,靠着坐下后,青云拿过一旁护肤的膏油又细细的给她涂了一遍。
“小娘肚子虽然大,可是皮肤上并未长纹路,想必生产后好生护理,会和以前一样的。”
江宁就怕肚子上长出难看的纹路,所以平日护理的很勤快,好在没白费功夫。桌子上放着温茶,她弄好衣衫后抬手去拿,可伸出手臂的那一刻,突然就觉得肚子一疼,和被踢的疼痛是不一样的,艮长又紧痛,她难受的捂着肚子,拧着眉头。
青云一看她这个模样,急忙问:“小娘,是肚子疼?”
江宁点点头:“肚子疼了,你去叫稳婆来,让她看看是不是要生了……”
青云立即出去。
黄昏时,齐易南匆匆回来,头上还带着满头的汗,一进岁宁院就见官年和坐在厅里,他跑进去就问:“母亲,怎么样了?”
官年和看着他着急的样子,笑笑:“估计是还早着,但是也说不准,她每日走好几圈,兴许生的快些。”
齐易南一下子松了口气,正在城外听见这个消息就急忙跑回来,生怕错过了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还好赶上了。他抬脚走向门口,直接就推开了,坐着的官年和愣了一下,想阻拦也来不及了。
待他进去,江宁正靠在床头,肚子上搭着薄被,还没开始真正生产,见他进来满眼无奈的笑:“你进来做什么……”
“我进来看看你。”他说着,坐下在床边,看着她痛苦难受的样子,也不知该怎么办,就是抬手给她擦汗。
江宁却抓住他的手,正疼的剧烈死死的抓着他,却说:“你出去吧,别进来了……”
他正要说什么,外头官年和也已经开始喊了,齐易南只能起身,临出去时看着她:“我就在外头,有事就喊我。”
江宁点头,冲他摆手,下一刻难受的低下头咬着牙,喉咙中发出痛苦的呜咽,稳婆已经再次掀开薄被……
深夜,外头四处漆黑,岁宁院灯火通明。
官年和已经在隔壁的床上睡着了,齐易南还在厅里心焦的等着,虽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了,可是姚氏生产那时他不在家里,不曾体会到这样期盼有焦急的感觉。从黄昏到此刻,他一直听着里头传出的声音,他心里根本安定不下来。
又等了许久,只听里头一声痛极的哭叫,他心头一颤转过身,酒听见了里头婴儿洪亮的啼哭声响起。
生了……他长长松了口气,目光满含高兴的站在门口,片刻后,青云探出头来,满脸都是笑意:“恭喜世子爷,小娘给您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公子!”
他深眸一笑,真好,今后有儿有女,有她相伴,人生足矣了。
第86章 傻不傻 江宁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江宁醒来的时候, 天还没有亮,熟悉的内室里点了许多的蜡烛,屋子里亮堂堂的, 她睁开眼第一个瞬间看见的就是躺在软塌里的睡着的男人, 他的一只手还搭在小床的边上,好像生怕睡着了, 那小床能跑了……
江宁心里从未有过的暖意流淌着,她笑着翻过身子来, 昨日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早已消失不见, 随之而来的就是哪怕睡了一夜也依旧无法恢复的疲惫感, 她不想动, 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那边,目光落在襁褓里漏出的小脸上, 小小的,软软的,那么好看。
青云轻手轻脚进来的时候, 第一眼就看见了醒来的江宁,然后便笑着指向小床, 江宁点点头。
青云轻轻的将孩子抱了过来放在江宁的身边, 江宁这才真正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昨夜太累, 强撑着力气没能仔细看多久, 就撑不住睡着了, 今早一看, 可爱清秀的不得了,她喜欢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青云顿在床边看着孩子,小声笑着说:“小娘, 小公子长得像你呢。”
江宁笑笑,刚出生的孩子她自己倒是看不出太出来,抬手捏着孩子举在脸颊边的小手,又软又暖,她凑过去亲了亲。这时,熬了几乎一夜,刚刚睡着不久的齐易南,醒了。
第一眼看向小床,没见孩子在里头,惊了一下,立即转过头去,看见江宁醒了,孩子在她身边,这才清醒过来,深深一笑起身走了过来,第一件事就是俯身在江宁的脸上亲了一口,语声极致温柔:“辛苦你了。”
江宁摇摇头,问他:“青云说孩子长的像我,你觉得呢?”
他俊朗的眉目看了看孩子,眉尾一挑:“我觉得长的像我。”
江宁和青云一听都笑了。
待天大亮起,孩子还没醒来,睡的依旧香,江宁都起床换洗过了,看着孩子还没有醒的迹象,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正常的,就叫了乳母过来问,乳母说小孩子贪睡是正常的,她才不担心了。
等官年和喜滋滋的来时,孩子已经吃饱了,正在乳母的怀里半睡不睡的,眯着小眼一会儿闭上,一会儿睁开,那个样子让官年和向来清冷的面容都绷不住了,满是慈爱的笑意,将孩子接过抱在怀里,看着江宁说:“孩子的名字,他祖父这两天就起了,小名就你们来想吧。”
江宁看了看坐在一旁含笑的齐易南,转头笑道:“我和世子爷想过了,小名就叫福崽,有福气的意思。”
普通人家养孩子那都是取个好养活的名儿叫着长大,官年和在听见‘福崽’这个名字的时候就笑了,但是这个名字意头好,她笑也是点头:“福崽就福崽,咱们家的小崽子,那自然是有福气的!就听你爹娘的了,小福崽。”
福崽嘛,现在刚出生,什么都还不懂,自然也无法拒绝这个名字,但当他长大懂事的时候,估计再有人叫他这个名字,他怕是就会想咬人了。
下午时,齐易南将悠宁抱了来,两岁的悠宁可爱又机活泼,一见到福崽惊讶的两眼放光,小嘴长大了发出“哇!”的惊呼,趴在小床边上顶着里头的福崽,盯了许久看着齐易南,手伸着:“父亲,我抱抱。”
齐易南听着一笑,将醒来自己看着玩的福崽抱起来,拉着悠宁进怀里,将福崽放进了姐姐的双臂中,他手在下面托着。
悠宁高兴的咯咯笑个不停,抱了几下手臂没力气了,跑到床边拉着江宁的手,笑着说:“小娘,弟弟可爱。”
悠宁长的像父亲一些,从她的小脸上几乎看不出什么姚氏的影子,江宁也时常照顾她,是打心里喜欢悠宁的,就柔柔的笑着说:“那弟弟快快长大,陪你玩好不好啊?”
“好,好……”悠宁高兴的跳着又跑去看弟弟了,自此后每一日,小丫头都要来一两次,每次都要抱抱弟弟。
几日后,国公爷亲自来了,官年和抱着孩子在偏厅,呆了半个多时辰才将孩子抱回来,临走时留下了国公爷想了几天的名字:文韬。
江宁转头看着在一旁给她吹热汤的齐易南,问:“文韬,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什么含义?”
国公爷想了那么多天,居然就……江宁有点意外。
齐易南摇头一笑,“父亲大概是想着,他和我都是武将出身,好不容易有了孙子,估计是盼着他将来学文,别再上战场的。”
江宁闻言,点了点头,看着怀里自从出生后,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哭都懒得多哭两声的孩子,眨眨眼道:“你看咱们福崽,哪像个刚出生的小娃娃,一天难得听见他哭几声,这样的性子,好像的确不太适合舞枪弄棒的……”
齐易南对于这个天生自带稳重性格的儿子,简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只来了一句:“我现在就是在想,福崽出生后连哭都不怎么哭,就怕……他万一是傻的怎么办……”
话音一落,江宁就无法控制的白他一眼,哼了一声:“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看看福崽这小眼睛,机灵灵像是傻吗?还有,他只是不爱哭而已,但是他饿了尿了不舒服了他也是会哭的,若是傻的,饿了怕是都不知道哭。你这个当父亲的真是……等福崽长大,我一定要告诉他,他小的时候,他父亲还以为他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