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然洞开,露出一线天光。苏斐然恍然,答:“你是——姜昭节。”
话音刚落,方才安静如鸡的姜昭节一举翻身。
苏斐然反应不及,便与他位置调换。
苏斐然:……卑鄙。
下一刻,再度翻滚。
偌大的草坪上,禁制之中,两人滚了一圈,又滚了一圈,还滚了一圈……
正要再滚一圈,苏斐然果断开口:“你想滚?”
姜昭节不动了。
苏斐然也终于借到了她想借的东西。既然有借,自然有还,两人在这一借一还的过程中,达成了生命的和谐。而苏斐然也终于得到那个答案。
姜昭节的手感果然不错。
苏斐然毫无心理负担地比较一番,最终敲定,姜羡的手感像牛奶,姜昭节的手感像牛肉,果然是一家人,都很牛。
饭后不宜剧烈运动,剧烈运动后便如饭后。苏斐然躺在那里看着蓝天,感受丹田中灵力翻滚,拓展经脉。
两人都不做声,过了一阵,姜昭节道:“花是假的。”
“致幻是真的,其他作用是假的。”苏斐然大方承认。那花朵只是致幻,甚至连致幻功效,对具有“镜花水月”能力的她来说,也要大打折扣。
这只是一个借口。
她本想着,姜昭节对她初始印象不妥,她便循序渐进,将从姜羡那里学来的方法全都用上,为此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到忍无可忍时,她心头蹿出念头:管他呢,先睡了他的人,再谈了他的情。他若不肯谈情,至少把人睡了,总不能到头来没了情也没了人。
白牙和她心意相通,两位一拍即合,便有这条计谋。
而姜昭节,愿者上钩。
他既然愿,那苏斐然先前推测便成立。
她说:“用不到真的。”姜昭节不言,她继续道:“你心里清楚。”
姜昭节蹭的坐起。
苏斐然只等他下文。
姜昭节说出下文:“这件事便当没有发生。”
苏斐然:???
姜昭节二话不说穿衣起身,背对苏斐然道:“若阿羡……阿羡知道这件事,我去和他解释。”
苏斐然盯着他后背的几道红线,慢吞吞说:“解释什么?”
姜昭节沉默着,缓缓蹲下身去:“我……”
他说不出话来。
苏斐然重复:“你?”
姜昭节长长吐出一口气,起身转向苏斐然,声音果决,像铡刀铡落:“我喜欢你。”
“哦。”苏斐然漫不经心应了句,“所以?”
姜昭节面色挣扎:“他嘱咐我照顾你。”
苏斐然想练剑。
“他将《追女十八式》交给我,说如果他不能回来,便由我代他照顾你。”姜昭节语速极快地说。
苏斐然取出复命剑。
姜昭节见到曾经佩剑,第一次,眼中没有半点波澜,像看到一块石头,声音依然平稳:“他是我弟弟。他喜欢你。”
苏斐然缓慢拔剑出鞘,寒光映入眼帘。
寒光同样映入姜昭节眼中,他视而不见:“我亲自送走他。”
“铿”的一声,剑身出鞘。
姜昭节腰身笔直:“因为我喜欢你。”
苏斐然将剑指向他:“拔剑吧。”
姜昭节最后吐出一句:“所以我通知姜家带走他。”
苏斐然说:“拔剑。”
“想杀我吗?”姜昭节问。
苏斐然平静道:“你说了一堆废话,而我只想你拔剑。”
“是我害他。”姜昭节重复:“由柳弱水引来江月照,由江月照将他消息传出。”
苏斐然微笑:“所以?”
姜昭节不自觉攥紧剑柄:“我愧为师兄。”
“你愧疚不干我事。”苏斐然轻笑:“我只想比剑。”
姜昭节点头,拔剑,摆出起手式,道:“请。”
两人皆未留手。
姜昭节为自己出卖弟弟而愧疚,又为此长久纠结,每每自苏斐然的话中牵扯出姜羡,以此惩罚自己贪念。
可眼下,他手中有剑,心中有道,他的剑便从不懈怠。
握剑的苏斐然同样如此。她只想战斗。一次双修后,充沛的阳气给予她晋升的契机,姜昭节所说的背叛并不在她眼中,她眼中只有剑,心中只有道。她的剑同样勇往直前。
胜负已分。
姜昭节的剑指在苏斐然颈项。
“承让。”他说。
“我没让。”苏斐然收剑,转身,道:“不要跟来。”
姜昭节站住没动。苏斐然走出他神识范围,方拉出白牙,叹息一声:“计划失败。”
白牙的声音响在她脑海中:至少进阶了!
苏斐然进阶了,在方才战斗中,她突破筑基后期。修为如此突分猛进,苏斐然脑中难免显出一个念头:长此以往,或许她只要睡他几百上千个男人,便能达到大乘,再不济也能化神。
很快她将这念头赶出脑海。
大乘后经渡劫而飞升,这是修武的路数。既然她已经决定证道飞升,那么境界的提升对她而言,便只是自保能力的提高。万万不能舍本逐末。
况且,想也知道,倘若睡几个男人便能得道,那天下女修不用修炼,只要日夜宣淫便好了。
到底要回到情修的路上,可姜昭节这骨头过分难啃,分明已经因她将姜羡陷了进去,竟还不松口。
苏斐然深刻认识到,旁人的经验再多仍是旁人的,姜羡的法子用在他兄弟身上也未必好用,或许,反而刺激得姜昭节忘不掉背叛,解不开心结。到头来,反而不如她自己的办法,想当初,她便是用这方法,第一面便将姜羡收入怀中。
可在姜昭节身上再度折戟沉沙。
往日他们比剑,胜负五五开,今日苏斐然状态极好,本以为能够获胜,却败了。
苏斐然将复命剑擦拭干净,收归剑鞘,另一只手取出一朵花,正是那朵致幻的花,同时是三师姨需要的药草之一。
这时脑海中传来白牙的声音:有人。
与此同时,一只手自草丛中探出,掐上她的脚腕。
苏斐然一脚踹开,继续走。
那只手不依不饶,又抓上来,接着一个人艰难地爬出来。
苏斐然抬脚将他踹飞,继续走。
没走几步,在道路中央再次遇到那位半死不活的修士。
苏斐然打算绕路,修士勉强抬头,断气似的说:“贵身阁……”
苏斐然那停下脚步,低头:“体修?”
贵身阁,体修第一宗门。体修是目前的修真界中,唯一男修多于女修的流派,讲究锤炼身体,他们的身体强度能够媲美法器。
可眼前的修士,又白又瘦,露出的骨节仿佛一掰即折,整个人轻飘飘的,踹起来毫不费力。
苏斐然有些兴趣,蹲下身查看他身体,没见伤口,便问:“伤在哪儿?”
对方缓缓摇头:“我……好……累……”
一翻白眼,晕过去。
第59章 体修 四师姐线索
体修醒来时,苏斐然尚未离开。
她本想走,可体修的手牢牢地抓住她的脚腕,人晕过去,力道也半点不松,任苏斐然又踢又踹,甚至拖着他走出百来步,将他白嫩嫩的小脸蛋在地上摩擦摩擦,也未能摆脱他钳子一样的手,这时苏斐然才相信他是体修,又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开罪贵身阁,只好等他醒来。
身上的疼痛丝毫不影响体修的昏迷质量。醒来后,他迷迷瞪瞪地擦擦嘴角,碰到脸上伤口,“嘶”一声,惺忪眼睛微微睁开,他问:“我这是……摔倒了吗……”
苏斐然看他趴在地上说这话,便拎起腿,带着腿部挂件上下摇晃,提醒:“你一直没起来过。”
“哦……”体修努力睁开睡眼,身体仿佛遭到大车碾压般,艰难地从地面爬起:“我身上……好疼啊……”
苏斐然扯住他衣领拉近,像拉起一张纸片,问:“会喘气吗?”
体修缓慢眨眼:“会……”
苏斐然微笑:“会喘气就好好说话,不会说话我教你。”
“可是……”体修委屈道:“说话……好累——”
苏斐然照他脸上砸一拳,笑问:“还累吗?”
体修抹到鼻孔下方两道血痕,飞快摇头:“不累。”顿了顿,摸着肚子说:“但我好饿。”
苏斐然晃了晃拳头:“拳头,吃吗?”
体修又飞快摇头,神色惊惶。
谈话得以顺利进行。苏斐然松手,问他为何纠缠自己。
对方吸取教训,这次说话再没喘气——一次也没喘,秃噜秃噜一长串话说完,苏斐然一个字也没听清。
苏斐然面无表情:“看来你果然不会喘气。”
说着,抬腿要踹,还未踹出去,对方以极快速度向前一扑抱住她的腿,大声道:“我叫韩述被人追杀逃到这里然后遇到一伙人说起你的名字我听说过你所以就在这里等你过来想请你帮忙!”
苏斐然勉强听清,但仍毫不留情将他踹出去。果然,韩述那弱柳扶风的小身板就这样被“拂”了出去。
心头涌现出“踹人好爽”的念头,又连忙压下。苏斐然一本正经问他更详细的情况,很快便知道事情经过。
先前那对姐妹认错人,跟踪苏斐然和姜昭节有段时间,自然听到他们部分交谈,知道苏斐然的名字。发现认错人后,两人离开,途中谈起这件事,提到苏斐然三字,很巧被这位正在逃难的体修听到,而他恰恰听说过苏斐然的名字,便来找她。
苏斐然问:“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修真界大宗门间往往互通有无,贵身阁的高层知道她的情况并不奇怪,但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弱鸡少男,看起来不像重要人物。
苏斐然问这话的时候,韩述正在打一个深深的呵欠,打得眼泪都出来,又努力支棱着眼皮说:“我在宗门的时候……听过你的名字……”
苏斐然问:“听谁说的?”
韩述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向……知……情……”
“向知情?”苏斐然见他故态复萌,又扯着他的衣领摇晃两下,问:“你见过她?”
韩述摇晃得迷迷糊糊,先点头,很快又摇头,利落道:“不认识。”
“在哪儿见到的?”
“没见过。”
“她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
“她怎么提到我的?
“她说你是她师妹——”韩述一口咬到舌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瞬间双手抱头蜷成一团:“别打我!”
苏斐然:我是那么暴力的人吗?
苏斐然按捺住把他晃清醒的欲望,又问:“我师姐去过贵身阁?”
“嗯……”韩述小心看她一眼:“大概吧……”
“什么是大概?”苏斐然问。
韩述瞄她一眼:“我也……不知道……”
苏斐然直接拔剑。
韩述动作敏捷抱住她胳膊:“我不是贵身阁的所以我不知道她究竟去过没有!”
和他说话就像挤牙膏,苏斐然第一次发现自己耐性如此不好,四师姐的线索就在眼前,可这家伙吞吞吐吐,一句话拆成三句说,让人很想……冲动。
或许感知到杀气,韩述主动开口:“我只是话没说完……我是贵身阁……下面的归元宗……的体修……”
归元宗。听着耳熟,苏斐然想起那时姜昭节和姜羡带破邪剑先行,她和谢瑶芳迷路,问路时似乎听过归元宗,原来是贵身阁下属宗门。
苏斐然从下山便留意四师姐的消息,今日才得到一丝线索,虽然韩述看起来非常不靠谱,但她还是决定到归元宗走一趟,便问韩述归元宗的详细情况,最重要的是,他为何被人追杀。
韩述又打了个呵欠,泪眼汪汪道:“他们大概是……嫉妒我吧……”
苏斐然拳头发痒。
一刻钟后,拳头不痒了,苏斐然将趴在地上的韩述拉起来:“走路。”
韩述艰难地直起两条腿跟在后面,苏斐然每走几步都要回头,确定他没有睡倒在地上。期间几次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最后干脆胳膊一夹,拎着他走,速度立刻提升。只是路上留下韩述断断续续的嘀咕:“我……喘不过气了……我的肚子……我好困……”
找到姜昭节时,韩述已经睡倒,身体便自腰部对折,挂在苏斐然胳膊上,晃来晃去。
又猛然惊醒。
苏斐然将他扔到地上,对姜昭节道:“有四师姐下落。”
姜昭节霍然起身:“何处?”
“归元宗。”两人视线相对。
姜昭节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接着看到地上趴着的少男,皱眉:“他是?”
声音刚落,少男有气无力地举手,衣袖垂落,露出细弱的手腕和半截雪白的小臂,声音低微:“韩……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