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极是凄楚的哀求,似乎真的将太子的心拉了回来。
很快,太子妃让人准备热水,亲自扶着太子去洗漱。
太子赶到慈宁宫时,谢珣陪着父母正在看望太后。
太子一进来,太后便急的要坐起来。
幸亏是郢王爷眼疾手快,扶住太后,轻声道:“母后,不着急,太子殿下这不是来看您呢。”
“皇祖母,我来了。”太子跪在地上,连行几步,到了太后跟前。
太后正值病重,头晕眼花,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这才欣慰道:“萨保,你来了。”
萨保,太子乳名。
乃是当年太后亲自取的,寓意便是希望他这一生一世,用受菩萨保佑。
“皇祖母,孙儿不孝,让您担忧了。”太子跪在床榻边,痛哭流涕。
他这几日被关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消瘦了不止一圈。
惹得太后心疼道:“瘦了。”
此时其他几位皇子也纷纷赶到,只是他们却只能在外头候着。
倒是九皇子谢时闵听着里面的动静,突然问道:“里头是太子殿下?”
他们收到消息晚,又要递牌子入宫,这一来二去,自然比身在皇宫的太子来的要慢。
端王坐在一侧,面色沉郁,不知的人还以为他是担心太后的身体。
可只有他自己心底知道,他是在气恼太子之事。
太后病重之事刚传到他府中,他心底便觉不好。
果然,他刚到殿内,就瞧见母妃一脸阴沉坐在外间,他还问母妃为何不进去伺候太后。
母妃的脸色比什么都难看。
原来太后只愿见郢王夫妇还有谢珣,之后太子来了,也能轻松入了内殿。
他们这些人,明明同是太后的亲孙子,却只能在殿外候着。
亲疏远别,一见分别。
很快,太后便派人出来传旨,说众人不必在此候着,她老人家累了,让他们全都回了。
端王离去后,没一会儿九皇子谢时闵追上来。
“三哥,你说父皇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谢时闵追上来,左右看了一眼,小声抱怨。
端王抬眸望了他一眼,顿了顿,又将目光移向别处:“圣心难测,九弟勿要妄言。”
谢时闵不悦道:“三哥,你又何必这般防备我,谁人不知我是站在你这头的。”
他眼珠转头,压着声音说道:“皇祖母这病来的真不是时候,这次我本来瞧着父皇似乎要下定决心,结果皇祖母突然一病,父皇就心软了。这步就把太子给放了出来,要我说,太子宠幸一个伶人,岂是明君所为。”
端王的心思被他字字句句戳中。
当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原本这次父皇囚禁太子,眼看着父子之间关系出现裂痕,他们可以趁机而行。
太后这么一病倒,将他的所有部署都打破。
端王一回府,便换了一身装束,去了英国府。
书房中。
端王来回踱步,怒气冲冲道:“太后只召见了太子与郢王一家,全然没将我们这些皇子放在眼中,她老人家这心真是偏的越发离谱。”
“太后一向不过问朝中之事,她便是偏心太子又能如何。”霍远思倒是没他这么生气。
端王见他依旧笃定,赶紧说:“舅父,您赶紧再想想法子吧,先前您一出手,就让太子摔了一大跤,吃了这么大的亏。”
对于霍远思的老谋深算,端王还是佩服不已。
先前他一味与太子在朝堂上争斗,自然是赢少输多。
毕竟太子在六部之中的影响力比他要大的多,要不然他也不会剑走偏锋,在扬州干下那样的事情。
倒是霍远思一出手,布下此局,看似用处不大,谁知竟有此奇效。
“善兵伐谋,你与太子两人争斗,多是在朝堂上,他素来有贤名,你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倒不如从别处找到他的弱点。只是连我也没想到,太子竟会为了一个伶人,顶撞圣上,当真是愚不可及。”
“他如何能与你比。”
端王微冷笑出声:“还不是父皇偏心东宫,这么些年母妃统管后宫,早有皇后之实,为何迟迟不封母妃为后,还不就是怕我成了中宫嫡子,会彻底威胁太子的地位。”
“早晚有一天,我要将属于母妃的尊荣,都还给她。”
霍远思见状,倒是没有意外,微一沉吟:“如今太后病重,咱们只能按兵不动。待太后身体稍好之后,我自有一计,能让太子彻底没有翻身的可能性。”
端王闻言大悦:“舅父,你还有什么法子?”
“只是此计过于凶险,而且还得你配合。”
端王笑了笑:“只要能将太子拉下马,哪怕让我以身犯险都在所不惜。”
*
随着太后身体的康复,太子日夜侍奉,孝心感人。
哪怕是永隆帝也说不出别的,便在太后的夸赞下,大肆赏赐太子。父慈子孝的场面,叫朝野上下也松了一口气。
毕竟除了端王一派之外,大家都不希望太子真的被废除。
一到四月,春暖花开之时,却是沈绛每年最低落的时候,因为她母亲的忌日快到了。
因为今年是母亲离世十年,沈殊音想要给母亲做一场大法事。
沈绛认识释然法师,所以她前往护国寺,准备这场法事。
谁知到了寺庙中,却听说释然法师正在接待贵客,于是沈绛在厢房中等候。
直到有小僧人前来知会,法师接待完贵客,可以见她。
沈绛前往释然法师的禅院,谁知中途就看见几人走过,为首之人似乎有些眼熟,她定睛一瞧,才发现竟是端王。
他为何在此处?
端王似乎也是前往厢房,并未看见沈绛。
于是她入了释然法师的禅院,待她说明来意,想请他亲自主持母亲的法事。
“其实小僧早已经不接这样的法事。”释然法师委婉一笑。
沈绛露出歉意:“我并不知此事,如有唐突之处,还望大师海涵。”
说着,她想了下,问道:“不知寺内还有哪位大师能主持这样的法事呢?”
“但如果委托的人是沈姑娘,小僧还是愿意破例。”释然法师轻声一笑。
沈绛怔住,待明白他的意思后,这才道:“多些法师,不知法师为何会改变主意。”
“自然是因为,这是沈姑娘所托。”释然温和一笑。
他是出家人,自然不会打诳语,更不会调笑沈绛。
只是这短短的三言两语,已让沈绛有些羞赧。
她自是明白释然这样德高望重的大法师,为何独独对她网开一面,无非是因为谢珣。
“多谢大师。”
沈绛双手合十,恭敬说道。
释然回礼,却轻声说:“先前我帮着程婴隐瞒他的身份,已是犯了戒律。小僧早已经自请领命了责罚。”
沈绛愣住,没想到居然还有此事,她赶紧说道:“我从未怪罪过大师。”
“说来,小僧还要多谢施主。”释然声音温和,有种让人平心静气的温雅。
沈绛望着他,有些不解,他要谢自己什么。
“师弟程婴自幼多灾多舛,虽天生贵胄,却历经磨难。是以恩师在世时,便一直担忧他性情偏激,总有一日会误入歧途。”
释然的眼眸落在沈绛身上,许久,低声说道:“师傅离开后,叮嘱我看顾师弟。”
“没想到真正救他出苦海的,却是沈姑娘。”
沈绛听着他的话,心有有种酸涩难忍,却又有汩汩暖流融入。
“三公子能有大师陪伴左右,从来都不孤苦。”
商定法事之后,沈绛便告辞离开。
马车回城,只是到了山脚下,突然她听到一股极嘈杂的声音。
待马车被停下后,沈绛立即问道:“怎么回事?”
“小姐,前…前面好像有劫匪。”车夫惧怕道。
沈绛立即掀开车帘:“这里乃是天子脚下,什么大胆的劫匪敢到这里打家劫舍。”
谁知她就真的看到前面乱战作一团。
一群蒙面黑衣人,将前面的马车团团围住。
而马车周围的护卫只有寥寥几人,虽然力抗敌人,却节节败退。
沈绛看了一眼那辆马车,突然想起先前在寺庙中遇到的端王,她立即吩咐:“赶紧调头,回护国寺。”
护国寺有护寺僧人,可不怕这几个宵小。
谁知她刚吩咐完,前面马车居然也往后退,直接将人引了过来。
沈绛可不打算对端王见义勇为,让马车夫立即调头。
结果对方的车夫被杀手一刀斩下后,马腿更是被杀手砍断,沈绛看得目瞪口呆,这些杀手竟有此臂力。
可见真的来势汹汹。
阿鸢抿着唇,也不敢乱叫,生怕给沈绛添乱。
前面马车翻了之后,里面的人被甩出来,沈绛一看甩出来的倒霉鬼,可不就是端王。
只见一向金尊玉贵的端王殿下,这才也不冷傲高贵,从地上爬起来,拔腿便跑。
好在车夫已经调转了车头,就要离开。
端王见状,立即喊道:“前面的马车停住,我乃当朝亲王端王,还望壮士救我。”
车夫似乎被这一声被吓住。
居…居然还是个亲王,要不要救。
谁知沈绛却从车厢里探出身子,一把抓住车夫手里的缰绳,直接扬鞭,催着马车离开。
救他?
她恨不得他马上死。
端王在后面跑着,原本瞧着马车停下,他正满意的要笑,只要他坐着这辆马车前往护国寺,到时候他被刺杀的时候,就会传的满京城都是。
到时候……
可谁知,他就看见眼前的这辆马车,一骑绝尘,停也不停的跑了。
第129章
身后的喊杀声, 似乎渐渐被甩开。
阿鸢也算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咱们真不停下来了?”
她没瞧见从马车里被摔下来的是端王, 况且就算看见, 她肯定也是要劝说沈绛停下。
毕竟胆子大成沈绛这样的,也是世间罕见。
沈绛一边甩着马鞭一边催动马匹:“大难临头各自飞, 人家那么多杀手,咱们就小猫两三只,是你去救人,还是沈贵要去救人。”
沈贵就是这个车夫。
车夫坐在她身边, 身子缩成一团,恨不得让自己的存在感彻底消失。
不过在沈绛提到他名字的时候,他还是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他不想救人, 他只想活着。
沈绛语气凉凉:“逃命要紧, 莫管闲事。”
马车到底还是拖着一个沉重的车厢,哪怕沈绛马鞭挥的飞起, 依旧被身后的杀手追上。
这些杀手似乎不想放过在场的每个人, 哪怕他们只是路过。
眼看着对方拿出弓箭, 准备对准马匹。
沈绛为了防止方才端王的翻车重演,立即勒住马车缰绳。
毕竟以对方的身手,很容易射杀她的马。
倒不如及时勒住缰绳,抢先一步动手。
她勒住缰绳的举动, 显然也出乎追来的两个杀手意料之外, 可是下一刻,杀手就看见少女抬起手臂, 掀开衣袖。
这样奇怪的行为, 让两个杀手都有些怔住。
直到‘嗖’的一声划破虚空的锐利响声, 一根小箭,射了过来。
追近的杀手瞧见小箭,想要躲开,却已经来不及,只见小箭一下扎进了他的肩膀上。一阵疼痛传来,看起来并不致命。
杀手伸手直接将箭拔了出来:“就这样的暗器,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他得意的话,刚落下,突然他抬手想要捂住脖子。
似乎有东西堵住了他的呼吸,随即男人脸色蔓延出一股不正常的青色。
他再也抓不住马缰,直挺挺从马背摔了下去。
他的同伴见状,转头去看他,沈绛却见机,再次射出一枚小箭。
她手臂的袖箭每次只能射出三根小箭,只不过每根箭头上,都沾着毒液。
沈绛不想杀人的时候,轻易不会用。
毕竟箭头上的毒液,见血封喉。
另外一个杀手再次听到袖箭急射而出的声音,这才察觉不好,他直接弃马跳了下去,可是沈绛的第三根袖箭已经如影随形,到了跟前。
杀手低头看着袖箭插在自己的胸前,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
他拼命伸手进怀中,似乎想要找出解药救自己。
可是他连自己所中的毒是什么都不清楚,又如何能解开毒。
就在他颤巍巍掏出一个小瓶时,瓶子落在地上,摔的粉碎,他整个人也随之倒在地上。
“走。”沈绛冷眼望着这两个人。
她可一点都不同情这些杀手,原本他们只要杀端王就好。
沈绛压根没想救端王,可是这些人却非要追上来。
还真是地狱无门,他们非要闯。
可是这耽误的时间里,端王与杀手在一追一赶中,居然靠近了她的马车。
在端王侍卫的拼死相护之下,端王身上虽有几处伤势,但是看着还不算要命。
“姑娘,救命。”端王瞧着马车上站着的是一个少女模样的人,急切喊道。
他被人追杀,当然得有目击证人,要不然此事岂能闹大。
待他抬头望着沈绛时,却是彻底怔住。
竟是沈家三姑娘。
关于扬州一案,端王事后也做过了解,发现这个沈家三姑娘居然也牵扯其中。后来他派人查过这姑娘,才发现她竟与谢珣来往过密。
特别是端王妃在参加完东宫宴会,回来就抱怨,郢王处处偏袒沈家,让她拿不了台。
沈绛冷眼望着端王冲过来,却在看见自己的时候,脚步迟疑。
身后的追兵眨眼便到,双方再度厮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