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谢奚奴在因为她见钱眼开导致要在这多留宿一夜而不开心。
谢奚奴没有接她的话,倒了一杯茶,抿了几口,才道:“嫂子,我有些头疼。”
秀秀以为他在思考什么伤脑筋的东西,愣在原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谢奚奴见她一动不动,又道:“就是头疼。”
见他按了按太阳穴,秀秀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生理上的头疼。
先前没这毛病啊。
秀秀走过去,挽起袖子按在他的太阳穴:“我给你按按吧。”
谢奚奴点了点头,感受到她的指尖轻轻地揉动着,他渐渐闭上了眼。
“力道还成不?”秀秀边问边按。
谢奚奴有些舒服地低哼了一下,直到她的力气渐渐弱了下去,他才睁开眼。
“你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秀秀被这突然冒出的话题问得一愣。
周秀秀的父亲是什么样的她当然不清楚,她只要回答父亲在她很早的时候就过世了,应当我不会引起怀疑吧。
秀秀踌躇着,刚想回答,却听谢奚奴道:“应当是个很好的人吧。”
秀秀还轻轻按着他的穴位,他说话时,她的指尖有些麻麻的震感。秀秀收回手,默了片刻道:“嗯。”
“他很好。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秀秀坐到了茶座的另一边,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茶叶的涩然掠过唇舌。
她放下茶杯接着道:“小时候家里出了点事,他为了救我,伤到了脚和手……”
手最后是保住了,但对他来说却依旧致命。
三十岁的老君原本还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他是前途无限的外科医生,他的双手曾经拯救过一条条人命,他的人生原本不应该困囿于一方小诊所之内的。
她还记得那年大雪纷飞,老君背着她艰难地走在雪地中。
“放我下来吧,你的腿……”老君的腿装了义肢,每走一步,于他而言都是锥心的疼痛。
“没事,我的女儿,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背的动。”他说,“爸爸背你回家”
秀秀眨了眨眼,盯着茶杯中立起的茶叶,眼睛有些发烫。
她真的很想回家,很想老君。
屋外的雨落得大了,风将窗棂撞得“咚咚”作响。
秀秀开始后悔自己绷不住情绪讲得有些多了,刚要抬头找补一下,便听谢奚奴道:“你父亲将你教养得很好。”
秀秀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接道:“嗯,是啊,人美心善。”
“……”
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完全不同。
有些人的父亲是父亲,有些人的父亲却连人都算不上。
难得能与别人谈论这些,秀秀有些开心。再想多说点别的,回头看去,谢奚奴却倚着墙睡着了。
他似乎很累,睡得很沉,直到傍晚的饭点都没有醒来。
秀秀不敢闹醒他,便小声地阖上了被风撞开的窗,又找了条小毛毯给他盖上,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饭后,雨渐渐停歇。
秀秀跟着江闻道江清风一路来到院子,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薄礼”。
只见院落里被临时架起了一条长桌,从院落的东端,一路衔接到了西端。
长桌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放了个奇珍异宝——
譬如那个类似于麦丽素的仙丹,江闻道说食之了精进灵力。
譬如那个像板砖一样的镜子,江闻道说是照妖镜。
再譬如那只还在下蛋的母鸡,江闻道说那个是凤凰的后代……
“江宗主,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母鸡下完单翅膀一扑腾差点往她脸上啄来,秀秀吓得连退几步,面无表情地看向江闻道。
江闻道没听清:“什么?”
秀秀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没事没事。”
江闻道也笑道:“原本是为姑娘准备了黄金千两,但这种铜臭味的报答,未免太瞧不起姑娘了,适才将库房的一些宝物拿出来任姑娘挑选,姑娘可有看中意的?”
“……”她不介意铜臭味好吗!!!请尽量往死了看不起她好吗!!!用金钱鞭笞她□□她啊!!!
秀秀欲哭无泪,明明就是个土暴发户,还装啥清高。江闻道,你敢对着你家浮夸的建筑物说出这话吗!
但是再抓狂再痛心也没用,她也没那个脸皮直接要钱,只得尽量装得淡定,沿着长桌开始挑选起来。
无尽续酒杯……自动梳妆台……减压刍狗……白日梦眼罩……
这都什么狂七八糟的。
忽然,秀秀脚步一顿,停在一把剑鞘面前。
江清风上前拿起来剑鞘,脸色有些不好:“阿贵,剑呢?”
阿贵被吓得哆嗦了一下,随即委屈道:“前几年少爷不是将剑身融了吗?”
经他这么一提,江清风才终于有了点印象。
这把剑曾是名铸剑师无名先生的得意之作,只因它足够有个性。
但也就是因为太有个性了,剑鞘自有灵识,不认主,一直处于封剑状态。
前两年他年纪尚小,不懂收敛,一怒之下便将剑投到了铸剑炉内。
炉内火旺,几乎是投入的瞬间,剑鞘便自动舍弃了剑身飞出铸剑炉。
但不管再有个性的剑鞘,没有了剑身,就是一个无用品,这两年便一直被扔在库房的角落吃灰。
江清风皱眉道:“既如此,谁让你们拿这个剑鞘来充数的?”
说罢,他便要将剑鞘扔给阿贵。
秀秀在旁边看着,连忙上前一把抱住了剑鞘:“就这个吧!我喜欢这个!”
“喜欢一个剑鞘?”江清风不理解,“还有这么多东西,你不挑挑吗?”
秀秀怕他夺走,便抱得更紧了些:“不了,我只要这个。”
江清风还想说什么,被江闻道的声音打断:“既然秀姑娘喜欢,便随她吧。”
江清风这才点头。
秀秀道过谢刚要溜。
“等等。”江清风道,“还有我准备的。”
秀秀朝他看去。
只见江清风从怀间掏出了一块玉佩:“这是我自己雕刻的,你不要介意……”
他话未说完,手上一空,愣愣地砍去,玉佩已经落入了秀秀的手中。
这江家总算大方了一回。
秀秀也没仔细看,笑脸盈盈地将玉佩挂在脖子上:“那就多谢江少爷啦!”
江清风愣愣道:“嗯,是我自己雕刻的。”
.
秀秀回到房间时,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她想了想,向院里的丫鬟要了彩绳开始编剑穗。
她不大会这种手工,就让丫鬟示范了几遍,自己跟着编了下来,虽然中间漏了几个步骤,剑穗略显松垮,但好歹也是个完成品了。
搞定后,秀秀拿着剑鞘和剑穗去敲了谢奚奴的房门。
他们都住在这座水榭小筑中,只隔了几步路。
秀秀敲了几下,房门没人开。又试着推了下门,门应当从里面上了门闸,推不动。秀秀又试着大喊了几声,没人应。
担心谢奚奴在屋子里出来什么事,秀秀干脆推开了木窗,踩着矮墙,一脚爬了进去。
这一脚她没踩到实地,腿上一烫,她直直地踩进了水里,身子也收不住,一起摔了进去。
“哗啦——”一声。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里和她房间布局不一样啊!这一脚直接踩进了浴桶里!
秀秀扒着浴桶才不至于自己沉到底,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一片不着衣履的胸膛。
秀秀头皮发麻,战战兢兢地抬眸看去,看到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有水滴正顺着往下滴落在她的鼻尖。
视线再往上游,她对上了一双如墨的双眸。
她沉默,这双眸子更沉默。
不在沉默中死亡,那只能在沉默中爆发了。
秀秀深呼吸,坐在浴桶里打了个招呼:“嗨,好巧,在洗澡呢?”
“……”
第42章 尸王解封第一件事自然是报……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沉默的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
有那么一瞬间, 秀秀开始想她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要来到江家,为什么要听系统的话攻略反派。
她别过头看着窗外的黄昏, 她想, 要不干脆分道扬镳吧, 也好过被误以为是色女,连十四岁少年都不放过吧。
她甚至想, 不然她出家吧, 斩断这场红尘孽缘。
秀秀张了张口,刚想说话, 眼前忽然一黑,有什么罩住她的头,紧接着后领一紧, “哗”的一声,她被提出了水面, 扔到了地上。
扔得很轻,没有任何痛感, 只有地上的凉意顺着被打湿的衣衫渗进了肌肤, 冻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别睁眼。”耳边是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还有谢奚奴凉凉的声音。
秀秀蜷缩在地上点了点头。
她没呆太久, 很快,眼前一亮, 盖在她头上的布被掀开。
秀秀愣了愣, 尴尬地坐起身。
“有什么事吗?”谢奚奴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秀秀不敢抬头:“我敲门了, 也喊你了,没人应,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谢奚奴道:“刚刚不小心睡着了。”
秀秀点了点头, 愈发尴尬,但也不能一直呆坐在这里。
想了想,她爬起身,把被打湿的剑鞘和剑穗一并递了过去:“其实我是来给你送礼物的。”
谢奚奴垂眸看了一眼,接过。
秀秀继续道:“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明早辰时便启程。”
“好。”
“那我走了。”
“好。”
秀秀硬着头皮,想快点离开,大步走到门前拉了几下没拉开门,又用力推了几下依旧没开。
谢奚奴想提醒她门闸还拉着,却见秀秀走到了浴桶边,踩着窗,直接一个翻身爬了出去。
“……”
秀秀一口气跑回了房间,扑到了床上,欲哭无泪。
【宿主,你放心,没扣好感度。】系统安慰道。
秀秀从被窝中间探出头吸了口气:“那我现在好感度是多少?”
自从到了万塘后,因为一直也没触发什么剧情,系统基本都不出场,她也一直忘了问这么关键的信息。如今想起来,忍不住有些好奇。
毕竟她自觉这几年和谢奚奴处的不错,除了刚刚的社死事件,其他应该也没怎么得罪过他,反而天天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当亲弟弟一样照顾,怎么着60分也应该有吧?
她还在猜测着,系统已经开始播报:
【截止目前:反派黑化值55,反派好感度-60】
秀秀沉默了,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不是说反了?”
系统无情打击:【并没有,所以还请宿主加快任务进程。】
她还要怎么加快?她还能怎么加快?反派是木头吗?是貔貅吗?只扣好感不加好感?
“不对,一定是你算错了了!”再怎么着也不可能一点都不涨啊。
【不可能,我们的数据都是经过精密的测算。】
“那就是你bug了!”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会一分都不加呢?
但无论秀秀怎么说,怎么让它重启一下,系统都表示【不可能】
天边的残阳如血,落在窗纸上,有些泛黄。
秀秀躺在床上,消化了很久,终于接受了她这么多年白忙活了的设定,郁闷地连叹气都觉得梗塞。
另一边,谢奚奴坐在窗边,小心地取下缠绕在剑身上的粗布。
没有了遮掩,残阳下,剑刃如冬雪秋霜,透着淡淡的寒意。
谢奚奴握着剑柄在半空挽出一个好看的剑花,剑光一闪,便没入剑鞘之中。
居然不大不小刚刚好,像是天生为这把剑打造地一般。
剑鞘就算再有个性,也能感受到这个人体内蓬勃的剑意,识时务者为俊杰,干脆老实本分起来。
谢奚奴将剑鞘立在地上单手扶住,另一只手则握着剑穗小心地系在了剑首上。
剑穗还湿答答地在滴水,看起来耷拉着身体,有些破败,谢奚奴却爱不释手地捏了捏,甚至捏了个风诀将它小心吹干。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到书桌前,提笔,凝神,写下一道长符。
然后开剑划破手心,鲜血落在长符末端的煞点上,晕开一抹红。
他又将脖子上的护身符拆解,取出里面的符纸。这是前两年新年的时候村长发的,人手一份,说是向集市里一位道长求的开光灵符,他也没拆开看过,今日一看,果然是乱写一通,连个煞点都没有,甚至不是一道完整的符。
他将符纸随手扔在纸篓里,又将自己写的长符小心地卷起来塞入护身的布囊里。
做完这一切,他这才笑了一下。
秀秀正在床上躺尸碎碎念,将谢奚奴骂了一百零八遍,忽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谁?”她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声。
外头沉默了一下道:“是我。”
谢奚奴。
不是吧,在心里骂也能听到吗?这就跑来兴师问罪了?
秀秀怂了一下,转而又想到,我怕他做甚?我对他这么好,这小兔崽子是一点好感都不加,理亏的是他才对。
这么想着,秀秀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将门砰地打开:“怎么了?”
谢奚奴看着她只探出半张脸的门缝,伸手一把推开。
秀秀被撞得连退几步,刚要讲话,忽然被一把拉到了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