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佳话——八月薇妮
时间:2021-06-22 09:51:12

  凤枕不晓得这两句话在十四听来是何意味。
  在十四看来,原来慕容凤枕也是给十七“嫌弃”的那个,还是比不上白梼的那个……却仿佛,跟他的遭遇差不多。
  此时此刻,十四心里才真正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威远伯,”内心把凤枕看做了跟自己同一地步之人,十四终于忍不住哼了声,“他要真能耐,今晚上就不必叫十七出来替他跑来跑去的了。”
  凤枕听到这里便笑问:“太素身上……真的是你动的手脚?”
  十四淡淡看他一眼:“怎么?”
  凤枕忙举杯,春风满面道:“我得敬你一杯,你干了我想干却干不成的事儿。”
  十四心中本还带着戒备,见凤枕这样,不由嘴角一挑,便也举了杯子跟他一碰。
  两人各自喝了一杯,凤枕嘿嘿笑道:“因为是亲戚,我不便说什么,只不过我还没进侯府的时候就吃过白太素的亏,后来搬到侯府,他还是不饶,上回几乎把我打的吐血。”
  十四有些意外:“竟有这种事,他为何如此?”
  凤枕哪里能说是因为自己对金钗儿“图谋不轨”,咎由自取而已,只哼唧道:“我们性子不同嘛,他那样假正经……当然是他看不惯我,所以明里暗里地针对,上次给府里的姑妈训斥了一番还是不改呢,自个儿把自己当做府内的家长了,且又因为立了功,自然越发横行霸道的惯了。”
  十四听的入神:“是吗?”
  凤枕趁机问:“对了,你是怎么叫他中招的?”
  十四这才说道:“也没什么。”
  本来不想说的,但彼此话匣子打开,于是淡淡道:“今日是他的好日子,自然有许多人送帖子送贺礼之类的,我只需要在其中一样东西上做点手脚就成了。”
  “下毒?”凤枕睁大双眼问,“不对吧……不管是什么东西,交到他手上的时候早有很多人碰过了,怎么会没中毒?”
  十四见他问到了点子上,便微微笑道:“当然是一样只有他会碰到的东西。”
  “是什么?”凤枕倒是真的虚心求教了。
  十四看向酒杯,凤枕赶紧殷勤地又给他斟满了,十四吃了半口,道:“这个是我的机密,告诉了你,以后就未必管用了,只是少卿你也不蠢,只要你回头细想自然就猜得到。另外……我可以告诉你,不是下毒,而是、下蛊。”
  “蛊毒?”凤枕的眼睛瞪得双倍大,着实震惊起来,隐隐还有几分惊惧。
  十四唇瞥了他一眼:“是啊,十七没告诉你吗?我最擅长的就是下蛊。所以……”
  就在凤枕心头阵阵发凉的时候,十四举起手中的酒杯晃了晃,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刚才没有在酒中动手脚,是明智之举,不然的话现在苦不堪言的就是你了。”
  说了这句,又调侃般道:“这下你信了十七临去那句‘别伤了他’是对谁说的了吧?”
  凤枕咋舌而后怕。
  其实凤枕确实曾动过要在酒食中下毒这个念头,但想起金钗儿临去那句“别伤着他”,且他又自诩真刀实枪的话未必输给十四,故而并没有下毒。
  没想到此举竟是救了自己一命。
  凤枕对蛊虽没什么研究,但也知道这种术法的厉害,对于用蛊者,什么下毒之类简直就如下九流的玩意儿了,自然是班门弄斧。
  凤枕叹息了声,悻悻道:“原来你这样能耐……但是……”
  “但是什么?”
  凤枕道:“我虽然高兴太素中了招,替我也出了一口气,但同时不能不承认的是,如果太素真的有事,钗儿只怕、会极难过的,她毕竟是个很重情义的。”
  十四才缓和的脸色又慢慢地绷紧了起来。
  凤枕瞥他一眼道:“我能不能再问一个问题。”
  “什么?”
  “你、为什么要给太素下蛊?他……应该跟你无冤无仇吧?”
  “是啊,他本来确实跟我无冤无仇。”十四低声喃喃,瞬间眼中却掠过淡漠近乎绝望的悲凉。
  这个眼神,让凤枕在瞬间如醍醐灌顶,灵机闪烁。
  “你……”凤枕的心嗵嗵地跳了两下:“莫非你喜欢钗儿?”
  十四的手一晃,差点把面前那杯酒推倒。
  镇远侯府。
  金钗儿翻身而下,也不管那自顾自仍旧往前飞奔的马儿,她从角门掠入,直奔新房。
  本来是让凤枕盯着的,不知凤枕怎么竟晃出来,如今她只担心没人看管的话白梼的安危如何。
  另外……钗儿也怕此事给人知道,别人倒也罢了,她最怕的是惊动老夫人。
  好不容易熬到了孙子成亲,若是大喜之日出了事故,老太太未必能受得了。
  她一路脚不点地,且还要留神避着人,摸到后院处,额头上的汗已经顺着脸颊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丫鬟们都在外间候着,金钗儿从后门进入,竟无人知晓。
  房间之中鸦雀无声,床帐密密地垂着,只不过……有些太安静了。
  金钗儿悬心吊胆走到床边,将帘子掀起——这一刻她突然很怕看见什么自己无法面对的,但幸而,在她面前的是盘膝端坐的白梼。
  他的脸色已经不像是原先似的涨红,恢复了几分正常,如果不是之前见过他蛊毒发作之态,简直像是毫无异状。
  但白梼不过是仗着自己的内功深厚,自行运功调息罢了。
  先前凤枕赶来,当时他正处于物我两忘之态,调息了两刻钟才恢复了素日的清醒。
  双眼微睁之时看到凤枕在侧,他立刻知道金钗儿有事,便不由分说逼着凤枕出去找寻。
  正凤枕也在担心金钗儿,他不知道白梼中的是蛊毒,只看白梼像是已经恢复如常,那自然不需要他了,当下也赶紧悄悄地出了侯府。
  聪明如凤枕,自然猜得到金钗儿人去了何处,虽然没能及时赶到东厂,幸而也不算晚。
  此时金钗儿见白梼仿佛无恙,却不敢怠慢,先抬手给他诊脉,手指刚搭上手腕,隐隐凉浸浸地,钗儿顾不得多想只是听脉,却觉着脉象虽似平和,实则轰轰如鼓,绝非寻常。
  她深吸一口气后又屏住呼吸,从怀中把那锦囊拿出来。
  将药碗倒在手上,金钗儿轻轻地嗅了嗅,闻得出这颗丸药之中有几味世间极珍贵难得的药材,比如龙涎、灵芝,山参,也有白茅根,还魂草,扒地蜈蚣等解毒圣物。
  若是给寻常之人服用,这药足可强身健体,给病弱甚至伤重之人服用,也可转危为安。
  可见冯公公并未欺骗自己,这果然是好药。
  金钗儿咽了口唾沫,一手扶着白梼轻声唤道:“白大哥,白大哥?”
  手才搭在白梼肩头,突然一惊!原来白梼的中衣上竟湿润润的,她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那层衣物已经都给他的汗湿透了!
  原来白梼虽苦苦压制了蛊毒,但那股常人难以承受的痛楚无处宣泄,浑身已经汗出如浆。
  怪不得刚才握着他腕子的时候也是湿浸浸的。
  金钗儿猜到了缘故,小手只管发抖,勉强唤了数声,白梼才睁开了眼睛。
  白梼正运气凝神压制体内的蛊毒发作,以及抵抗那种令人几近崩溃的痛楚,当看到金钗儿后还不能开口,但眼神已经变得极为温柔,像是在说:“你回来了。”
  金钗儿见他不言语,泪光闪烁地把手中的药丸捧高了些:“白大哥你看,你吃了这个就好了。”
  白梼眼中的笑意多了几分,嘴唇动了动。
  “别动,我喂你吃,”金钗儿忙将药丸轻轻送到他唇边,但白梼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金钗儿只能小心翼翼地帮着他捏着唇,送入他的口中。
  这药丸不大,只是小手指大小的朱红颗粒,才入了口中,便迅速融化。
  本来白梼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了,没想到这药竟像是自己长脚似的,迅速化开后融入了喉中。
  说来也怪,当这药融化之后,白梼觉着身体之中那股如狂蛇乱扭般四处窜动的气劲突然间安静下来,就似先前还肆虐的狂风骇浪突然间停了下来。
  这片刻的宁静对白梼而言简直如至九重天般馨宁安泰,他一怔之下,总算能够略略地喘一口气。
  金钗儿扶着他:“白大哥……你觉着怎么样?”说着抬起衣袖替他擦拭额头脸上的汗。
  白梼目光转动看向她面上,终于道:“好多了。”
  一开口才发现,声音竟都哑了。
  金钗儿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含泪低低道:“白大哥,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你。”
  白梼慢慢抬手,还有些艰难的,却终究将她的手握入掌中,他慢慢地说道:“你我已是夫妻一体,为什么总说这些话?”
  金钗儿破涕为笑,望着他如玉端方的容颜,耀耀如星的眸子,想到先前在东厂听说的他悄而不闻地替自己出面摆平之事,金钗儿慢慢地将头靠在白梼胸口:“白大哥。”
  心怦怦地跳了数下,犹如暴风雨之后难得的安宁。
  千言万语暂且压下,金钗儿低声唤道:“夫君……”
  白梼听见她终于改口称呼自己“夫君”,一时明月大江,阴翳俱散。
  他心中的喜欢无法形容,单臂抬起正要将她搂入怀中,刹那间,心头却仿佛给什么钝器狠狠地划了一下似的!
  白梼完全来不及防备,只勉强将头一转,“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已经喷在了地上。
  事出突然,连金钗儿都没反应过来,白梼人已经面如金纸,摇摇欲坠。
  却正在这时,身后有人冷笑道:“还以为你替他找了什么灵丹妙药,原来真是要他死的快些。”
  金钗儿蓦地转头,却见竟是十四突然出现在房中。
  烛光摇曳,照的他的脸阴晴不定,与此同时,却又有淡淡的酒气扑鼻。
  “这是……”十四旁边其实还有一个人,正是凤枕。
  凤枕呆道:“怎么会这样……”他瞪着脸色惨白的太素,又看看地上那一团血迹,急过来扶住。
 
 
第57章 化干戈为玉帛
  先前凤枕跟十四在外头且说且喝, 十四大概是从未见过凤枕这样的人,他本来生性内向,习惯把所有事情都藏在肚子里, 谁知才相识, 三言两语,竟就给凤枕看破了心意。
  从凤枕问出那句“你喜欢钗儿”的时候, 十四本来有些恼羞成怒的。
  他也跟钗儿一样,从小给冯太监调/教, 为东厂办事, 学的又是最诡谲的蛊术, 这样的人行事注定是带些邪气的, 只不过先前跟十七一块儿,便有意收敛罢了。
  到如今脱离了东厂, 又没了十七在身旁,更有些亦正亦邪。
  若不是看在凤枕是金钗儿的“亲戚”份上,怕不动起手来。
  谁知, 凤枕下一句话便成功地打消了十七那才升起的愠怒。
  凤枕缓缓地叹了声,道:“其实, 我还是很羡慕你的。”
  十四才握紧的手缓缓松开:“你说什么?”
  凤枕嗤地一笑, 半是自嘲地说道:“你毕竟是跟她朝夕相处, 知根知底的, 哪里像是我, 什么也不知道就往上冲, 等到知道了, 已经晚了。”
  十四疑惑地问:“你是什么意思?什么晚了?”
  凤枕想了想,道:“这话也难跟你说明白,总之……当时我以为钗儿是另一个人, 而那个人偏偏是我所讨厌的,所以我对她很不客气甚至百般刁难。等到知道她不是那人后,再亡羊补牢也是不能的了。”
  凤枕以为十四不懂自己在说什么,谁知十四一听就明白了。
  他怔了片刻,狐疑地看着凤枕:“你、对十七难道也……”
  凤枕却不等他说完就哈哈一笑,举起酒杯道:“罢了罢了,这酒难道不够甘醇么,偏说这些伤心的话。何况这儿可是京城内有名的温柔乡,多的是知冷知热的姑娘们,何必这么酸酸的呢。喝吧!”
  十四见他忙着顾左右而言他,就知道凤枕的心意多半跟自己一样。
  其实十四倒是不觉着诧异的,毕竟他很清楚十七是何等可爱的女孩子,如果说凤枕也对她有情,那也不足为奇。
  想到自己求而不得,本举世孤凄,如今偏又多了一个人……
  就好像心里的难过以及对于白梼的嫉妒等、稍微给人分担了一点似的,心情仿佛也自欺欺人地好了些。
  两人喝了不少,各有了几分酒意,凤枕突然喃喃地:“也不知道钗儿回去后怎么样了,是照样儿欢天喜地洞房花烛呢,还是、还是别的什么……”
  十四因为遇到了同是天涯沦落的“知己”,也喝多了些,半趴在桌上,含糊说道:“要真是什么洞房起来,那明儿世上就没白太素了。”
  凤枕虽是半醉,神智清醒的很,闻言双眸微睁:“你说、真的?”
  “当然,”十四头也不抬地说道:“那可是禁情啊,是我的、独门的蛊……没什么能解的,除非、除非一辈子清心寡欲不动情。”
  凤枕瞠目结舌:“世上真有这般厉害的蛊?”
  “你莫非要试试?”十四抬起头来,不由笑了两声。
  凤枕忙摆手:“我可是敬谢不敏了,方才都说了我把这儿当京内第二个家,若这辈子没了女人,还有什么意思?”
  十四听了这句,眼神惘然了一下,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
  凤枕并不知道他的隐衷,心里却担忧金钗儿、也许还有白梼,他知道十四的性子,若是劝他的话指定不会成功,甚至反而会惹他逆反。
  因此凤枕假意撺掇道:“你、想不想去看看热闹?”
  “什么热闹?”十四低着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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