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交予我吧,我会让人尽快将消息传递给温辞安。”谢珣低声说。
待他们回了云梦园之后,谢珣立即将晨晖招了过来。
“我们在驿馆中,不是安排了一个人。立即将这个纸条传给温辞安,”谢珣左手提笔,笔迹有些潦草。
晨晖疑惑道:“主子,你之前不是说,不要传递任何消息给监察御史的。”
因为他们是在暗处,并不打算让温辞安知道自己的存在。
动用这些暗线,就增加了一分暴露的可能性。
“当日温辞安在金銮殿上替阿绛弹劾魏王,她欠下的人情,如今我以他的一条命还了。”谢珣声音冷淡。
他并不在意一个温辞安的死活,对方不值得他暴露行踪。
但沈绛在意他的死活,谢珣便出手将他保下。
第二日,温辞安用膳时,刚端起来,就发现碗底竟黏着东西。
他不着痕迹的将纸条从碗底拿出,若无其事的继续用膳。
沈绛这段时间,表面上待在朱颜阁,其实私底下一直派卓定他们,跟着清明去找扬州周围的铁矿。
可是他们无法大张旗鼓的找,只能偷偷行动,自然速度缓慢。
这日沈绛在铺子,刚安排侍女将货物重新清理一遍。
就见阿鸢急急忙忙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沈绛无奈:“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莽撞,歇口气儿,好好说。”
“三姑娘,刚才我听客人说,昨天延陵附近的运河上烧了一条船,说是京城里来的御史大人。”
沈绛脑子嗡地一声响。
阿鸢又急又担忧道:“不会是温大人吧。”
第97章
沈绛心底大骇, 却又在一瞬间摇头:“不会的。”
三公子说过,他一定会提醒温大人,不会对这件事坐视不理。
随后她低声问道:“这件事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就是刚才有两位贵夫人买口脂时, 闲聊了几句,说是延陵附近的运河上, 昨晚有一艘船半夜起火,整艘船上的人好像都没跑出来, 全烧没了。”
沈绛在第一时间的震惊和错愕后,在听完这些之后, 反而冷静了下来。
“两个贵夫人买口脂, 为何要讨论这些事情?”沈绛反问道。
阿鸢被她问住,想了下,迟疑道:“或许她们只是偶然提到。”
“就算是偶然吧,但还是太过巧合了。”沈绛面色微凝。
原本她准备立即回云梦园, 找谢珣问清楚此事, 可现在她反而不急了。若温辞安真的出事了, 她现在去问, 是于事无补。
温辞安要是没有出事,她现在回去,说不定还会中了计策。
谁知这两个贵夫人, 是不是有人故意派到朱颜阁,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她, 想要看看她与谢珣的反应。
沈绛一路以来, 惯常是小心谨慎。
对于这种过分巧合得来的消息, 她是怀疑多过相信。
况且她信任谢珣, 这么久以来, 三公子一直帮忙她化险为夷。他不会任由赵忠朝这些人, 对温大人下手。
思及至此,沈绛原本吊起来的心脏,渐渐放了回去。
她没有着急回云梦园,依旧在店内打理,一直不曾回云梦园。
待到了晚上,银月高挂,清辉笼地。
吵吵闹闹了一整天的大街,也进入了安静,街面上的铺子陆陆续续关门,朱颜阁的大门也要关上。
沈绛从正门上了马车,车子一路行驶,直至到了云梦园。
身后那双一直盯着的眼睛,才彻底消失。
知府张家。
虽身处扬州贵人云集的地方,却只是个普通的三进院子,丝毫不见豪奢,若寻常人瞧见,根本不知这就是扬州知府的家。
这座宅子跟扬州城内,那些大盐商的园林比起来,太过朴素。
书房里。
赵忠朝说道:“张大人,我就说你太多心了。今天我让人把消息传给那位姚姑娘,她照样跟个没事儿一样,依旧在铺子里待到关门。我早就说了,这姑娘心底恨不得姓温的没了。”
“那你想过没,她这么冷静,可能是因为她知道什么内情。”
张俭皱着眉头依旧一副不放心的模样。
赵忠朝叹了一口气:“我说张大人,您怎么就这么多疑心。动手的时间,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而且温辞安前往延陵,也是临时被咱们支去的。况且现在船都被烧完了,尸体今个被人从江上捞出来,都烧糊了。”
“你要是不信,明日我让人将尸体都运回来。”
张俭:“算了,不用了。”
赵忠朝这才得意一笑:“张大人,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船只的事情,你准备妥当了吗?”张俭又问。
赵忠朝点头:“我已经让程婴提供船只,而且他也没打听船只的去向,到时候我们只管用船便是。”
张俭见他这般散漫,忍不住再次提醒:“赵兄,咱们这次运送的乃是兵器,这么多私造的兵器,若是让人发现的话,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所以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切记要封好参与此事之人的嘴。”
原来他们是打算将私底下铸造的兵器,运往一个极隐秘的地方。
所以这才需要船只运输。
张俭轻笑:“若是事成的话,殿下一定不会亏待你的。赵兄到时候一步登天,只怕我见了赵兄,都要俯首见礼。”
“哎,张大人何必如此说。我与大人同是为殿下做事,到时候殿下又岂会亏待你呢。”赵忠朝被夸的眉开眼笑,赶紧与张俭客气了几句。
张俭与他又叮嘱了几句。
赵忠朝这才离开。
没一会儿,一个师爷模样的人,从张俭的书房暗室里走了出来。
“此人粗鄙不堪,大人就真的相信他?”这人问道。
张俭无奈摇头:“先生是殿下身边的高人,自然看不上这等粗鄙之人。不过他对咱们确实是有大用处。毕竟他乃是薛世荣的人,要不是有他在,我们岂能搭上薛世荣这条船。况且铸造兵器需要花费大量银钱,他可是给了不少。”
“一介商贾,也敢肖想殿下侧妃的位置,还想要将自己女儿嫁给殿下。”
原来赵忠朝之所以连杀头这样的事情,都敢做,无非就是那位殿下,给他许下了更大的好处。
若是这位殿下真的能登上皇位,赵忠朝的女儿是侧妃,到时候就是后宫的一宫主位,整个赵家再不是扬州的一个富商。
赵忠朝对于靠女人上位一事,早已经做的熟惯。
以前他亲妹妹偶然入了薛世荣的眼,被抬进总督府里,从一个暖床的侍妾,到最后成了生下薛世荣唯一儿子的宠妾,连带着赵家换头盖面。
提起他赵忠朝,不过就是个混码头的,人人都瞧不上。
他别说跟这些官员平起平坐,就是连见着富商,都要磕头。
所以当有这个机会摆在眼前,赵忠朝虽也担心事败,可更多的是想要泼天的富贵。
封侯拜相,这不就是全天下男人的梦想。
张俭望着这位先生,此人乃是殿下放在他身边的联络人,只是明面上是联络人,私底下只怕也担着监视他的职责。
不过张俭只当不知道,依旧对殿下毕恭毕敬。
他安慰道:“待此间事了,此人的用途也到了头。先生不必担心。”
“还是张大人懂得决断,那我就放心了。”这个先生笑着摸了摸胡须。
*
沈绛回到云梦园的时候,立即问了谢珣所在,果然他还在书房。
于是她立即赶过去。
待她推门入内,就见谢珣正站起来,望到她时,还轻笑道:“我估摸着这时候你也应该回来了,正要去接你。”
“温大人他……”
“没事。”
听到谢珣肯定的回答,沈绛心头登时松了一口气。
沈绛仰头,望着眼前的谢珣,笑了笑:“我就知道有三公子在,温大人没那么容易遭到那帮人的毒手。”
“还有铁矿的事情,也初步有了消息。目前我的暗卫,确定了三个地方,只是这三个地方都还需要进一步探访。毕竟这些地方,很可能有对方的重兵把守,不能轻举妄动。”
沈绛问道:“哪三个地方。”
谢珣将三个地方,与沈绛说了一遍。
她听完,想了下问道:“最后那个地方,是不是离我先前去的流民山庄不远?”
“对,这个地方是重点怀疑之地,但是此地范围较大。”
沈绛立在房中,柔和灯光落在她眉宇上,下一瞬,她目光坚定道:“就是这个地方。”
谢珣低头看着她。
沈绛解释道:“先前我去温泉山庄,那个温泉山庄之所以要被变卖,就是因为庄子里的温泉水不知为何,突然变成了红色。因此主人觉得这口温泉池废掉了。”
“这些天我一直没深究这个问题,直到今日,我在铺子里看了一本书,书上介绍了扬州附近地貌。我本打算多了解这些,想帮你们找到铁矿所在。原来扬州附近的铁矿多是褐铁矿石,此种铁矿就含有赤色铁石。若是有人开凿铁矿,污染了地下河,很可能会影响到附近的温泉水。”
沈绛轻笑:“本来我也没考虑到这些,可方才听你说起铁矿可能所在的位置,正好就在这个温泉庄子附近,我又想到了那口变红的温泉水。”
她说完之后,半晌不见谢珣说话。
沈绛只得迟疑道:“三公子,是觉得我的推断太过武断了是不是,要不然……”
突然谢珣笑了起来,而且有越笑越开怀的趋势。
沈绛有些惊讶,直到谢珣在她发顶上轻揉了两下:“我没有觉得你武断,我只是觉得阿绛实在太聪慧了。若不是你的话,只怕清明他们又不知要跑多少冤枉路。”
“哪有。”被谢珣这么夸赞,沈绛自然也是开心。
谢珣摇头,轻声说:“我从不惊讶你的聪慧,只可惜这世间,能让你施展才华的机会,竟是少之又少。”
沈绛略有些吃惊,她没想到谢珣居然如此说。
她轻声道:“难道三公子不觉得,女子就应该待在闺房之中,贤良淑德才是女子最大的美德?”
其实沈绛也知道,她这样性子的女子,才是不容于世间的。
抛头露面,还经营商道,甚至为了掩饰身份,不惜拿自己的名声当借口,连跟人私奔这样的话,都敢说出口。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谢珣包容她。
可她只以为,这是因为三公子喜欢她,才会包容。
她从未想过的是,他是真的懂得她。
甚至还有一天,他会为她感到惋惜。
谢珣摇头,眼神坚定望着她,轻声说:“从未,我从未觉得一个女子就该待在闺阁之中,女子的聪慧从来不都输给男子。若阿绛为男儿身,定是不世出的奇才。”
不过他随后又笑道:“不过我又庆幸你是女儿身。”
“因为只有这般,我才会喜欢上你,可以与你长相守一辈子。”
第98章
得知温辞安没事之后, 沈绛的心情彻底放松,此刻又听到谢珣如此说话,她心头有种恨知己相逢晚的感觉。
虽然三公子是她喜欢的人, 可他也是她的知己。
沈绛抬眸,与谢珣对视了一眼,突然惦记脚尖,同时双手轻轻拉住他的衣襟,两人的距离一下被拉近, 嘴角轻翘,轻吐一句话。
“知我者,三公子也。”
说完, 她轻轻松开谢珣的衣襟。
谢珣垂眸望着她, 眉宇舒展, 渐渐露出笑意,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颊, 声音低柔道:“故意逗我。”
方才沈绛这般举动,即便谢珣这种清心寡欲的性子,都被惹得浮想联翩。
以为她会主动亲近一次,谁知人家撂下一句话,又退了回去。
谢珣如何不知, 她就是在故意逗弄自己。
反而是戏弄他的沈绛,仰着头,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无辜、单纯, 像是被墨笔故意延长的眼睫, 扑闪起来更是楚楚动人。
“三公子, 怎么这么想我呢。”
她说着话时, 话腔里便有隐隐藏着的笑意。
沈绛说完也觉得自己此话太过刻意,居然转身,就想往书房门口溜过去。
可她刚扭过身,手臂上一紧,宽大袖摆在余光中拂过,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掌拽住她的手臂,稍一用力,她整个人被拽回他手臂。
待被他待着转了一圈,沈绛的腰背被抵在书房的屏风上。
沈绛有些未回过神,抬头呆呆望着他。
身旁点燃着的灯树上,灯烛明亮,明耀火光,落在她黑眸中,犹如明月入湖,荡起层层涟漪。
谢珣直白望着她:“三姑娘,方才不是想要亲我?”
沈绛也未曾想到他这么直接,呆如木鸡。
许久,她有些咋舌道:“才…才没有。”
谢珣被她的反应逗的心底发笑。
明明就是很容易被逗弄的性子,却非要来捉弄他,如今这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让他心底越发怜爱。
谢珣微微弯腰,垂首,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
近到他的呼吸声扑面而来,缓慢从容。
反而是沈绛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一下变得急促,慌张的跳乱,直到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的呼吸慢慢纠缠在一处,他的缓慢被染上了几分急促,而她的急促也被安抚出了几分沉静。
谢珣身上的味道,真的好闻至极。
醉人的沉水香,透着一股清冷从容,犹如他这个人。
沈绛早已经忘记她何时喜欢上谢珣,却深刻记得,她最喜欢的便是他身上的这股清冷从容。
仿佛刻入他的骨髓,从骨子里散发出这样的气味。
直到他低声说:“三姑娘不想,我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