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最喜欢才女?
书,对她而言,只是助眠的香薰...
含钏眯了眯眼。
远在六部的徐慨,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张三郎说了一大通,让含钏给徐慨留了话,“...本应当找他喝一场,纾解纾解,只是如今家里看得严,岳丈又亲自请了位师傅过来教导,实在走不开。等我乡试完毕,到时候是喝烧刀子,还是梨花落,都随他。”
含钏点点头。
到时候你喝烧刀子,徐慨喝热茶汤,你喝三杯,徐慨喝一壶,喝死你个鼻涕虫。
张三郎走了,白爷爷又来,督促含钏做点菜去给秦王殿下纾解心怀,“...当初爷爷我可是托了秦王殿下的福气才捡回一条命的!父债子偿,如今秦王殿下遭了劫难,你得好生还。”
还还还,拿命去还!
含钏左哄右哄才把老头儿哄高兴走了。
含钏就不明白了。
徐慨出了个事儿,大家伙不敢四下打探消息,却全都齐聚“时鲜”...
合着她这儿是八卦前线?
人来人往的,当含钏看到冯夫人捧着个大肚子出现时,一拍脑门。
哎呀!
这几日被徐慨这事儿绊住了脚,放了人冯夫人鸽子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香酥鸭子
先头,冯夫人提议她要不要买下那处宅子来着!
本说的是三日之内给回话,如今这都过去四五天了!
含钏脸一红,赶忙迎上去。
冯夫人嗔怪地拍了拍含钏的手背,“...晓得你忙,隔壁这几日又出了事儿,谁也不敢这时候去触霉头——我也不敢请官牙来看。宅子还留着,明儿个就走了,便来问你一句话。若是你不要,我便将宅子托付给你,你一定帮我找一位合适的买家。”
上回,含钏和钟嬷嬷合计半晌,账面上的钱,活钱,大概能拿六百、七百两出来。
市面上类似的两进小宅子,五百来两差不离,不过东堂子胡同地段不同,加之今年大丰收,往往卖价会更高一些,品相好一点的宅子,卖到七百两,也是易如反掌的。
只是煦思门内的宅子,当真是卖一套少一套的。
且位置好、布局好、宅子留存好的,更是稀缺。
“我要!”
含钏赶忙点头,把思考后的结果告诉冯夫人,“余大人需要钱来打通门路,您便只能打这宅子的主意,儿想了又想,要不然这样——儿租您的宅子,租期为十年,十年租金为三百两,十年后,余大人步步高升,回京任职,儿便将这宅子完好无损地交还到您手里,若十年后,您仍想卖这宅子,儿便以当时市价入手也可,您接过去再亲自卖也可。”
做生意不能趁火打劫。
含钏绝对不信,冯夫人真想卖宅子。
这宅子,是冯夫人与余大人新婚时候的婚房,若不到最后一步,她也不会拿出来售卖。
况且,余大人又不是一去不回,万一任期内干得漂亮,又被调任高升京官,那这一大家子回来,岂不是没地方住了?
听完含钏的提议,冯夫人有些愕然,愕然之余又很感动,“您...”
含钏笑了笑,“其实还是儿占了便宜,您这宅子若租出去,一年五十两银子是妥妥的有,儿这般提议,您若觉得不成,儿再加银子也可。”
冯夫人赶紧摆摆手,眼角晶莹剔透,忙道,“可以了!可以了!您光算到一年租金五十两,没算到找人租赁、收租子又是一个大活儿呢!您一租租十年,为东家省了多少事儿呢!”
既是双方都同意,说干就干,含钏叫小双儿去官牙请了黄二瓜过来拟文书,宅子是落在冯夫人名下的,甚至不需要余大人出面,含钏与冯夫人两个红手印一摁,这事儿便算成了。
傍晚时分,徐慨下了朝过来吃晚饭,听含钏说起此事,闷头夹了一筷子香酥鸭子,嚼完咽下后方道,“是这个道理,君子不趁人之危,若不是十分缺钱,谁也不愿意卖宅子。”
嚼了两下,觉得这鸭子做得极好,皮酥肉嫩,不觉点点头,又道,“若实在想买宅子,咱再找找呗。有银子,又怎么会买不到宅子?实在不行,大不了把隔壁那位曹同知的宅子收了。”
怎么又扯到曹同知了...
含钏倒也没多想,点了点头,还好徐慨也是这么想的。
若徐慨想岔了,观点不合,她还得重新考虑两人到底能不能过下去。
说起这个话题,含钏蹙眉道,“你听说了吗?市井里传遍了,说你什么命数弱、八字薄...话儿说得贼难听,张三郎过来怼了一通,白爷爷也气得不行。”
徐慨端着碗笑了,甚至还有几分兴致关心张三郎,“他不是被岳家逼着读书吗?怎么还有机会闲聊他事?”
含钏“啧”一声。
徐慨闷了闷,言归正传,“旁人听得见,圣人自然也听得见。”冷笑一声,“说他的儿子八字弱、命数低,圣人能忍?富康大长公主护犊子,圣人就是个把儿子推出去任人宰割的软主儿了?我这位年事已高的姑奶奶实在是老眼昏花了,数年前都要让尚且年幼的圣人一射之地,如今越活越回去,欺负起他儿子了!”
含钏笑起来。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生徐慨与他老子的关系,与梦里不同。
梦里,当儿子的沉闷寡言,恨不得离父亲八丈远;当老子的高高在上,从不过多关心问询。
两个人的关系,就像走马灯,一个在里圈走,一个在外圈走,好容易重合了,中间还隔着许多许多的阻碍,比如与圣人更显亲近的二皇子与三皇子,再比如把持后宫的龚皇后。
如今,她便是听徐慨说起当今圣人,都能从这寥寥数语的口吻里听出几分亲昵与依赖。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徐慨说得没错,皇家不能白白受这欺负。
不过两日的功夫,街头巷尾的流言被封禁得寸草不生,钦天监上朝时出来说了话儿,据说是一位新来的小官点燃灯笼时没注意,火星子蹿上了房梁,水缸里的水又被冰冻住了,一时间没来得及救火,方酿成大祸。
照理说,便该就此打住了。
谁知,陡生出几条不那么中听的流言,蹿出一个云游的方士,说看过张家祖坟后,前有两条支河交错,后有三座小山丘,形成了炉鼎炼丹之势,而祭品正是张家的祖坟,若不牵祖坟,张家后代子孙男不中举,女不好嫁,世代低迷。
含钏看张三郎的来信,看得津津有味的。
她要是张家掌门人,必定气得吐血!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就是!
以为徐慨不受宠,一无母家支撑,二不显山露水,便可事情做绝?
呸!
......
张家正院厅堂,郁郁葱葱的榕树、松针、大叶芭蕉围着正堂顺势而生,沉木雕刻的檐角飞扬,掺金箔的地板砖上铺了厚厚一层毛茸茸的摊子,正院正南角摆放着一支阔气沉稳的美人榻。
张氏一双眼睛哭得如同一对核桃仁,缩在白生生的貂绒大氅里,下巴与鼻头都哭得绯红。
一位面容和蔼的老妇人将张氏亲昵地拢在怀里,声音轻柔,“...祖母的心肝肉儿...不必与那些个贱民置气,方士说咱祖坟埋得不好,咱便埋得不好了?说男不中举,咱们家,你两位堂哥不就中了举入了仕吗?再不济,咱们就请人去瞧瞧,若是这祖坟确实选得不对,咱们再另择一处便是,至于这样哭吗?”
张氏将头埋在祖母怀里,哭得一抽一搭,“您说话算数?”
老妇人乐呵呵地笑道,“祖母何时说话不算数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酿冬菇(上)
听一向疼爱自己的祖母这样说,张氏渐渐止住了抽泣,卧靠在老妇人怀中,鼻尖嗅着祖母喜欢的檀香味。
想起近来发生的事,张氏一股委屈与怨气涌上心头,手里玩着镂空赤金香囊球,嘟囔着轻声道,“...婚事不成便不成罢,闹得这样难看,为了个不受宠的皇子,反倒叫咱们张家进退两难...”
老妇人拢了拢孙女儿的肩头,抿了抿唇。
这点倒真是没想到。
阿霁嫁给四皇子这事儿,说不上顶好,也说不上不好,老四虽不受宠,又是个洗衣女使生的,可到底也是皇帝亲儿子,封王封爵,只要不谋逆,皇帝百年之后,得了封地当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藩王,这日子总归不会差。
可这选择,也没那么好。
张家三房,她三个儿子,只得阿霁这么一个嫡出孙女,娇养出来的,若是不高嫁,也对不住这么十几年捧在手心里的宠溺。
四皇子,可真不算高嫁。
她可是嫡长公主出身,全靠个皇家的名头,她可瞧不上。
这皇子与皇子,还有差别呢!
二皇子,中宫嫡出,前途无量,人虽阴沉些,好歹有母后在背后立着;三皇子,曲家做后盾,母妃长宠不衰,自己也得用,瞧上去相貌人品都不错,温文尔雅,是位翩翩少年郎——若是阿霁说的这两位,张家睡着了都笑醒。
偏偏是老四。
偏偏这门不尽如人意的亲事,还出了岔子!
“甭想这么多。”富康大长公主鬓间花白,一身锦绫密织正红长袍富贵逼人,怜爱地摸了摸张氏的脑袋瓜,“进不进,退不退,交由祖母来想办法,小阿霁安安心心便是。”
张氏坐直一些,一动,左胳膊还疼着,“...祖母,您不知道,秦王那一胡同的人都有病!”
富康大长公主“哦”一声,示意小孙女继续说下去。
张氏神色阴狠愤懑,忆及那食肆老板娘,话语里像藏了一把刀子,“孙女去那胡同的食肆吃饭,与那掌柜的争了几句嘴,您猜怎么着!?当天夜里钦天监便烧起来了!后来孙女越想越不过味,便又去了一次,谁曾料到那掌柜的直接动手!”
张氏委屈地坐立起来,背过去,指着胳膊同富康大长公主撒娇,“祖母!就是这儿!险些被那小贱人推脱臼了!”
富康大长公主眼风一扫张氏的贴身丫鬟,语声一沉,“哦?这是几时的事儿?怎没听人提起过?”
只闻“噗通”一声,小丫鬟吓得当场跪下。
张氏侧眸看看,转回眼神,随口道,“好几天前的事儿了!胳膊肘一直疼,现如今才好些。孙女不让丫头们告诉您来着,怕您担心。”
富康大长公主“哎哟哎哟”几声,把张氏拢在怀中,“咱们小阿霁的孝心...受了委屈了呢!”
随手从案桌下的木匣子里拿了四、五只漂漂亮亮的白玉牌递给张氏,亲昵地哄着,“拿去玩玩吧——最近不是爱在冰上投石子儿吗?便拿着这同哥哥们去投。什么亲事、什么四皇子、什么钦天监,祖母必定为咱们小阿霁善得妥妥帖帖的。”
张氏笑着接了,眼珠子四周转了转,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总觉得不公平。定远侯家的许家姐姐,论才貌人品,还比不上阿霁呢,怎么就能嫁进恪王府?恪王殿下比那四皇子,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定远侯家不过是侯爵,您却是如今皇室位份最尊贵的长辈...礼部着实没道理!”
富康大长公主听张氏这样说,有些心疼。
男人们不争气,倒叫内宅的女人受委屈。
他们家阿霁,无论人品、才学还是脾性,在北京城的贵女圈子皆是数一数二,前两位皇子选妃时,她也叫人去礼部好好说道了的,偏生一个圈了定远侯许家,一个圈了皇后的母家,他们家愣是一个好的都没落着!反倒被配给了老四,还偏偏生出这么多事端!
当真是晦气!
左不过只因,许家出了个四川布政使,龚家有皇后娘娘撑场面,欺她张家三代无人罢了!
可这话儿,当着孙女是不可说的——她怨怪儿子不争气可以,孙女儿却不能怨怪自家父亲与哥哥不争气!
富康大长公主扯着笑脸,又是安抚又是哄笑,将张氏安慰好了,又叫人将大姑娘送回去后,一张脸这才垮下来,手里握着汤婆子,斜靠在桌案上与经年的婆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这老四,们这招棋,倒还走错了,一心想将阿霁先摘出来,不想把皇帝惹恼了。”
婆子躬身伺候富康大长公主吃水烟,手放在滚烫的烟兜子上搁着,手背已结成了厚厚的疤,嘴里恭恭敬敬的,“如您所说,四皇子再低贱再卑微,到底也是皇帝的亲儿子。”
富康大长公主点了点头,没甚在意,“皇帝借江湖术士的名头,贬低了张家,这口气也该消了。他这口气消了,钦天监起火一事就没人再揪着不放了,只要不影响阿霁的婚配,叫皇帝说几句便说几句吧——若咱们不急急忙忙把这屎盆子往老四身上扣,迟早要说是咱们阿霁不对。”
说张家,总比直愣愣地说阿霁好。
富康大长公主要敲锅灰。
婆子赶忙双手捧着去接,尚且冒着火星的灰锅巴落在手掌心,已经感受不到痛觉了。
“您万般英明...”婆子恭敬地搭话,“您待大小姐当真是尽心尽力的,大小姐虽没了娘亲,却有您这个祖母,实是万幸。”
富康大长公主吞吐出几圈白雾,眯了眯眼,“那能怎么办?”
拿手比划了个长度,“阿霁她娘难产,阿霁送到我身边时就这么长点,眼睛尚且不会睁开,小小一只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指头就不松劲儿的,那么小那么可怜...她娘又姓段...”
想起往事,富康大长公主眼蒙了蒙,水烟雾劲大在嘴里、胸腔里过了过,叫人脑子有些不清醒,“从第一眼看见阿霁,我就想,我得好好护着她...不能叫旁人随意欺负了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 酿冬菇(中)
富康大长公主语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阿霁,娘亲姓段,这大约可以算作,她与段家之后吧?
所以她才会如此喜欢这个孙女。
富康大长公主陷入回忆时,谁也不敢搭腔。
身边的婆子屏气凝神,一点儿呼吸声都不敢发出来。
水烟在胸腔中过了一遍,富康大长公主重重吐出一口气,跟着便将废掉的白雾尽数吐了出来,思绪又重新被拉回了现实,“钦天监一事,皇帝出了气,自然也就算了。本身四皇子这门亲事,我都答应得不情不愿,架不住阿霁自己点了头。如今毁了,焉知不是因祸得福,等过些时日、过些风声,此事再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