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妙的是,这蛊一旦落下,人却始终好端端的,除非人动了情/yu,那就会催发体内的蛊,随着血液蜉蝣直至噬心而亡。
十四有些得意似的笑道:“有意思吧,洞房花烛夜你偏偏要当寡妇了……”
金钗儿却没有再生气,只是直直地看着十四,直到把他看的笑容都僵住了。
十四眯起双眼:“怎么了,你恨极了我是不是?”
金钗儿摇了摇头,眼中却有泪光闪烁,她摸了摸怀中的那个锦囊,淡淡道:“十四哥,我不会当寡妇的。如果白大哥因为我而死,那么我就陪他一起罢了。”
十四的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我把命赔给白大哥,”金钗儿正色说道:“虽然我知道,我的命很比不上他的性命珍贵,但我能赔给他的只有这个了。”
“你住口!”十四却像是忍无可忍,“你、你敢这么说!”
“我当然敢!”
“你……”十四已经忍无可忍似的,他闪身到了金钗儿跟前:“你就这么喜欢他?就这么……”
金钗儿抬头看着他,毫不避讳地:“不错,我就是这么喜欢他!”
十四的瞳仁微微收缩。
两人你看着我,我盯着你,金钗儿却清楚不能再耽误了:“你要是不愿意救他,我自然不能强求,但是……”
金钗儿略略低头:“十四哥,不管如何,我感激你以前对我的诸多照料,既然现在你同我水火不容,那么……先前那一刀就当是斩断了过去所有吧!十四哥,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唤你,从今晚上之后,你再也不是我的十四哥了。”
她说完了之后,往旁边走开一步。
“你站住!”十四却怒吼了声,探手擒向金钗儿手腕。
金钗儿却早有防备,反手一挡,脚下点地,整个人已经闪开了数步,她回头厉声道:“你知道我不愿意跟你动手!你不要逼我!”
十四手底落空,扭身看向金钗儿。
金钗儿本是要多说几句的,但是这一照面,她却浑然失语了。
因为在她面前的十四的脸色,是那么的古怪,乍一看仿佛狰狞,但偏偏透着无法形容的悲伤似的。
他死死地看着自己,这幅表情,倒像不是他曾递过致命的一刀,而是他挨了致命的一刀。
金钗儿怔忪片刻,终于默默地说:“又何必纠缠?你不能答应我,我也不能从你,……我走了。”
“你不许走!”十四断喝了声,他正要强行拦阻,身后却响起急促的马蹄声,马背上传来慕容凤枕的声音:“钗儿!”
金钗儿见凤枕在这时候来到,却也正和她意,当即不再犹豫,翻身上马,打马往前而去。
凤枕遥遥地看到有个人跟她站在一起,正在诧异,猛见金钗儿上马,而那人仿佛要追,凤枕便从马上来掠了下来:“交给我!”
金钗儿来不及解释,只扭头大声说道:“不要伤了他!”
凤枕双足落地的瞬间,金钗儿已经远去了,凤枕看着对面青年那清悒略近阴柔的脸容,有些疑惑地问道:“阁下是何人?莫非是钗儿的旧识?”
慕容凤枕不认识十四,十四却认得他:“大理寺的慕容少卿?”
凤枕有些诧异,笑道:“你见过我?”
十四说道:“算是见过吧。”
凤枕打量着他的脸色,神情,又想到金钗儿离开之时的话,便试探问道:“你也是东厂的人?”
十四冷笑:“已经不是了。”
凤枕有些疑惑:“这是何意?”
这会儿金钗儿早不见了踪影,十四心如死灰,漠然地摇了摇头,转身要走。
凤枕上前拦住:“兄台留步,我也正想知道多些钗儿以前的事呢,不如……”
“什么钗儿,我只知道十七。”十四脸色越发冷峻:“我不想跟你多说,闪开。”
凤枕扬眉笑道:“难道要动手吗?钗儿可叮嘱过我,叫我不许伤你的,你可……”
“你以为她是跟你说的?”十四丝毫也不领情,讥诮地说道:“你若想动手,只管来。”
凤枕正在瞠目结舌,突然间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依稀有三四道身影从长街尽头掠来。
十四回头一看,陡然色变,脚下挪步后退。
正想离开,冷不防有个声音道:“你还想往哪里逃?”
话音未落,一道如同鬼魅的影子已经闪到了跟前。
十四对上这人的眼神,心头一阵寒意掠过。
慕容凤枕在旁边看了个稀奇:“哟,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闪身而至的正是东厂的人,也是冯三爷派了来的,为首的却是十二。
这冯太监的心机极深,他听说十四对白梼下蛊,金钗儿又不惜亲至东厂,他就猜到十四必然在暗中窥察。
因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便派了人暗暗盯着,果然堵了个正着。
此刻来的除了十二,还有东厂几名高手,不管怎么样十四都是逃不了的。
十二也明白这个道理,便说道:“乖乖地跟我们回去,兴许还会让你死得痛快些。”
不料十四还没开口,凤枕在旁边道:“你们是哪一路的?”他明明看了出来这些人的服色,却还在明知故问。
十二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东厂办差,少卿还是勿要插手。”
慕容凤枕看了眼脸色雪白的十四,忽然笑道:“巧了,本官也正是要带这人回大理寺审讯。既然东厂要人,那么……不如等明儿再去大理寺提人如何?”
十四很意外,不由看向凤枕。
意外的还有十二,历来东厂拿人,没有敢推三阻四的,东厂两个字就好像是御赐金牌一样好使。
如今见凤枕竟要留人,十二诧异道:“你说什么?”
慕容凤枕一本正经地说道:“实不相瞒,此人是之前一桩双尸人命案的重要人证,今儿好不容易让我追踪到了,当然要得他的口供,还请各位行个方便吧。”
十二乃是志在必得的,突然见凤枕从中作梗,便冷笑道:“管你是双尸还是三尸万尸,东厂要人,岂容你在这里挡着?识相的快快闪开!”
凤枕非但不闪开,反而笑眯眯地走前了一步:“就算是东厂,也要讲个先来后到,轻重缓急啊。这人我今儿是不能放的。您看……还是您高抬贵手吧?”语气虽软软的很是动听,人却丝毫不退让半步。
十二又惊又怒,他想不到今晚上竟遇到了硬茬子,他盯着凤枕看了会儿,怀疑面前之人是否脑袋不好,但既然是大理寺的人,又怎会是蠢笨不堪之辈。
他又猜测,——难道凤枕是仗着大理寺的名号,不把东厂放在眼里,所以才敢不知死活的从中作梗?
十二知道凤枕是外地调任进京的,不识东厂之威也是有的。
但他却想不到,凤枕这明明就是故意的。
十四本以为并无逃脱的机会,但听凤枕冠冕堂皇地挡着十二等,心里才明白凤枕的用意。
但他也猜不到凤枕为什么要冒险这么做。
毕竟得罪了东厂可没有好果子吃。
果然,十二说道:“慕容凤枕,你莫非是要跟东厂对着干吗?”
凤枕愁眉苦脸地说道:“这可不敢,我只是奉命办差而已,要知道那案子已经拖了很久,上司百般责骂,还说若办不好,就把我踢出京内,我还能怎么办?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少不得就得罪各位了。”
他唱作俱佳,明明是无中生有,偏偏表现的声情并茂,连十二都辨不出他到底是真傻呢,还是装憨。
但是十二先前才办坏了那件事,这次若是还坏事,自然无法交差。
十二只能咬牙道:“混账东西,你得罪了东厂,可就不是给踢出京内那么简单了!既然你不肯让人,来人,给我上!”
一声令下,身后三人纵身跃上。
凤枕道:“有话好好说,又何必动手呢?”嘴里说的好听,实则一马当先,以一挡二拦住了。
另外一人冲着十四而去,但十二知道他不是十四的对手,所以并不乐观。
果然错身之间,不过两招,那人惨叫了声向后跌去。
十二眯起双眼,恨声道:“狗东西,真是嫌命长了!”
他冲上前去亲自动手,想要拿下十四戴罪立功。谁知才一照面,十四便看见他左手的尾指上绑着纱布。
十四很清楚东厂的规矩,一看他这样便问道:“你又是做错了什么?”
原来因为去侯府失利,十四给截去了左手的尾指,本来该斩断他一只手的,可冯公公格外开恩,毕竟要留他办事,便只斩断了一根手指作为警示而已。
十二见他发现了,手指上越发一阵钻心刺痛:“闭嘴!”
“呵呵,照这样,迟早一日你大概会跟我一样,”动手间,十四仿佛轻描淡写地说,“不如趁早也给自己找一条后路……”
“狗东西竟敢挑拨离间,还不住嘴!”十二大怒,招招毙命,恨不得立刻把十四一掌劈死。
但实则这些话确实惹得他心中不安,此刻的暴怒不过是为了遮掩心底的恐惧而已。
然而十四也是故意的,毕竟他知道若论武功,他实在不如十二,所以先说这些话来搅乱他的心神,这才可以勉强一战。
只是十二狂怒之下,出手不容情,十四很快落了下风。
正在险象环生的时候,却听到旁边有人悠悠闲闲地说道:“这位东厂的大人,您还不住手,我可就要参战啦?”
十二愣住,往旁边看了眼,突然惊呆,原来之前跟凤枕打斗的那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倒在地上,一个受伤低呼,一个晕厥不起。
十二先前眼中只有十四,竟不知这是怎么了,又见凤枕这么快得手,心头一寒。
就在此刻,十四趁机张手,只见一道黑影从他手底掠出直奔十二!
十二知道他的蛊毒厉害,吓得急速倒退,身形竟如一道烟尘似的,眨眼间已经离开了十四十数丈远。
凤枕在旁边看的叹为观止,他好整以暇地拍掌叹道:“好身法!漂亮!”
十二恨恨。
但他清楚此时此刻缠斗下去已经无益,只怕还会吃亏,审时度势,十二终于打了个唿哨,纵身后掠。
地上的伤者勉强起身,搀扶着离开。凤枕却看向十四:“看样子、你果然已经不是东厂的人了。”
十四知道他刚才是故意拦阻十二等人的,倒也承他的情,便不像是先前那样冷冰冰的:“我当然不是。”
凤枕笑笑,往他身边走近了几步,道:“我看你满脸愁容,倒像是有一肚子不开心,正赶上我今天也不太开心,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大家不如找个地方坐坐,喝两杯吗?”
他天生的是个交际的行家,长袖善舞的,甚是自来熟。
十四本来是绝不会跟他干这些的,可是看他笑吟吟地,说的这些话半真半假,却偏敲在心坎上,略一迟疑,便点了点头。
第56章 “闹”洞房
十四虽然答应了慕容凤枕, 但看到凤枕带他来的地方后,还是突然后悔起来。
原来凤枕竟带他到了鸣玉楼。
可见凤枕是这地方的熟客,他年少青春皮相极美, 出手阔绰又是大理寺的官员, 竟是那些楼里姑娘们的心头肉,一见他, 顿时有几个飞也似地迎了上来。
十四看着凤枕犹如花蝴蝶飞入花丛般的姿态,此刻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幸而凤枕没忘了他, 低头吩咐了几句, 便有一个姑娘笑意盈盈去了。
不多时回来, 便领着他们到了一处稍微僻静的房中。
进了门, 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
十四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回头看凤枕, 见他正手搭着门扇,在跟门口的姑娘们低声细语,多情款款, 引得那姑娘媚眼乱晃,娇笑连连。
不多时, 一个丫鬟捧了酒食过来, 进内铺陈在桌上。
凤枕笑道:“多谢姐姐, 劳烦了。”
那丫鬟也红着脸退了出去, 临走还体贴地将门给他们带上了。
“我倒是忘了少卿爱这一口。”桌边, 十四内心嫌弃而面无表情地说。
凤枕负手走回来, 笑道:“见笑见笑。只怕你也知道我的家不在京城, 只能在这些烟花柳巷里找点儿人气儿了。”
“少卿不是住在侯府么?还嫌人少?”十四掏出一块帕子铺在椅子上,这才落座。
慕容凤枕走到跟前,摸了摸酒壶, 举手先给十四斟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口道:“侯府虽是亲戚,却也不是家啊,虚与委蛇的多呢,说的好听是投奔亲戚,说的不好听就寄人篱下啰。”
十四听他说的直白,不禁微微一笑:“难道侯府亏待了少卿。”
凤枕道:“倒是不曾亏待,反而对我极好,就是时不时地给人把我跟我的大表哥相比较,而我又往往是被比到了泥尘里的那个,实在叫我不得开心。”
十四眉峰又是一动:“难道府内谁敢嫌弃少卿,这可不是侯府待客之道。”
凤枕嗤地笑道:“总爱比较的不是别人,就是今晚上的那位。”
十四的喉头动了动:“哦,你说十七、这也是应当的,毕竟……”他没有说下去,但面上却情不自禁流露沉沉不悦之色。
凤枕看在眼中,心头忖度。
慕容凤枕是个人精,虽然十四才认得不久,但察言观色,便知道他跟金钗儿关系匪浅。
此刻虽似信口闲话,但不知不觉中便将话题转到了金钗儿身上,果然十四的神情中有细微的变化。
“毕竟人家是夫妻呢,”他笑接着十四的话头说道:“那小妮子先前还损我,说我跟白太素简直是天壤之别,还说我很丢了侯府的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