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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姑苏得走官道,花了近十天的时间才终于越过了姑苏的界碑。
江府位于姑苏南面远离闹市的山岩下,苍劲的枝藤游着墙垣浮满侧面的灰墙。远远望去碧瓦朱甍,好不气派。走近了看,秀秀才发现江府有多浮夸,沿着墙垣一路走,不难发现契在墙纹中间的金砖,每一块都雕琢出细致的图案,一路绵延到了正门。
两道金丝楠木鼎立在大门两侧,中上方悬挂着的是琉璃为框,金石为底,紫檀为辅的牌匾,用明黄的金墨画下大气磅礴的两个大字“江府”。
浮夸,太浮夸了。
各种材料的撞色,无一不在透露出该房主人土豪的王霸之气。
原书里,江家的家主江闻道是个审美特别奇葩的人,他不管什么美不美,总之只要看着有钱就可以了。就是江家的校服也是缠着金线要压上别家一头。
秀秀有些无语,皇宫都没这气派吧,典型地暴发户心态。
是的,按原文设定,江闻道刚成家,江家还只是个仙门小家,一直到江清风一岁时,江家将像坐着窜天猴似的,扶摇直上。
门口执剑的剑修侍卫看到他们愣了一下。
“少,少爷?”
江清风扶着马车跃下,颔首道:“进去通报父亲吧。”
侍卫不敢怠慢,一人引着他们进府,另一人忙跑去通报了。
一行人沿着玉砖铺就的长道往里走去。
“寒舍有些简陋,让各位见笑了。”江清风的余毒未清,走得久了,面色有些差,边说边扭头清咳。
秀秀有些佩服:“江少爷,都这样了你还能不忘了凡尔赛,这是何等的精神。”
“凡什么?”江清风没听明白。
秀秀道:“我是说,不愧是仙门大家,真是不同凡常。”
温越习惯了秀秀讲得生僻词,轻轻笑了笑。
秀秀走在谢奚奴身边,抬眸去看他,自从进了江家,他便一言未发,只偶尔打量着四周,不知在想些什么。
“父亲!”江清风忽然喊了一声。
谢奚奴蓦地一顿,抬眸看去。
隔着几段玉砖,凉亭下有一中年男子负手而立,阳光落在他的肩上,衬得衣衫上的金线愈发晃眼。
第40章 等回家后,一起吃年夜饭,点……
临近年关, 姑苏城前些日子也落过几场大雪。
这几日却一直晴空朗朗,瓦檐上的残雪已渐渐消融,随着间缝滴落在地上。
那中年男子踩着细碎雪水, 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父亲?
秀秀一愣。
这人便是江清风的父亲江闻道吗?
江闻道在原书中出场不多, 出场的主要作为是用来阻止男女主在一起, 拒绝女主嫁入江家,给剧情增加虐点的工具人。
秀秀对他最大的印象便是他是唯一一个从谢奚奴的天地一剑中活下来的人, 可他当时分明已经没有了反抗的能力。
也正是因为这段莫名其妙的剧情, 有些读者包括她也曾觉得谢奚奴也并不是天生穷凶极恶。至少对老弱病残下不去手。
当然她现在更不觉得了,毕竟自家养大的孩子, 就算是反派,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江清风大步流星地走到他们面前。
与他浮夸的审美相反的是,他神态威严, 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扫过他们,似是夹着赫赫风雷, 让秀秀觉得像是见到了公司的大领导,忍不住地头皮发麻。
但当他的视线落在江清风身上时又很快冰雪消融, 含上了几分慈爱。
“舍得回来了?”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却又微微上扬,“派人找了你这么久也不见行踪, 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儿子还以为要见不到您了……”江清风喉中一哽,便拜跪于地。
到底是十五岁的少年, 在亲人面前, 终于可以卸下连日故作坚强的伪装了。
江闻道被他这一拜吓了一跳, 忙扶起他:“孩子,怎么了这是?”
江清风站起身,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一旁的温越替他解释道:“江宗主,江少爷此番历练,中了魔修的异毒,虽然大部分毒性已解,但身上还残留着一些毒素,还是快请府上医修诊治为好。”
江闻道一开始便注意到了他们三个,此番听温越这么说,也顾不上寒暄,连忙喊人去请来了医修。
到底是仙门宗主,即便再担心,面上却仍是从容不迫的镇定。
医修在屋内为江清风诊治,确定余毒可以慢慢被清除,并不会损伤身体与自身灵力后,江闻道松了一口气。
秀秀一行跟着来到江清风的住所,又不方便进卧室,便一直在外屋的客所等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等到江闻道从卧房出来,对着他们抱拳道谢:“不好意思各位,江某怠慢了。”
秀秀忙摆了摆手:“没有的事。”
“宗主哪里的话。”温越道,“江少爷现在如何?”
江闻道笑了笑,眼角浮上细碎的皱纹:“没有什么大碍,还是要感谢各位帮了大忙,不然犬子此行怕是凶多吉少啊。”
“还请各位一定要在寒舍多住几日,好让老夫报答各位的恩情。”说到这,江闻道忽然想到了什么,指节在桌上一扣,“瞧我这记性,还未知各位侠士尊姓大名啊?”
温越忙道:“江宗主客气,晚辈姓温,单字一个巴山越岭的越。”
秀秀跟着自我介绍:“我叫……我叫秀秀。”
她差点说出“君秀秀”三个字,忽然意识到谢奚奴在旁边,舌头一咬,硬是吞回了“君”字。
“姑娘姓秀?”江闻道问。
秀秀摇头,一本正经道:“我是孤女,姓氏对我来讲相当于不可回首的往事,早已是过眼云烟,江宗主要不介意,就喊我秀秀吧。”
无意戳痛别人的心事,江闻道有些不好意思,他很快就接受了秀秀的胡诌,笑道:“好一句往事早已成过往云烟,秀姑娘真是明月入怀哈哈哈。”
“哪里哪里,江宗主才是襟怀坦白哈哈哈。”
两人商业互吹了一波后,江闻道这才将视线放到了一旁的谢奚奴身上。
江闻道在凉亭时便注意到了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他看起来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却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衫,背着把被布缠绕的长剑,看起来既充满了少年气,又带着不符年龄的沉着,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观感在他身上既矛盾,又和谐。
少年长了一双眼尾微微上扬的丹凤眼,眼神却冷冷清清地回视着他。
“不知这位小友尊姓大名?”江闻道盯着他的眉眼问道。
少年比他高上一点,看他时,眸光微微往下,明明嘴角上扬,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对江闻道来讲实在不够礼貌。
秀秀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阿奴,江宗主在与你说话呢。”
谢奚奴忽然笑了一下,俯首作揖道:“晚辈谢奚奴。”
谢奚奴。
江闻道默念了一声,又忍不住问道:“不知小友家住何方,家中可还有其他亲人?”
这便问得有些多了。
谢奚奴神色不变道:“淮南长青村,家中只有一位嫂子。”
秀秀举手道:“就是我!”
长青村是个小地方,江闻道并没有听说过,他颔首道:“我记住了,温公子,秀姑娘,还有……”
他看向谢奚奴,莞尔,接着道:“还有谢小友。”
江闻道说要请他们三个在姑苏城好好游逛一番。
但温越另有要事,住了一晚上便离开了,顺便还带走了来时的马车。
图留秀秀和谢奚奴两人在这大庄园里无所事事。
秀秀去探望过江清风两次。顺便打探了他的毒素清理的如何,得到的答案都是还需要十天半个月。
系统那边又强制要求必须等到江清风的余毒完全清除才算任务完成。
秀秀心里着急,都不用十天半个月,再八天便要春节了,照着情况他们是来不及回去万塘了。
她的年货还没吃呢……也不知道会不会坏了。
凉亭内,秀秀拉着谢奚奴一边玩五子棋一边担心自家的年货保质期。
想到揪心时,又忍不住朝一旁陪侍的家丁探口风:“江少爷怎么样??”
家丁是直言道:“这几日气色不错,家主每日都会寻些珍贵的药草给少爷。”
江闻道是宠儿狂魔,除了不接受女主外,基本算得上是一个好父亲了。
秀秀忍不住问道:“江宗主怎么就江少爷一个独子?”
毕竟按理说,在古代,这种大家族不都是儿女成群的吗?
家丁解释道:“我们家主与夫人伉俪情深,可惜夫人福薄,在少爷小时候便过世了,家主也从未有过其他妾室,这么些年也就只有少爷了。”
谢奚奴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那江宗主可真是一个重情之人啊。”
家丁没听出他话中含义,附和道:“那是自然!”
暮色渐起。
秀秀敲了敲棋盘道:“我又赢了。”
空落落的棋盘上黑子五珠连星,棋局刚开始没多久便结束了。
谢奚奴手中玉白的棋子一转,随手抛到了棋笥里,兴致缺缺道:“不玩了。”
“你这两天好像有点心不在焉,怎么了吗?”秀秀边整理棋盘边道。
谢奚奴靠在石椅上,似不在意地道:“没什么,只是……有点想家了。”
秀秀笑了笑:“再过两天应该就回去了。虽然可能赶不上过年了,但是我们可以补一个年夜饭,然后一起放炮竹,看烟火,迎新春啊。”
听着她柔柔的声音,似乎那些美好的画面已经浮现在脑海。
谢奚奴揉了揉太阳穴,连日来的烦躁似乎在此刻烟消云散。
“好。”
等回家后,一起吃年夜饭,点炮竹,迎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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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府呆了十余天,终于迎来了系统的声音,秀秀再没有哪一刻觉得它如此可爱过。
【主线:拯救江清风,已完成任务。】
任务一完成,秀秀就跑去请辞。
“江宗主,江少爷,这段日子,实在叨扰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这几日清风身体不好,老夫也一直没尽到地主之谊。”江闻道惭愧道,“不如再多住些时日吧?”
再住就发霉了!
“不了不了,这次出门急,家里还有活没做完,我们还是回去吧。”秀秀忙道。
见她态度坚决,江闻道只得颔首:“那等会儿我让阿贵去备点薄礼,请务必要笑纳。”
薄礼?
大户人家的薄礼那能薄吗?
秀秀眼前一亮:“那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父亲说了,你们便收下吧。”江清风道。
他今日气色不错,换了身墨色的衣衫,倒颇有些翩翩佳公子的雏形。
“江少爷身体恢复地如何?”这两日秀秀一直没来探望过他,有些不好意思。
江清风别过头:“还行。”
过了会儿他又不自然地看向秀秀:“今夜便是除夕,等明日再走吧。”
“这……”老实说,可以的话,秀秀甚至想买张机票即刻飞回去。
见她要拒绝,江清风又接道:“我还想请阿贵额外再备些礼。”
秀秀犹豫了片刻:“那……那明日再走吧。”
见她答应了,江清风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
秀秀为权财折腰,不大好意思去看谢奚奴,便垂着头一路往外走。
江闻道走在谢奚奴身边,跨出门槛没多久便是两道长廊。
谢奚奴刚要往右拐,就听江闻道的声音幽幽传来:“谢小友可曾到过姑苏?”
谢奚奴回眸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道:“不曾。”
江闻道又问:“那谢小友的娘亲曾是哪里人呢?……啊,小友别误会。”
江闻道顿了顿,看向他的眉眼:“小友长得有点像老夫的一个故人。”
第41章 好巧,在洗澡呢
“小友长得有点像老夫的一位故人。”
谢奚奴眨了眨眼, 掩去那抹淡淡的嘲讽,他笑了笑,讶然道:“我娘自然也是长青村人, 不知宗主说的故人是?”
“哦……”江闻道收神, 默了一瞬道, “不是什么着紧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故人罢了。”
普通的故人?
谢奚奴想起那个被剖了心脏的可怜女人, 浑身是血地伏在雪地中, 她早该死了,却始终不肯闭上眼睛, 直到连残缺的身体都被废墟掩埋,都没有等到她想等待的人。
这个人现在就站在这里,离他一步之遥, 嘴里说着“不着紧的人”。
可悲的女人,你用生命等待了这么久, 却只能称得上一个似是而非的“故人”。
谢奚奴有点想笑。
今日浮云蔽日,山雨欲来。
他想笑, 心中却如这天气, 压抑地有些喘不过气。
直到弯过长廊,沿着水榭, 走回了暂住的楼阁时,雷雨终于穿过了乌云落在这岁慕天寒之中。
秀秀前脚刚进屋, 还没来得及关门, 就被人扶住了门缝。修长的指尖按在门侧轻轻一推。
秀秀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晃过, 紧接着门被轻轻带上,谢奚奴熟稔地错过她,走到窗边的茶座上坐下。
秀秀不懂他要做什么, 踌躇了一下,道:“其实你看,这会儿都快午时了,还下雨了,确实不适合走长途,我们明早回去也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