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是端王啊。
谢珣轻声说:“端王的母家乃是霍家,传言当年卫楚岚卖国通敌一案,便与英国公霍远思有关。”
“而太子年少时,曾拜卫楚岚为师。”
这股代表着卫楚岚的势力,与端王之间,可谓是不死不休。
这也是为什么谢珣,在得知张俭与卫楚岚有关之后,便怀疑扬州案的幕后没那么简单的原因。
他自然不是徒劳猜测,那日在船上遇袭,回京之后,他就尽所有可能收集关于卫氏旧案。
大理寺卿章汯也是他的人,帮他收集到了不少当年遗留卷宗。
待了解到卫氏旧案与英国公有关后,他就彻底怀疑起了张俭的目的。
毕竟张俭入狱之后,简直是知无不言,甚至将所有罪责都牵扯到了端王身上。
卫楚岚的这些旧部,或许在私底下结成一股势力。
他们知道永隆帝绝不可能替卫氏翻案,于是便干脆趟入了夺嫡这摊浑水。
他们拥护太子登基,是因为太子对卫楚岚有旧情,而若是真的让端王登基,只怕卫氏一案,就真的永无天日。
沈绛听着谢珣的分析,突然轻声问:“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死了这么多年,竟还能让人不惜性命,也要为他翻案。”
他这样的人,究竟是有多光风霁月。
才能让这些人如此虽死不悔。
第128章
就在沈绛陷入沉思时, 她脑海中却有另外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击中了她。
先前她一直以为师兄是在给端王做事。
要不是傅柏林做内应,那日一整船的人如何能被一个伙房帮厨轻易撂倒。
他的目的是帮那些人上船救张俭。
如今整件事都被推翻的话,张俭并不是端王的人, 那么傅柏林要帮的也不是端王。
可是那日在东宫, 他明明有机会帮太子掩饰, 那个被杀宫女房中搜出来的东西。
还是说,是因为当时太过匆忙,他并未得到来自太子的示意。
沈绛不明白, 师兄为何不与她说清楚?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自嘲的想着,或许还是因为不够信任吧。
夺嫡之争, 纷乱不断, 你来我往, 在彼此的阵营中安插内线。
哪怕是至亲者, 也不可轻言相信。
“怎么了,”谢珣似乎察觉到沈绛神色的变化,伸手抚了下她的脸颊。
沈绛抓住他的手掌,将自己的脸颊轻轻靠了过去,微抬眸, 眼睫轻颤望向他:“程婴, 你会一直相信我吗?”
“会,我相信你, 相信到可以将我自己的性命交到你的手上。”
谢珣声线虽然清冷,可说出的话, 却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滚烫灼热。
沈绛心底刚升腾起的那点悲春伤秋, 被这句话轻轻一吹, 全都散了去。
她抓着他的手掌,脸庞浮起浅笑,温软乖巧。
唯有在他面前,才会露出的笑容。
谢珣低声说:“只怕这段时间,京城会有变动,我不管旁人如何,但是一定会保护好你。”
沈绛闻言,澄澈圆润的双眸里,再次露出小狐狸般狡黠的笑意:“我也相信三公子,就像是三公子相信我这般。”
谢珣任由她拽着自己的手掌,眼底泛起宠溺而无奈的笑意。
“机灵鬼。”
她倒是知道提前把好听的话都说完,让谢珣问无可问。
“你说这次太子与那伶人的事情,是不是端王所下圈套?”沈绛问道。
谢珣眉眼微舒展,缓缓道:“如今谁最得利,谁就是最有可能的人。端王本来因为扬州一案,已是站在悬崖边,岌岌可危之势。如今却情势急转,原本手握胜券的太子,被皇上关在东宫闭门思过。”
“皇上心中的想法如何,谁都不知。但最起码这件事,已经给端王赢得了一丝生机。甚至他还能依仗着这件事,彻底扭转乾坤。”
最大的受益者,就是这个幕后布局者。
其实这个局并不算过分高明,只不过通过一个小宫女的死,将太子与伶人之间的过从甚密牵引了出来。
若太子真的聪明,就该当断则断。
如今的局面来看,太子不仅未断,甚至还为了那个伶人顶撞了自己的父皇。
沈绛不由又想起自己那个梦。
太子造反之事,实在太过惊骇,她之前一直不敢与谢珣透露分毫。
可现在谢珣也在局中,虽说郢王府并未站队,但是余波震荡,未必不会牵扯到他们。
她不得不防备这样的事情发生。
沈绛不想让自己的保密,酝酿出不可挽回的错误。
思来想去,她定定望向谢珣,终于缓缓开口说:“程婴,你是信佛之人,佛家相信前生今世,更信因果报应。万一,我是说万一这世家真的有人能窥探到前世种种,全都应验到今生,你信吗?”
谢珣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却是盯着她。
沈绛似是难以启齿,如此骇人听闻之事,若不是她自己的梦境一次又一次被应验,她绝不会轻易相信。
“你是说有人曾经经历过一世,因此提前预知了今生所发生的事情?”
谢珣何等聪明,哪怕沈绛说的模棱两口,依旧一针见血。
谢珣紧紧盯着她的脸颊,仿佛要探寻她所言的真假。
沈绛张了张嘴,可是又仿佛有东西堵住了喉咙,子不语怪力乱神,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她又如何能妄言。
她深吸一口气,收敛好情绪,准备模糊提醒他小心太子和端王。
就听谢珣低声说:“阿绛,这世间谁都会有秘密,哪怕这个秘密太过匪夷所思,只是你不必勉强自己,强行将自己的秘密公布于众。”
没想到到最后,竟还要他安慰自己。
沈绛勉强一笑,轻声说:“程婴,现在太子和端王的争斗越发激烈,说不准哪天就会彻底爆发。你是皇室宗亲,最容易受到波及,一定要小心。”
谢珣点头,沈绛却还是不算放心,她提醒道:“太子虽表面宽厚仁和,若扬州之事真的是他给端王下的圈套,说明他并不像表面那般,将万民福祉放在心上。”
经过谢珣的透露之后,沈绛发现她居然不难理解,为何太子会谋反。
原本她一直以为,太子是被端王所逼,迫不得已才会起兵造反。
如今看来,端王非未来之明君,太子亦是。
永隆帝的这几个儿子,为了争权夺势,谋取皇位,一个不惜以流民为饵,一个是肆意践踏百姓性命。
若不是担心他们的纷争,会惹得天下大乱,给百姓带来更大的灾祸。
沈绛倒是恨不得这两人快点打起来,最好是再撕的厉害些,两败俱伤。
这皇位不管落在谁手里,反正这两人不行。
*
虽说吃饭是由头,见这个候闵才是真,谢珣还是点了一桌子的菜,让沈绛品尝一番。
谁知正吃到一半时,清明急匆匆推门而入。
“公子,方才管家来找我,说宫里传来消息,太后娘娘病了。”
谢珣霍地起身。
沈绛也望向他,催促道:“你快进宫吧。”
“你待会一人可以回府吗?”谢珣不放心她。
沈绛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阿鸢陪我来的,况且还有车夫。我怎么是一人呢,你快些去吧。”
谢珣临走时,轻握了下她的手掌。
这才转身离开,带着清明一起。
原本太子党的人都在担忧,此番太子惹得皇上如此震怒,该如何收场,没想到太后竟是病的如此恰逢其时。
于是太子的几位大儒先生齐齐入宫。
正巧竟也遇到了一并入宫的顾敏敬还有次辅杨怀,杨怀是顾敏敬的人,一向是以他为重。是以内阁之中,顾敏敬向来有着说一不二的威望。
几位先生瞧见他,当下心中大安道:“首辅大人,您能入宫臣等便安心了,过会还望您一并劝劝圣上息怒。”
“自当如此。”
待一众人去见了皇上,永隆帝似乎知道他们为何而来。
“我知众卿家想要说什么,但是太子言行无状,朕甚感痛心,是以才会让太子在东宫中,闭门思过。”
吏部尚书钟道山立即道:“皇上,如今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若是还如此幽禁太子,只怕人心越发浮动。毕竟储君可是一国之本,轻易不可动得啊。”
众人最怕的是什么?
不就是皇帝起了废除太子的心思。
历朝历代,哪一次储君之位的变更,不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钟道山乃是太子少傅,身为太子僚属,铁打的太子党,若是太子真的倒了,他这个官只怕也是做到头了。
是以不管如何,他要做的便是保下太子。
钟道山开了个头,旁人便是纷纷跪地进谏。
永隆帝勉强忍着,直到顾敏敬起身道:“皇上,如今太后身体不适,只怕也是忧心您与太子之间的事情。所谓百善孝为先,倒不如先让太子殿下出了东宫,给太后娘娘侍疾。”
次辅杨怀也开口道:“陛下,太后年事已高,她是一路看着太子殿下长大,岂会不心疼您与太子之间生了罅隙。”
天家无私事。
皇帝与太子之间的事情,也不是寻常爹与儿子。
牵一发而动全身。
永隆帝要真的要废太子的打算,文武百官无论如何,是要劝上一劝的。
此时正好给太后宫中的人来回禀,说是太后娘娘刚醒。
“太后可有什么吩咐?”皇帝瞧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
小太监俯身,抖着肩膀道:“太后叫了几声太子殿下的乳名。”
永隆帝脸色一沉。
在座其他大臣却满心欢喜,一个接一个开始劝说皇帝,让他暂时先放太子出来,不管如何,太后在病中,总该先让她老人家宽心。
永隆帝一向自诩至孝,又岂会在这时候不满足太后的心意。
于是他立即吩咐道:“彭福海,你去东宫传朕旨意,让太子立即前往慈宁宫侍疾。”
有此一言,殿内众位大臣纷纷松了一口气。
彭福海带着人匆匆赶到东宫,太子妃似乎早已得了消息。
她一脸素淡打扮等在殿内。
“太子妃,陛下有旨,命太子殿下即刻前往慈宁宫侍疾,太后娘娘一直惦记着太子呢,”彭福海态度客气而又恭敬。
他身为大内总管,最是懂得这宫里的风往哪儿吹。
太子妃听着他的话,原本绷直的背脊,有那么一瞬松塌了下来。
随后她缓缓起身,客气道:“彭公公,那就请你与我一同前往前殿,毕竟锦衣卫如今还守在殿门口。”
这些日子,锦衣卫一直守在殿门口。
太子的一日三餐都有专人送过去,但是却不能见旁人。
即便是太子妃亲自过去,只想给太子送两件贴身衣裳,也只能由锦衣卫代为转交。
好在锦衣卫只是看守太子,并不曾刻薄。
哪怕见到太子妃,也是恭恭敬敬。
如今彭福海随着太子妃到了前殿,彭福海当众宣布圣上口谕,门口的锦衣卫左右看了一眼,似乎还不知道该不该让开。
彭福海不由道:“我说几位大人,难不成你们还怕我假传圣旨不成?”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锦衣卫的人立即让开,太子妃率先推开殿门,进入里面。
“你们先在外面候着。”太子妃倒是留下一句话。
旁人自不敢不听从,恭敬在外面等着。
太子妃直奔着店里的床榻上,只见榻边坐着一个只着白色中衣,披头散发的男子。
她微怔,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子,便是她那个一向俊雅温和的夫君,那个应该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殿下。”太子妃轻唤了一声。
面前的男子似乎没了知觉,依旧垂着脑袋,坐在那里。
太子妃再也忍不住,扑了过去,双手按住他的手臂,低声抽泣道:“殿下,是我呀。”
这一声带着哭泣的轻呼,好似起了作用。
披散着长发的太子,极缓极慢的抬起头,他失去神采的双眸落在了太子妃的身上,许久,他眼睛微动,整个人仿佛有了一丝活气。
“宝清。”他启着唇,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
听得出来他许久没说话,声音嘶哑,好像有东西在喉管里来回摩擦。
太子妃却还是听清楚了这两个字。
她脸色登时煞白,她没想到,事到如今,殿下竟还记着那个伶人。
这么多天以来,东宫上上下下,莫不是提心吊胆,生怕下一秒,便有人来传旨,废掉了殿下的太子之位。
太子妃劳心劳力,一边让家族之人尽快联系朝中大臣,一边让东宫幕僚想办法。
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想尽办法,保住他的太子之位。
偏偏最应该在意这个位置的人,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居然还是在问那个伶人。
“殿下,如今东宫已是水深火热,求求你清醒过来吧。”太子妃觉得她该哭,事实上,她也落了下泪,滚烫的泪珠一滴一滴落下。
落在地上光滑锃亮的金砖上,也落在了眼前男人的手背。
太子微垂着眸子,望着手背上的泪痕,突然低声问:“宝…宝清他死了?”
太子妃似是再也无法忍受,压着声音嘶吼:“对,他死了,圣上早已经下令将他处死,所以殿下你醒醒吧。”
“难道为了一个伶人,你要置我们东宫上下全都不顾吗?”
太子妃迅速摸了摸眼泪,她是嫁入皇室的女人,不该被一时的软弱打倒,她迅速说道:“太后娘娘病了,所以殿下的几位老师还有内阁的大臣们,一起进宫劝谏皇上,让殿下去侍疾。所以我现在让人去准备热水,给殿下洗漱之后,便陪您去慈宁宫。”
“皇祖母病了?”太子讷讷道。
太子妃伸手抚了抚太子的后背:“若不是太后病了,只怕现在陛下还不愿放您出来。所以殿下,就当是臣妾求您,求您顾念顾念太后,顾念臣妾和几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