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面听着，一面客套的夸‘小周真厉害’。
周放忍沉默的听着，含糊的笑笑。
其实思绪也不自觉的顺着话题的方向飘到类似于半年后的时间轴，等他实习结束去了HK读研，几个月也不见得能回来一次……那他和霍清的关系自然而然的就会断了吧？
因为本来，也不作数的。
毕竟他们的关系在床下的时候，重量比纸还要轻。
帆卓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房地产龙头集团，作为老总的霍清出手自然方方面面的阔绰，单是一个欢迎实习生新人的聚餐都定在了江坞的‘沉水庄’。
——当然也有可能是员工趁机想宰老板一顿。
今天另外的‘主角’之一霍伟松压根就没来，他完全就不把自己当做新人，也不把自己当做普通员工，自然显而易见的看不起这种迎新活动。
而周放忍就成了这场活动的唯一主角，期间不可避免的被cue到敬了好几次酒。
古往今来，中国的酒桌文化基本上可以写成一本和新华字典差不多厚度的书，里面拥有着一千种叫人敬酒的办法。
不过周放忍表现出来的态度比较随和，帆卓员工之间的整体氛围也比较融洽，众人调侃着让他敬了几杯后也就都吃菜了。
少年酒量并不算好，但也不至于几杯就醉。
此刻白皙的脸上飘起了几抹绯色，充其量算是‘微醺’而已，眼神有些微微的凝滞，看起来有种稚气的乖巧。
霍清是在饭局进行到一半过来打岔的，进门一眼就看到了周放忍这幅‘痴痴呆呆’的样子。
啧，还真是新奇。
女人忍着笑，在众员工纷纷站起来打招呼中摆了摆手，低调的坐下。
周放忍似乎是看到她了，有些呆滞的眼神慢慢的扫了她一眼，然后继续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餐盘——就像是被罚站的小孩子一样。
看来这小破孩醉得不轻。
霍清眼珠转了转，和吴峰碰了下杯后调侃道：“老吴，我让你迎新，你怎么把孩子惯成这样啊？”
她说着，瞄了周放忍一眼，就是故意把话题朝他身上带。
“冤枉，我可没让小周喝几杯。”吴峰也喝的有些脸红了，大舌头的忙不迭笑着摇头：“就四五杯而已，谁、谁知道大学生这么……这么不经喝呢。”
看来这位也是有些糊涂了。
“行吧，我顺路把人送走了。”
霍清短暂的露个脸，然后冠冕堂皇的找了个借口就走过去把周放忍‘揪’起来带走了。
她之前也有送喝醉酒的同事回家的历史，众人看了一迭声的只说霍总带善人，倒是没人觉得不对劲儿。
本来以为周放忍醉的有些呆滞了，霍清被肩上搭着的手臂重量压迫到累得慌，正寻思着要不要找个人把他驾到自己车上去，结果没想到一离开包厢，身上的重量竟好似突然卸下来了一样。
“谢谢姐姐。”少年身上的酒气都有一种清冽的薄荷味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有些懒洋洋的萦绕着：“我们走吧。”
……
原来他是装醉！
“周放忍。”出了饭店门，霍清忍不住掐了一把他精瘦的腰身：“我发现你变坏了。”
少年到底还是有些晕的，接触到夜晚新鲜空气后就觉得分外舒适，忍不住闭眼感受了一番。
站在原地停留了几秒，他才慢吞吞的开口，清冽的声音有一点点的喑哑：“那是因为你根本不了解我。”
他声音不大，喃喃自语一般的很快湮没在徐徐的晚风中。
霍清也不太在乎他说了什么，很快就继续问：“下午吴峰交给我的那两份设计稿，小区门脸的结构是你设计的？”
周放忍‘嗯’了一声。
“好家伙，你有两下子啊。”霍清眼睛一亮，美眸里闪烁着很鲜明的‘爱才’的光：“不是我故意夸哦，你画的真挺好的。”
周放忍不说话，就是心里多少有点后悔这设计图弄的太草率了。
早知道会辗转传到霍清手里被她看到，就应该故意再秀一些的。
“我听林韩说你有TIS账号，是不是关注lock了。”大概圈内人都十分重视TIS这个APP，霍清也提到这个了，并且问的问题都和林韩如出一辙：“你线条分布结构和大神很像。”
……
周放忍不得不反思一下自己了，难不成风格就独特到这么容易被认出来？
眼前霍清显然有些兴奋的模样让少年眯了眯眼，试探的问：“你…喜欢lock？”
“喜欢啊，锁神的风格谁不喜欢，他笔下的设计是领先市场好几年的时髦程度，这才是房地产公司最稀有的财富。”霍清有些感慨的叹息：“就是可惜，这样的人才不公开露面，我在TIS上私信了他好几次，但锁神好像都不收私信。”
听到这里，不得不说周放忍多少是有那么一点窃喜的。
他想了想，一本正经的看着霍清：“我告诉你个事儿。”
“嗯？”霍清被他突然的严肃搞的一怔：“什么？”
周放忍顿了顿，仿佛深藏功与名的淡淡道：“其实我就是lock。”
第二十章 悖逆
周放忍本以为他说出这句话后霍清会惊讶，或者会起码有一点点的欣喜——毕竟是她自己说的喜欢lock，结果他没想到，lock本人站在她面前了，女人听后居然无动于衷。
“哦，你是锁神？”霍清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那我就是头神。”
锁头锁头，合二为一嘛。
……
“行了。”霍清看着少年无语的脸，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还你是lock，忽悠谁呢？TIS论坛上公认锁神绝对不会低于四十岁，可别逗了，赶紧走吧。”
她说完，就拉扯着少年的手臂带他走向停车场。
周放忍看着霍清纤细的背影，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了，不过不信就不信了吧，他刚刚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其实就这么说出来的话，真的是怪突兀的。
不过，他还记得刚刚霍清说的一句重点——她去给lock私信过。
自己收到的私信无数，早就习惯自动自发的屏蔽收件箱了。
周放忍想了想，拉住女人的手腕拿出手机：“姐姐，你也有TIS账号么？”
他在有求于人的时候才会叫姐姐撒娇，霍清十分受用，不受控的停住脚步，眉眼弯弯的柔和起来：“嗯？怎么了？”
“互关一下吧。”他笑笑。
“行啊。”霍清扫了周放忍的ID码之后，自然而然的就看了看这个昵称名叫‘木木子’的账号资料。
大体就是周放忍本人的资料，东大建筑系学生，拥有进入论坛的资格，然而发布作品0，喜欢作品0，关注人数1——就这一个还是刚刚关注的她。
“喂。”霍清有些无语：“你这号怎么搞的和僵尸号似的？”
TIS是用户不多但大多都很活跃的论坛，实在鲜少有周放忍这样的。
“感觉没什么好关注和发表的。”周放忍顿了顿，抬眸看向她：“就关注了你一个，不好么？”
……
日，这小子是在撩她么？
霍清心头一瞬间感觉像是被无形的羽毛都弄了一下，又痒又别扭，以至于她直接问：“你是不是喝醉了？”
喝醉了？
周放忍抬头看了看江坞夜空里难得的漫天繁星，轻声道：“可能吧。”
他也觉得，自己可能有些晕乎乎的了。
放纵自己需要有时有晌，所以周放忍拒绝了去霍清家里住的提议，打车回了学校。
大四的宿舍里已经十分冷清，除了同样的考研党余辞以外，剩下的两个室友段斐和董行早就不怎么回来了。
周放忍简单的冲了个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漆黑短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微醺的状态才逐渐恢复清明。
少年坐在桌前，拿起手机打开TIS，他退出了自己这个小号ID，而是登录了许久未曾上过的‘lock’。
忽略登录那一瞬间app上就自动弹出来的无数条信息，周放忍心无旁骛的进了私信列表，然后再搜索框里输入‘水青元帅’这个ID。
这是他刚刚加上的，霍清的账号——也不知道女人为什么要给自己取一个这么威武的名字。
果然如霍清所言，她的确是给自己发过私信的，记录来看居然是一年前她就开始发了，且断断续续到了半个月前都在发。
和平日里的趾高气昂不可一世截然不同，私信里的‘水青元帅’在面对偶像的时候，居然真的是一副粉丝的模样。
[啊啊啊锁神，我好喜欢你的作品！]
[请问可以交个朋友么？]
[我是帆卓的员工哦，我觉得我们公司就需要大神你这样的人才。]
[大神你是不是不收私信QAQ。]
[好吧那我默默的表白就好了。]
[但我真觉得你要来我们公司，老板会给你开个无与伦比的年薪的。]
……
周放忍自动把这位水青元帅代入霍清的脸，不得不说有些忍俊不禁。
谁能想到，那女人居然也会有这么幼稚和迷妹的模样。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这些‘黑历史’被他看到了，而她幻想中崇拜的无敌大神居然是自己，八成会尴尬到脚趾抠出来三室一厅吧？
思及于此，周放忍更无耻的想笑了。
“咦？”余辞抬头，就看到微弱的台灯笼罩着少年冷白的皮肤，而他一双漆黑色眼睛凝聚着隐约笑意的模样。
暖色的光线在一向清冷的少年身上宛若镀了一层和煦的金边，让他整个人竟然散发着有些‘柔和’氛围，余辞不禁有些诧异的问：“阿忍，你心情好？”
他记得自己这个室友，是不大爱笑的，可现在居然对着一个手机笑的柔情四溢。
更奇也怪哉的是，周放忍居然‘嗯’了一声承认了。
余辞愣愣的转了转眼珠子，脑子里忽然略过一个大胆的想法：“阿忍，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周放忍一怔，抬头看他：“什么？”
“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啊？”余辞瞧着他，戏谑的说：“你这状态，任谁看着都觉得陷入热恋了啊。”
就像那种和心上人聊天，即便互相肉麻也能嘴角上扬还浑然不自知的毛头小子，活力满满，生机勃勃。
周放忍蹙了蹙眉，心头划过一丝怪异的感觉。
“是不是，我猜对了吧。”余辞犹自说着，得意洋洋：“是谁啊？上次来找你那个女生？”
……
“你想多了。”周放忍听到这句话，本来放松的眉目收敛，又恢复了平日里生人勿近的模样，清清冷冷：“我和她没什么关系。”
至于什么女朋友，更是无稽之谈。
他只是看到了霍清异于平日里装大尾巴狼的另外一面，觉得好玩儿罢了。
“上次来找你那姑娘是不是英语系系花来着，怪清纯的。”余辞回忆着方宁依的长相身段，不禁羡慕道：“你就不打算跟人家处处？”
“别瞎说。”周放忍皱眉：“她有男朋友。”
“卧槽，真的假的？”余辞脱口而出：“那干啥还总来找你啊？”
光是他见到的次数，都已经不下七八次了——按照哪个角度来说，这都不太对劲儿也没有分寸感。
几乎是被人无意间一语‘点破’，周放忍发现即便他可以刻意忽视方宁依行为上的不得体，但在外人眼里，也总是不免奇奇怪怪。
只是……方宁依每次来找他，都是长吁短叹的哀诉她和项泽之间有多么多么不愉快，并且幽幽的不经意间说着：我不知道该跟谁说，只能跟你说说了。
每当此时，周放忍舌尖那句‘跟我无关’就会不自觉的咽了回去。
从而沉默，麻木的听着方宁依不断赘述的抱怨。
直到有一次，女孩揽住他的手臂，失声痛哭：“阿忍，他好像越来越嫌弃我了，我该怎么办？”
方宁依总是问他她该怎么办，但是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周放忍僵硬的由她拉着，只感觉喘息不过来，烦躁麻木的情绪像是湿乎乎的水草缠绕着全身，黏腻又恶心。
他记得方宁依和项泽恋爱一年多的时候，常常吵的不可开交，很多次吵了架女孩就会给他打电话哭，有一次他甚至听到方宁依柔柔的声音哽咽着问他：“阿忍，你还喜欢我么？”
