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杀。”万珊瑚接话,“能得知我们要进暗室的消息并迅速布下面粉陷阱,说明凶手本身就在千亿山庄之中,还有极大可能就在我们身边。我们身边之人探听消息固然容易,但同样的,他也在被众人目光注视着,这就决定了他不能离开大众视线太久,否则便引起怀疑。他不知道我们何时能走到这暗道出口,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这种情况下利用分散在空气中的毒药杀人,确实是最合适的办法。”
这边两人你一句我一言,到最后万珊瑚还语调真诚对傅长乐道:“说起来还多亏了左护法想的仔细,提前提醒大伙儿护好口鼻,这血雾毒气如此厉害,否则我们怕是一个都逃不了。”
另一边的唐义气的半死,但这儿自个儿的小命还指望着唯一懂医术的万大神医,一时半会的,他还真没底气和万珊瑚呛声。
傅长乐见他憋着一口气没处撒的郁闷样子终于气顺了,对着万珊瑚继续刚刚被打断的话:“如果有此毒的药方,不知道对万楼主解毒是否有帮助?”
“那是自然,我虽当不起生白骨医死人的神医之称,但根据药方找出克制化解之法的本事还是有的。”万珊瑚顿了顿,又奇怪道,“只是此毒闻所未闻,左护法为何会有它的药方?”
“刚刚在暗室找到的。”傅长乐从衣袖里掏出一大叠皱巴巴的信纸,就这昏暗的光线勉强分辨道,“赤红色,味苦,中毒者手臂黑紫……唔,找到了,应该就是这一张,赤焰毒。”
唐义忍了又忍,见状还是没忍住呛声道:“你有药方不早拿出来?”
“哦,若是没有唐少门主刚刚那句质问,现在万楼主说不定已经研究出解毒法子了。”
傅长乐四两拨千斤轻轻松松怼回去,又转头对着正低头看药方的万珊瑚道:“总在暗道也不是长久之计,劳万楼主看看,可有什么办法能破了外面的血雾?”
万珊瑚的神医之名到底不是浪得虚名,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她就从药方中找到了切入口,开始着手配制解药。
“万幸刚刚暗室内各种药材齐全,否则就算知道如何解毒,也只怕中毒者挨不到找全药材的的时候。”
万珊瑚将几种药材按一定比例研磨成粉,又动作麻利地给唐义唐礼一人喂了一勺,至于剩下的,全部扬手洒到暗道之外。
“大越需要半个时辰。”万珊瑚在心中计算了一下解药在血雾中起效的时间,又补了一句,“若是风大些,或许还能再快些。”
服下解药黑紫色开始消退的唐义闻言,一声不吭地从暗器箱子里掏出一堆木片,乒乒乓乓不一会儿就鼓捣出一架模样奇怪的木风车,对准的暗道出口呼啦呼啦吹风。
“唐少门主这百宝箱里当真是什么都有。”万珊瑚念叨了一句,终于腾出手来重新处理自己身上乱七八糟再次崩开的伤口。
在最前方一直沉默摇着木风车的唐义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停下动作,对着万珊瑚郑重道:“唐某谢过万楼主。”
这救命之恩也确实当得起一声谢,万珊瑚笑着受了,又开口道:“多亏了左护法的药方,否则今日怕是当真要栽在这赤焰毒上。”
唐义咬牙,又转身对着傅长乐抱拳:“唐某谢过左护法。”
傅长乐倒也不稀罕他这一声谢。
唐义此人虽说不会说话,一天到晚怀疑这怀疑那还总是怀疑不到点子上,但要真论起来,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
就像走暗道这一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走在最前方的人是最危险的,但因着唐义受伤最轻能够躲过危险的可能性最大,他也就毫无怨言打了一路的头阵。
就冲这一点,傅长乐也不可能因为一点口舌之争私藏下药方见死不救。
众人说话间半个时辰悄然而过,唐义唐礼手臂上的最后一点黑紫也完全消退。
休整完毕的八人再次起身,朝着出口一步步走去。
血雾已散,空气中只剩下浅白色的薄雾。
万珊瑚确认白雾无碍后,回头冲着众人一点头。
此时天色渐晚,被围困了一整天的傅长乐等人终于踏出暗道,也终于看清了这条蜿蜿蜒蜒的暗道通往何处——
是尸坑。
是密密麻麻由数不清的白骨和尸体堆成的巨大尸坑。
傅长乐之前猜得没错,这暗道出口就在密林,甚至就正对着封悠之曾经见到过的,万人尸坑。
第31章 平平无奇商管家
包括提早知道有这个万人尸坑存在的傅长乐在内,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尸海震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这些江湖中人自认也见惯了杀戮和死亡,但此刻这一幕还是远远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唐义第一个没忍住,对着叶赫鸣冷声道:“你们千亿山庄到底在这孤岛上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叶赫鸣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这一句质问, 他愣愣望着眼前的惨烈至极的景象,无法控制地后退了一步,嘴里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一贯还算给他面子的万珊瑚也下了脸子,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叶少庄主在这岛上待了多少年?十年?二十年?这么多年, 难道你当真对此一无所知不成?”
万珊瑚这一句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这万人尸坑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形成的。
如此多的的尸骨从何而来, 又是通过什么途径悄无声息被抛尸于此, 这些问题他们几个外来客不知情很正常,但叶赫鸣身为千亿山庄的少庄主, 从小又在这座孤岛上长大,当真没有察觉到丝毫异常吗?
“我、我小时候因为好奇和二弟进入过这个密林。”
叶赫鸣缓了缓心神,终于开口讲述起唯一的一次密林探险。
“千亿山庄的所有人都知道这片密林是禁地, 所有不信邪入林之人, 都再也没有出来过。”
“我那时不过十岁, 刚从九品突破至八品, 对自己武艺信心大增, 于是便拉着二弟兴致勃勃要征服这片禁地。”
十来岁正是好奇心最旺盛又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从小到大关于禁地密林的各种传言更是激发了两个孩子天真的征服欲,只是最后——
“最后我醒来时已经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身上是各种细细密密的伤口,而二弟他因为这事更是遭了大罪, 甚至差点一病不起丢了性命。也是从那之后,二弟的身体愈发不好,说起来都是我的错, 是我害了他……”
叶赫鸣情绪有些失控,唐义却是毫不顾忌直言道:“这些我们都毫无兴趣。你该知道,我们想知道,是你当初进入密林后事情。”
“我不记得了。”叶赫鸣摇头,“醒来后我就发现自己将密林里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我问了二弟,他说他也不记得了。”
这理由听上去着实荒唐了些,万珊瑚皱眉,追问道:“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你们两个孩子又是如何走出这密林的?”
“商管家说当时父亲发现我们不见后,不顾所有人的阻拦亲自进了密林搜寻,三天三夜后,是父亲一身狼狈将我们带出密林。父亲为了救我们受了重伤,之后闭关养伤足足一年有余,我才再次见到他。”
叶赫鸣这一番话非但没有解开众人心中的疑惑,反而让整件事情变德更加扑朔迷离。
暂且不论叶祖成自己卧室暗道就连接着这一片密林,只说他一个宗师级别的高手,这密林里有什么能将他重伤到需要闭关一整年的程度?
傅长乐一直安静地听着,直到叶赫鸣将记得的事情一一讲述完毕,她才开口问道:“这位商管家是什么来历?叶庄主似乎很信任他。”
若她没记错的话,叶祖成死的时候,撞开密室房门的,也正是这位其貌不扬的商管家。
叶赫鸣许是未料到傅长乐的关注点会在商管家身上,愣了一瞬才开口道:“商管家原名商寒贺,是父亲早年路经黑矿时从矿底救上来的一个矿奴,他感激父亲的救命之恩,从那以后就一直随侍在父亲左右,距今已有三十余载。商管家这么多年来忠心耿耿,要说信任,父亲最信任的人就要数他了。早些年我还年幼,父亲又经常闭关,这千亿山庄的一应琐事,都是由商管家一手打理。”
三十多年,那么也就是说在千亿山庄搬迁到这座孤岛之前,商寒贺就已经跟随在叶祖成身侧了。
傅长乐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再平凡普通不过、毫无记忆点的脸,明明他们到达千亿山庄后不少事情都是由这位商管家出面接待,但若不是此时刻意回想,此人几乎没有在众人脑海里留下一丝半点的印象。
明明是掌管着大半个千亿山庄杂事的大管家,存在感却弱到此等地步,这本身就不正常。
“如果说叶少庄主对尸坑一事毫不知情,那么这位商管家呢?”傅长乐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自己的衣袖,拧着眉头开口道,“连接着尸坑的暗道血迹斑斑,想必叶庄主没少通过这条隐秘暗道运送活人或尸体。但这万人尸坑的大场面绝不是一个人可以弄出来的,叶庄主最信任的商管家,又在这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叶赫鸣对傅长乐这番猜测心有不满。
可事到如今,要说叶祖成不知道自己卧室有暗室、暗室之后的密道又通向密林中的尸坑,显然已经站不住脚。
他心里自然是希望自己父亲与此事无关,但他却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反驳傅长乐此时的猜测。
这才是最让人愤懑之处。
这边叶赫鸣心里头百转千回,但傅长乐显然无暇顾及他的心情,将思路微微理顺后,继续开口发问道:“叶少庄主说当年从密林出来后就失去了这一段记忆,那么在之后叶庄主闭关的这一年里,有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之事吗?”
“没有。”叶赫鸣摇头,“父亲为救我们受了重伤,我自知闯了大祸,心下惴惴不安,再加之从密林回来之后我和二弟一直断断续续发烧生病,那一年我们几乎都在养病吃药,并无异事发生。”
“养病吃药?”傅长乐摸着衣袖中厚厚一叠药方,灵光一闪,似乎终于找到了那根能将最近几庄异事串联起来的细线,她上前一步,盯着叶赫鸣目光灼灼道,“是什么药?你和二公子都吃了?那药又是何人给你们的?”
“就是些安神养气之药,我和二弟都吃了,只是我伤的轻,吃了一阵子便好起来,而二弟的病根却一直拖拉着不见好。”叶赫鸣说到这似乎也终于开始琢磨出傅长乐话中的意思,顿了顿继续道,“药是商管家给我们的。”
“他懂得药理?”
“不,懂药理的是父亲,商管家说那些药都是父亲亲自调配给我和二弟的。”
旁听的唐义和万珊瑚看着若有所思的傅长乐有些懵,相互对视一眼开口道:“左护法可是想到什么了?”
傅长乐却是摇了摇头:“只是一些猜测,不过这些暂时都可以先放下不提,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应当赶紧从这片密林出去,否则若是一不小心和这里的尸骸做了伴,便说什么都迟了。”
夜幕沉沉,皎洁的月光透过层层密密的繁枝茂叶,漏了一点点光亮照在地上。
浓雾已起,乳白色的雾气笼罩了整片森林,飘飘袅袅如同蓬莱仙境。
脚下是炼狱尸海,抬眼是仙气白雾,夜晚的冷风吹过,无端激起背后的凉意。
唐义正将手中的司南重新收回,转头对着众人道:“司南混乱,加之天黑雾浓,几乎难以辨别方向。”
因为出任务野外生存经验丰富的影九轻咳一声,上前找了棵大树随意摸了两把,然后指着一个方向道:“此为南。”
“你如何得知?”
“北面易生青苔。”
方向问题以解决,众人合计一商量,最终还是决定集体行动。
“就向南走。”
唐义做了决定,依旧一马当先走在八人小队的最前方。
阴森又渗人的尸坑渐渐被甩在身后,但此时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浓雾重重的禁地密林,没有人知道会从何处冒出陷阱和危险。
只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一路上竟然格外的平静。
蛇虫鼠蚁都被万珊瑚洒在各人身上的驱虫药隔绝在外,大型的具有攻击力的猛兽更是连个影子都未看到,除了愈来愈浓的白雾打湿了发髻衣裳,几人居然什么都没碰到。
脑海中的那根弦因为这平静到有些诡异的场景而更加紧绷,凉风吹过树梢,脚下的枯叶嘎吱作响,在这枯燥又沉默的氛围中,强忍了一路的傅长乐终于耐不住喉咙口的腥味,“哇”的一声,一口血溅上前方影九的鞋跟。
十三被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揽住她软趴趴往下倒的身子急急道:“怎么样,你怎么样?那瓶药呢?”
“我……哇——”
一开口又是一口血。
不说十三,其余之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两口血惊的够呛。
万珊瑚挤开同样焦急往人身边凑的影九,一伸手搭上傅长乐的脉搏:“我瞧着这白雾里也没毒啊,你这是怎……”
她话说一半突然顿住了,又换了只手重新搭脉,随后一脸讶异地盯着唇色惨白的傅长乐。
唐义很少见到万珊瑚露出这般复杂难辨的神色,心下一沉,挤过来冷声道:“她到底怎么了?”
万珊瑚却是没理他,只对着傅长乐轻声道:“你自己知道?”
傅长乐自然知道自个儿并没有中毒或者受伤。
她吐的这两口血,纯粹是因为这一整天折腾下来,又是爆炸又是尸坑,再加上夜间的寒气入体,这具身体撑不住了。
这种先天不足之症万珊瑚也没办法,只是对着神色紧张的十三道:“已经开始低烧了,夜间风凉,这低烧很快会转变成高烧,而高烧不退对她现在来说,正是最最危险的。”
危险到何种程度万珊瑚并没有明说,但十三知道当初在封悠之府里,那一场来势汹汹的高热差点要了他的殿下半条命。
当时有封悠之在侧,一应药物储备齐全,尚且凶险重重。
而现在身处孤岛密林,缺医少药,他们甚至找不到一处避风之地,十三根本不敢想象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一场高热最后会演变到何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