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听妖皇此话,留下贤门,是因为针对它的改革失败了。断代第六子未能“断代”,自然便只有“五子”。
“所以,”苏斐然拉回话题:“大梦三生枕在贤门动乱中消失,很可能在贤门。”
话题被打断,好奇心的何多多意犹未尽,只是考虑白牙情况,又按捺下来。
妖皇的话题就此回归正轨,但大梦三生枕显然也是虚无缥缈的存在,不能救急。最后妖皇又说:“除了这两件神器,还有一物也能起到作用,如果机缘足够,也不是不可能找到。”她说:“有一物名为长命果——”
苏斐然面色不动,但同样知情的姜昭节却看向她。
妖皇继续说道:“长命果能够延长寿命,给白牙吃下,至少能够保证它百年不死。百年内它若能战胜妖皇,自然是好事,若不能战胜,期间又找到其他方法也说不定。”
苏斐然问:“听说长命果不能直接服用。”
妖皇大笑:“那是对你们人修,我们妖的身体素质不知比你们强上多少倍!我们又不懂炼丹,野外遇到想吃的灵草灵果,还不是一口便吃下去,哪里会死。”笑罢,她问:“你有长命果吧?”
妖皇已经知道,隐瞒也无用。苏斐然点头道:“方才那元婴,正是为长命果而来。”
妖皇表情有些奇异:“长命果如此隐秘,没想到一次两次的,总有人发现。”她若有所思:“往年的长生果可都是我们妖修率先发现的,没想到最近两次都被你们人修抢了先。”
苏斐然注意她话中提到“最近两次”,便是说一百年前还有一次。江家兄弟找长命果的架势那般轻车熟路,想必上次也与他们或他们背后的人有关。
那么他们背后的人是谁?
苏斐然刚刚解决的三名金丹有剑修、有体修,秦姒对战的元婴是符修,从流派上看不出任何问题,但这样复杂的流派能够聚集到一起,背后势必存在更高阶的存在,这个存在究竟是什么尚未可知,但从他们能够发动向来与道修殊途的儒修,其实力就可见一斑。
按下心中疑惑,苏斐然将注意力转到白牙身上。妖皇似乎很擅长安抚妖兽,白牙在她怀中非常安静。
苏斐然犹豫片刻,取出长命果,交予妖皇。
妖皇捏着那颗果子,微微一笑:“你不必担心我对它不利。就像你们人修,无论情修、剑修,作为集体时便只有‘人族’的概念。我们妖族无论猫妖、狗妖,自成为妖修起,便只有‘妖修’一族,妖族的延续重过一切。妖皇内丹已经在它体内作用,我若杀了它,只会失去妖修传承。”
若非如此,她绝不会出手搭救。苏斐然从她话中读出此意,反而稍稍放心,看着妖皇将白牙带走。只有在妖族领地,它才能够得到最合适的照顾。
化神的出现吓走儒修元婴,很快,和秦姒战斗的符修元婴也得知此事,这场战斗匆匆收场。但此地不宜久留,苏斐然和秦姒约定见面地点,各自前往,侥幸保存的最后一张传送符便派上用场。她刚要动身,忽然一道人影蹿出,伴随一声惊喜呼唤:“苏斐然我可找到你了我真的好想你啊!”
未见人影,已知其人。苏斐然这才想起,离开妖族领地的时候,有人被她撇在那里,现在,这人正飞快移动,张开怀抱向她扑来。
他的拥抱停在三尺之外。
韩述低头看看脖子上的剑,又抬头看看执剑的姜昭节,困惑地问:“你……为什么……指着我?”
第71章 谈情 助我悟道升级那种
姜昭节握剑的手纹丝未动,问:“你是谁?”
韩述好心解释:“我们见过……之前苏斐然带我去找你……”
姜昭节打断他的话:“你是谁?”
韩述没有回答,苏斐然却拨开姜昭节的剑,解释:“他是韩述。”又说,“你见过。”
姜昭节瞥她一眼,收剑:“忘了。”
何多多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满脸兴奋。
苏斐然忽略她古怪的眼神,接受姜昭节的说法,问韩述怎么突然出现。
归元宗只剩下几十人,宗门振兴道阻且长。韩述可是个懒到只想吃饭睡觉的人,对这种事情当然不感兴趣,便在妖族领地留下,发现自己被苏斐然撇了,虽然伤心,但仍在继续往日生活,每天去找打,几年下来,已经成功筑基,但表面看起来,除了个子高了,再没有变化。
他说:“我听妖皇来找你就跟过来了!”
苏斐然为他指明道路:“你该去贵身阁。”
韩述萎靡:“好……远……啊……不想走……”
苏斐然立刻道:“那你留在这里,我走。”
韩述飞快抱住她胳膊——还没抱上,姜昭节突然出现在苏斐然身边,状似不经意地阻断他的前路,向苏斐然道:“走吧。”
苏斐然毫无察觉地点头。
这几人的速度,韩述如何赶得上?他再次被撇下,在苏斐然身后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可声音太小,他又懒得再叫,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斐然和另外一个莫名其妙的人飘然离去。
何多多戳戳苏斐然手臂,耳语道:“刚才那个小弟弟是怎么回事?”
“偶然搭救。”苏斐然长话短说,将归元宗的事情说了一遍。
“哦~”何多多煞有介事地点头:“英雌救美!”
苏斐然顿了顿:“他算不上美。”
“弱有弱的美。何况他不是很抗折腾嘛。”何多多又摆出口头禅道:“我师母说过,不同的男人有不同的风情,博爱的人就应该懂得欣赏每一种风情!”
苏斐然纠正:“我不博爱。”
何多多脱口:“无情的人一般博爱。”
苏斐然顿住脚步:“为何?”
何多多振振有词:“真正无情只有圣人能做到,普通人的无情只不过是自私而已。既然自私,那么只要能够满足自身利益,她就可以对任何人和事物产生好感——这还不是多情?”说得兴起,何多多的脑袋转得飞快:“如果这世上每个人的存在都对她有利,那她岂不是能够爱每一个人?”
苏斐然竟不能反驳。
何多多已经不再是对苏斐然说话,更像自言自语:“这么说来,无情的人容易兼爱,因为她只需要考虑自己的利益,但有情的人不容易兼爱,因为她还要考虑许多其他人的利益……啊,那为什么我们修的是情,而不是无情呢?”
她的逻辑进入死胡同,敲着脑袋陷入个人世界,再顾不上苏斐然的事情。
苏斐然十分震惊。她曾多次探求的那个问题,有情和无情的关联,竟在不经意间解开一环,又向她展现新的一环。
若无情正合大道,那么为何他们修炼的是有情?
这一问题何多多也不能解,想了许久没有答案,便暂时搁置,继续关注苏斐然的感情生活,活似一位谈情大家。
但比起苏斐然,她却是真真正正的毫无经验。十二岁放言要睡师叔,十七岁放言要睡师兄,如今又几年过去,她一个也没睡成,仍带着满口“我师母说……”,试图为苏斐然灌输“经验”,可惜苏斐然已经看明白了,听她的话不如去看多情公子的《追男十八式》。
几人来到约定地点,苏斐然如愿见到秦姒,和她说明妖皇出现的事情,顺便询问风迎微和谷先生的事情。秦姒漫不经心答:“风迎微和谷天机是情人,关系当然好啊。”
苏斐然一怔:“情人?”顿了顿,“可她们都是女人?”
秦姒讶然,目光自苏斐然移到姜昭节,发现他同样目露不解,不禁咋舌:“天哪,你们合欢宗的人居然问我谈情的事情?”忽而一笑,眨眨眼,“虽然我确实是个中行家。”
苏斐然并非没有听说这种情况,但在她看来,谈情为的是修炼,自然要达到最大效果,可同性双修不合阴阳之道,无法带来实力的提升,她实在想不通有谁愿意用这种方式浪费时间。
秦姒拍拍她肩膀,语重心长道:“偶尔也要沉溺于欢乐的嘛,总是想着修炼,那多枯燥啊。”
苏斐然答:“修炼挺欢乐的。”
秦姒挤眉弄眼:“还有更欢乐的。”她拿眼神瞟姜昭节,意有所指道:“比和他在一起更欢乐——你可以多多尝试嘛,不尝试怎么知道不喜欢呢?”
苏斐然拨开她的手,一本正经:“我不想尝试。”
“哎。”秦姒叹息一声,很失望的模样,但很快又轻快地说起风迎微和谷先生的事情,和妖皇所说大同小异,包括大梦三生枕的流转,只是秦姒非常肯定地说:“它在贤门。”
苏斐然问她如何知道,秦姒又神秘地说这是她的秘密。苏斐然不由感慨她秘密太多,秦姒立刻道:“不觉得一点点挖掘我的秘密也挺有趣的吗?”
苏斐然:不觉得。
此间事了,十年之期已至,苏斐然并未提出和柳弱水的约定,秦姒却已经决定离开。她说这是她和别人的约定,这一天来到的时候,她终究要走。
前一天夜里,庭院中酒香袭人。地面依次排开十几坛酒,直到秦姒裙角,但她喜欢自远处取酒,慢慢将酒喝到身边,到最后只剩下脚边一坛,提起来和苏斐然碰了下,震荡的酒液溅上她的前襟,蔓延到裙摆,在她身周淋漓地浸湿一片泥土。
苏斐然喝得却少。第三坛时便有醉意,后来就只凑在坛边小口抿酒,看秦姒一坛一坛喝下去,忽然问:“你的真名是什么?”
清醒时她绝不会问这个问题。
“你猜。”
苏斐然托腮望月,想了想,道:“秦国三位皇子,秦姒行二,秦妫行三,所以我猜你是——”
话未出口,秦姒按住她嘴唇,凑近时一股酒气扑来,混合着她身上的香气。
“如你所想。”她神情专注,越发显得眸光清亮,微笑时挑起的眼尾令整张脸容光焕发。她低语:“我名嬴——”
“秦国太子。”
“你会记住这个名字。”
苏斐然醒来时,这句话仍在耳畔萦绕。
阳光有些刺眼,显然因为醉酒睡过了头,只是人在房中,不记得昨日是如何回来的。
她起身,出神地坐了半晌。
敲门声响起,姜昭节问:“醒了?”
他走进来说:“我想和你谈谈。”
上次分别还处于尴尬的境地,这次相见,确实有些事情需要解决。姜昭节的话将苏斐然彻底从蒙眬中带出,不等他说些什么,人已起身,袍已穿起,发已束上,剑已拔出。
走到门边时回首,说:“来吧。”
她想战斗。
姜昭节颔首:“好。”
离别前她曾说:“不要忘记练剑。”
他没有忘记,苏斐然也没有忘记。
他们都在努力练习剑术,期待着重逢后的第一战。
苏斐然胜出。
重剑架在姜昭节颈间,苏斐然怔然:“你变弱了。”
姜昭节道:“你变强了。”
苏斐然收剑,摇头:“我不够强。”她重复,“我不够强。”
每当她脑中出现“我变强了”的念头,立刻便会有更强的人为她敲响警钟,提醒她:你还差得远。
姜昭节忽然问:“你修武还是修道?”
苏斐然毫不犹豫:“修道。”
“既然如此,”姜昭节道:“实力本是次要。”
修武有明确的升级路线,自练气筑基,到化神大乘,历渡劫而飞升。靠的是一步一步的积累,实打实的力量。
但修道不同。修道靠的是虚无缥缈的悟性,即对道的理解,对这些人而言,修武的目的有二,其一为提供安全的历练环境,其二为提供足够久的时间。真正重要的是领悟,一旦对道的理解有突破性进展,那么即便是练气修为,同样能立地飞升——自然,练气修士最多百年经验,想证道成功,基本是痴人说梦。
苏斐然的进度并不担心寿命问题,她担心的是前者。
想到这,姜昭节微微皱眉:“你何时招惹这样多的仇家。”
苏斐然想问同样的问题,而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能够从谷先生身上找到线索——或许从无为那里也可以。
提升实力仍是当务之急。
她将回宗后闭关的计划和姜昭节说明,将行时忽然止步。
“对了,”她回头:“有件事忘记说。”
姜昭节握紧剑:“何事?”
苏斐然道:“恭喜你改道成功。”
姜昭节点头:“多谢。”
她早该想到的,那日,在特殊时刻,她体内澎湃着充沛的灵力,而他仍处于道心不稳的阶段,却轻易将她打败。
——因为他刚巧找回道心。
从那时开始,他对复命剑再无执念,看到它时眼中不再有复杂神色。
苏斐然好奇又问:“那么,你的新道是什么?”
姜昭节抿唇不言。
苏斐然心中更加好奇,结合那个时间,不由猜测:难道是……双修之道?
或许她面色有些奇异,姜昭节沉默良久后,有些艰难地开口,吐出一个字。
苏斐然没听清:“什么?”
姜昭节面带薄红,偏偏板着脸毫无表情,照本宣科似的重复:
“——你。”
苏斐然讶然。不为自己成为他的道,而是率先想到:“昔日你以复命剑入道,失去复命剑便动摇道心。我以为你早知教训,可你却以我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