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了清嗓子,不等白梼反应,她略提高了声音,扫着门口方向道:“叫我说,赶紧洞房才是正经事,我已经等不及想看看你们俩的孩子是什么样儿的啦,万一我的孩子生出来了,你们还没有,那我可就要笑了。”
说到最后她真的捂住嘴眯着眼笑了起来,像是已经看到那莫须有的孩子在她肚子里现了形,而她稳操胜券。
白梼本来听圣女提到山上的事,很想让她说的详细一些,但正认真听着,突然间讲到洞房,就算稳重如他,忍不住也觉着脸皮发热。
幸而清江圣女并没有再细看他的脸色,反而笑哈哈地往门外走去,她走到了门口,见左右已经空无一人,但一转头的时候,仍是看到一角衣摆从角门处一闪消失。
原来刚才钗儿虽起身出门,但到底不放心,就躲在门口偷听,谁知清江圣女已经发现了,又故意趁机说了那番话,钗儿被她的大胆厚颜惊骇到,又被她这样直白热辣的话羞惭到,哪里能跟她照面,当下拔腿跑的无影无踪。
这日傍晚,京内有紧急公文送到,竟是催促白梼尽快回京,虽然白梼已经写了折子将此处发生的事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但显然这儿的急奏还未到,而京内的催促已经先来了。
白梼的体格极佳,又加上钗儿的静心照顾,心情且舒畅,是以好的很快,只有腿伤仍旧有点麻烦。
可既然接了公文,当然不能再耽搁,于是下令准备启程回京事宜。
钗儿心里还惦记着应龙草的事,只是分/身乏术,担忧之色不免在脸上显了出来。
凤枕最是关心,从她口中询问明白,便慨然道:“既然这样,我帮你去找就是了。”
钗儿很意外,又忙道:“不必,再说连我都不知何处去找,你自然更是外行,何况你身上也有伤。”
两人的话却给清江圣女听的明白,她便笑道:“其实这有何难。”
这两日钗儿对她的敌意已经消了,又听这话,忙急着问:“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哪里有应龙草?”
清江圣女道:“我曾听族内的一名老人说起过,要找或许不难。”说到这里她打量旁边凤枕,突然道:“小凤儿,你若真的要去找,我陪你一起好不好啊?”
她自己造了这个称呼给凤枕,实在是凤枕打出娘胎第一次听见的。然而抗议过几次无效,只能不置可否地半是接受。
其实以清江圣女的姿色,自然比凤枕之前狎昵过的那些女子都强过百倍,若是换在从前,面对如此佳人,他是不介意愉快地春风一度的,但是现在……他既然心有所属,其他的风流性子便淡而又淡,所以竟对圣女的投怀之意视而不见。
他本不想多亲近圣女,可就在圣女说起能找到应龙草的时候,钗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明亮的光芒足以让凤枕义无反顾。
凤枕便跟圣女道:“你要真能找到,我自然求之不得。”
钗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着这其中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但如果这两个人合作的话,凤枕心细机敏,圣女又能照顾凤枕的伤,倒算是相得益彰。
凤枕是想让她露出欢颜,而钗儿是为了白梼,两个人心意所向的结果,便是在白梼启程回京的前天,凤枕同圣女一块儿先行离开了。
白梼早知道此事,其实应龙草对他而言自不重要,重要的是凤枕乖乖地跟着圣女去了,这简直比白梼得了成百上千的应龙草还要舒心。
以前白梼不管如何都是骑马行进,这次因为腿伤只能乘车而行,幸亏身边多了钗儿,无聊的回京之路对他来说却突然变成了景致不尽的锦绣美妙的花路一般,每一步都是甘之若饴,简直恨不得队伍走的更慢些,而这路能再长一些。
半月之后,白梼身上其他各处的伤都好了,只有腿上的伤还不能行动自如。这天他们到达全安州,地方知县早就听闻消息,率领县衙大小官员出城恭迎。
安置妥当后,天色已暗,知县本想设宴相请,给得胜出面拒绝了,只挑了十几样精致的菜肴送到了后院下榻之处。
这全安州最有名的是东山小猪,小曲米酒,文桥土麻鸭跟蜜香梨,饭桌上自然不可或缺,钗儿知道吃不了,便挑了几样有补益的吃食,原先她因伤的缘故不肯让白梼多喝酒,但近来他恢复的极好,且这米酒也不算烈性,因此破例让他也喝了两杯,自己陪饮了两杯。
没想到这米酒虽喝着又甜又爽口,却有后劲,白梼倒是罢了,脸皮也不见红一红,钗儿却已经醉眼迷离了。
窗户半开,夜风轻轻吹送,不知何处飘来了很淡的杜鹃花香气,屋内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曳不定,照的她的一双明眸也闪烁的像是微漾的春水。
钗儿手托着腮,双眼睁开又微微闭起,轻声道:“我要醉了,头晕晕的,你呢?”
白梼虽然没有醉,但看这般情形,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他便也微笑着低声道:“我也有些晕。”
钗儿抬眸看他一眼,还不忘关切地叮嘱:“你不要再偷喝,对你的伤不好。”说话间她却自个儿抓了个酒盅,送到嘴边,把剩下的半杯都喝了。
先前没喝的时候,心里还想着不能喝醉,要少喝,但一旦有了酒劲,那便顾不得了,只想再尽力多灌两盅,似醉非醉的,有些飘然不由自主。
白梼本想劝阻,手缓缓探出,却最终在钗儿喝光那半盅后才握住她的小手。
钗儿转头又看他,笑说:“干吗?不要抢……我已经喝光了。”
白梼笑道:“我知道。”
他说着起身,隔着桌子倾身向前,低头吻在那还沾着甘洌酒水的樱唇上。
这个吻非常的绵长而甘甜,就像是在细细地饮一杯酒似的意犹未尽。
钗儿勉强起身,心跳的很快,只能垂着眼皮掩饰羞涩,她喃喃道:“我、我……得睡了。”
双腿一软,她向旁边歪倒过去,却给白梼眼疾手快地勾住了腰。
她似乎还想挣扎,抬头对上那双似海的星眸,也看出那泛滥其中的情深如许。
口中含糊不清地唤了声,钗儿慢慢抬手抚向白梼的脸颊,她什么也没说,但交缠融合的目光之中,是心有灵犀的万语千言。
一阵带着杜鹃淡香的夜风从窗外送进来,桌上的烛光本是安静的,此刻受惊般晃动起来,柔美的烛光中,是逐渐融为一体难舍难分的两道身影。
而红烛荡漾着,摇曳着,恍惚也陶醉其中,但随着又一阵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的风的袭来,红烛终究识趣地告了假,而把这极美好的夜晚交给了那个姗姗来迟的洞房花烛。
第83章 凯旋
次日天亮, 钗儿在白梼的臂弯里醒来,看着那只尽忠职守的臂膀,先是吃了一惊, 扭头往回看, 正对上白梼笑微微看过来的明亮双眼。
从这双带着光的眼睛里,她恍惚想到昨晚上的种种孟浪, 一时之间满脸绯红,忙扭头缩脖的要藏起来, 却给白梼轻轻地拥在怀中:“明明已经是明媒正娶过的, 怎么还这样怕羞。”
太素看着非常的沉稳不惊,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心里也是跳跳窜窜的,青涩之余又有一点难以言喻的自傲, 在此之外,更有一种酝酿的清冽而甘美的喜悦在缓缓地漾开。
虽然从很久之前就认定了这是自己的娘子,但从昨夜开始, 属于他的安安稳稳踏实相守的一辈子才正经开始,他终于也扬眉吐气, 真真正正是有娘子的人了。
也是直到此刻, 钗儿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胆子并不如之前想的般大!甚至堪称胆小如鼠。
她到底不敢再回头, 胸口像是揣着一只野兔, 眼睛也不知往哪里看, 直到突然间望见白梼给自己枕着的手臂, 她心头一动, 忙将他的衣袖撩起了些,细看他的臂上,却见手臂上干干净净, 果然那守宫砂已经消失不见,当下赶紧又把自己的袖子扯起,肌肤亦是玉雪无瑕。
等白梼跟钗儿起身,外头本城知县已经带人等候良久了。却是得胜伶俐,昨晚上伺候过两个人的酒饭后就伸长脖子盼着,果然如他的心愿,他竟比自己当了新郎还欢天喜地,自然乐得让白梼两人多相处些时候,所以不管是谁前来,一概尽忠职守地挡驾。
于是在全安又休息了一日,次日才又启程,一路上的恩爱情形不必多言,紧赶慢赶,终于在五月中回到了京师。
兵部早派了主事人等出城迎迓,白家也自然有当家们来接,但让所有人意外的是,除此之外,宫中居然也特派了宦官前来。
此时白梼身上其他的伤都已经痊愈,只有腿伤还有些隐患,虽然腿上的外伤无碍了,但正如钗儿担心的一样,内里骨头愈合的不好,行动起来当然不便,这从白梼走路的姿态上就能看出一二,所以越是靠近京城,钗儿越是焦虑不安。
她心里最挂念的正是那去找寻应龙草的慕容凤枕跟清江圣女,也不知他们两个是否有所得,又能几时回来,毕竟这骨折之伤非同小可,当然是越早用灵药越好,若是回来的再晚一些,就算灵药在手,效用只怕也大打折扣,若留下一生残疾,那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城门口的几路人马远远地看到威远伯的麒麟旗,不由齐齐振奋,白家来的人除了管家之外,少楼跟他的几个知己好友也在队列之中。
白少楼其实早就按捺不住了,几乎想要打马冲上前去迎着哥哥,但因为有宫内的太监在侧,一时不敢造次,只睁大了眼睛想要找寻白梼的身影,但他的目光扫来扫去,却始终找不到白梼,少楼心里暗暗诧异。
其实不仅是少楼,其他兵部的人以及那宫中内侍也在暗暗端详,见白梼并未策马而至,反不见踪影,各自疑惑。
眼见队伍靠近,那老太监终于先笑了声,自己主动迈步迎上前去,兵部来人跟少楼等见状才也赶紧地跟随而上。
队伍之前的几个骑马的侍卫将马儿带到路旁,翻身下地,那长长的队伍也缓缓止住了。
正在这时,少楼看见得胜跑向队伍中的一辆马车,他心想这必然是大哥的车驾,虽然疑惑为何白梼竟然乘车而回,但思念之情已经盖过其他,当下也不再顾忌别的规矩,只拔腿向着那马车奔去,嘴里也激动难耐地叫了声:“大哥!”
少楼身后的单小公爷见拦不住他,十分无奈,无意中却瞧见旁边那刑部主事正将目光投向宫内的那名太监。小公爷跟着将目光转过去,却见那太监虽然满脸笑眯眯的,可是竟透出几分勉强似的,略见僵硬。
单小公爷跟少楼不同,到底是有些心机的,而且对于朝堂的事情也颇为了解,如今见这太监脸色不对,他心里咯噔一声:太监身份虽卑微,但此刻代表着的正是皇帝陛下,白梼不管再怎么位高权重只手遮天也罢,见了他很该赶紧下地行礼的,如今竟公然乘车不下……难道是……居功自傲吗?!
小公爷从来把白梼看做神祇一般,心中暗叫不好,眼珠一转便笑眯眯说道:“这……这威远伯跟边夷周旋苦战,劳神费心,如今班师回朝,长途跋涉,想想都替他觉着乏累,这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垮了,到底是他赤胆忠心,为国为君的,竟不惜己身。”
小公爷故意的扬声,便是为白梼开脱兼表白,让这太监心里有数。
只是小公爷话音未落,就见车门打开,有一道人影先跳了出来。
单小公爷一看,顿时瞠目结舌:原来下地的竟是个身材娇小的美貌女子,肤白如玉,眉眼如画,虽然着一身简简单单的布衣,却难掩天生丽质,最要命的是,小公爷一看就认出这人竟是之前齐王殿下的爱妾!
小公爷其实已经从少楼那里听说过详细过往,但突然间打了个照面,仍是惊的他忍不住“啊”地叫了出声。
但此刻并没有人注意小公爷,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那辆马车,只见金钗儿下地之后,又有一人从车内缓步走出,看那魁伟卓然的身影,自然正是白梼。
少楼更加喜欢了,双眼发亮,匆匆叫了声“姐姐”后就靠向白梼。
而金钗儿在向着少楼点了点头后,也转身伸出手臂,似乎想扶着白梼。
至于少楼,少年只以为白梼会一步跃下来,所以并没注意钗儿的动作,直到白梼落地,——就在在场众人的目光之中,他的身形突然晃了晃,竟如同站不稳似的,钗儿忙扶稳了他,与此同时得胜低头上前,躬身递了一根藤木的手杖给白梼,白梼握在手里,借着手杖之力,才终于站稳,又轻轻地吁了口气。
这一幕把所有人都看呆了,少楼眨巴着眼一时竟反应不过来,还是那宫中的老太监最是机敏,见状忙迈着碎步快速上前,含笑道:“威远伯这一趟着实劳苦功高,如今凯旋,可喜可贺,奴婢奉皇上的旨意前来迎接。”
白梼脸色一正,忙将手杖撇给得胜,口中肃然说道:“末将不过是奉旨出征,侥幸不负皇恩,又怎敢再劳动公公,不知公公亲临,实在怠慢不该。”说话间便双手交握,躬身要行军礼。
但就在这时,白梼身子一个趔趄,竟向着旁边倒去,幸亏得胜跟少楼都在旁边,双双抢过去扶住。
少楼总算能开口了,却急得变了调儿:“大哥!你、你怎么了?”
连内侍跟刑部主事也赶紧问道:“威远伯是怎么了,莫非受了伤?”
白梼的额头冒出一层细细的汗,他皱着眉咬紧牙关:“让公公见笑了,确实是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少楼最沉不住气,已经嚷道:“什么小伤,站都站不住了怎么是小伤?大哥!怎么也不见你告诉家里?”
内侍心惊不已,也赶紧催问道:“是啊威远伯,为何不见公文奏报?到底伤的如何?切勿讳疾忌医才是。”
“确实并无大碍,只是惊扰到公公跟范大人,很过意不去,”白梼复又稳稳地一笑,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是在强忍,安抚人心罢了,白梼说完后又扭头对少楼道:“不要大惊小怪,更加不许回府去乱说,若是惊动了老太太,看我怎么罚你,要记住了。”
少楼的心七上八下,眼圈早红了:“好,我、我不嚷就是,可大哥你到底是怎么样?若是站都站不住,回了府,老太太难道不会自己看吗?”
“住口!你还说”白梼像是生气了,脸带三分怒容。
此刻单小公爷赶紧上来打圆场:“自然要听白大哥的。白大哥,可喜又一次的得胜回朝,先前白大哥的奏报回京之时,皇上还亲口赞许,说您是我朝的常胜将军呢,小弟也实在钦佩之至,不管如何,请先受我一拜吧!”
他说着便单膝跪地拜了下去,白梼忙要拦阻,怎奈行动不便,只好让少楼帮忙搀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