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处炉中的还有另外一人,她扑过来给苏斐然一个热情拥抱:“小九,好久不见!”
是失联已久的何多多。
自苏斐然去信询问长命果的来历,之后便没能和她取得联系,再次相见,竟是在这样危急时刻,而她已经是筑基后期的修为,身边还多出一件防御力强悍的丹炉。
“想我没有!”何多多抱着她手臂道:“我可想死你啦。”
苏斐然提醒:“现在不是和叙旧。”
何多多不在意地摆摆手:“放心好了,他砸不坏的。”说着,兴奋地笑起来:“你看出来了吧,我现在已经筑基后期了——好吧你也筑基后期了——好吧你好像快结丹了?”何多多方才还笑容洋溢的脸上,面色变了几变,将苏斐然推开,跑到一旁蹲下:“你好讨厌!”
何多多对丹炉的防御非常自信,看不出丝毫紧迫感,苏斐然却仍提着心。何多多瞥她几眼,还是主动解释:“这就是我这么久不见的原因——我得到了这个丹炉,它非常厉害,那个元婴修士肯定打不坏的。”
苏斐然道:“但他能够收走。”
“放心吧。”何多多又跳起来:“除了灵兽袋,这世上像你的手镯一样能容纳活物的储物袋可不多。现在我们又在丹炉里,除非他能隔着丹炉杀掉我们,否则他收不下丹炉的。”
苏斐然认真道:“他可以将我们炼成丹。”
“炼丹?用什么?火吗?”何多多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指指苏斐然,又指指自己:“烧死一个水系,一个火系?”
苏斐然稍稍放心,但总不如何多多对丹炉那样自信。她坐在旁边,手中多出一把花生仁,合拢双手将花生仁一搓,再对着手心轻轻吹气,脱落的花生皮纷纷扬扬地飘落,只留下泛黄的花生。
她递过来:“吃点东西吧,我用丹炉炼出来的!”
苏斐然想到她无数次炸炉经历,没动。
何多多瞪圆眼睛:“这是我用这个丹炉炼出来的,真的很好吃!”
相比味道,苏斐然更关注其他,便问:“有灵气吗?”
丹炉中炼出的丹药自然有灵力,她有些好奇食物是否也有。
何多多垮下脸,“我也想,但是没成功,每次我想将食材里面的灵气保留下来,最后炼出来的都成了丹药——对了,”她手中多出一把药丸,向苏斐然抛去,“起码恢复点实力。”
这建议比守在丹炉中更靠谱,苏斐然立刻将丹药吞下,盘膝打坐。旁边何多多还在说着她总把食物炼成丹药的苦恼,正说着,苏斐然插话:“你提取食材灵气的手法,是否与炼丹时相同?”
何多多一愣,紧接着眼睛睁得很大,一合掌:“是啊!”
她有些懊恼:“我一直在炼丹,手法实在太熟练了,不知不觉就用在做饭上面了,难道这就是我总把饭做成药的原因?”
她激动起来,立刻又把方才的小愉快抛到脑后,亲热地抱起苏斐然的胳膊,道谢的话还未出口,忽然,两个人不由自主向一旁倒去。
紧接着,丹炉发生旋转,两个人竭力控制自己身体,不至于跟随旋转。她们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元婴修士正提起丹炉,将它摇晃起来,甚至将丹炉口向下控去。
分明是危机关头,何多多仍不忘一口吃光手中所有花生米,含混不清地叫:“他要抹掉神识!”
或许丹炉本身没有弱点,但它的主人却是致命弱点。一个筑基后期的神识,如何敌得过元婴修士?稍有差池,丹炉便将易主。
何多多面色微白,但很快镇定,安慰苏斐然:“丹炉有灵性,只有获得它承认的人才能使用——”她话没说完,扭头看苏斐然时,发现她没有注意外边,而低头看怀中白牙。
白牙的状态始终很差,离开牢狱后再没有睁眼,此时更是全身发热,像燃烧的火炉,苏斐然抱着它,甚至觉得烫手。而它看起来也非常痛苦,翻来覆去,发出意味不明的□□,间或向苏斐然怀中拱拱,喊一声“麻麻”。
苏斐然发现自己对妖兽并不了解。
得到白牙是一次意外,此后收养白牙,只因为看到它的实力。再后来相处多年,她似乎并未为白牙做些什么,有时还对它咬人的行为十分反感,可当她遇到危机时,只要唤出白牙,它总会帮她,不知不觉,白牙成为她战斗计划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但她对白牙一无所知。
很快何多多便无心观察苏斐然的动静。元婴修士对丹炉下手,作为主人,她的识海阵阵翻腾,神识牵扯着剧痛,随着血脉搏动。
她快速进入打坐状态,全神贯注抵御攻击,实在扛不住了,就睁开眼大喊:“姜昭节他到底什么时候到!”
连大师兄都不叫了。
过了一会儿,苏斐然答:“到了。”
敌人有援兵,她又怎会没有。见面便派出全部战力,对方很可能在权衡后直接逃开,所以初时只有秦姒和她前来,但临行前,她和姜昭节通讯,已经将后手安排妥当。
只是姜昭节似乎受到抵拦,不能及时赶到,刚巧这时何多多发来通讯,姜昭节便派她先来帮忙。否则,何多多如何得知苏斐然在这里。
现在,姜昭节解除阻力,终于来到。
姜昭节将元婴注意力自丹炉引开,何多多和苏斐然趁机脱出丹炉,向元婴后身袭去。
三道红光同时亮起,射向三人。
他们还是太过乐观。
当三道红光袭来,三人中竟无一人能够完全抵拦,他们不约而同想到当日大战元婴殿主,他们也曾这样狼狈,一次又一次被拍出去,直到摄魂钟声响起,元婴殿主受到极大牵制,一举一动都放慢动作,给他们反映时机,他们才最终获胜。
但眼下他们意识到,元婴和金丹的差距,并不是单纯的数量累积就能解决的,哪怕他们三人联手,仍然未能探出元婴的深浅,甚至,他们都能试出他究竟是哪派修士。
唯一庆幸的是,凭借何多多的丹炉,他们能够抵挡元婴的攻击,而元婴为此越发针对何多多。
三个人对过眼色,很快敲定战略。
丹炉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何多多将他们一齐拉入丹炉,姜昭节和苏斐然一左一右,护住当中的何多多,令她全信对抗元婴神识,他们则时不时从炉中蹿出,给元婴一击。
元婴烦躁起来。
他无法攻破丹炉的防御,只要那三人躲在炉中,他的攻击便没了目标,有心针对何多多,夺过丹炉的控制权,可一方面这丹炉自己不愿意,另一方面,另外两人屡屡跳出来打断他的节奏,虽然他们还不能将他怎样,但这样左抓一下右挠一把,他也需要防御,久而久之,便失去了战斗节奏,反而被三个小辈掌握主动权。
偏偏他不能暴露身份,每每想要放出招式,都收了又收、忍了又忍,反倒给三人可乘之机。
战斗陷入僵持。
丹炉中三人此时并不好受。何多多直面元婴修士的神识攻击,还要分神操纵丹炉,全凭嗑药支持,另外两人也没好到哪儿去,元婴修士不能攻破丹炉,却将丹炉打得飞来倒去。苏斐然和姜昭节在稳定自身之余还要兼顾何多多,并瞅准时机维持进攻。战斗稍激烈,就头晕目眩。
僵持是短暂的,他们耗不过元婴,必须另想办法。
苏斐然又想到使用传送符,但新的问题出现了。传送符只能带走人,而何多多身处丹炉之中,不能带走丹炉,就像人不能推车载着自己,要么舍掉丹炉,要么冒险出去。
丹炉若落入元婴手中,后患无穷,三人对过眼色,心中默数三个数:三,二,一……
将要冲出,已做好硬接一击的准备,但红光并未来到。
天外飘来一人,轻轻一荡便在眼前,迎着那红光伸出手去。
没有灵力溢出,没有剧烈碰撞,来人仅凭肉身,便令红光顷刻消融,继而微讶道:“儒修?”
元婴修士如临大敌。
“我不想掺和你们人修的事情。”新任妖皇缓声道:“你走吧。”
元婴对化神,无半点胜算。强大压力下,对方果断离开。
三人侥幸逃过一劫,苏斐然却没有放心。
她抱紧白牙,像抱着一团火。
果然,妖皇向这里看来,目光落在白牙身上,张开怀抱,轻声道:“把它交给我吧。”
苏斐然没动。
妖皇笑起来,声音懒散:“是它吃了妖皇内丹吧。”
第70章 六子 贤门门主
妖皇说话时声音轻柔,却令场上气氛一变。
苏斐然沉默片刻,平静问:“是又如何?”
妖皇笑起来:“是,便将它交出来。”
何多多拦在苏斐然身前:“她的妖兽为什么要交给你?”
“不然呢?”妖皇耐心反问,语气悠悠:“取走我族圣物,还想全身而退?”
苏斐然抚摸白牙的身体,感到它越发灼热的温度,又问:“你会将它如何?”
妖皇意有所指:“它不是你的灵兽。”
“但我——”
妖皇摆手,示意话未说完,又接着道:“它是妖兽,便是我族人,我会将它如何?”
何多多目露警惕:“谁知道你是不是说一套做一套。”
妖皇又笑,摸了摸何多多的头,惊得她想要防御,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妖皇收回手,声音温和,丝毫听不出威胁:“你们若不同意,我便只好抢了。”
面对元婴已经艰难,何况化神。苏斐然将白牙交出,白牙似有所感,呻、吟一声睁开眼睛,看她一眼,有些湿漉的爪子探了探,热烘烘的肉垫按在她手上。
“我不会伤它。”妖皇怀抱白牙,像怀抱婴儿般,点点它的小脑袋,说:“它很热。”
在苏斐然怀中稍显笨重的白牙,到身材高大的妖皇怀中,倒真的像个孩子,它似乎也满足于此,只懒懒地睁眼,又陷入昏睡。
“它体内的妖丹在发生作用。”妖皇有些怜悯地叹息一声:“但它实在太弱。”
白牙初吞下妖丹时没有任何反应,正因它实力太弱,未能激发妖丹的反应,可为保护苏斐然,它强行抵挡元婴一击,瞬间爆发的潜力催化了体内的妖丹,但彼时它太过虚弱,妖丹又因为那一次爆发而陷入沉睡,直到休养后它的身体逐渐恢复,妖丹也得到足够的力量开始苏醒。
白牙的力量相比妖丹实在太可怜,悬殊的差距令二者关系失衡,本来能够提升实力的妖丹反倒成为催命符,以它的身体为战场,打响一场争夺主权的战斗。
“要么,它成功进化,要么,它失败死掉。”妖皇省掉半截话,但所有人都猜到她要说什么。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苏斐然问:“怎样救它?”
妖皇摇头:“方法有,但难得。”
在苏斐然的追问下,她才说:“有神器名为阴阳造化炉,兼具炉、鼎之用,可重塑肉身。若有此物,白牙可以重生。”
冠上“神器”二字,显然可遇不可求,即便找到,他们也无力守护。但苏斐然仍问:“可知此物在何处?”
妖皇答:“贤门。”
苏斐然闻言便知道这事情不好解决,何况妖皇又说:“即便有此炉,想开炉,还需多样物件辅助,消耗极大。”
苏斐然和已和贤门的江潮生结仇,希冀贤门以极大代价为她开炉炼丹,堪称痴心妄想。
妖皇也知这一条件难以达成,又说:“另有神器大梦三生枕,能引人神识共入世界。或许,可以将白牙及他人神识引入一处,共同对抗内丹,能增加几分胜算。”
这主意听来仍然艰难,胜负与否全靠战力,妖皇内丹的战力至少化神,苏斐然要用此招,首先要有化神修士愿意协助。但她依旧问:“这大梦三生枕又在何处?”
妖皇意味深长看她一眼:“曾经在圣门,后由圣门前任门主出借贤门前任门主,贤门前任门主陨落后,此物下落不明——多半仍在贤门。”
这一言信息量极大,何多多脱口道:“圣门和贤门的门主居然关系这么好!大梦三生枕这种神器都能借出去!”
妖皇点头:“我虽然未曾经历她们声名鹊起的年代,但自先辈传下的信息来看,两人关系的确非比寻常。贤门上任门主风迎微,是当年断代第六子风萧瑟之女,而风萧瑟于谷天机,有半师之谊。”
“等等!”何多多大叫:“女的?贤门上任门主居然是女的?还是断代第六子?我们学过的历史里可只有五子,这怎么又出现第六子!”
另外两人同样惊讶。众所周知,儒修自创立之时,便透出对女性的歧视,随着长久发展,尤其是万年来女性地位的提高,儒修思想多少受到影响,但仍固执己见,因此凡是女性,在贤门想要获得更高地位,都要付出寻常人更多努力——大部分时候,无论她们如何努力,都不能走到更高。相比之下,道修虽然曾有歧视,但这歧视本身并不合“道”,在这情况下,寻求改变尚且非常艰巨,何况儒修。
可今日他们却听到,身为儒修之宗的贤门,竟然曾出现女性门主。
这堪称离奇!更离奇的是,这样重要的事情,却没有在他们的课程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妖皇非常贴心地解答他们的疑惑:“不只上任门主风迎微是女性,她的母亲,断代第六子风萧瑟同样是女性门主。她与断代五子同时,同样以篡权的方式成为贤门门主,只不过她最后失败了,并且因此而死,死前将门主之位传给女儿风迎微——可惜风迎微也没能守住。”顿了顿,她有些好奇:“这些事情,你们竟然不知?”
他们的确不知。
曾经也奇怪,为何当日断代五子铲除宗门,却独独留下贤门。当时他们以为,凡俗以儒道为大宗,对那些从俗世而来的男性而言,儒修对他们的吸引力自然更强。若想推翻贤门,便要自根源——凡间入手。可偏偏凡间思想的变革远远慢于修真界,以至于迟迟无法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