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只有秀秀和江清风两个人。
秀秀拂起窗帘看着沿途的风景,忽然听江清风的声音幽幽传来:“迷雾之森或许会有危险。”
秀秀回头:“啊,有温大夫在应该没事吧,听他说只在最外层。”
“你不怕吗?”江清风问。
秀秀想了想好像还真还好,毕竟再可怕的她也见过了,再说主角都有主角光环,到时候她就黏在江清风身边好了。
“还好吧,毕竟关系到你的命。”你的命也是我的命,秀秀心道。
江清风沉默了一下:“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哈?”秀秀一愣。
江清风别过头,不看她,目光望向窗外的风景,声音淡淡的:“你年纪有些太大了。”
“哈??”
“对不起。”
“哈???”
等等,小兄弟,你说啥呢???
或许是秀秀的表情过于吃惊,江清风终于纡尊降贵地将目光挪到了她身上,他抿了抿嘴,似乎在酝酿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道:“君姑娘,我很感谢你的帮助,但我是江家独子。”
秀秀点了点头,她知道啊,咋了,当谁还不是独生子女了?
见她点头,江清风继续道:“我的婚姻需经过父母做主,不是仙门大家的嫡女也会是皇宫贵族之女。”
这个秀秀就不认同了,小兄弟,你以后对象那可是贫穷少女啊!
秀秀决定为女主提前铺路:“江小少爷有所不知,感情是可以冲破世俗的枷锁的,哪怕,你未来对象她可能家世比较差,但……”
“而且我今年才十五。”江清风继续打断她,“与君姑娘差的有些多,我暂时也不会有成家的打算。”
“所以真的很抱歉,君姑娘。”
“……”君秀秀这回是彻底听明白了。
敢情我们的男主角还是个自恋狂?
神经病啊!她又不是恋童癖,还能对个十五岁的小屁孩感兴趣???
秀秀憋得脸色青一块紫一块,看在江清风眼里就是被说中了心事害羞了。
秀秀张了张嘴刚要解释,那头江清风却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抱剑倚在一边,闭目假寐。
“……”秀秀被气得头疼,要不是他是男主,还有病,甚至想冲上去踩他两脚。
秀秀拂开车帘跳到了车前座,吓得温越蓦地收紧缰绳。
“你小心点。”温越皱了皱眉,在她坐稳后才轻轻挥了一下马鞭,“怎么跑出来了。”
秀秀盘腿坐在他身边:“外边凉快。”
“现在是冬天。”温越无奈道。
“来陪你聊聊天。”秀秀继续道。
“你真是……”温越别过脸轻咳一声,耳根微微发红。
天上渐渐落起了小雪,路上积起一层薄雪,马车行得越来越困难。
温越摘下斗笠给秀秀戴上,回视着她诧异的目光,道:“外头雪大。”
迷雾之森不算太远,只是上山的路途比较艰辛。
雪越下越大,越往山上走,寒风越是刺骨。
到半山腰时,已经是一片白雪皑皑。
温越担心三人在雪山走散,便准备了一条麻绳,一人拽着一节,由领头的温越带路,一路往上走。
江清风的伤还未痊愈,体内的毒还潜伏着,不知什么时候会爆发,于是便攥着绳子跟在最后面,缓步挪动。
逆风中,雪花划过脸颊,像刀割一般疼。
秀秀躲在温越身后仍旧被风雪糊了一脸,时间久了,感觉脸又麻又僵。
好在山路虽然艰辛,但温越门清路熟,三人走走停停,不过两日便越过了山峰。
秀秀原本以为越到顶峰氧气越稀薄,温度也会骤冷,但并没有,到山顶的时候,雪水已经消融,徒留漫山的雾气。
山顶云雾迷蒙,呼吸间满是湿润的气息。像是随时会落一场淋漓尽致的大雨。
“这里便是迷雾之森?”又走了一会儿,秀秀问道。
好像与平常的山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温越摇了摇头:“还得先开阵。”
“怎么开?”秀秀问道。
温越道:“我会处理,你们只需要呆在原地,无论发生什么,都等我回来再说。”
秀秀愣了愣:“会发生什么?我们只在第一阵圈的话,不是没有什么危险吗?”
“还是会有的。”温越道,“最近来这里采药猎妖的散修甚至魔修有些多,一些结界可能受到了破坏,或许会有妖兽从其他阵圈跑出来,总之谨慎为妙,在我回来之前,不要乱动。”
“好。”秀秀当然不敢乱动,嫌自己命太长吗,他们一个是有道法的医修,一个是有主角光环的男主,她可就是个小炮灰,必须得时刻听从指挥。
温越已经没入了雾色中。
秀秀将江清风扶到一旁的树边坐下。
江清风的脸色有些苍白,额上渗满了细碎的汗珠,连日的行程带动了他体内的毒素,这会儿身体里面就像是冰火两重天。难受的紧。
秀秀掏出手帕想给他擦汗,手刚抬起,忽然想到这位男主哥是个脑补帝,于是干脆将手帕塞到了他手中:“你再撑一下,等我们摘到草药就好了。”
江清风没力气说话,攥紧手帕,虚弱地点了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雾气渐渐消散,像剥丝抽茧般渐渐还原山顶本来的面貌。
这里怪石嶙峋,层层叠叠,与藤蔓交缠在一起,四周爬满了各种诡异的虫蜂,秀秀忍住恶心快速环扫了一番,发现这里果然如传言所说,长满了各色各样的奇异植被。
现在算是开阵了吗?
“温大夫?”秀秀站起身,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周围除了诡异的回声,便是异鸟穿过枝叶的声音。
“温大夫,你在吗?”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江清风挣扎着要起身。
秀秀忙制止他:“温大夫说了,在他来之前我们别乱动。”
江清风点了点头,抱剑靠在树干上,紧紧地盯着山谷深处。
过了不知多久,山谷深处忽然传来脚步声。
那声音,深深浅浅,像是踏过枝叶极速跑来。
秀秀与江清风对视了一眼。
“温大夫是你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踩出那片黑暗之处。
秀秀探出头,想看清楚。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更急促的脚步声:“快跑,那是朱厌!”
秀秀一愣,还不待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被人牵住了手腕往另一边的山径跑去。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原本消失的寒意瞬间席卷而来。
他们沿着蜿蜒小径一路跑到丛林深处,秀秀才甩开抓住她的手。
跑得太急太快,心跳如雷鸣,秀秀喘了许久,才平复心跳,抬眼道:“温大夫,已经开阵了吗?”
牵住她手跑的人正是温越,此时他站在一棵枝藤底下四处张望,见确实没有什么东西跟上来后,这才松了口气,看向秀秀:“开了,现在开始你的每一步都可能有危险,跟紧我。”
秀秀点了点头,跟紧他走了两步,忽然记起了什么,猛得抬头:“江少爷呢?”
温越也止步回头看了一眼:“可能没跟上来。”
没跟上来?!
秀秀头皮一炸,要是江清风出了什么危险,她岂不是要跟着陪葬?!
“我回去找他!”不敢耽搁,提起裙摆,秀秀便要回头。
手腕却蓦地一紧。
“别去,有危险。”
四周的温度又发生了变化,此刻已没有寒风侵肌,反而变得火伞高张,从脚底腾升的烫意热得人有些烦躁。
这里的四季像似乎被打乱了节奏,开始不停变化。
秀秀热得擦了一把汗,看向温越:“那有没有其他办法?把他留在那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温越不说话,依旧站在藤蔓下,光线昏暗,将他的神色掩得晦涩难辩。
良久,他的声音才慢吞吞传来:“出事便出事吧。”
“什么?”
秀秀现在才发现温越的声音有些怪怪的,像是嘴里含着什么,听起来有些粘腻。
温越的身影动了动,绕过地上缠绵的藤蔓,朝她走来,边走边道:“现在回不了头,我们先出去想办法回来救他。”
秀秀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直到撞到身后的槐树干上,才停下脚步,强作镇定地问道:“温大夫,你刚刚说的朱厌是什么呀?”
“朱厌?”温越笑了笑,“一种类人的怪物罢了。”
他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明明身形都曝在光线下,偏是他的脸微微低垂,埋在黑暗中,怎么也看不真切。
秀秀抓着树皮挪了几步。
“你在害怕我吗?”温越开口。
他的声音……
秀秀头皮发麻。这确实是温大夫的声音没错,但唇齿间黏黏糊糊,就像……就像他的嘴里在不停地分泌口水。
“温……温大夫,不然我还是回去看看江少爷吧。”秀秀感觉自己腿都快软了,扶着树根,就想往回跑。
但怎么跑的了,“温越”已经站定在她面前,缓缓地抬起了头。
这一眼,差点把秀秀吓得直接入葬。
只见昏暗中,那张抬起的脸确实有半张脸与温越相似,但另外的半张像是被这炎热的天气烤化了一半,有一部分皮肤甚至已经溶解,化在了衣襟上。
秀秀一阵反胃,别过树根,转头就跑。
但脚底下的藤蔓像是有生命一般,随着她的动作,一路游动,将她直直地绊倒在十步之远。
眼看那怪物一步一步,越来越近,秀秀甚至能听到,它的脸和口水搅和在一起,化成一团的声音。
“我会慢慢吃了你,不要害怕。”怪物提起秀秀的后颈,强迫她正视他,“先吃你的耳朵。”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秀秀再也忍不住,蹬着腿狂叫。
各路神仙哪位都好,谁能救她谁就是她亲爹!!!
眼看那怪物的血盆大口朝她张开,忽然一阵风声掠过,秀秀身子一松,直直地摔倒在地上。
“啊!!!”耳边是怪物撕心裂肺地尖叫声。
秀秀抬起头,正好看到那怪物的脚底忽然窜出一团火焰,张牙舞爪地席卷着怪物,将它慢慢吞噬。
在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中,火势越来越大。
有人踩过枯叶,跨过藤枝,从火光的另一头缓缓走来。
赤红的火舌跳跃着,将空气焚烧地仿若一块抖动的水帘,秀秀从那片模糊的火帘中看到了脚步的主人。
他没有了往日淡薄的笑容,微微抿着嘴,走到她面前时,眸光泛着寒意,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
周遭炙热的温度已经渐渐褪去,迷雾之森的四季切换到了春夜。
冷月如勾,少年负光而立,眉梢眼角皆是明月清辉。
秀秀张了张嘴:“阿奴。”
少年眸光微动,却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只伸手将她从地上一把拉起。
秀秀有些错愕:“你怎么会来?”
谢奚奴看着她:“我不来等你被吃了,好继承你三个碎银的遗产吗?”
秀秀讷讷:“你怎么讲话这么毒?我怎么可能只剩三个碎银?明明是三个碎银零二十文。”
有什么区别吗?
他打量着她,确定她没有受伤后,便没有丝毫犹豫,转过身就走。
青春期的少年就是这么讨人厌。
秀秀咬了咬牙,不敢停留,提着裙摆小跑着追上了他:“你突然生什么气?”
“没有。”
“还没有,你的脸色比阿施家养的芦花鸡还差。”秀秀又追了几步,“你怎么走那么快。”
前方的身影忽然驻足,转身看她,秀秀一个脚底没刹住,直直地撞了上去。
“嘶——”秀秀吃痛地捂住鼻子。
十四岁的谢奚奴已经是少年初长成,个子比秀秀高上一个头,这么一撞,直直地就撞到他的胸口,硬邦邦的,痛得秀秀眼冒金星。
真是个死小孩!
谢奚奴凉凉地看着她:“为了不认识的陌生人,差点命丧于此,值得吗?”
秀秀一愣,闹半天别扭原来是因为担心她吗?
夜风拂过枝叶,“簌簌”作响。
气温又渐渐转凉,秀秀心中却一暖。
“你是担心我,才来的吗?”
“不是,路过。”他道。
秀秀笑眯眯道:“噫,口是心非,嫂子没白疼你。”
“我不是与你在说笑。”看着她嬉皮笑脸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差点被怪物裹腹的后怕,他的声音愈发漠然。
为了一个陌生人,值得吗?
如果她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如果他没有跟过来,如果……
谢奚奴闭了闭眼。
秀秀撇了撇嘴,不是的,主要是为了她自己,而为了自己,怎么都是值得的。
秀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转移话题:“你呢,你不是说只有傻子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以身犯险吗?”
谢奚奴闻言,并不理会,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阿奴。”秀秀追的气喘吁吁,觉得这人怎么跟来了大姨妈一样,情绪多端,只得安抚道,“我跟你开玩笑的,你不是傻子,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亲人,你来救我,我其实很开心的。”
没有回应。
秀秀拍马屁:“我几年前就想说了,你那个放火的功夫真的帅!叫什么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