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诱我心——施甘棠
时间:2021-06-25 07:15:16

  绮月猛地睁开眼,从软塌上坐直了身子。
 
 
第39章 禁忌   圣僧阿难,会来取他的性命!……
  话说那日空寂发现慧明鬼鬼祟祟地从慧文的屋内出来之后, 便尾随上去。走了一段路,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山道上,他远远看着慧明从怀中拿出什么东西, 一抬手抛了出去。
  他本就机灵, 当时知道这或许就是绮月让自己盯着慧明惠通两人的原因。等到慧明匆匆离开后,空寂便上前去, 往慧明刚才丢的方向去看。
  “哎?东西呢?”
  “你是……在找这个吗?”忽然有一个瘦小的女子, 从边上的灌木里蹿了出来。
  空寂被吓得差点摔了一跤,好歹站住了便没好气地问那女子, “你谁啊!吓死我了!”
  “你是在找这个吗?”那女子却也不理会他, 只是凑上前, 将手里的东西给他看。
  空寂定神一看,竟然是一双沾满了泥土的鞋子,脏的连本色都看不见了。
  “这个就是刚才那个人, 丢掉的。”那女子对空寂道, 朝刚才慧明离开的方向指了指。
  “哎对,我就是找这个!”空寂连忙点点头道。
  谁知那女子眼睛一亮,竟然整个人扑了上来,死死捏住空寂的肩膀, “那你认识我的丈夫吗,他现在在哪里?”
  “什么你的丈夫?”空寂一头雾水,这女子看着瘦小,力气是真不小, 两只手按得他肩膀生疼。
  “我的丈夫,是那庙里的和尚,法号叫慧文的。”那女子哭着道,“他今日、怎么没来给我送药, 他……他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空寂见状,便与那女子交涉一番。才得知这女子名叫秀娘,与慧文多年前便成了亲,后来慧文出家,她又生了病,只想着见爱人最后一面,谁知却被慧文发觉了。
  她这才知道慧文原来是被迫出家,其实心里头一直有自己,听说自己重病后又日日悉心照料,如此秀娘的病才终于有所好转。
  ……
  “所以慧文,究竟被何所迫?”绮月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
  按理说虽然慧明与慧通二人确实难办,但是既然已经与妻子相见,那左右逃离此处便是了,为何竟会把自己闹得丢了性命。
  却见空寂奇怪地看了自己一眼,轻声道:“秀娘说……她也想与慧文一起逃走,并且跟他说了,可慧文说……”
  空寂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若是私自离寺,圣僧阿难,会来取他的性命!”
  “他是疯了吗!”绮月豁然扬声道,“那个人已经死了!”
  空寂见她状若疯魔,心中后悔自己如此冒失将此事告诉了她,只得当即挤出一个笑容道,“我也是这么说嘛!祖师爷可是玄素师叔亲手下葬的,总不能从墓里头起死回生爬出来吧!”
  绮月面色阴沉,不语。空寂心里头总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再勉强说笑几句,见绮月始终不理会自己,只得匆匆离去。
  “空寂?”
  玄素正好这时从藏经阁回来,怀中抱着一摞书册,却被冒冒失失的空寂撞了个正着,差点散落一地。
  “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玄素摇头道,一面进了院子,就见绮月坐在软塌上。
  “你怎么又坐在这里了,等到日暮山里要凉的。”玄素将一摞书放到绮月的面前,“这是我去藏经阁里帮你取回来的书,讲的都是天下各地的风土人情,你若是无聊,没事可以看看打发时间。”
  他声音温柔依旧,如水波潋滟,又如山间溪流,温吞地吮食人心。
  “玄素……”绮月抬起头看着他,他逆光而站,让她不觉地眯起眼睛。
  “怎么了?”玄素也发觉了她今日的不对劲,“可是今日调息出了问题?”
  “没有。”绮月摇了摇头,避开他关心的目光,“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一直站在我的身边。那时候,对面的明明都是你的师兄弟们,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不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玄素对她的关心,以及那日为她故意刁难无垠落他的面子,她都看在眼里。
  只是……若是秀娘告诉空寂的话是真的……阿难,没有死呢?
  “我知道你虽然性情冷漠,平日里也故意摆出一副凶恶冰冷的模样,可心里头却是好的。”玄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如东日百花争开,又如寒夜里的暖阳高照。
  “若是非要说出一个缘由,或许就是命中注定的吧。”玄素笑着道,“绮月,命运注定,我就是相信你的。”
  “你……你给我带了什么书,我看看。”绮月看着他认真的目光,忽然脸上发烫。
  他怎么能这么认真的……说出这样的话来。绮月咬着唇道,根本没心思去翻那些劳什子的书册。
  他明明说,自己在他眼里和其他人一样啊。难道,他对其他人也是这样的?
  绮月想着想着,忽然自己和自己生起闷气来。她手上动作一快,书堆中一本小册子掉了出来。
  玄素蹲下身捡起来,细细抹掉了上面的灰尘,"怎么它也被我拿了出来。"
  绮月仰头去看,只见书脊上写着几个小字。
  ——阿难手书,致,爱徒玄素。
  绮月蓦地低下头。
  玄素,这个阿难最疼爱的徒弟,真的……值得相信吗?
 
 
第40章 争吵   我妻,绛云。……
  日暮时分, 山中绵密的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到了夜里,不仅没有停歇, 反而大有越下越大的意思。
  晚课结束, 众人自诵经堂各自回了屋内,玄素亦如是。
  只是下课之时, 空寂小跑着追了上来, 喘着气问,“师叔!师叔!你等等我!”
  玄素放慢脚步, “怎么了?”
  空寂朝四周探了探, 见无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于是凑上来示意玄素弯下腰来,附到他的耳边道,“师叔, 今天你回去之后, 绮姐姐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玄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
  “哦,没什么。”空寂挠了挠头,“我还怕她今天生气了……没什么异样就好。”
  玄素眸光微凝, 沉沉地看着他,“她为什么要生气,你下午匆匆忙忙离开,可是跟她……说了什么?”
  “没、没有!”空寂立马摇头, 把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我最讨厌那个女妖怪了,哪能跟她有话聊啊,我就是去问问……那个上次慧通那个事, 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嗯对。”
  “哦,那你问出来了吗?”玄素语气平淡得近乎诡异。
  “没呢。”空寂摇得更欢了,“她哪能告诉我这些啊,所以不是把我给赶出去了吗,嘿嘿嘿——不说了,这雨要下大了,我院子里衣服还没收呢。”说完也不等玄素回答,便着急忙慌地走了。
  玄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总觉得这个小子绝对是有所隐瞒。他想了一想,便快步往住处走去。
  等到回到院中的时候,玄素淋了个透湿,他站在绮月的门前,却只是闷声站着,许久都没有敲门的意思。
  谁知屋门却忽然被里面的人推开,少女柔软的声音传了过来,“今天的雨怎么下的这么大……哎呀!”她看到门口湿淋淋的人,吓了一跳。
  “玄素,你、你在这里做什么?”绮月没想到一推开门,竟然看到本该刚下晚课的玄素,浑身湿透地站在自己的房门前。
  “没事。”玄素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道,“夜里风大,今夜有雨,你注意别着凉了。”说着也不等绮月搭话,转身便回了自己的那边。
  “……”绮月看着男子离开的背影,沉默了许久,却终将屋门阖上了。
  *
  是夜,月黑风高,暴雨。
  院后的林子里,绮月一袭黑色雨衣站在一片黑暗之中,不见其人。只有手中一柄锄头,偶尔反射出银白色的微光。
  她沉默地弯着腰,不自觉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一锄头、再一锄头、再一锄头。
  如此,反复。
  终于,她停下了。
  少女手中的锄头,掉落在地上。她只觉得面上是湿的,是冷的,或许是雨水穿透了她的雨披,落在了她的脸上。
  总之,不是她的泪。
  “为什么……你要骗我呢。”少女幽冷的声音,回荡在漆黑如墨的夜里。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吧,绮月。”
  夜色像是抹不开的墨,渗透了每一寸的空气。而那个说话的人,从墨色中走了出来。
  “那时候我已说了挖开,你既然不信我,又何必装腔作势,假作开怀。”玄素的声音冷淡,压抑不住的怒火沉闷得可怖。
  “我装腔作势?”绮月满面是雨,又好像是泪,她不知是哭是笑,“玄素,分明是你骗我在先。”
  “我骗你?”玄素冷声道,“你不信我直说便是,这几天在南离,倒是辛苦你一直忍着。”
  绮月莞尔一笑,任由冰冷的雨水顺着自己的颈项,将她整个人湿得彻底,也冷得彻底。
  “你就是知道我信你,我不会去让你硬生生将阿难的尸骨挖出来。”绮月大声道,“可他的尸体呢,在哪里?这里分明就是一座空坟!”
  “空坟?”玄素猛地一怔,他快步上前,几步便到了墓的边上。
  只见那他本以为应该放着师父尸骨的棺材里,竟然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怎么可能?”玄素难以置信,“我当初分明是亲手下葬的……”
  “你大可不必装的这么辛苦。”绮月很少觉得自己这么冷。
  上一次,好像还是母亲挂在月都城墙上的那个雨夜。
  她缓缓地退开几步,“玄素,你告诉我,我母亲的死,你到底知不知情。”
  她甚至想过,等离开南离的时候,来他师父的墓上清扫一下,再拜上三拜。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绮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不知道……”玄素心中揪痛。
  与她相处两世,他从未有一刻离她这么遥远。仿佛,再也不能靠近。
  玄素忽然上前,想要挽留少女的离开,却被绮月用力甩开,只听得“叮铃铛”一声,那枚月色铃铛掉落出来。
  “吧嗒。”
  落在了青石板尖锐的边角上,几乎是瞬间,便摔成了两瓣。
  绮月也怔了一怔,她顺着声音,捡起铃铛。
  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听了,漫天乌云散开,清冷的月光洒落下来。
  只见那月白的铃铛里,清楚地刻着四个字——我妻,绛云。
 
 
第41章 缠心   你对我……下了药。……
  “这是……我那个父王的字。”绮月轻声道, 手中攥紧。
  “娘亲的这枚铃铛,是他亲手刻的字,也是他送给娘亲的。”
  她的声音清如幽水, 冷如夜风。
  “那时候, 父王是真的爱着娘亲的。可是将我们送给月氏的,也是他……”
  玄素怔忪, 恍惚开口, 却犹如失语。
  “玄素。”她道,“你跟我说, 这枚铃铛是你师父给你的, 我信。你又说你师父和我娘亲没有任何关系, 我也信了。”
  绮月转过身来,幽凉的月光笼罩在她的身上,如同笼上了一层薄雾, 惨白而凄清。
  “那你不如再和我说说, 我父王送给娘亲的东西,一直被娘亲贴身带着,为什么又会出现在你师父的手里呢?”她冷然一笑,唇角勾起的弧度甜美如故, “佛子大人,在您眼中,我是不是就像一个愚蠢的傻子。”
  “不是的绮月。”玄素此刻的脑袋里也是一片混乱,“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师父的尸首确实是他亲自下葬埋上的土堆, 可是为什么会消失不见?而那枚铃铛……难道师父真的没死?他又是否插手了西凉的旧事呢。
  思绪恍惚间回到了儿时,玄素只记得那是一个昏沉的有午后。
  他在南离的院中睡醒之时,师父就站在树下,暗淡的光落在他的肩上, 勾勒出金色的影。
  师父回过身来,手中把玩着一枚奇怪的铃铛,玄素从来没有见过,那是一枚水蓝色的铃铛,就像皎洁的月光。
  他忍不住盯着看了许久,师父仿佛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朝他走了过来,手中的铃铛晃晃荡荡,发出清亮的响声。
  师父蹲下身,温柔地看着他,“徒儿喜欢这个?”
  小玄素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师父笑了起来,摸了摸玄素光洁的脑袋,将手中的铃铛放进了玄素的掌心里,“这枚铃铛,就送给徒儿吧。”
  “师父,这铃铛为什么是水蓝色的?”小小的孩子盯着手里的铃铛,忍不住问道。
  师父站起身来,俯身看着他。玄素只记得那时候师父收敛了笑容,淡淡地道。
  “有些东西,自诞生之时,便注定了与众不同,而这种不同,也注定了它们的宿命。”此刻他逆光而站,脸上尽是阴霾,“它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玄素回过神来之时,只见面前的少女微微垂眸,打开掌心。
  只见那枚铃铛已化为粉末,随风散去。
  “你怎么想我,我不关心。”绮月道,“你认为我是傻子也好,认为我是疯子也罢,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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