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小姑娘的神色太愉悦快乐,徐慨的眉宇间有藏不住的温柔,“你取名字,真是...省事儿...”
还记得“时鲜”后院里有头凶神恶煞的秃驴叫小乖...
窗棂外回廊处,薛老夫人眼神柔和地看着少年郎和小姑娘肩并肩坐在窗棂前,一个低头逗弄小猫,一个眉目清浅地专注看着,便笑了笑,低了头,转身轻飘飘道,“走吧,都是两个知礼的孩子——门窗大大开着,出不了毛病。”
第三百六十八章 白糖糕(下)
徐慨刚把这消息告诉含钏没多久,第三天,满京城就跟不约而同得了信似的,大街小巷都说着两位皇子班师回朝的消息。
这消息成了当今京城,最时兴的谈资。
左三娘风风火火上门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含钏问,“你告诉我,是不是回来了!”
含钏轻轻点了头,有些歉意,“...一开始是偷摸回来的,害怕中途遭遇歹人,我便忍下谁也没说...”
左三娘不在意地摆摆手,急切地问,“是全部回来的吗?可有人...可有伤亡!”
没听徐慨说有伤亡,那自是全部回来的。
含钏点点头,但也没将话说满,“北疆形势不好,他们曾陷入洼地整整十日,身上难免或多或多带着伤,只是没听说...”
“没听说就好!没听说就是没有!”
左三娘眼睛里带了光,抹了把眼睛,捎带走了含钏制下的一小盒白糖糕,又风风火火走了。
左三娘刚走,齐欢欢天喜地地来了。
含钏便笑,“你们两商量着来得了,一个人刚走,一个又来,还得招待两遍,真累人。”
齐欢一张小圆脸笑得快见不到眼睛了,“三娘也来了?来做甚?可是说后几日班师回朝的事儿?”
含钏笑着点了头。
说来也怪...
如今冷静下来想一想,老左也太关注北疆一行了?
她和齐欢关注是因为自家哥哥...嗯...还有徐慨在里面..
老左这么在意干甚?
感觉甚至比齐欢还激动?
含钏摇了摇头,总觉得有哪里闹明白。
梳了夫人髻的齐欢还有种小姑娘学大人的错觉,捂着胸口又是笑,又是眼中含泪,“可算是听到他们的消息了!你哥哥和我哥哥总算是要回来了!”
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含钏,“你们家可在煦思门内定了厢房?”
含钏愣了愣。
定厢房干啥?
齐欢“啧”一声,“看班师礼呀!凯旋的军队会在煦思门外列阵点兵!是一桩很肃穆又欢庆的仪式!家中有条件的多半都会在煦思门周围的酒肆、食馆定上一间二楼的厢房,观看视野很好...”
含钏挠挠头。
没有吧?
薛老夫人不是北京城里的人,她又从来没听过这些事儿,谁会想到去定位子?
列阵点兵...
一听就很有看头啊。
哥哥和徐慨都在里面,她也想去...
“英国公家定了吗?可还有位子?”含钏忙道,“你们若是定了,我立刻叫人定在你们隔壁;若是没定,正好一并走这一趟。”
齐欢一拍手,“英国公府常年在那儿包了间厢房的,我公公、三郎君、大伯和小叔,还有几个年纪不大的侄儿都很爱看热闹。”
...
张三郎爱看热闹的毛病,可真是家学渊博呀。
齐欢想了想,“如今去定,必是来不及了。你若不嫌弃,咱们两家人挤一挤也是一样的,咱们家人口虽然多,你们家却只有你与老夫人两位不是?那厢房可大了,三个内门呢!”
看来齐欢在张家过得不错。
新媳妇也能拿家里的主意了!
含钏笑得很开心。
.....
说是班师回朝,这几日在街上都能窥见得一二——悬挂起了过年节时的彩灯,护城河里夜里飘着漂亮的长明灯、煦思门至皇城沿路的宅院都开始清理飞檐脚下和外墙面...
处处都透着喜庆的气氛。
北疆一行的收获,如今也渐渐浮上了水面。
深夜时分,徐慨说的轻描淡写的结果,却是可以计入史册的大功绩!
不战而屈人之兵!
一个兵、一滴血都没付出,反而逼迫北疆让出了边境线!
和亲县主还带回了三千精兵!
一时间,跟随二皇子端王、四皇子秦王的龚家、曹家和尚家,还有几位年轻的官宦,还有去年年初奉旨镇守边陲的那十名京官...全都成了热灶!
曹家更是热灶中的热灶!
尚家、龚家好歹人是老牌世家了,有此功勋不过是锦上添花。
曹家却在京城刚扎下根儿来,自然比这两家好相处些。
上门送礼的、搭关系结交的、拐弯抹角要与曹家搭上线的...简直数不胜数。
曹家的门房是个老头子,码头上混出来的溜子,天不怕地不怕,惹急了敢指着曹生管事骂娘的那种,不堪其扰,把两扇大门“砰”一声阖上,门口贴了个告示“家中女眷,谢不见客”。
倒是躲了清净。
含钏坐在马车上,听童嬷嬷说得有模有样的,不由得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抬起车帘往外看。
好家伙。
天还没亮呢。
道路两边,乌泱泱的全站着人。
第三百六十九章 火锅汤圆
从东堂子胡同一路过四喜胡同、铁狮子胡同...马车行驶得很慢,一路过来,拥挤的人潮和热闹的街巷,还有陆陆续续从各家宅邸驶出的马车让这不算长的路程变得拥挤又小心翼翼。
街上一片欢快。
有些小姑娘三三两两地挽在一起,一人手里拿着一支漂亮的芙蓉花;有些马车精心装饰过,清漆一看就是新上的,乌棚顶上簪着一簇一簇鲜亮的竹叶;路边的摊贩也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有些摊子前还挂了硕大的牌子,上面写着“庆贺班师,降价两文”...
所有人和车,都往煦思门缓缓行进。
含钏下车时,天儿刚蒙蒙亮,刚下车便透过熙熙攘攘的人潮看到等在门口的张三郎。
“这边!这边!”
张三郎兴奋地踮起脚招手。
薛老夫人牵着含钏从人群中穿过,跟在张三郎上二楼。
“...您还没用早膳罢?叫了这月云楼顶好的八色汤圆,玫瑰馅的、火腿馅儿的、豆沙馅儿的、芝麻馅儿的...”
张三郎同薛老夫人规规矩矩地躬身行了礼后,便埋头带头,“...您仔细脚下!台阶有些陡。”
含钏一看张三郎抿得油光水滑的头发和白净得反光的脸蛋,便抿嘴笑起来——过了乡试倒是缓过神来了,好久没拾掇过头发了,今儿个也不知是糊了几层桂花油上去才梳得这般服帖。
薛老夫人乐呵呵地应着,“...这汤圆怎还有肉的?京城当真是奇奇怪怪的...”
张三郎朗声笑起来,“瞧您说得!一风一俗!您先尝尝看,若是不好吃,咱往后再也不吃这东西了!”
薛老夫人可喜欢张三郎了,笑眯了眼,连连点头,“好好好!尝尝,尝尝!”
薛老夫人与张三郎说着话,含钏见过了英国公夫人和英国公,还有张三郎前头两个哥哥并原先就见过的庶妹,两家人一惯相熟,女眷和男宾分开用了早膳,男宾便站到二楼围栏站着等,几位夫人姑娘便坐在里间的杌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儿。
天大亮了,街上的人越发多了。
里三层外三层地簇拥着。
人头挨着人头,肩膀贴着肩膀,发出欢快又响亮的笑声。
又隔了一会儿,煦思门外响起了三声宏亮而悠长的号角!
齐欢忙挽着含钏站起身来,扶着栏杆,使劲向外探头看去。
“砰——滋啦——”
煦思门又厚又高的城门,被身着铁盔的将士从里面吃力拉开。
一丝光,从城门由窄变宽的缝隙中透了进来。
门外,高头大马,铁甲寒盔。
如缓缓拉开的卷轴,又像一曲抑扬顿挫的歌!
乌泱泱的铁骑终于随着城门的完全大开,露出了它狰狞又威严的全貌!
打头之人,正坐马上,一手背红缨枪,一手拽住马缰,面无表情的那张脸被头盔紧紧包裹住,露出一双敏锐却安静的眼睛!
是徐慨!
徐慨之后,尚小公子与曹醒分列马上,脊背挺直,寒光四溅,眸光似有踏破山河血海归的凛冽与沉着。
“哥哥!”
齐欢一下子哭出声!
含钏紧紧捏住齐欢的手,鼻腔陡然生出一股酸涩之意——她知道他们闯出来了,她甚至见到了徐慨,可此情此景见金戈铁马、长枪列阵,却不知因何而哭!
“呜——”
调令的号角再次吹响!
徐慨单手执马缰,肃正红缨枪,双腿夹马腹,从城门外进来了!
三千铁骑马蹄踢踏!
为首三人进入后,分列两旁,一个身着乌铁盔甲的身影驾着一屁枣红宝马从阵后疾驰而来!
“众将听令!”
声音高扬又大气!
含钏与齐欢面面相觑。
是个女子!
“是固安县主。”
英国公站立其旁,目光沉稳却有点点闪光,“十年前和亲北疆的固安县主回来了!”
回应固安县主的,是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与划破长空的回应声——“是!”
固安县主马鞭一扬,抬起下颚,“西琼部落精兵三千觐见圣人!”
“西琼部落精兵三千觐见圣人——”
拗口的官话却震天动地!
“罪臣固安,觐见圣人!”
固安县主的声音嘹亮得像是草原上展翅高飞的鹰。
不知为何,含钏两行泪一下子砸落在了地上!
街巷之中,片刻静谧之后,陡然爆发出极具张力的掌声、笑声、哭声和欢呼声。
在人们的注视下,徐慨牵起马缰率先一马当先,沿着官府敲定的大道,目不斜视地走在人潮分列开形成的路上,固安县主紧随其后与曹醒、尚小公子同行,待三人与精兵踏步走过月云楼,三辆马车跟在部队之后。
“是北疆上贡的东西吧?”
齐欢抹了把眼泪,轻声道。
英国公注视片刻后,轻轻摇了头,“是二皇子。”
含钏定睛一看。
果然,其中一架马车挂着靛蓝灰的蚕丝车罩。
英国公目光镇定地随着那架马车移动,“四皇子深陷西琼遗址时,二皇子被南部扣押,传闻龚家暗派去了人,在协助逃脱的时候,二皇子从马上摔了下来,把大腿骨摔坏了...”
含钏:...
这也太倒霉了。
有人来营救,还能摔断腿。
部队一路向中轴行去,等候许久终得见真颜的百姓与世族大家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含钏他们站在二楼,隐隐约约听楼下有争吵声。
“...领头那位最俊!”
“你放屁!明明是第二排左手边那位相貌更为精致!”
“你们到底有没有认真看?右手边那位书生气浓重,明眸皓齿,无论是从五官还是气度,都是顶尖的儒雅人。”
“领头那个是当今四皇子,左手边那位是天下漕帮大公子,右手边是尚御史家的公子,刚中探花郎...”有个明白人笑盈盈地叉着腰同这群争吵的小姑娘说着,“这三位都还未定亲,大家机会均等,机会均等!”
齐欢捂着帕子笑出声,“恐怕,我们家这几日,媒人要踏破门槛!”
含钏也眯眼笑起来。
风从城门外吹进,将几支高高插起的旌旗吹得虎虎生威。
含钏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这几位从北疆一回来,大魏的风,恐怕要变了呢。
第三百七十章 一口酥
【上一章,竟然把火腿汤圆打成火锅汤圆...捂额】
进京的军队渐行渐远,没一会儿就看不到背影了。
拥挤站立看热闹的人也一拨一拨地往家走。
英国公夫人本想邀薛老夫人和含钏过府用饭。
薛老夫人拍着英国公夫人的手,笑着婉拒了,“...齐欢念着哥哥,我们念着醒哥儿,今儿个还是各回各家吧——等各家的郎君安顿下来,老身做东,含钏入厨,好好给你们露一手。”
张三郎眼睛都绿了。
英国公夫人压着张三郎一直将二人送到马车上。
刚下马车,还没走进宅子,便将门口守着位佝头躬身、内监打扮的小公公,一见薛老夫人和含钏回来,便赶忙上前行礼作揖,“...可算是等着您二位回来了!”
小公公面生得很,手一抬,袖子一梭,露出个乾元殿的牌子。
待薛老夫人和含钏看清后,小公公把牌子往里一推,行云流水地抬了头,看了看二人的装扮,又赶忙把头低下,“您二位赶紧进府里换身干净衣裳吧,待会子有通天的好消息要来,您二位总不能穿着这般随意去接旨吧!”
薛老夫人看了含钏一眼,再一转头,看曹家墙角下挺着一盏宫里的小轿子,便笑盈盈地从袖中掏了块小赤金块儿递到那公公手里,“承您吉言承您吉言!”
通天的好消息,无非就是封赏嘛。
含钏倒是很淡定。
曹醒跟随徐慨立下这功,朝廷一定有所表示的嘛。
要不是直接提了曹醒在京畿漕运使司的职上转正,正式迈入三品官的阵营,要不就是赐赏金银珠宝...
含钏挠挠头,跟着薛老夫人进屋换衣裳,薛老夫人帮着含钏选了套粉桃色双襟镶澜边的裙裾,配了白玉金石,甚至还很重视地压着含钏上了粉、敷了腮还点了口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