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卓一怔,看到了对面人眼中的笑意,这还是她头一次瞧见这样的贺谦。
韶卓歪歪脑袋,也笑:“都有。”
她笑起来眉眼会不自觉弯起,像枚小月亮,贺谦明显看愣了一瞬,笑意消失,有些不自然的别开了脸。
“殿下?”韶卓不知发生了什么。
贺谦以拳掩唇,咳嗽了一声:“无妨,本王还得去军中,你一个人,能回去吗?”
“当然可以!我现在也是有手下了!殿下您去忙吧!”
贺谦看了看她身后的两人,收回视线:“段长舟让你经常外出吗?”
“啊,没有,是我自己想来看看的,而且段大人最近一直在忙景瑞的案子,您知道的。”
贺谦点点头:“本王会有安排。”
说完这话,贺谦便转身先走了,韶卓反应了一会儿,也没听懂他那句会有安排是什么意思。
身后跟着的两人,侍郎叫秦俟,捕快叫左川,两人皆对韶卓佩服至极:“司护大人,原来您和昭王殿下,这么熟啊。”
“就是,殿下平时在军中对手下严苛之际,真没想到私下居然这么好说话。”
韶卓有些懵:“他很好说话吗?”
秦俟和左川对视一眼,显然觉得韶卓这个问题问的莫名其妙。
韶卓也扶了扶额,好吧,碰到两个贺谦的迷弟了。
从悦曲楼办完正事,三人朝京兆府的方向走,拐过两条巷子,韶卓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诶,那不是景二姑娘。”秦俟认了出来。
韶卓也认出来了,景蕊带着丫鬟,似乎在采买什么东西。
韶卓和她距离不过百尺,正准备上前打个招呼再走,这时,街巷尽头突然传来一阵马匹的嘶叫声,紧接着,几匹快马突然从巷子口冲了进来。
“躲开!都躲开!”
巷子两边一阵骚动,那马的速度极快,眼看着就要朝景蕊冲过来,两个姑娘家背对着街巷,显然还未反应过来。
韶卓心下一惊,动作先于意识,已经冲了过去。
“二姑娘小心!”
左川也紧随其后,两人的速度和那马匹比起来显然还是慢了些,不过景蕊终于在韶卓喊她之后,反应了过来。
就在那马匹要撞到景蕊的时候,韶卓先一步将人给拉到了身边,恰恰就与那马匹,擦身而过了。可她自己却没有那样的好运气,也不知是哪里冲出来的蛮横人,韶卓的右胳膊被狠狠的撞了一下。
“小少君!”景蕊反应过来,忙关心起她右边的胳膊。
左川也将景蕊身旁的那丫鬟救下,“司护大人,没事吧。”
韶卓右边胳膊着实疼的有些厉害,可她也只是摇了摇头:“无碍,就是被撞了一下。”
景蕊的小脸变得惨白,她亲眼瞧见,明显狠狠被撞了一下,怎会没事。
韶卓看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连忙道:“我真无碍,倒是二姑娘,没事吧。”
景蕊摇摇头,咬出下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真的是,太没用了。
“二姑娘,你无需自责,是那些人太蛮横了,在长安城内这样横冲直撞,也是京兆府的管辖范围内,换做别人,我一样会冲上来。”
景蕊低着脑袋,缓了缓情绪:“谢谢小少君……”
“无碍,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今日替我娘亲采买些东西,她近日精神着实不好……”景蕊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韶卓心中了然,所以也理解为何景蕊会魂不守舍的。
“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景蕊连忙摇头:“不必,您还是先去传太医看看胳膊吧,景家就在前面,我马上回去便是了。”
韶卓想了想,还是坚持让左川将二人送回景家,景蕊拗不过他,只好应下。
韶卓目送她离开,景蕊和上次一样,一步三回头,韶卓只是微笑,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终于露出痛苦的神色。
“司护!”
韶卓对秦俟道:“你还是送我到附近的医馆去瞧瞧吧,这胳膊,实在是有些疼……”
……
脱臼。
从医馆出来,韶卓有些恍惚,这上任的第一天,她竟然就光荣负伤了。
“回去之后,将今日的事一一说给段大人,有人在长安城内滋事,本就属于扰乱正常秩序,要将方才那几个骑马的人找出来,严加惩罚。”
“是。”
韶卓没有回京兆府,而是先回了国公府,医馆的大夫只是简单的给她处理了一下,脱臼若是接的不及时,麻烦就大了。
还得靠自己府上的府医才行。
国公爷和陈夫人听说此事后,吃惊不已,尤其是陈夫人,心疼坏了。
“这怎么好端端的,第一天就受了伤?”
“阿娘……我没事——啊!”府医正在一旁给韶卓正位,猛地给她来了一家伙,韶卓一时没有忍住叫出了声。
陈夫人更心疼了:“柔儿啊,你说说你到底也是个女儿家,这……”
“好了。柔儿有自己的抱负和理想,你就别老在这担心了。”韶国公开了口。
虽然也心疼女儿,但自从十六年前做出决定起,就意味着他的女儿要比平常人家的姑娘要承受更多。
韶柔怕陈夫人担心,接下来的过程中,一声再也没坑了,陈夫人眼圈红红的,但也不再说什么,而是嘱咐小厨房,熬骨汤给她补补身子。
“多谢阿娘。”
韶国公摸了摸她的头,道:“柔儿现在有自己的抱负,阿耶很是欣慰,若是遇到需要阿耶帮忙的事,尽管开口。”
“好,我肯定会来经常请教阿耶!”
韶国公欣慰笑笑,阿元和艾芝扶着韶卓慢慢回房了。
韶卓走后,陈夫人擦了擦眼泪,说道:“都怪你,你非要将柔儿扮做男儿身,小时候倒也罢了,现在大了,以后还要成家立业,这未来的难题,可怎么过去?”
“妇人之见!我韶家的孩儿理想和成就当然不会止步于此!况且,你我不可能庇护他们一辈子,柔儿虽年纪还小,心智比你这个当娘的怕还要成熟些!”
陈夫人不同他争辩,独自转过去生闷气。
“好了,过了除夕之后,我要去幽州一次,归期未定,到时候你照顾好柔儿。”
陈夫人吃了一惊:“幽州?!”
“嗯。”韶国公不愿解释,简单说了两句便转身离开,陈夫人思索了片刻,慢慢蹙起了眉头。
-
韶卓受伤的消息是晚上传到昭王府的,贺谦从军中回来,暗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就说。”
暗六是昭王府最小的一个暗卫,排行第六。
“今日韶小少君返回途中,为了救二姑娘,被骑马之人冲撞了。”
贺谦原本在书案前翻阅兵书,手顿了顿,转过身来。
“被冲撞了?”
“准确说,应该是受了伤,应该是右胳膊。”
贺谦眉头蹙起:“伤得可重?详细说说经过。”
于是暗六便把白日所见一一禀明,当听到又是为了救景家二姑娘时,贺谦的神色有些意味不明。
“长安城内扰乱街市,按法,当关押十日,去将滋事之人揪出来。”
“此事京兆府段大人已经着人在查。”
贺谦被噎了一下,也是,韶卓这也算外出因公受伤,段长舟应该比他还要早一点知道。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他便愈加烦躁了。
暗六识趣的退下,贺谦将兵书合上索性丢到一旁不再看,闭上眼,平静了一会子,睁眼时,却起身朝外走去了。
-
“阿郎也真是的,那会儿那么危险的情况,您说冲就冲上去了,奴婢在后头瞧着,当真是吓坏了。”阿元一边替韶卓小心的脱衣,一边后怕。
韶卓笑笑:“没办法,那样紧急的情况,我若是不冲上去,怕是二姑娘就要受更重的伤了。要怪啊,就要怪那些个横冲直撞的人。”
“阿郎说的是。”
阿元替韶卓脱了衣,换上了中衣,又端来了府医开的药,伺候着她用下,漱口。
“这太苦了,拿些蜜饯过来。”
“诶。”艾芝很快端来一盘子蜜饯,韶卓含了一颗,这才感觉好多了。
“阿郎还是那么爱吃甜。”阿元笑话她。
韶卓也不否认,笑了笑,她突然想起,有一个人,应该比她更嗜甜。
窗外月影婆娑,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动,韶卓的思绪收回,敏锐的瞧了一眼窗外:“谁?”
阿元也立刻起身,打开门,朝外望去。
“没有人,或许是哪里蹿出来的野猫,从树上跳过去了吧。”
韶卓松口气:“那就好,关好门窗,你们都去歇了吧。”
第9章(已修)
夜幕已深,贺谦着魔一样的到了韶国公府的院墙之上,亲眼瞧见那个院子熄了灯,这才缓缓的退回到黑暗里。
他一定是疯了。
与此同时,京兆府段长舟的房间,烛火也刚刚熄灭。
他关上房门,走到院子,突然停住了脚步。
“殿下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贺谦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他,望着天空,似乎在赏月。
他缓缓转身,“想和大人做笔交易,便不请自来。”
段长舟眼中闪过一丝兴趣:“昭王殿下想和下官做交易?这倒让下官有些受宠若惊。”
贺谦也不同他多说,只从怀中取出一纸文稿,扔给了对方。
“此事对大人毫无坏处,本王等大人三日。”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段长舟看着他的背影和手中的文稿,还显得有些疑惑,借着月色,文稿被缓缓打开。
先是微怔,随后又像是了然,最后看着贺谦离去的方向,慢慢说了句。
“这可有意思起来了……”
-
韶卓次日,带伤上工,刚到京兆府,所有的人都向他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秦俟朝他跑来:“小少君,您怎么不多歇两日?”
看来是因为昨日救景蕊的事,已经在京兆府里传开了。
“啊,没事,只是小伤,不碍事的。”
秦俟经过昨日一事对她充满了佩服,今日便殷勤的跟在她身边。
段长舟见了韶卓,合上卷宗,笑道:“昨日司护大人英雄救美一事今日在长安城内都传遍了,我们京兆府也跟着光荣了一把,这可多亏了小少君。”
“大人,您就别跟他们一样,折煞我了。”
韶卓坐到段长舟面前,倒了杯茶,笑道。
段长舟也笑,不再提起这事。
“大人在看什么?”
“快到年关,事情很多,除了你负责的沈案和景家之案,现在幽州又出了一个孩童失踪案,我正在整理案宗。”
“幽州?!幽州的案子为何会传到你这里?”
“自然是因为幽州那边,没有办法处理了。”
段长舟的神情严肃,韶卓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拿起桌上的案宗,大概浏览了一遍。
“一共失踪五十多个孩童?!”韶卓差点忘了右边胳膊的伤,激动的拍了拍桌子。
“是,所以案情之大,幽州知府根本无法处理,此事才会移交到长安。”
韶卓震惊不已,拿着那案卷不停翻看,拐卖儿童,罪不可恕。
段长舟道:“近日会很忙,小少君要辛苦些了。”
“不怕辛苦。”韶卓愁眉紧锁,依然再翻看手中的案宗。
“昨日在悦曲楼如何了?”段长舟问道。
韶卓这才想起来找他的目的,连忙将昨日在悦曲楼的发现和经过都告诉了段长舟。
当听到昭王昨日也在时,段长舟微微愣了一瞬。
“殿下?”
“嗯,贺砚知,不,殿下是顺道经过。”韶卓说完意识到自己叫了人家的名字,又连忙改口。
段长舟的脸色却更加古怪了,“看来,小少君和殿下的关系非同一般。”
“哪有,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见韶卓大大咧咧的模样,段长舟也不再多言,想起昨日那封文稿,他垂眸思索片刻,便拿定了主意。
“大人,我想去审审刘氏,可以吗?”
“当然,”段长舟道:“此案全权交由你负责,你随时提审。”
韶卓从段长舟的房间出来,便第一时间去了天牢,秦俟和左川现在是韶卓固定的随行,两人以后便跟着韶卓了。
“你们放心,我定不会亏待你们。”
秦俟笑道:“小少君哪里的话,能跟着您是我们的荣幸。”
左川虽然不说话,但韶卓去看出此人也是十分有担当和热心肠的,从昨日同她一起冲出去救人就能看出来。
韶卓对自己的两个手下十分满意。
刘氏已经在京兆府的天牢里关押了一段日子了,除了每日喊冤,提供不出一点线索,上一任府尹不耐烦了,甚至还打算对她动刑。
韶卓到的时候,刘氏正缩在牢房角落,嘴中细细碎碎,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样子,见官差进来后,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韶卓瞳孔缩了缩,转头质问旁边的衙役:“你们用刑了?”
“哪能啊,没有府尹大人的吩咐,小的们哪敢呐。”
韶卓存疑的看了眼这些衙役,转而将目光投向刘氏,刘氏对周围的人十分警戒,韶卓向前走一步,刘氏便立马有些崩溃的捂住头:“别过来!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