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羡:“没什么!”
姜昭节:“没什么。”
苏斐然看向两人。眼下的姜羡像又红又脆的大苹果,不久之前,他身上还遍染霞彩,像精心装饰的菜肴,令人疑心,只要咬下一口,便是满口清甜的汁水——她本可以吃掉他的,虽然先前表示拒绝,但姜羡必然会继续撩拨她,这样她便又能看到他笨拙地勾引,再顺理成章地将他吃干抹净——可姜昭节偏偏出现。
这样想着,自然看向姜昭节。冷不防对上他的视线。
姜昭节刷的移开目光。苏斐然却上前一步:“你的——”
姜昭节后退一步。
将要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苏斐然稍顿,又上前一步。
姜昭节似乎要退,又忍住。两人距离终于拉近,苏斐然满意开口:“你的脸怎么了?”
姜昭节别开脸:“无事。”
苏斐然道:“看起来像发烧。”
姜昭节答:“并未。”
苏斐然问:“有何不适?”
姜昭节克制地呼吸,深沉而绵长,似暗流涌动,又波澜不兴:“没有。”
苏斐然不禁皱眉:“为何不正眼看我?”
“你离他太近了。”姜羡连忙插话,又看向姜昭节,满眼警惕:“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了,你该走了。”
苏斐然刚退开,姜昭节便低舒一口气,像吐尽心头郁气,面色便恢复正常,向姜羡道:“我有话和你说。麻烦师妹离开。”
只有苏斐然依旧不明所以,但有件事很明显,便是吃不到姜羡。既然如此,她也没有留恋,正要走,姜羡一把抓住她手腕:“别走。”
声音拐了几个弯,像钩子勾住她。
苏斐然脚步一停。
姜昭节立刻道:“走。”
姜羡抓得更紧,任性得理直气壮:“我不想和他说话。”
姜昭节盯着两人相连的手,扯了下嘴角,“既然如此,便当着她的面谈……”
姜羡瞬间松手,大声:“你慢走!”
苏斐然:忽然就不想走了呢。
但姜昭节对她非常抵触,她留在这里恐怕得不到信息,索性日后从姜羡那里套话。
她一走,姜家兄弟的气场便起了微妙变化。
姜羡双手抱肩,下巴微扬:“说吧,想和我谈什么?”
姜昭节皱眉:“你这是副什么姿态。”
姜羡挺胸抬头:“又来教训我?”
姜昭节有些压不住脾气:“你当日如何答应我的,怎么今日又做出这等——这等不清不楚的事!”
“咦?”姜羡笑起来,眉眼弯弯,得意得很:“她喜欢我,想和我睡觉,我没忍住,就从了她。这有什么不清不楚的?”
姜昭节下巴收紧,胸口起伏:“你答应过我。”
姜羡无辜道:“可这次是她主动啊。”
姜昭节深吸缓呼,道:“你应当知道,你这样肆意妄为,给我带来多少麻烦。此前你便多次作出这种事情,影响得我完全无法静心修炼,前日你我方把话说开,可今日你就变本加厉——”
“别说了!”姜羡突然激动:“你现在说得这么好听,难道你就没有影响我吗?”
姜昭节的嘴角绷得平直。
姜羡红着眼圈,不自觉地挥动双手:“我影响你,是我不对,可是我先喜欢她的!我先!”他声音哽咽,“可是你做了什么?在魔宫里的时候,你做了什么——你却对她动心了!”
姜昭节张口欲言。
姜羡甩手打断:“在魔宫的时候,你们住在一起,她那么好,你对她动心实在是太正常了,可是,可是她是我喜欢的人啊……那段时间,我让你帮我带话,说我喜欢她——我和你说了那么多次,你为什么就不能……”泪珠扑簌簌落下来,他努力拼凑着不成调的声音,“为什么,就不能忘掉呢……”
姜昭节无言。他好像受伤,又好像没有。只觉得周围一片安静,风声,鸟声,树叶声,统统不见,唯独姜羡的细微抽噎钻入他耳中。
许久,他找回声音,艰涩开口:“我没有。”
姜羡立刻:“你有!”
姜昭节的声音像叹息:“我只想认真修炼。”
姜羡反驳:“那是以前!”
姜昭节苦笑。
他闭了闭眼,双手不自觉握紧:“以后……也是。”
姜羡终于抬眼,怀疑道:“真的?”
“真的。”姜昭节点头,沉默片刻开口,声音缓慢:“我不喜欢她。我只是被你的同心应影响,感知你与她相处时的欢喜,便把你当做我自己。”
姜羡还是不信:“你真的不喜欢她?可是你在魔宫的时候,我和她没在一起,怎么会影响你?”
魔宫……姜昭节想起那天,她的手指轻轻点上他胸膛,明明动作暧昧,可她却一脸坦荡,说:“我只想摸摸。”
他立刻收敛思绪,却不知道如何解释。
“不用说了。”姜羡语气一松,拍拍姜昭节肩膀,目光澄亮:“你可是我哥,我相信你。”
不信又能如何,魔宫里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姜昭节以后的态度。
与姜昭节达成共识后,姜羡才心情轻快地去找苏斐然。苏斐然正等他送上门来,便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羡不想说,可对上苏斐然的视线,又忍不住开口:“就是……你知道同心应的事情吧?”
苏斐然不解:“和同心应有关?”
“就,就——”吭哧半晌,姜羡忽然有个主意:“你知道我哥为什么总想拆散我们吗?”
苏斐然顺着他问:“为什么?”
姜羡眼珠子转了转:“因为我们两个谈情会影响到他!”
强压心头激动,姜羡挺直腰杆,做出光风霁月的模样:“他最烦恋爱这种事情了,恨不能天下人都和他一样,每天只知道修炼。可我却偏偏喜欢你,每天都想和你腻在一起。他怎么高兴得起来呢。更别说我们两个还有同心应,他就更不想我们谈情——”
“等等。”苏斐然打断他,“难不成我们谈情时,他当真会有感觉?”
姜羡面色微变,支吾起来:“额,大概是,情绪波动比较大的时候——”
苏斐然再次打断:“所以,他刚才那副模样,是因为我与你调情,影响到他?”
姜羡颓然,放弃抵抗:“是。”
苏斐然恍然。如此,姜昭节对她的抵触便可以理解。恐怕在他眼中,她便是那个影响修炼的巨大障碍,因而要努力清除。
虽然过程稍有偏差,但姜羡目的达成。苏斐然已经想到,虽然有意外情况,但她是不会为姜昭节而放弃姜羡的,因此以后干脆离姜昭节远些。这样一来,姜羡便重获“陪练资格”,一连几日自旭日东升到夕阳西下,两人练剑练到手软,但再未发生“情之所至”的情况。姜羡只能扼腕叹息。
破邪剑仍无下落,几人在这城中客栈已经住了许久,便有了启程之意,决定在多宝阁拍卖结束后就离开。
苏斐然对拍卖兴趣不大,只是柳弱水将令牌送到她手中,她总要去一趟。谢瑶芳对多宝阁倒是兴致盎然,恨不能与苏斐然同去,可惜令牌没她的份,到最后也只有苏斐然一人前往。
多宝阁此次拍卖的物品,大部分已经提前放出名单作为宣传,吸引众多修士前来捧场,还有小部分物件仍处于保密状态,拍卖时揭晓,而这些物件,往往是压轴宝物。
苏斐然拿着拍卖单子,一项一项地拍下来,并未发现心仪之物,直到单子上物件全部拍完,场上氛围微妙一变,好奇心旺盛的人们身体前倾,期待的眼神刷刷投向最后一件物品,连呼吸都放轻许多。
终于揭晓。最后一件拍卖品是一株草,梦想草。
场上微有嘘声。
苏斐然对梦想草不了解,听主持者介绍,方得知这是一株灵草,并非不贵重,相反,它非常难得,但对大多数人来说没有用处。只有高水平的炼丹师,才能用梦想草炼制丹药,成丹可破一切幻境,名即破妄。而这样高水平的炼丹师,和这梦想草一般难得。
换言之,这梦想草恐怕对在场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一件废物。
然而,主持者一声令下,立刻便有人高声:“十万灵石!”
苏斐然循声看去,不见面貌,只能听出声音年轻。
一声既出,立刻有人加价,但速度不快,到五十万时,便只有年轻修士一人。
锤声二响。梦想草的归宿即将落定。苏斐然已经料到今日一行实在无聊,忽然,又一声起,女声悠然:“一百万灵石。”
这声音……苏斐然猛地回头。
第37章 姐妹 一点都不可爱
回头只因震惊,并不能见到那人模样。
苏斐然收回目光,心中波澜起伏。
倘若记忆没有欺骗她,那么,那声音应当属于秦妫。
可,多宝阁正在寻找秦妫,她如何能够出现在这里,为拍卖一株梦想草。
在场震惊的人并不只苏斐然,能够直接将五十万的天价翻番,只为一株梦想草,此人何等财大气粗。众人齐齐看去,显得苏斐然并不突兀。但那人非但不现容貌,就连声音也只有这一时,接着梦想草便顺理成章落入她手中。
拍卖结束,人流涌动向外。多宝阁对买家的保护非常严密,确保他们不会在阁中出事。因此大部分好奇的人只能望洋兴叹,唯独苏斐然因为特权,盯住那道身影,看着她全身遮得严严实实,走出多宝阁。
女子身上气息收敛,如当初苏斐然初见的秦妫一般,仿佛凡人。但苏斐然探出的神识仍小心翼翼,不敢大意。对方并未察觉,一路向城外走去,但苏斐然跟出城去,却赫然发现,那人已经不见踪影。
主动坦白或继续隐匿,两种选择瞬间闪过,苏斐然已藏起身来,袖口中的手悄悄握上通讯石。
果然,不多时,那身影再次出现。她站在那里,宽大的斗篷下方一片阴影。
她抬手搭上兜帽边缘。苏斐然呼吸放缓,盯着她解开斗篷,阴影缓慢离开,阳光投入,照上她的脸。
见到那张脸,苏斐然才恍然发觉,她自始至终都不知晓秦妫的真正模样。记忆中的秦妫,脸上永远抹得红红白白,说话时粉扑簌簌地落,看着有些惊悚。可她笑起来时,眼中的光彩却令人忽略她的脸,像春光明媚。
眼前的女修没有笑,她只扬起眉毛,声音轻巧:“出来吧。”
苏斐然没动。
空阔的大路上,仍然只有女子一人独立。
“还要我请你出来不成?”女子笑眼盈盈,手一抬——
通讯已经发出,苏斐然全身绷紧,已做好战斗准备,可尚未行动,突然旁边有人影闪过,一个人趔趄栽出。苏斐然立刻认出,是和女子共同竞争梦想草的年轻修士。
稳住身形,男子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瞥过苏斐然方向,对女子一笑:“啧,为何只抓我一人?”
女子指尖轻掸斗篷,声音缱绻:“我稀罕你啊。”
“哟,那可巧了。”男子微微笑着:“正好我也稀罕你呢,不如咱们交换定情信物?”
女子动作一顿,睨他:“你想要什么?”
男子意味深长:“你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女子想了想:“那恐怕要你用最值钱的东西来换了。”
男子合掌:“放心,我有足够值钱的东西……”
“哦。”女子不以为意地点头,声音轻飘飘的:“既然如此,那便死吧。”
男子面色微变:“那看来我们是谈不拢……”
女子的衣袖轻轻一抖。
旁观的苏斐然一无所觉,那男子却如临大敌,眨眼间身影翻飞,闪转腾挪只余残影,那残影中水系灵力震荡而出,化为冰锥向女子射来。女子只漫不经心地抬眼,轻吹一口气,冰锥俱碎。
冰中藏有银针,眨眼间射向女子眼睫。
时间仿佛停滞,动作无限放慢,银针寸寸逼近,来到她眼前。如此慢,如此快!
她眨了眨眼。
如此慢,如此快。银针反射而出,向男子冲去。而男子手中,多出一把剑,掣剑而出,剑如秋水,银针叮当落地,而剑芒一往无前。
苏斐然不期然乱了呼吸。
剑身曲折,特色鲜明。是破邪。
男子手中是破邪剑!
不过刹那分神,苏斐然再看向战团,女子的两根手指芊芊弱弱,却已夹住来势迅猛的剑锋,指尖交错一折,剑身便弯出微妙的弧度——却未折断。
“咦。”女子微讶,不禁一声喝彩:“好剑!”
她撒手侧身,力道用猛的男子立刻向前抢去,女子扣住他手腕试图夺剑,男子手腕一垂,已然脱臼,另一只手却瞬间接上,牢牢抓住剑柄。
他左手剑术不弱!握剑瞬间便向女子刺去,迫得她不得不闪躲。
就在她退避的一瞬,男子身周符光灿然,人影眨眼消失。
“啊……”女子叹息一声,似乎失望:“这么快就走了?我还不知道他是谁家弟子呢。”
经历一场战斗,苏斐然对女子实力有所估计,便主动走出来,行礼道:“在下苏斐然,见过这位道友。”
“嗯?”女子扭头看来,眼波流动,继而一笑,光辉灿然,“苏斐然啊……”
意味深长的尾音像暗示什么。
苏斐然坦荡道:“阁下与在下一位故人声线相仿,在下正寻找这位故人,因此跟随阁下至此。若有冒犯,还望阁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