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眸——蒋牧童
时间:2021-06-23 09:25:48

  驿站的陈设本就简单,只有一个显眼的柜子能藏人。
  可对方若是强行闯入房中,定会找理由搜查整个房间。
  到时候被赵忠朝发现她也在此地,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
  沈绛打算翻墙离去。
  突然,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推门而入,禀告道:“温大人,前后都被人包围,扬州知府是有备而来的。”
  “只怕是我们在流民山庄,泄露了痕迹,让对方起了怀疑。”
  温辞安冷静说道。
  青桐焦急说:“大人,我与其他人先阻挡,您带着沈姑娘赶紧离开此地吧。”
  在京城时,青桐便见过这位沈姑娘。
  “不行,我们若是走了,你们只怕更会没命。”温辞安望着他们,坚决道。
  沈绛发现她原先翻墙的打算,肯定是不行。
  一旦她露头,前后包围着的人,会追着她不放。
  这里可是扬州,是张俭和赵忠朝的底盘,这两人要是想在扬州找一个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突然,沈绛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于是她立即上前,对温辞安说了自己的打算。
  温辞安听完,目瞪口呆之余,反对道:“不可,这会影响三姑娘的闺誉。”
  沈绛不在意道:“自打闯了金銮殿之后,我的闺誉就如同纸糊的窗子般,一戳就破。反正也不差这一件事了。”
  她抬起长而圆润的眼睛,望向温辞安,歉意道:“温大人,得罪了。”
  砰的一声巨响,桌子上摆着的东西都被摔倒。
  沈绛手中不知何时滑出一把匕首,只见她手起刀落,对着自己的脖颈就划了一道。
  鲜血淋漓。
  而她束着长发的玉带,也在此时被扯开,如黑色锦缎般柔顺的长发,散落在肩膀上。
  “滚开,我不要你的假好心,你放我走。”
  她大吼一声的同时,屋外的人也冲了进来。
  这一进来,众人皆愣住了。
  当下这是什么情况?
  扬州知府张俭朝着温辞安和沈绛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身着男装,披散着长发的这位,竟是个难得的美人。
  不是说这位温大人官声清廉,不近女色。
  他怎么还在屋子里藏了个女人。
  反而是站在旁边的赵忠朝,也看了两人一眼,只是觉得这位散着长发的姑娘,怎么越看越眼熟,直到他惊呼一声:“你,你不是那个姚小公子。”
  他狐疑的看着沈绛。
  哪怕他色鬼上身,觉得这姑娘未施粉黛的模样,实在是惊艳。
  可此刻也忍不住怀疑,这个从京城来的姚家小公子,为什么会变成了女人,而且还跟巡按御史大人在一起。
  两人怎么会认识?
  赵忠朝越想越不对劲,眼神越发冷漠。
  他们之所以会带人来驿站,就是因为城外山庄里的人来回禀,说是今日有人来强闯流民庄子,被他们发现。
  对方仓皇之下逃跑。
  当时他与张俭一听,都觉得不对劲。
  还是张俭当即说,此事只怕跟那位刚来扬州的巡按御史大人脱不了关系。
  回禀的人说,那人被他们逼的跳入河中,生死不知。
  张俭前来驿站,也是为了证实,对方还在不在驿馆中。
  谁知温辞安不仅在驿馆,身边还多了个女子。
  “她可不是什么姚小公子,”温辞安神色冷漠,连口吻都透着一股冰冷。
  沈绛咬牙,突然将匕首压在自己的脖颈上。
  身旁青桐高呼一声,“姑娘,我们大人如此人才,哪里就配不上您。您何必要这般寻死觅活。”
  “温辞安,你虽处处都好,当世才俊,爹爹也喜欢你,可我就是喜欢三公子,是我不想履行咱们的婚约,这才跟着三公子私奔来扬州。今日被你寻到,我自然也无言活在这个世间,我这条命今日就给你了。”
  什么?
  张俭和赵忠朝两人,听着两人的话,脑海中冒出无数个疑惑。
  乖乖,这怎么还扯到私奔了。
  两人再看温御史这看似冷漠的表情,突然心头生出了同情。
  男人嘛,还有什么比被戴了绿帽子更惨的。
  沈绛简直越说越入戏,匕首压在脖子上,越来越深。
  她泫然欲泣,带着哭腔。
  “此生我生是三公子的人,死便是三公子的鬼。”
  一旁的张俭,急忙劝道:“这位姑娘且慢,有事好好商议,哪有这般寻死觅活的。”
  沈绛决绝道:“那好,你们让温辞安,即刻写一封退亲书给我。并且答应我,从此再不提此婚约之事,让我与三公子两人双宿双飞。”
  赵忠朝这下恍然道:“原来你与程公子,竟是那等关系。”
  难怪他说,这二人之前瞧着怎么怪怪的。
  哪有两个年轻公子,成日形影不离,这般亲密。
  温辞安听着她一口一个三公子,明知是为了做戏,可心头却不知道为何那般揪心。
  直到他毅然决然道:“我不会将你让给旁人,除非我死。”
  “想让我写退亲书,你写了这条心。”
  握着匕首的沈绛:“……”
  不是,温大人,这戏不该是这么唱的啊。
 
 
第93章 
  两人相持不下, 反倒是让旁边的人,心惊胆战。
  张俭转头看了一眼地上,只见满地的纱布,还有伤药, 不由道:“这些是?”
  青桐是个机灵的, 刚才沈绛说了计策的时候, 他也听个清清楚楚。
  他知道自家大人性子古板端庄, 万万不是能扯谎做戏的人, 所以他立即说道:“张大人, 您说说这都叫什么事。我家主子身为监察御史, 深受皇恩, 长相又是这般俊逸, 谁见着不都得夸上一句青年才俊。”
  随后他恨恨看了沈绛一眼:“这位姑娘倒是好,居然为了一个小白脸, 愣是弃了我家主子。先前主子找到她,她非要寻死觅活的,主子想着带她回京城,也要对她家长辈有个交代。谁知道她一听这话, 当即割了自己脖子。”
  “奴才赶紧去拿了纱布和伤药过来, 她不仅不让主子救治, 还在此大吵大闹。”
  沈绛手持匕首, 心底却狠狠夸赞了青桐一番。
  温辞安虽古板至此, 可他的小厮多机灵啊。
  几句话就将这满地的纱布还有伤药, 解释清楚, 而且还合情合理。
  赵忠朝和张俭两人, 早已经看到沈绛脖子的伤口, 他们只是没想到, 这姑娘居然这般为爱痴狂,不仅跟别人私奔,一怒之下,就割自己的脖子。
  张俭此人表面,瞧着忠厚老实,他不由劝说道:“这位姑娘,咱么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轻易有损。况且你还是女子,容貌对女子何等重要。”
  沈绛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你们别劝我,我早已经心意已决。不如你们劝劝温辞安。”
  张俭和赵忠朝过来,本是想要试探,先前闯入流民山庄的人,是不是温辞安。
  谁知过来,居然遇到这等事情。
  两人皆有些尴尬,实在是不进不退。
  这本是温辞安的私事,结果被他们闯入,这下闹得人尽皆知。
  至于他们没怀疑这件事的真伪,实在是哪有女子会拿自己的声誉开玩笑,私奔这种事情重则是连命都能丢掉。
  况且又有什么男子会承认自己头戴绿帽。
  温辞安皱眉,声音更冷:“你死了这条心吧,你私奔之事,我与未来岳父早已经瞒了下来,只要你安心跟我回京城,我会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啧啧。
  在场众人,心头皆闪过一声惊叹。
  没想到这位温大人,面冷却心不冷,面对抛弃自己的未婚妻,居然还是不愿放弃。
  沈绛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温辞安给自己拿了个深情人设,至于她,一个应该遭到万人唾弃的渣女。
  行吧,这件事本就是她情急之下,拖温辞安下水。
  “温大人,我从未喜欢过你,你何必要强求。如今我与三公子躲到江南,我们已打算长居扬州,此生都不会踏入京城。”
  沈绛这才发现,原来说哭就哭,实在也是种了不得的本事。
  她说到此时,居然也落了几滴泪。
  她的一张脸本就极度欺骗性,即便未施粉黛,依旧透着楚楚动人,惹人疼惜的风情。
  一旁的赵忠朝,本就是温柔乡里打转,最见不得女子楚楚可怜,此时见沈绛如此说,也不由劝说:“温大人,大丈夫何患无妻,你何必要强求姚小公……姚姑娘呢。”
  他之前叫惯了姚小公子,这一下差点又顺嘴。
  张俭瞧着温辞安的脸色,见赵忠朝的几句话,让他神色越发冷漠。
  他赶紧用手抵了下赵忠朝,示意他闭嘴。
  张俭叹了一口气,反而朝沈绛看着:“姚姑娘,此事本乃是你与温大人的私事。只是咱们今个撞见,自然不能眼看着姑娘这般香消玉殒。不如姑娘先将匕首放下,与温大人再好生聊聊。”
  此刻,温辞安也朝她看过来,那双一向平静无波的黑眸,落在她身上,似有涟漪。
  “你先将匕首放下,你脖子上的伤口需要包扎一下。”
  温辞安的声音冷肃,却意外透着柔和。
  让人感觉,他对眼前这个姑娘,还未忘情。
  “两位大人,要不你们两位先出去等会儿,让我家大人好生劝劝姑娘。”青桐眼看着这出戏,应该落幕了,赶紧说道。
  他这么说,张俭和赵忠朝等人,自然同意。
  于是青桐将人带到了前厅,赶紧让人端茶倒水,招待这两人。
  后院里的沈绛,在对面离开后,松了一口气,这才慢慢放下匕首。
  温辞安在她放下匕首后,将地下的伤药和白布都捡了起来,他将东西放在桌子上,转头看着沈绛。
  她脖颈修长,肌如羊脂,白皙中透着细腻,此刻鲜血顺着脖颈流下。
  有种猩红与白皙的强烈反差对比。
  “总算把人打发走了。”沈绛在椅子上坐下,心跳还在加速。
  虽然她突发奇想演了这么一出,但也不敢确定,对方会不会相信。
  不过目前看来,他们两人应该是没有怀疑。
  要不然青桐也不会这么轻松,将两人带走了。
  温辞安指了指桌上的伤药和白布,低声道:“三姑娘,还是先将伤口处置了吧。”
  沈绛这才咧嘴,轻嘶了声。
  刚才她一刀划下去的时候,还没觉得疼。
  这会儿把人打发了,她才感觉到疼痛,她伸手拿了一块干净的白布,压在自己的伤口处,又是一声轻声抽痛,溢了出来。
  温辞安的眉宇从一开始,就一直这么蹙着,未曾松展。
  他坐在沈绛身侧,始终沉默,唇线紧抿,又似在强压着什么未说出口的话。
  沈绛用手按住伤口,待过了会儿,将白布拿下来,这才发现,白布上布满了血迹。
  她仓促出手,一时没控制好力度,伤口有些深。
  幸亏她划的乃是侧脖往下,接近锁骨的地方。
  这里并无经脉,即便划伤,也不会造成致命伤。
  “我来吧。”突然,温辞安站了起来,他伸手握住沈绛手中的那块白布。
  之后,他让人重新端了一盆温水。
  他拿起一块干净白布,在水中浸泡,拧干后,走到沈绛身边,低声一句:“僭越了,三姑娘。”
  沈绛心头恍惚,忍不住说道:“要不,还是找个丫鬟来帮我处理伤口吧,温大人身份尊贵,我岂敢劳烦。”
  “我身边只有青桐一个小厮,不曾有过丫鬟。”温辞安语调平淡。
  沈绛在他靠近时,只觉得呼吸都紧促了起来。
  她实在是不惯与三公子之外的男子,这般亲近。
  “要不我还是回自己的住所,让我自己的丫鬟来处理伤口。”沈绛脖子一歪,躲开了温辞安的手掌。
  温辞安岂会听不出她的推托之意,他将干净的白布,递给沈绛。
  这个刻板而又端方的男子,始终做不出强逼她的事情。
  明明心底渴望,但是他二十多年来,所学的礼义廉耻,早已刻入骨髓。
  若她不愿,他就不该迫她。
  “三姑娘还是先将血迹擦干,我先出去将那些人打发掉。”温辞安微垂眼眸,没有再看她,身上那股谨慎克己的气质,再次萦绕在周围。
  似乎先前那句让她死心,自己不会放弃她的话,也真的只是逢场作戏的一句话。
  此时,前厅。
  张俭与赵忠朝喝着茶,突然张俭短促一笑,说道:“我瞧咱们这位温大人,样貌、气度也是万里挑一的好。说起来,配京城的贵女也是配得上。怎么这位姚姑娘竟眼光如此之高,这都瞧不上?”
  这会儿冷静下来,虽然他们对这件事没有怀疑。
  毕竟私奔这事,着实是惊世骇俗,他们也实在无法相信,会有女子随意拿起当借口。
  都说女子也爱俏郎君,温辞安这等相貌的,已是世间难得。
  这个姚姑娘还要找个什么样的,难不成是个仙人不成?
  “此言就差矣了,”赵忠朝勉强喝了一口茶,发现此处驿馆的茶水着实普通,他摇头晃脑说:“张大人有此困惑,那是因为你没见过那位程公子。”
  “就是那个江泉程家的公子?我听说他一来扬州,极是大手笔,大把大把往外撒银子。”
  赵忠朝自鸣得意道:“就是这位程公子,先前张大人您不是还让我小心些,说这种看似豪富的公子哥,说不定有诈。”
  “我如今倒是瞧出来,为何这位程公子迫不及待想要攀上咱们这条船了。江泉程家,早些年名声还算响亮,如今却有些落寞。他若是能在扬州站稳脚跟,自然就不会惧怕这个温大人。他这么着急赚银子,只怕也是因为怕私奔之事败露。”
  张俭轻笑:“听赵大人这么一说,我倒是挺想见见这个程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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