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一个人听话，首先要用他求之不得的好处吊着他才行。
只是霍清忘了，她之前让HR发的函件里面，也指定了时间让周放忍周一早晨九点来公司报道了。
而作为她‘罩着’的人，时绾必定会刻意关注着周放忍，等他去人事部办完手续后把他带到自己的办公室。
就这么，周放忍好巧不巧的和频繁喜欢迟到早退，从来没有过什么时间观念的霍伟松撞到了一起。
还没等进霍清办公室的门，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他就听到了男人震怒的嘶吼声：“凭什么？不是说好官复原职的么？你凭什么不让我回采购部！”
这男人的声音带着很明显的儿化音，吊儿郎当的，听着就不像个正经人，周放忍眉头微微蹙了蹙。
时绾自然是也听到了，她没料到会撞见霍伟松和老板吵架的光景，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唇，很得体的对周放忍道：“周先生，您坐下稍等一会儿在进去吧，霍总现在有事情需要处理。”
周放忍点了点头，走到不远处招待位的沙发上坐下。
他想，霍清大概也不愿意有人听到那些。
只是霍清怕吵，总裁办公室是一个独立的楼层，整个二十三层除了她规模偌大的办公室以外就有一张助理时绾办公的隔间和等候区，极其冷清的构造下就是极度的没有隐私。
加上办公室里吵架的声音颇大，即便他坐在这里，也隐约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想上班就听安排，要不然就滚，你哪儿那么多废话？”
“霍清！你也别太过分了行吧？我妈都把股份转让书签字了，你现在凭什么降我的级？！”
“多大人了整天你妈我妈的，霍伟松，你还是没断奶的孩子呀？”
姓霍？莫非是霍家的人，她的亲戚么？
里面吵闹的声音越来越高，男人也骂的愈发难听，周放忍眉宇之间的褶皱蹙的愈发的深了，直到听到办公室里面传来玻璃声破碎的声音，他眼睛微顿，才终于忍不住冲了进去——
霍清正站在办公桌后面和脸红脖子粗的霍伟松对峙，桌子上本来一套青花瓷茶具现在支离破碎的躺在地板上，突兀的听到办公室门被推开的声音，她才有些诧异的侧过头。
从来没人敢不打招呼进她的办公室的。
然而更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会见到周放忍的脸。
愣了一下，霍清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今天是来报到上班的。
不过现在……局面显然有点尴尬。
少年眉目凛冽，快步走过来挡在她面前，漆黑的眼睛冷冷的看着霍伟松：“对女人动手？你是畜生啊。”
周放忍的毒舌从来不用质疑，也绝无高冷男神从不喷人的包袱，兴之所至的时候往往能一个脏字儿不带的骂到你怀疑人生，简称‘优美的汉语言文化’也不为过。
此刻，许久没在外人面前受到如此谩骂的霍伟松就明显的愣住了。
可反应过来，就是更加的气急败坏。
“你他妈谁啊？”霍伟松不客气的推了下他的肩膀，破口大骂：“我们家里的事儿也轮到你来管？哪儿来的傻逼！”
“霍伟松。”霍清被周放忍死死的拦在身后，只能探头探脑的瞪他，冷冷的说：“你说话注意一点，要么现在就给我滚。”
“哟，这么护着？”霍伟松一怔，随即游离在两个人之间的眼神瞬间变的暧昧起来：“堂妹，这该不会是你小男友吧？”
“你特么……”
“霍总。”周放忍打断霍清的张口欲骂，转身把自己在人事部写好的表格递上去：“麻烦您签个字。”
霍清看着少年近在迟滞的眉眼，眉目如画中带着一股淡淡的冷傲，就稍稍愣了一下。
周放忍应该是看出来自己在避嫌，可同时他也很配合了，甚至还可以伪装成刚刚认识她的，一个入职的青涩员工。
女人抿了抿唇，沉默的接过来他长指中夹着的纸张。
霍伟松见周放忍就是一个刚报道的新员工，也没再针对他说什么了，只是嘴上依旧在逼逼叨叨：“我告诉你，我必须进采购部，你要把我安排在别的工作岗位上我不同意，我也不合适！”
霍清抽出一支笔，低头专注的给周放忍签字，理都没理他。
霍伟松面上挂不住，更加气急败坏了：“喂！霍清，你听没听明白啊？说话！”
他态度恶劣的让周放忍不住皱眉，可看向霍清，女人脸上却是不以为然的神色。
他们真的是堂哥堂妹的亲戚关系么？难不成……她已经习惯了这男人近乎无赖的这种说话口气了么？想到这一层，周放忍眼底黯了下。
可他也估量的没错。
这样的态度，霍清早就已经习惯了。
“你不合适？可笑，霍伟松，你是不是废物装久了就忘了自己学的是什么专业的了？我可没忘。”霍清抬头，冷笑着看向趾高气昂的男人：“当年大姑一心想让你用设计师的身份进入帆卓高层，你特么学的不是设计么？想回公司就得听我的安排，就得从建筑师助理干起，你不服就滚，继续滚回你妈怀里去撒娇耍赖，三十好几的人了你好意思么？”
她这一席话说的犀利卡擦脆，一气呵成到甚至都没给霍伟松插嘴的时间，气的他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偏偏无从反驳。
能怎么说？这公司都是霍清的他能怎么说？霍伟松只能无能狂怒：“你！你闭嘴！”
霍清把签好的单子递给周放忍，暗暗示意他先出去。
她踩着高跟鞋走回椅子前坐下，红唇似笑非笑的扬起，轻蔑的看着霍伟松：“选择我已经给你了，自己做决定。”
……
这女人可太懂得怎么把一个人气死了。
临出去前，周放忍脑子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同时有那么一点怀疑霍伟松的身体健康，毕竟他看起来气的快晕过去了——不过晕过去更好，正好他很烦他。
虽然自己算不上多么喜欢霍清，但对于跟他有过‘鱼水之欢’的女人，周放忍还是不自觉的会护着的，刚刚冲进去的一刹那就是情绪失控的下意识反应。
更何况，他一向最讨厌霍伟松那种怂包一样的男人。
听霍清刚刚那句‘滚回你妈怀里去撒娇’，她这个堂哥还十有八九是个全靠母亲的妈宝男。
虽然那个霍伟松表现的十分抗拒，但如果自己没估计错的话，他最后还是会迫于霍清的‘淫威’屈服的。
果然，下午周放忍就在建筑设计部见到了霍伟松的影子。
这人可能从小是富几代出身飞扬跋扈惯了，顶顶瞧不上普通的工薪阶层，现如今当不上领导只能被迫和‘普通人’蜗居一处，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要命。”负责带周放忍的组长见到了这一幕，就忍不住和他低声吐槽着：“这大哥怎么被霍总流放到咱设计部来了？啧啧，一个长了脑子纯粹为了增加身高的主，经理估计可有的受了。”
组长的抱怨让周放忍觉得怪好笑，适时的摆出一个好奇的姿态：“怎么？”
“这位是霍总表哥啊，之前是采购部经理，整天游手好闲就知道刮油水，本来霍总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他出卖了公司利益就被开了。”组长撇了撇嘴：“追知道怎么又回来了，还来咱们部门，不过也无所谓，霍总说过直接无视他就行。”
。
这的确是霍清能干的出来的事情。
也就不意外为什么组长一个普通员工，敢这么对他一个新人光明正大的吐槽公司里明晃晃有裙带关系的人了。
看来霍清虽然会在公司里给那些逃不开的烦人亲戚一个位置，可同时她也丝毫不会给他们一点脸面。
从上到下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手腕干脆，狠辣……怪不得她看起来明明娇滴滴的，却能管得好帆卓这么大一所公司。
周放忍垂眸看了看自己胸前的工牌，忽然觉得自己平日偶尔会引以为傲的业务水平，在霍清面前其实也是不值一提的。
第十八章 悖逆
刚入行的新人虽然占着一个‘设计师助理’的名头，但大多数是没办法真的跟主设计师一起去看图纸设计结构的。
尤其是帆卓这样每一处都分配得当，井井有条的大公司。
像是周放忍这样的新人，一开始能得到的任务基本上都是……设计小区楼盘的大门口。
在有限的预算内设计出合理有美观的结构，而他只需要画出来图纸，其余各种材料的比例和用度计算那都是别的部门的事情了。
年前帆卓在江坞东区还有一个新开发的楼盘要建，组长给了周放忍三天的时间做小区大门口的设计图，但他其实……一个下午就弄完了。
只是周放忍没交上去，做完了也就在电脑里放着了。
不是藏私偷懒什么的，而是他一个刚刚入行的新人完全没必要这么快冒尖，职场全都是老油条，如果他显摆自己如何如何厉害，难免不被人认为是故意出风头。
周放忍觉得自己左右就是在霍清手底下干几个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在同一个公司下，虽然十一层的普通员工和二十三层的总裁大人不至于‘低头不见抬头见’，但相互之间蝇营狗苟总归是更方便了。
下班之前，周放忍收到了霍清发来的信息：[下班一起走吧，六点半停车场等我。]
……可帆卓是六点下班啊！
周放忍无语，只好在下班后又孤零零的在办公室多等了半个小时，有人问起，只好说自己还没忙完工作要加班。
像他这种刚进大企业的实习生，一般都会自告奋勇的加班表现，同事见了也不奇怪，稍微慰问两句就撤了。
等到快要六点半，周放忍才坐电梯到负二层的停车场。
手机又蹦出一条霍清的信息：[忘告诉你了，我是私人停车场来着，你到了F2左转摁大门密码XXXX。]
。
不愧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家，停车场还得弄个私人的。
周放忍随着她的指挥找过去，开了密码门后发现不小的私人停车场里摆了七八两豪车——霍清大概是像集邮一样的买车，收集各种品牌。
显而易见的这些车她都没开过几次，有的甚至都积灰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响，霍清拿着几份文件边走边看，抬眼瞧见周放忍随便招呼了句：“来啦。”
“……”周放忍看着她纤细的臂弯间挂着一个大包，走过去主动帮她拿过来。
“谢啦，弟弟真贴心。”霍清抬头冲他笑了下，眼底有几丝隐藏不住的疲惫感，只是在少年尚未来得及捕捉的时候，又一如既往的戏谑带偏了话题：“有喜欢的么？开一辆走。”
。
这女人真是，天生就让别人没办法心疼她。
某种情绪刚刚滋生片刻，就又被搅和的烟消云散了。
“不必。”周放忍冷淡的说：“我有车。”
“哦，我想起来了。”少年很少开车，但霍清有一次撞见过他开车来找自己——一辆很低调的奥迪，他平时都坐地铁不怎么开。
“我说你那车留着积灰啊？”正巧想到这里，霍清也就干脆的问了：“有车干嘛不开？还挤地铁。”
这不是自虐行为么？
周放忍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的说：“不想开不行么？”
“行吧。”其实霍清也不是很在乎答案，只是想了想，还是把车钥匙扔给了他：“今天你开吧，我有点累，开那辆路虎。”
后座空间大，可以躺一会儿。
周放忍默不作声捏了捏钥匙，半晌还是上了车。
车子一路平稳的开出了停车场，内环，他修长的手指抓着方向盘，清隽的眉头却忍不住微微蹙起。
仿佛时间空间被按下了消音键，后座上女人轻微的呼吸声都近在咫尺，声声入耳，每一个细胞皆进放大，十分敏锐。
窗外的世界分明是车水马龙，但在他的眼睛里，却总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支离破碎。
这三年来每次开车，他的眼前都会闪过这样的碎片，就像活生生的梦魇缠绕在眼球里一样，甩不脱也躲不掉。
原来……他还是没有办法克服。
等终于把车开回洞庭苑的时候，周放忍手心已经濡湿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受不了的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缓了好一会儿，少年才缓过来刚刚那股无法克制的不安和躁动。
而后座的霍清，依然睡的无知无觉，娇憨甜美。
周放忍轻轻探头，他长长的睫毛眨了眨，近乎疑惑和探究地看着她。
“奇怪，睡得这么好。”难道他开的很稳么？周放忍唇角浮现了一抹带着嘲意的嗤笑，喃喃自语：“这么信任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